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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西哥壁画“三杰”的印记

2024-11-06林十之

世界博览 2024年21期
《阿拉米达公园星期天下午之梦》(局部)颇具里维拉的自传色彩,他的孩童形象出现在画面左侧,其右侧是卡特里娜骷髅及其创造者何塞·波萨达,里维拉在创作初期深受他的影响,里维拉的身后则是他的妻子、著名画家弗里达,围绕他们的是诸多出现在里维拉人生和画作里的人物形象,整部画作仿佛里维拉的人生总结。

作为墨西哥最具国际影响力的现代艺术运动,墨西哥壁画运动以其作品的庞大尺寸和与公共空间的紧密联系,深刻地改变了墨西哥的现代城市景观。

政府主导的艺术运动

1876年,独裁者波菲里奥·迪亚斯上台后,将墨西哥本土文化当作落后的象征,在位期间大力推崇欧洲文化艺术。1911年,迪亚斯被推翻,被压抑的墨西哥本土文化终于得到了复兴和发展的机会。1921年,作家、哲学家何塞·巴斯孔塞洛斯出任公共教育部部长。巴斯孔塞洛斯认为当时墨西哥识字率低,公共空间的大幅壁画是快速推广新的社会价值与国家认同感的合适手段。

通过政府出资,巴斯孔塞洛斯开始招募墨西哥本土以及旅居欧洲的画家,在政府机构和公共设施绘制壁画。这批画家中成就最高的,就是后来被称为“墨西哥壁画运动三杰”的里维拉、奥罗斯科和西凯罗斯。他们三人皆成长于迪亚斯独裁时期,受教于墨西哥城的圣卡洛斯学院,在那里结识了壁画运动的先驱赫拉尔多·穆里略。穆里略支持三人去欧美学习绘画技法,和西班牙殖民前的墨西哥原住民艺术样式相结合,创作出真正属于墨西哥自己的艺术。

迭戈·里维拉:

圣伊德方索学院、公共教育部大楼、墨西哥城美术宫

里维拉回到墨西哥后创作的第一幅壁画,是完成于1923年,位于圣伊德方索学院的《创造》。壁画外围的人物形象,深受意大利和拜占庭壁画的影响。画面底部是夏娃和亚当,在他们之上是希腊神话的9位缪斯女神,再往上则是象征基督教七美德的圣像,充满了西方各时期关于创造的不同意象。但在壁画的中央,丛林中浮现的原住民、狮子、野牛和鹰,则是里维拉对墨西哥本土文化的展现。欧洲与墨西哥的结合,既是里维拉的人生轨迹,也是他最重要的艺术理念之一。

巴斯孔塞洛斯很喜欢里维拉的《创造》,又于1923年委托他创作新公共教育部大楼的壁画。这座大楼本来是殖民地时期的道明会修道院,有两座三层方形庭院,占地面积颇大。到1928年完成时,里维拉和助手在这里共绘制了235幅壁画,也成为他的第一个大型作品。里维拉为不同的庭院和楼层赋予了不同的主题,他称第一座庭院为“劳动庭院”,主题为劳动者形象:第一层为墨西哥不同地区的体力劳动者形象;第二层则为从事医药和科技的技术工人;第三层的主题为艺术与科学,还有革命英雄的形象。他称第二座庭院称为“节日庭院”,主题为墨西哥传统宗教和政治节日。

里维拉在墨西哥创作的第一幅壁画《创造》,外侧描绘着西方关于创造意向的欧式壁画,与中心的墨西哥本土意象相融合。

20世纪30年代,随着经济大萧条的结束,北美开始进入科技引领下的工业化时代。里维拉于1930—1934年造访美国,充分感受到了工业化所带来的社会剧变,也将他对科技革新的乐观态度融入了他的壁画创作中。1932年,纽约洛克菲勒中心邀请里维拉为大楼创作壁画《在十字路口的人》。这幅画作的中心是一个工人形象,手持象征科技的仪表盘,科技和工业革命引发的“宇宙大爆炸”中,各种新鲜事物层出不穷。作为坚定的共产主义者,里维拉在画面右侧画上了作为工人领导的列宁形象,却在当时反共情绪蔓延的美国引发了极大的反弹。1933年,里维拉的壁画计划被终止,已完成的壁画也被销毁。1934年回到墨西哥后,里维拉在新落成的墨西哥城美术宫重新绘制了这一作品,并更名为《人类,宇宙的主宰》。

步入创作后期的里维拉,开始变得怀旧,其作品的政治革命色彩减弱。他于1947年创作的《阿拉米达公园星期天下午之梦》,就颇具自传色彩。1957年,里维拉在墨西哥城逝世,为世人留下了上百幅壁画作品。

何塞·奥罗斯科:

圣伊德方索学院、墨西哥城美术宫、卡瓦尼亚斯救济院

1916年,奥罗斯科前往美国游学,4年后他返回墨西哥,开始为巴斯孔塞洛斯的壁画计划作画。1923年,奥罗斯科和里维拉一样也是在圣伊德方索学院绘制了他的第一批壁画。奥罗斯科在学院建筑第一层和第三层所作的壁画主题为墨西哥革命,第二层主题为社会批判,楼梯井的主题则为殖民征服。和里维拉的《创造》类似,奥罗斯科在这里创作的《科尔特斯与马林切》也表现了西方与墨西哥文明的碰撞,但呈现方式却大相径庭,展现了两者创作理念的不同。科尔特斯是摧毁阿兹特克文明,在墨西哥建立殖民地的西班牙征服者,马林切则是为他生下墨西哥第一代混血儿的原住民女子。在这幅画作中,科尔特斯一只手压住马林切的左手,另一只手则将她的右手紧紧握住。科尔特斯代表的西方文明是极具侵略和压迫性的,马林切代表的墨西哥文明只能无所适从地被迫接受。

