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的基础与本质
2024-11-11马飞
〔摘要〕海德格尔对科学的思考从追问科学基础的可能条件转变为追问科学之本质。海德格尔对黑格尔“精神现象学”之为“科学体系第一部分”的解释可以相应地在其科学之思的问题境域中来理解。从形式上看,精神现象学既是为科学体系奠基的部分,又是处在科学体系之内的部分,具有双重位置。这种双重位置在实质上呈现为绝对知识返回自身的过程和意识向自身意识的过渡,在区别于科学的外在奠基的同时开辟出一条富有张力的“通道”。海德格尔对“科学体系第一部分”的阐释构成他与黑格尔争辩的一个重要维度。
〔关键词〕科学体系;科学奠基;精神现象学;绝对知识;海德格尔;黑格尔
〔中图分类号〕B516.54〔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0-4769(2024)06-0152-06
在《哲学的终结和思想的任务》中,海德格尔借助“由哲学提供出来的路标”,尝试踏上一条“对在哲学终结之际思想的任务的规定的道路”。①这个路标就是现代哲学对于思想的明确要求:“面向事情本身!”海德格尔为此专门引证了在当时“受到特别关心的两例”:一是黑格尔《精神现象学》著名的长篇序言;一是时隔百年之后胡塞尔的长文《哲学作为严格的科学》。②
并非巧合的是,他在两位哲学家那里提取的“路标”同时指向了“科学”。对于黑格尔的著作,海德格尔没有采用后来通行的书名《精神现象学》,而是回到1807年的标题“科学体系:第一部分,精神现象学”,强调序言是“科学体系”的序言,而非“现象学”的序言,所以“面向事情本身”的呼声真正针对的是“逻辑的科学”。在胡塞尔这里,海德格尔则似乎有意不提《逻辑研究》,而是在《哲学作为严格的科学》中听取“面向事情本身”这一呼声的回响。“面向事情本身”的呼声在相隔一个世纪的两位哲学家那里都唤起了“哲学作为科学”的要求。
“哲学与科学”“科学的基础”“科学的本质”等“科学”问题在海德格尔的思想道路上虽不能说俯拾即是,但其对科学的深度思考在思想道路的每一阶段都不曾缺席。“科学”或许不像“技术”“艺术”“语言”“形而上学”等主题那么突出,但其本身不仅作为一个重要专题深度关联于其他主题,而且更是构成海德格尔所强烈自觉到的现代生存处境。因而科学概念不仅对于理解海德格尔思想来说是不可回避的,甚至被认为是海德格尔思想诸阶段的标志。①当海德格尔倾听“面向事情本身”的呼唤时,“作为科学的哲学”闻声而动绝非偶然。
本文尝试以海德格尔对“科学奠基”问题的思考和追问为引线来理解海德格尔对“精神现象学”之为“科学体系第一部分”的解读。首先,海德格尔在其思想道路上对科学的追问可以被勾勒为从科学的基础到科学的本质的转变(第一节)。在此基础上,依循科学问题的转变和“现象学”的双重位置,我们将集中考察海德格尔对“精神现象学”之为“科学体系第一部分”的解读:否定地看,科学体系并不是单纯外在的科学奠基(第二节);肯定地看,科学体系表明自己为绝对知识的体系,绝对知识返回自身,这种返回在从意识经由自身意识向理性的过渡中实现(第三节)。
一、从科学的基础到科学的本质
海德格尔的惊人之语“科学不思想”②容易被误解为“科学悲观主义”乃至“反科学主义”。但是海德格尔对科学的思考实际上比某种单纯外在的“科学批判”态度更加深入科学之本质,也比一般而言与“科学传统”相对立的“人文传统”更具思想张力。
