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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于尘埃的物象(组章)

2024-11-13黄世海

星星·散文诗 2024年10期

无名湖

或许是冰雪的泪水,汇集成天然的湖泊,悬挂在海拔4500多米的西藏错那乃堆拉山口。它虽然离天很近,却至今没有姓名。或许,那些带有波光的湖面,先天拒绝人们赐予它的姓名,或排斥游人的赞美。

它像一面巨大的镜子,悬挂于天边。我曾有幸到此一游,没有兴奋,反而却有一些恍惚。因为我叫不出它的姓名,也说不清它的来历。只记得有一束阳光从湖面之外闯入,像是一个误入的情节,携带着风和浪,在湖面上若隐若现,时而恍惚,时而又十分清晰。

我知道,亘古以来,只有那高原上的风翻开过它的扉页,但最后一页或许至今没有人去翻开过。一直在那里被人们反复误读,注解或阐释。

我在湖面的波纹中辨认出了它的色彩,也目测出了它的深浅,但仍然不知道给它取一个什么样的名字。那干脆就叫它——无名湖吧!

草木的长势

季节,在草木的内心颠三倒四。难怪,那些让人叫不上名的鸡蛋花、王莲花、纸扇花、凤凰花,在西双版纳肆无忌惮地绽放。

我只能在这样的时刻,察看一棵草木的沉默或一块石头的隐忍,洞悉这里的一切。阳光从来没有放慢脚步,始终坚定如一,让众多的花卉沐浴着,反复沐浴着,每分每秒,惊艳一世。

蟋蟀悄然置身于其间,跳上跳下,麻雀飞过枝头的影子,轻盈若流云。唯有春光,以它独特的风格,依然在草尖上不停地推杯换盏。

没有人知道,草木长势的方向,何去何从。只有行云流水,一滴一滴,渗透鸟鸣和花朵,穷尽一生,一直向上,从不走神。

高于屋檐的瓦当

在乡下屋檐上,一块残存的瓦当,在褪色的时光中,高悬于岁月,裸露于风雨之中,久久地支撑起一个千年的传说。

你看,那些清晰的朱雀、玄武、青龙、白虎,飞禽走兽,长乐未央,都在以独特的纹饰,归顺雨水。

每当风雨来临,那块瓦当都摇摇欲坠。即使面临破碎,它也要以沉默的方式,记录起人间的悲欢离合。

我在屋檐下,看见一位老人的目光,凝聚在檐下那块散水石上,反弹出,一片蓝天白云。我猜想,只要一有风吹草动,屋檐下的那位老人就会高高地举起双手,生怕它掉下来,砸碎他的记忆。

活着的根雕

阳光从梦幻谷的间隙勉强挤出来,一棵古树悬于崖边,像老人苍老的胡须,在风中不停地拍打着身后的瀑布,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兴许是一次恰到好处的山体崩塌,这棵原本安然于泥土的古树完全失去了依靠,飘荡在瀑布前,日夜接受流水的洗涤。

你看,那一簇苍老的根须,在山风的吹拂下与流水和岩石反复敲打,组合成一曲美妙和谐的二重奏。

我对这棵古树充满了幻想,它活像一尊活着的根雕,又恰如那些英雄的名字,至今永垂不朽。

飞翔的柳絮

有一种飘扬,被风轻轻地提起,又轻轻地散落。

缓慢飘动,是一种寂静融入另一种寂静。

春风吹了一茬又一茬,从柳树身上掉落的一朵朵羽毛,落在了我的肩上。

仿佛我的孤独被凌空惊起,形成一类新的物种,在某一刻,万物与春风达成和解并结成知己。

实际上,有些事物并不需要飘扬也会落地生根。只需要思考飘扬后的去向,应该奔往何处,才会站稳脚跟。

冰 花

冰花是一行透明的虚词,是雨水从体内长出来的筋骨,是雪的精灵在高处无声地呈现,是包裹了枝、茎、叶后恬静的梦境。

有人说,冰花是雪卸掉的骨头,是凌空飞舞的纤毫。

也有人告诉我,冰花是霜的灵魂,见太阳即谢,可以帮助黎明拉开帷幕。

我说,它是凛冽的寒风留下的脚印。当我置身于这片透明的花海之中,一丝阳光穿过我的躯体,四周便有了神秘的生命,在轻轻地脉动。

在月色里赶路

细碎的影子让月光更像河流,赶夜路的人们沉迷于头顶上的繁星。路灯唤醒白天的触觉,夜色注满了睡意和充足的梦境。

影子投来幽深却极其诡异的一瞥,选择我,选择鲜艳地枯萎。夜色说,月亮是后羿射日留下的余晖,而白天则是女娲补天之后的星光。

正因如此,万物应召其间。它不是短暂的遮蔽,亦不是持续的敞开,而是秩序的有开有合。

当黑夜在黎明的哈欠中消隐,我们将披着影子,走进人间烟火。

月色朦胧,我们继续赶路。漫漫长夜,直至黎明宣示我们已拥有足够的睡意。那遥远的征程,将再次隐匿,最终消失在天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