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术馆与地方文化的建构：以“湖南著名美术家推介工程”为例

全球化浪潮的席卷与冲击，一方面使文化趋同化的效应持续被放大，另一方面也深度激发起人们对于文化自主性的探寻，使得地域文化研究与建设的重要性日益凸显。置身这一文化大背景下，国内各省级美术馆蓬勃兴建，在保持开放性思维、国际化视野的同时，在地方文化资源的发掘、梳理和建构方面进行了持续不懈的探索。

湖南美术馆自2019年开馆以来，着力推进近现代湖南美术史的构建与研究，植根本土、推介名家，在品牌建设上下功夫，探索地域美术和地方文化建构的湖湘路径。特别是于2020年正式启动的“湖南著名美术家推介工程”，是湖南美术馆推出的集展览、收藏、研究、出版、宣传推广于一体的系列学术规划和重要举措，相继推介了陈白一、王憨山、颜家龙、曾晓浒、钟增亚、张一尊、周昭怡、黄铁山等多位对本土美术发展起到重要影响的艺术家，为构建与研究湖南近现代美术史提供了丰厚的个案积累。

路径：联结过去、当下和未来

在当下地域文化的建构与生成方面，各地方都希望形成具有各自独特优势与特色的文化品牌，而美术馆就是可以发挥品牌效应的重要文化载体。湖南美术馆开馆之初就确立了以构建湖南近现代美术史为目标的发展方向。作为省级公立美术馆，聚焦历史文化传承、凸显地域文化特色、建构新时代文化高地是义不容辞的责任。

“湖南不缺好的艺术家，但是缺好的平台。”这是很多人在湖南美术馆建成之前的呼声。应时而生的湖南美术馆，承载着社会各界的期望与重托，开馆次年便启动了“湖南著名美术家推介工程”，聚焦推介重要的本土艺术家，参与到地方文化的保存、展览、研究与推广中，逐步构建起一个多元而连贯的美术史叙述平台。通过穿越时间的纵深，将过去的艺术遗产与当代及未来的艺术创造相连通。湖南美术馆在构建湖南近现代美术史体系的同时，强化地方文化品牌建设，促进地域文化的传播，在地方文化建构中进行了一次生动实践和有益探索。

“湖南著名美术家推介工程”首次推出的美术家是陈白一先生，他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开创湖南现代美术事业的奠基人之一，在中国工笔人物画、连环画、写意人物画等领域留下了丰厚成果，对中国工笔画的影响至为深远，其作品至今仍是研究中国工笔画现代转型的经典个案。陈白一艺术展在湖南美术馆举办期间，引发了湖南美术界的广泛关注，对展览的学术价值和示范引领作用进行了深入探讨。借此契机，“湖南著名美术家推介工程”的意义得到了升华。湖南美术馆进一步认识到，推介陈白一不仅要着眼于构建湖南地域美术史，更要把陈白一的艺术成就纳入整个中国当代工笔画发展的历史进程中来审视；通过立体式推介，让他在中国美术发展的整个时空中绽放光彩，让大家充分了解他的艺术成就和重要价值，真正作用于当代美术的发展。

由此可见，“湖南著名美术家推介工程”不仅为陈白一等老艺术家的推介和研究注入了新的活力，也使湖南地域美术史的构建打开了更为宽广的视域和天地。可以说，该工程通过挖掘、整理和推介艺术家的经典作品，重现了艺术品作为历史见证的价值，同时为当代艺术提供了传统的滋养。这种将个体艺术家置于广阔历史背景中的路径，不仅丰富了艺术史的叙述，也为理解地域文化的特殊性构建了坚实的基础。

方式：研究、典藏与策展的交互

在“湖南著名美术家推介工程”的具体实践中，湖南美术馆秉持“研究先行”的理念，通过对地域美术史的系统梳理和深入挖掘，明晰并确定了纳入推介工程的重点艺术家人选，并在开展艺术家个案研究的基础之上生发出策展理念。同时，美术馆作为文化载体，其馆藏的丰富性直接关系学术研究的深度和文化传播的广度。因此在展览策划和实施的过程中，典藏工作也被融入其中、交织推进，通过“以展助藏”进一步丰富馆藏作品的结构性和代表性，进而使研究、典藏与策展之间形成更加良性的互动关系。