在“现象学”成为青年海德格尔的主导词语之前,“科学”在他的研究与教学中已经占据了显眼位置。在1916年关于“历史科学中的时间概念”的演讲中,海德格尔把科学理解为“一种通过有秩序的和有根据的原理而达成的理论知识的关联”,并且“为了澄清历史科学中的时间概念的逻辑特征”而对物理学的时间概念进行了简要刻画。③在1919年战时补救学期初登大学讲台之际,海德格尔开始寻求“作为源始科学的哲学的观念”,这时“作为前理论的源始科学的现象学”方登台亮相。④
《存在与时间》论及科学危机和科学奠基,也承接着此前的科学理解。通过科学研究而被固定的诸对象域在科学研究的专题化工作之前已经在其存在理解中被划分为诸存在者领域,也就是说,科学研究的“基本概念”来自前科学的存在区分。科学的真正“进步”并非在既有对象领域的实证性积累,而是有赖于对专业领域的基本概念和基本结构提出挑战。⑤相应地,科学的内在“危机”也必定涉及其所立足的基本概念和基本结构的牢固性。“一门科学在何种程度上能够承受其基本概念的危机,这一点规定着这门科学的水平。”⑥因而科学奠基的工作必须对基本概念进行“证明”和“论证”,而这就要从科学对象的领域返回到基本概念先行生长其中的存在者领域。
海德格尔以康德式的话语把为科学奠基的工作称为“生产性逻辑”,这种工作的首要任务不是构造关于学科方法、学科概念和学科知识的理论,而是“按存在者的基本存在建构来解释存在者”。⑦《存在与时间》重提存在问题,阐释此在的生存论处境,诚然走上了与“重建理性哲学”的努力所不同的道路⑧,但并未放弃为科学奠基的目标。存在问题在存在论上的优先性正是针对科学及其基础而言的:“存在问题的目标不仅在于保障一种使科学成为可能的先天条件(科学对存在者之为如此这般的存在者进行考察,于是科学一向已经活动在某种存在之领会中),而且也在于保障那使先于任何研究存在者的科学且奠定这种科学的基础的存在论本身成为可能的条件。”①在这一目标的指引下,生存论分析所追问的实际上是科学这种理论活动的“存在论生庚证”,即“在此在的存在建构中,哪些是此在之所以能够以科学研究的方式生存的生存论上的必然条件”。②海德格尔由此明确地提出“科学的生存论概念”,把科学理解为此在的生存类型,理解为此在的在世方式,“对存在者与存在进行揭示和开展的一种在世方式”,并将之与“从科学的结果着眼来领会科学”的“逻辑上的”概念相区别。③
《存在与时间》对科学概念的定位与划分以不同的变式出现在海德格尔后来关于科学的思考中。例如,如果说《存在与时间》是在存在问题的引导下思考科学作为此在之生存方式的问题,那么教授就职演讲《形而上学是什么?》则将科学与无关联起来,在对科学此在的思考中提出无的问题。与《存在与时间》中的“科学的生存论概念”相应,《德国大学的自我主张》提出了“科学的源始概念”。④《艺术作品的本源》则在列举诸种建立真理的源始方式时以否定的方式指出科学不是其中之一,就像在《存在与时间》中科学既非此在唯一的,亦非此在最切近的存在类型。⑤
但也正是随着《存在与时间》之后海德格尔思想转向的实行,对科学的追问从科学的基础转向了科学之本质。1927年冬季学期,海德格尔重返弗赖堡之后的第一个讲座《哲学导论》着眼于哲学与科学、世界观和历史的三组关联来开启哲思。前两组关联共同基于第三种关联,但这里的“历史”仍然具有生存论的底色,意指“在其自身历史地存在的人之此在本身的本质规定”。⑥“科学之必然性”(1934年2月22日)挑明,为了在两种关于科学必然性的不同理解之间做出决断,就必须从主导问题“科学是否以及在何种意义上是必要的”,转移到关于科学之本质的“前问题”:“科学究竟是什么?”⑦而随着存在历史思想的逐渐成型,科学被明确地把握为“现代的根本现象之一”。⑧《世界图像的时代》(1938)演讲时的标题是“形而上学对现代世界图像的奠基”⑨,其目标是通过探究现代科学之本质的基础以便从该基础出发来理解现代的本质。⑩尽管这时对科学的沉思还是朝向对科学基础的认识,指向现代科学的形而上学基础,但科学的本质已经是追问所及之领域。ol
