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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跑的矿工

2024-10-31侯宪英

阳光 2024年10期

从蹒跚学步时,我们的双脚就在这大地上有了痕迹,或深或浅,或大或小,都在以奔跑者的姿态努力向前。

奔跑者,不只要拥有良好的弹跳能力,还得深谙手臂摇摆法及双腿交换的频率和节奏,最重要的是,他在具备稳定的心理素质的同时,必须设立一个明确的终极目标,也就是专业术语中的终点。对于人类来说,如果没有一双翅膀,抵达目标最快的方式,只有奔跑。

我出生在矿山,也在矿山长大。我的脚从小就踩在乌黑的煤屑路上,奔跑、跳跃、行走,那条弯曲的、除了黑色便没有其他色彩的小路,一直延伸到轰隆隆的井塔,在我看来那是光明的所在。因为父亲和他的伙伴们就在那里,他告诉我说他们在挖宝藏,地层深处有很多很多宝藏。我信了,我每天企盼着有一天父亲带着宝藏回来,像阿里巴巴“芝麻开门”的宝库一样,在我面前绽放耀眼的光芒。我的身上始终散发着煤屑的味道,这种味道让我不敢有任何懈怠,抖落灰尘的时候我的心无比洁净。

于是,他们成了一群奔跑的领路人,无论是在黑暗的井底,还是在平坦的道路,始终以非凡的速度和特殊的坚韧,奔跑在时代的前列。那速度与坚韧,似铁如钢,聚集着无限神奇的能量,因为他们有一个闪光的名字——中国矿工,在我看来它比任何的称谓都来得更加光荣,更加响亮。

中国矿工,这是怎样一种称谓?它让一个平凡的职业闪耀着神圣的光辉;它是开采光明的使者,以宽广的胸怀驱赶黑暗;它像航标灯,点亮前进的方向,让脚下的路不再迷茫、慌乱。

我沿着他们走过的路,一直向前。

他们向着阳光奔跑。

他们迎着巷道奔跑。

他们与时间风驰电掣,与日月竞相争辉。

时间回溯到1957年,那是改变大屯历史的一次重要转折,从此我们的生活里出现了一个崭新的名字——矿工,这种身份让我们对未来充满希望和憧憬。

1957年春,华东煤田地质勘探局124勘探队在江苏沛县西南栖山初步测定有一含煤地层,由此掀开了丰沛地区煤炭勘探的序幕。

1970年7月18日,大屯煤矿工程指挥部印章正式启用,这一天成为大屯矿区开发建设的纪念日。如今保存下来的大屯公司总部第一栋办公楼,目前还在使用,外墙上“扭转北煤南运”几个大字仍然清晰可见。这是岁月的见证,也是第一代创业者留给我们的印迹,站在历史的交汇点,我们心潮澎湃,仿佛又回到那个火红的年代。

来自五湖四海的创业者们,汇聚在荒芜的微山湖畔,盖厂房、修铁路、建电厂、开煤矿,历经17年的不懈努力,建成全国第一个“煤电运”综合经营示范企业,“小上海”的美名响彻大江南北。潇湘电影制片厂曾以大屯矿区煤炭基地为背景,摄制电影《当代火神》,详实地记录了那段历史。

1973年10月1日深夜,姚桥煤矿在东风井施工时挖到了第一块工程煤。那是何等神圣的时刻啊,至今都让人心潮澎湃!乌金在矿工手上传递,像抚摸着心中挚爱,眼眸里充溢着欢欣、激动的泪水。第二天一早该矿就写好喜报,给指挥部报喜。后来这块弥足珍贵的第一块工程煤作为礼物,赠送给大屯公社党委。

煤矿地质千奇百怪,却难不倒这帮脸上沾有煤屑的矿工汉1a641ffb38ce9538fdadff3d5f1af361子。在那个激情燃烧的年代,大屯的第一代矿工是在用生命奔跑,用无畏的牺牲精神改变和创造着一个新大屯。

父亲去煤矿工作之前,只是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生活的贫困让他饱尝了艰辛,他的童年记忆是被战火和饥饿渲染的。