青年策展人如何和美术馆共同成长？如何让更多的80后、90后的青年策展人走向前台？这是当前美术界面临的一大重要议题，关乎人才建设与文化传承。湖南美术馆实行的策展人负责制是推介工程中的一大亮点。实施策展人负责制，首先从策展机制上加强了统筹性和整体协调性，策展人除了要统筹整个展览的经费安排、人员分工，还要协调讲座组织、公教活动、宣传推广等工作。

其次，实施策展人负责制，从展览策划上保证了策展人的独立性和策展的学术性。在展览策划的过程中，策展人要思考如何在展览研究和实践中介入自己的态度和方法。作为策展人，除了脚踏实地之外，还需要有严谨的学术态度，需要在历史客观和个人判断之间寻找一种平衡，确保所展示的艺术作品能够真实反映湖南艺术的发展脉络。策展人也要在展览策划中找到一种文本或者图像的美术史研究方法，因为美术史是一项常做常新的工作，需要在研究中找到一个更新更广的视角。

此外，策展人不仅是展览的策划者，更是学术研究的推动者。策展人通过撰写研究论文、组织学术讲座等方式，对学术研究进一步拓展，可以深化公众对展出艺术品的理解和欣赏，从而能够在推广地方文化与提升公众文化素养方面发挥关键作用。

湖南美术馆的策展工作通常由馆内青年学者承担，通过年轻策展人赋予展览活力，也是这项工作的另一亮点。陈白一、张一尊艺术展策展人陈元幸子，钟增亚、王憨山、颜家龙艺术展策展人黄嘉，周昭怡策展人周敏珏，曾晓浒、黄铁山艺术展策展人黄晶晶都是80后、90后青年学者。在推介工程的展览实践中，年轻策展人不仅需要通过文献与作品结合的方式还原历史感，也很擅长在展览视觉呈现上营造当代感。

这种机制强化了策展人在知识生产中的主观能动性，使得每一次展览都能体现出独特的研究视角和学术价值，进而提升了展览的整体质量和观众的参观体验。同时，这样的机制能够调动年轻人的积极性，让他们有一些成果转化。在目前竞争压力日益加剧的学术环境中，青年策展人将自己的研究能力转化为学术成果并非易事，但是有了美术馆的支持和保障，就可以开展得更加坚实。

以“湖南著名美术家推介工程”中的“黄铁山艺术展”为例，展览共使用了4个展厅，总面积达3800多平方米，以作品加文献的形式，按照时间线索展开，展出作品250余件，多维度呈现了黄铁山的艺术成就。特别是首次公开展示的部分珍贵文献资料，既是中国水彩画事业发展的缩影，更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湖南美术史的缩影。开幕式上，黄铁山现场捐赠了《红色故里组画·新中国的明媚阳光·毛泽东故居》等26件艺术精品，由湖南美术馆永久收藏。通过展览和学术研讨会的举办，梳理并总结出黄铁山水彩画的艺术风格、语言特色及其艺术成就，并从艺术家个案所具有的典型性中提炼了20世纪后半叶以来中国水彩画发展的路径。青年策展人黄晶晶也在策展实践中获得了极大提升，其策展项目荣获2023年度全国美术馆优秀展览提名项目，基于策展感受和思考撰写的学术文章《妙造自然——黄铁山水彩画的艺术实践与文化意味》在《美术》杂志2024年第7期刊发。

未来，湖南美术馆还将在学术研究方面进一步开掘，希望通过研究领域的拓展为构建湖南近现代美术史提供个案积累与学术底蕴，使得地方文化在传承与创新中焕发新的生机与活力。

效应：场域、受众与地方文化的再建构

作为一个特定的文化与社会场域，美术馆在加强内部学术研究和展览策划的同时，也需特别重视展览时应具有的公众意识和公共推广策略。尤其在当前媒介融合时代，美术馆更需注重如何在与公众的互动中通过展览及展览衍生出来的一系列活动和讨论，对地方文化进行再建构。