到了20世纪50年代初期的《科学与沉思》,科学之本质成为了真正大有疑问的东西,对科学之本质的沉思不再执着于科学的基础危机和基本概念,而是意在某种全然不同的东西,“那个贯穿并支配着各门科学、因而使其本质变得神秘莫测的不可接近的无可回避之物”。ol2这个“始终被忽视的、不可接近的无可回避之物”ol3就是贯穿性地支配着科学之本质的事态,海德格尔对科学之本质的思考就是为了使这个“对科学本身来说也蔽而不显”ol4的事态得到某种显明。在这里,对科学之本质的思考与“面向事情本身”的路标一样,都是为了规定未来思想的任务而做的准备。“科学与沉思”这个标题隐含的“从科学到沉思”需要更严格地被理解为“通过科学到沉思”。这也正是“面向事情本身”的路标所指向的路径。
以上对海德格尔科学之思的粗浅勾勒诚然既不全面,也未追求连贯,只想借以表明其追问从科学的基础到科学之本质的转移。表面上看,这似乎只是思想在同一论题不同侧重面的转移,以至于可以从中提出重构海德格尔科学哲学①的任务。但实质上,不仅科学的奠基相对科学之本质而言是“非本质的”,而且科学之本质亦非转移的最终落脚点,而是其本身就构成转移的通道。
二、“科学体系”并非科学奠基
海德格尔在1930~1931年冬季学期开设讲座专题解读“黑格尔的精神现象学”。在讲座的“导论”中,海德格尔围绕《精神现象学》这部著作标题的变迁讨论了“作为科学体系第一部分的《精神现象学》的任务”。在准备性的“先行考察”中,海德格尔概观《精神现象学》的结构,对《精神现象学》的绝对开端进行了一番预告式的讨论。这些讨论触及了黑格尔哲学中颇具争议的问题,即《精神现象学》在哲学体系中的位置问题,特别是《精神现象学》与《逻辑学》以及《哲学全书》的关系问题。
通过对《精神现象学》书名变迁的回顾以及“现象学”体系和“百科全书”体系在结构上的简要对照,海德格尔所呈现的并不是对上述问题的某种解决,而是对该问题的本质性张力的承认:“精神现象学在百科全书体系中有双重位置:它以某种方式是为体系奠基的部分,而本身又是体系内的从属的部分。”②在海德格尔看来,“精神现象学”之所以处在这样一种双重位置上,并不是由于黑格尔本人对“精神现象学”及其功能缺乏清晰认识,相反,这种双重位置乃是体系的结果。③海德格尔因此从一开始就着眼于标题发问:“科学体系在何种程度上要求意识经验的科学或精神现象学的科学作为它的第一部分?”④
黑格尔把自己的哲学叫作“科学体系”,从表面上看,这是说哲学就是科学,或者说,哲学应该是科学。科学关乎真理与现实。黑格尔自己在《精神现象学》的“前言”中这样写道:“真理,作为一个实存,其真实形态只能是一个科学的真理体系。我为自己设定了一个目标,即通过我的一份努力,使哲学具有科学的形式,——使哲学能够卸下‘爱知识’这个名号,成为一种现实的知识。”⑤海德格尔提醒我们注意,主标题中的“科学体系”并非“诸科学的体系”,因此所指的并非诸科学(如自然、历史……)的划分和排列,相反,与体系相关涉的“科学”意味着“最高的和真正的知识之整体”。⑥
