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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曲书

2024-11-11诺布朗杰

扬子江 2024年6期

诺布朗杰,1989年生于甘肃舟曲,现居甘肃舟曲。

1

云端的鹰,让我住进你的眼睛,我要俯瞰我日日夜夜仰望过的舟曲。

你看,那牵引着大海的白龙江,是我倾尽一生都不能写下的一行诗。

而此刻,我正徘徊在逆流而上的昨天和顺流而下的明天之间。

群山谷物般高高隆起,人类坐在粮食上。我在它们之中,一眼认出了那座叫拉尕的山。

2

一只鹰,头戴日月的王冠,落在拉尕山巅。把天空的消息,带给大地。

这时候鹰与拉尕山一样高。

我的诗句也跟着有了海拔。

我写下拉尕山,写下这鹰的坐标。

3

风是遁了形的鹰,鹰是呈现出来的风。

我需要风,需要把舟曲的语言,捎给远方。

在一声声乡音里,辨别故乡的位置。

凤凰涅槃。那涅槃的凤凰会不会就是另一只鹰?

盘旋在舟曲的高处。诉说着舟曲的过往。

4

日月是天空结出的果实,需要由鹰来认领。

我在一副副楹联与一幅幅字画里,看到了沾满墨香的舟曲。

疮痍满目的舟曲;从水深火热中走出来的舟曲;泥沼之上开出花朵的舟曲。

鹰是见证者。

带着雨水上路。雨水是天空留给我的盘缠。

多少年过去了,我在鹰的身体里依旧摸到亲人的哭声。

一袭碧波的白龙江,从悬岸夹峙的西倾山中奔涌而来。试问,那奔流不息的白龙江,会是谁不小心溢出来的一滴泪?

5

诗被词语绑架。空洞的灵魂也会使词语饥饿。

我是一个汉字,行走在纸上。

我把一滴泪安置在我的诗句里。

我坚信光明之手,注定要掏空黑夜的腹。

诗是夜晚揉碎的星星。

再看看,每一颗星星都是一滴洗净的泪,分布在天空的屋顶。

一件破土而出的三连罐,我也得安置在我的诗句里,以增加我诗歌的重量。

6

你看到那只被天空含在嘴里的鹰了吗?

或者,那是天空的一只眼睛。

又或者,那是替我守候舟曲的另一只眼睛。

那些置身春天的人,那些被阳光照着的人,他们是幸福的。

他们像端坐于麦穗里面的麦粒,紧紧拥抱在一起。

7

词语慢慢醒来。

舟曲是我用词语修炼着的鹰。

松棚楹联灯会的灯亮着。

博裕在采花,巴寨在朝水,东山在转灯,坪定在跑马,天干在跳突古。

我留下来,写诗。

词语在纸上死去,诗歌在纸外复活。

我在纸上勾勒着舟曲民俗的草图。

有我的地方,都有鹰。有鹰的地方,就是我的天空。

从雨中走出来的,是彩虹。从闪电和雷鸣中走出来的,必定是晴天。

我从舟曲走向明天。好多个我也走向明天。

8

写诗是为了让弯腰驼背的群山,挺起身来。

舟曲在我的诗中,冉冉升起。

语言之门打开:我在纸上写下的都是关于鹰的消息。

我固执地写着一只鹰,因为我也有飞翔之心。

我是舟曲的一小部分。

词语也有骨头。舟曲一直在我的头顶,为我撑起词语的天空。

鹰,就是我向天空反复索要过的太阳。

9

词语如僧侣。

供养于词语深处的杰迪寺,是舟曲的额头,春天定居在那里。

我要在纸上扩散舟曲的春天。

直到一切变得清晰起来。

直到天空露出太阳般的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