在这方面，湖南美术馆做了一系列的探索。首先，开展特色公教活动，以“沉浸式体验”联结观众。在不同的展览中，根据展览主题，湖南美术馆会邀请馆长、策展人、艺术家和志愿者，结合展览作品开展导览服务，为观众提供讲解，与观众面对面交流，让他们更立体、丰富地感受展览呈现的艺术世界。作为“湖南著名美术家推介工程·黄铁山艺术展”的配套活动，“从艺七十年的点滴心得——走进黄铁山的艺术人生”美育课堂公教活动，特别邀请了艺术家黄铁山先生，与公众分享从艺70年的点滴心得，让公众深入了解黄铁山先生的艺术和人生，进一步感受黄铁山先生“真挚质朴的情怀，真诚、平和的艺术境界”。而围绕钟增亚艺术展，美术馆特别策划了“梦回芙蓉镇——油·墨手工体验课”。活动以展览随展手工体验课的形式开展，通过观悟、欣赏钟增亚先生的艺术作品，选用油画棒与水墨绘画方式走进钟增亚先生的艺术世界。该活动的公众意识体现在其广泛的参与性和包容性上。美术馆积极吸纳各年龄层、各文化背景的观众参与其中，不仅让公众更加了解展览内容、艺术家与艺术作品，还增强了公众的互动性。

其次，在公共推广策略上，美术馆利用视频号、公众号等融媒体手段，扩大展览和活动的知名度和影响力；也会特别打造“线上VR展厅”，实现艺术空间云上畅游，再现画中的情境和氛围，让观众足不出户就能在画境中穿梭，近距离观察画面细节。同时，通过举办讲座、工作坊、研讨会、艺术互动创作活动等系列活动，增强活动形式及活动的趣味性，在互动活动中延伸展览边界，激发公众对艺术家及展览的兴趣和思考。

而在与公众的互动活动中，展览不仅是一个静态的展示空间，更是一个动态的交流平台。通过展览及公共教育一系列活动，湖南美术馆成功地将艺术家、艺术作品、湖湘地域文化历史与现代元素相结合，使观众在观展、参与活动中感受湖湘文化的魅力与内涵。展览期间，湖南美术馆特别策划的拍照打卡兑换文创产品活动，吸引了一大批市民的踊跃参与。此外，系列展览还鼓励观众通过社交媒体分享自己的观展体验和感想，进一步扩大了展览的影响力。同时，美术馆通过抖音、小红书等渠道持续与观众保持交流，以此为基点带动观众到馆并积极拍照打卡传播，促使湖南美术馆在成为热门网红打卡地的基础上，成为湖湘文化传承与传播的重要窗口。

结 语

美术馆是联结艺术史、艺术研究与艺术实践的中介，是沟通艺术与公众的桥梁，更是书写与呈现地域文化的重要窗口。通过“湖南著名美术家推介工程”，湖南美术馆展现了作为地方文化建构者的积极角色，不仅加深了公众对湖南美术传统和现代发展的理解，也促进了文化的多元对话和交流。作为将长期持续推进的系列工程，“湖南著名美术家推介工程”通过办好高质量的展览，深入挖掘、推广、传播深受广大人民群众欢迎的艺术家及作品，用心用情用力讲好湖南故事，为湖南美术事业的繁荣与发展助力添彩，为湖湘地域文化的持续发展注入新的活力。它以鲜活的实践启示着我们，全球一体化的浪潮虽然汹涌，地方性、本土性的火焰却永不熄灭。只有以鲜活在地的实践去不懈探索本土文化的独特光芒，才能构建起真正的文化自信与文化认同。

注：孙婵，湖南美术馆副馆长。

责任编辑：孟 尧 姜 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