1976年,对父亲来说是人生中最重要的分水岭。因为家里的土地被征用,父亲进了煤矿,成为一名矿工,从此成了公家人,端起了铁饭碗,家里的生活才慢慢有了改善。

父亲被招工后,经过简单的培训,分到了孔庄煤矿。那时煤矿条件差,井下巷道全是木头支护,顶板一压就“嘎吱嘎吱”地响,让人随时都能感到死亡的威胁和恐惧。身上携带的矿灯足有十几斤重,还不时地向外渗着硫酸,稍不留神衣服就会被腐蚀个洞。父亲每次讲起这些往事,眼眶都湿湿的,在那个特殊而艰苦的年代,他们那代人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辛和酸楚。

以前我们的矿工习惯被称为“煤黑子”。在外求学的时候,我说我是矿工的后代,很多同学惊讶不已,在他们眼里,矿工就是“黑”的代名词。我没有解释,也没有必要解释,他们眼里的“黑”只是表面的,内心的光鲜才是最美的,因为我心里的矿工一直在努力向前,他们步履铿锵、坚韧有力。

父亲在煤矿干了三十多年,繁重的体力劳动让他过早地衰老,鬓角如霜染,岁月的沉积压弯了他的脊梁,矫健的脚步也变得蹒跚,时不时有两声咳嗽。可父亲从来没有抱怨过,他的勤劳、朴实像一个烙印,深深地镌刻在我们的记忆里。父亲对生活始终抱着一种乐观的态度,他常说幸福生活是靠奋斗得来的,时代从来不养闲人。他让我们多学习,不管将来从事哪个行业,都要脚踏实地。

父亲很知足,也常劝我们要懂得惜福,懂得这好日子是怎么来的。

父亲是大屯矿区变迁的参与者和见证者,在他身上有太多时代的缩影,可以说他的经历是属于那个时代最典型的代表。

站在闪着光亮的煤壁前,仿佛置身于博大精深的地质博物馆。那枚枫叶特别抢眼,来自远古年代,成因于侏罗纪或是白垩纪,跟现在的枫叶没什么两样。我真想把它抠下来作为纪念。再往前走,一根树干,有大碗粗细,闯入我的眼帘。

著名作家刘庆邦说:煤的皮肤就是矿工的皮肤,煤的性格就是矿工的性格,煤的精神就是矿工的精神,他们都是火与光的精灵,都是太阳神的子孙,都是光明与温暖的使者。

矿工虔诚地把日子拴在钎子杆和钻头上,一寸寸地进取和耕耘收获着永远没有太阳的时光。芬芳的汗水,洗亮了矿石的黑色和生命的纯洁,情感的曲线把勤劳与质朴、豪迈与潇洒拉成一张弹力的弓,将玫瑰色的希望在巷道里无限延伸。

跌跌撞撞,奔跑的路上摔过跟头、遇过“寒冬”,有坎坷也有逆流,几十年的时间,煤矿终于迎来它的凤凰涅槃、浴火重生。接过父亲手中的接力棒,投身于火热的矿山建设,在继承中创新,在创新中发展,新时代的矿工再也不能只知道埋头苦干,矿山的希望之路需要科技领航,慢慢地他们活成了一道美丽的风景,成了闪耀的“煤亮子”。

如今的大屯矿区,在跃上高质量发展的同时,一改灰头土脸的模样,山清水秀、天蓝地绿、大道通畅、绿树绕城……行走其中,如同穿越一条历史隧道,真切地感受到沧海桑田。

这是希望的所在,一代又一代矿工历经艰辛创造的另一个新世界。

他们一直在努力奔跑,从未停歇,因为矿工的字典里没有“终点”,他们只有一个信念:向着光明和温暖进发。

侯宪英:女,中煤大屯煤电公司职工。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煤矿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首届中国煤矿作家高研班学员。在《阳光》《翠苑》《中国煤炭报》《中国应急管理报》等报刊发表小说、散文多篇。出版散文集《随遇而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