梦与风之路(二章)
2024-11-13衣名
晚 风
晚风,拂过牧归的少妇肩头,羊群尾随着缓缓倾斜的沉重步履,把天空留在山上,没有夕阳,把石头留在山上,没有新月。下山深色的云,少妇的头巾在翻动,裹紧棉袄没有一句话,纵然有话也没有人听,黄昏的风没有温情,傍晚的路没有伴侣。
羊群把冬天穿成簇簇棉垛,仿佛穿着软体石头,石头绵悠悠地爬上羊身,山更光秃秃了。泉水挤开沟壑,把源头拴在山顶,羊群移向谷地,把草根拴在山顶。少妇埋头想着红土色心事,把生活牵回村庄,把记忆拴在山顶。
晚风中的衣服很粗糙,影子很粗糙,满山不平的肤色,崎岖着真实的日子。少妇的双颊幽暗了,把哭声插在悬岩,把真正的自己,插在最高最高的树冠,再孤独一会儿吧?牧羊人总是孤独的,何况,少妇更有少妇拥有的暗语。
把另一个自己牵下山去。
自己的名字早已嫁给了另一个男子。大山把少妇扛在肩上,少妇把柴火扛在肩上,柴火把晚风扛在肩上,牵下山去,至于灵魂牵下山没有,至于爱情牵下山没有,晚风,在岔路口悬停了很久很久……
红土路
道路的红血球是这些椭圆的石头,贝壳红的石头哟,沿途鼓动粗糙的岁月,起伏而又板结的绛红色古朴,这样坑坑洼洼,夕阳翻耕的球状云,一轮一轮沉重地升起,沿途粗壮的树,这样古怪,又这样豪迈。圆圆的高原晚风滚动着,男低音般辽阔而深厚。
红土路哟,大地裂开深深的沟壑,一步一步被生命缝补,被接踵的足音所弥合。当远方球状的火烧云深暗地沉落,牧羊姑娘便抱着新生的羊羔,三种深色地走来,她手中的花枝是从远山的诺言折来,从梦境延伸到现实世界,折来。这时,天空壁立着水墨色搅匀的巨大圆弧。红土路,便在云堆深陷的透明旋涡衬托下越荡越远,越走越开阔了。
牧羊女的脸庞凝聚着红土路的色素,所有生命,都在这难忘的色素里祟拜鲜血,生命站起来是人、是羊,是树子、是庄稼、是野草。生命躺下去是石头、是泉水、是斜坡、是深谷,都是火红火红的躯体哟。这泥墙,这土屋,红土路的色素召唤所有生命相依相存,永不分离。
锄头和手、草类和羊、树枝和篝火永不分离。妻子丈夫、老人孩童,你们和我们永不分离。一代代牧羊人,就这样生养、繁殖,人不忘羊,羊不忘草,草不忘泥土、泉水和空气。山冈煮熟了夕阳,夕阳煮熟了道路。老人走过少年走过羊儿马儿,走过后丰收又来走,耕耘又来走,婚礼和葬礼也来走,天空用日月星辰走,大地用春夏秋冬走,红土路概括了所有路,生命和天地一起走。
明天,太阳要升起,羊儿要上山。少男少女要重新踏上血液无边的原野。生命的骨肉和大地的石头在永远合奏深远的梦,红土路是没有开头也没有尽头的诱惑之谜,永远,空洞一片又一片难忘的投影,永远,深奥一幅又一幅神奇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