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 乡（三章）

故乡的小河

故乡有一条小河，多少年了，也没有流出奶奶的眼窝。奶奶把所有的委屈憋在身体里，让小河左冲右突，也找不见宣泄的出口。

儿时，我常常与小伙伴们在小河里逮鱼，也把自己裸体的童年，暴露给正午的阳光。好久一段时间，河里的鱼一看见我们，就赶紧呼朋唤友、成群结队，跑成一幅会呼吸的狂草作品。

无数次，我看见周身煤尘的矿工，偷偷在小河里洗澡。矿工的皮肤白白净净了，小河在我的眼睛里，依然那样清澈。

拐 杖

站在墙角的父亲的另一条腿，似乎还在支撑着我们全家，曾经失重的生活。我相信，某一天拐杖一定会生出根须。

父亲呀！当年您拄着它一次次对我说——不能倒下！不能倒下！您要拄着它，每月去银行领取退休金，为咱家贫血的经济，注入一脉活力。您要拄着他，拉着您的孙子，到庙会的戏台下，品尝浇着油肉卤的拉面，为咱家的未来充足电力。

闲时，我喜欢擦拭拐杖上的灰尘，好像在为父亲按摩在煤矿井下受了潮的骨头，在和父亲交谈日子的肥瘦。

路边有一辆装满煤炭的汽车

这一车黑色的火焰，温度几何？柔情几吨？冬夜楼房里舒适的鼾声，会告诉你。暗夜里温柔的灯光，会告诉你。靠在沙发上刷抖音姑娘春光明媚的眼神，会告诉你。

这从故乡的胸膛里挖出来的阳光，这从矿工的汗水里结晶出来的黄金，承载着一座城市，黄金与盐分的重量。

我忽然想起了去世多年的矿工父亲。父亲的呼吸和体温，正一步步向我逼近。

我在想，这辆车能顺利开出太行山，却未必能顺利开出父亲额头上的皱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