为了理解这种作为“科学体系”的哲学,首先就要避免现代哲学中常见的关于哲学与科学之间的奠基关系的理解。按照海德格尔的刻画,自笛卡尔以来,哲学(特别是形而上学)为科学奠基的任务被明确地提出了,而随着科学日益占据全部现实领域,作为科学之基础的哲学本身也就被要求成为科学的哲学。这种哲学之为科学的观念从19世纪到20世纪越来越占据统治地位,到了胡塞尔那里,终于得到了“肯定的、独立的和彻底的形式”。⑦然而,黑格尔尽管从笛卡尔和康德那里继承了现代哲学的主体性思想,但他对哲学与科学之关系的理解却没有局限于上述这种现代观念。黑格尔和费希特、谢林一样,当他们认为哲学是科学的时候,不是因为要以哲学来为科学乃至一切知识进行奠基,而是“意在——出于一种比知识之奠基更为彻底的动机——通过获得无限的知识来克服有限的知识”。⑧哲学自身展开为无限的知识,亦即绝对知识,这乃是“德国观念论本己的问题”①,这一问题并不必然引向知识的奠基问题。相反,由于哲学之为科学的问题乃是从西方哲学的主导问题(“存在者是什么”)中生出的,“使哲学接近科学的形式”并非要以哲学为科学奠基,而是要“把古代哲学和西方哲学的主导难题带到其完成形态”。②与在绝对知识中完成主导问题相比,科学的奠基问题不仅只具有次要的地位,而且会阻碍在与主导问题的争辩中向基础问题的返回。③
三、“科学体系”是绝对知识的体系
从消极意义上来看,黑格尔的“科学体系”并不是一种以哲学为科学奠基的工作,而从积极意义上看,“科学体系”则意味着“绝对知识的体系”。④
绝对知识何以是绝对的?“绝对的”通常意味着“不是相对的”,而且“超出相对的”。海德格尔指出,对于黑格尔来说,知识之绝对与相对不是量的概念,而是质的概念,需要在质上而非量上来理解绝对知识与相对知识的区别。⑤二者的区别并不在于所知的多少,比如说,相对知识只是对某些东西的知识,而绝对知识是对所有东西的知识。量上的绝对知识是所有知识,但是,从质上来看,所有知识仍然可能是相对的。绝对与相对与其说是知识的“什么”的区别,不如说是知识的“如何”的区别。
相对知识又何以是相对的呢?相对的知识往往是局部的或片面的知识,但其之为相对并不在于局部性或片面性,正如总体的或全面的知识也并不就等于绝对的知识。相对的知识的“相对性”不在于它所知的对象域,而是在于它的知识方式。换言之,知识总是“关于什么的知识”,知识的“相对”从其知识的质来看不是由于所关于的“什么”的有限,而是由于知识在“关于”什么之际保持在了所知物的“什么”那里。“黑格尔把这种相对知识——执着于并且被束缚于所知者的知识——称为‘意识’。”⑥
如果说绝对知识是“不相对的”是就知识的质而言的,那么问题就不仅仅在于一种与相对知识不同的“不相对知识”是否可能,而是在于,相对知识本身在质上是否允许某种不同的知识,相对知识本身是否有“不相对”的可能,是否能够成为一种质上不同的知识,这种知识的质“不是保持在束缚中,而是自行解脱,自行分离于它的所知,并且作为分离了的——绝对的——质仍然是一种知识。”⑦这样的知识并没有因其自行分离而抛弃自己的所知物,相反,它对于它的所知物是离而不弃,即“保存着的扬弃”。⑧所知物在知识的自行分离中被扬弃了。知识现在把自己从所知物那里分离出来,不再束缚于所知物,相应于保持在所知物那里的“意识”,这种自行分离于所知物从而对自己有所知的知识就是“自身意识”。⑨
可是,自身意识虽然分离于所知者,但却还没有达到真正的绝对知识。海德格尔继续追问道:“在相对知识的本质中有一种分离的可能性,而现在的问题是——这是黑格尔在与他的时代的哲学以及康德的哲学进行争辩的决定性问题之一——在这种知识中,这种分离是否真正地实行了,或者说,这种知识虽然是自身意识,但是否仍是意识。”⑩