1927年,奥罗斯科去美国生活了7年,也在那里充分感受到了现代工业化的冲击。但和里维拉的乐观态度不同,奥罗斯科看到更多的是陷阱、威胁和背叛。1934年,他回到墨西哥在墨西哥城美术宫创作了《宣泄》,大火熊熊的背景下,人群被搅进机器齿轮中,画面另一侧则展示了人体变形为机器的过程。奥罗斯科描绘出了一幅令人非常不安的场景,正好和旁边里维拉创作的《人类,宇宙的主宰》形成鲜明对比。

奥罗斯科在圣伊德方索学院创作的《科尔特斯与马林切》,表现了西方与墨西哥文明的碰撞,科尔特斯是具有侵略和压迫性的西班牙征服者,马林切是为他生下混血儿的原住民女子,代表顺服的墨西哥文明。

奥罗斯科最杰出的作品,位于墨西哥第二大城市瓜达拉哈拉的卡瓦尼亚斯救济院。1938—1939年,奥罗斯科在这座19世纪教堂的走廊和穹顶上,绘制了50多幅壁画。壁画的主题多为西班牙对墨西哥的征服。征服者科尔特斯和战马以阴森恐怖的形象出现在拱顶上。另一方面,奥罗斯科也描绘了创办救济所的方济各教士收容和救济孤儿与穷人的场景。文明中积极与消极一体两面的纠缠,一直是奥罗斯科创作的主题。而教堂中心穹顶上的《火之人》中,数个人像在一片混沌的火焰中旋转,中心一人向上飞升,仿佛要冲破穹顶,飞向不可知的彼岸,也成为奥罗斯科善恶纠结循环的历史和创作观的写照。

奥罗斯科于1949年逝世,成为三杰中最早离开人世的一位。当里维拉在表现墨西哥土著文明的田园牧歌、革命的无限活力和科技工业化带来的无限可能性时,奥罗斯科则时刻提醒我们其中潜藏的危险和阴影。但善良与希望也始终存在于他的作品中。

西凯罗斯在旧海关大楼的楼梯井创作的《爱国者与弑父者》,一侧墙面上的国家叛徒“弑父者”,沿弧形的墙面下坠入地狱。
西凯罗斯的作品《夸乌特莫克的折磨与神话》,阿兹特克末代皇帝夸乌特莫克被西班牙士兵与恶犬围绕,双脚被火焰吞噬,表情痛苦不堪,表现了殖民者的残暴。

大卫·西凯罗斯:

电工工会大楼、旧海关大楼、国家历史博物馆

1922年,西凯罗斯回到墨西哥城开始了自己的壁画家生涯,但名声远不如里维拉和奥罗斯科,也未接到大规模的公共壁画项目。直到1939年,他为墨西哥电工工会大楼创作了《资产阶级的肖像》,才确立了自己壁画家的地位并被大众所熟知。画面中央是一座象征资本主义、以工人为燃料的生产金钱的机器。画面右侧则是一个鹦鹉头的法西斯军官形象,向台下的士兵进行煽动性演讲,体现了画家对当时欧洲开始崛起的法西斯主义的警惕和对战争的担忧。西凯罗斯的壁画从一开始便立足于工业化和资本化中的当代。

与三杰中的另外两位相比,西凯罗斯在绘画技法上更加创新大胆,他大量使用喷枪而非画笔,并采用汽车工业常用的硝化纤维素涂料作画。西凯罗斯也更加关注壁画与建筑结构本身的关系,更愿意进行一些室外壁画的创作。1945年他为旧海关大楼创作的未完成的壁画《爱国者与弑父者》最能体现这点。在楼梯井的一面墙上,西凯罗斯绘制了墨西哥的爱国者,他们身后是熊熊燃烧的火炬,弯曲的墙面为火焰提供了不断上升的动感。而在相对的墙上,则是墨西哥的叛徒——弑父者。

1957—1965年,西凯罗斯为国家历史博物馆创作了大型壁画《从波菲里奥·迪亚斯的独裁到革命》。画面的一侧,是整齐排列、手持武器的农民、工人与母亲;画面的另一侧,则是被军官、贵族和舞女环绕的大独裁者迪亚斯,形成鲜明对比。耐人寻味的是,虽然他和里维拉的政治观点和创作理念相左,两人也常常互相攻讦,但这幅作品的主题和风格却和里维拉的早期作品不谋而合。

1973年,随着西凯罗斯的去世,“三杰”时代落下了帷幕。但墨西哥壁画运动并未因此终结,下一代的壁画家仍然在墨西哥各处进行创作。无论是里维拉的乐观精神,还是奥罗斯科的审慎批判态度,抑或是西凯罗斯的先锋创新,都能让我们以多样化的角度继续观照自己所处的新时代。

(责编:刘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