自身意识并没有抛弃所知的现成物,而是扬弃之。所知不再是知识束缚于其中的东西,而是变成了知识自身。这就是说,自身意识是对意识自身的意识。因而自身意识仍然是一种意识,这种意识不再单纯地束缚于所知物,而是在分离之际对知识自身有所知,并且因此保持在作为所知的“我”那里。自我意识呈现出分离和束缚的双重性:分离于现成的所知物而束缚于“我”。“所以,虽然有一种分离在发挥作用,但自身意识仍然是相对的。”①当然,自身意识的双重性也呈现出这样一种解放的可能,这种解放不仅仅是把自身从所知的现成物那里解脱出来,而且是“知识着的自行解脱”,因此不是简单地在分离之际又束缚于“我”,而是对这种双重性中的束缚亦有所知。简言之,自身意识不仅是意识到“自身”,而且是对自身的“意识”,自身意识不仅从所知的现成物那里解放,而且是自行从自身解放。
从对所知的现成物那里脱离出来,回到对自身的意识,还不是真正的绝对知识。真正的绝对知识还要知道,这种自行脱离而回到自身意识不是与作为相对知识的“意识”并列的另一种意识,不仅是“自身”的意识,而且是“意识的自身意识”。这种“自知”“是纯粹不受约束的、纯粹分离了的知识,绝对知识”,在先行的讨论中就被称为“理性”。②
相对知识自身束缚于所知的现成物中,绝对知识不仅自行分离于所知者,而且以自知的方式分离,自知自己的分离。因此绝对知识的“不相对”不是抽象的无所相对,而是以知识的方式重新把握自己总是已经被束缚在其中的那相对的所知者,“真正地占有和保存之”。③前面已经提到过,“科学体系”这一标题中单数的“科学”意味着体系不是诸科学的排列组合,现在,如果说诸科学就其各自限制于某个存在者领域而言都是相对知识,那么科学体系作为绝对知识体系正是要把诸存在者领域的有限制的知识关联起来。在这种意义上,可以说绝对知识“是”相对知识。
“科学体系”既不是诸科学的排列,也不是最高科学的某种外在结构。“作为绝对知识的科学本身根据其最内在的本质就是体系。体系不是随意的框架,不是事后才追加给绝对知识的秩序,相反,只有当绝对知识在体系中并且作为体系展开和呈现时,它才得以被把握,才知道它自己。”④这就是说,在黑格尔那里,“科学体系”本质上毋宁说是一个同义反复的标题,科学是体系中的科学,是作为体系的科学。
结语
海德格尔在讲座伊始提出的那个问题,即“科学体系”在何种程度上要求“精神现象学”作为它的“第一部分”,现在可以得到一个回答,那就是:精神现象学作为绝对知识返回到自身的过程。⑤从“意识”经过“自身意识”到“理性”,呈现的是从相对知识到绝对知识的转变。在“精神现象学讲座”的准备性的先行说明中,这种转变只能做出一种形式上的表达,而在体系中,对转变的具体实行将会表明一开始的相对知识也是绝对知识。所谓“从相对知识到绝对知识”的转变,正是“绝对知识是相对知识”的实行。
以上关于海德格尔的科学之思的道路展示是形式化的,对精神现象学解释的讨论也局限于解释工作的防御性阶段。但是,如果我们把海德格尔对“科学体系第一部分”的解读置于科学之思的道路转折上来看,一种切近的争执就会露出端倪。海德格尔一方面明确指出黑格尔的科学体系之发展远离了为科学奠基的哲学观念,但另一方面又把精神现象学的科学称为“绝对存在论的基础存在论”⑥,这既挑明了科学体系对于科学奠基的绝对化,也暗示了海德格尔与自己的基础存在论的自我争执。而如果说在科学奠基的关系中,思想要么作为科学的基础是形而上学的,要么自身以某种方式成为科学的,那么,在关于科学之本质的思想道路转折中,海德格尔的问题显得愈发困难:“有一种既不能是形而上学又不能是科学的思想吗?”⑦
(责任编辑:颜冲杜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