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学衷中参西录》浅谈张锡纯应用当归的经验

【摘要】近代中医大家张锡纯临证应用当归经验丰富，其著作《医学衷中参西录》中记载含有当归的方剂多达27首，用量二钱至一两不等，用法多样。文章通过收集整理张氏对当归的论述、方剂与医案，分析总结其临床应用当归的范围、用法用量、药味配伍、创新古方以及创制新方等特点，以期为后代医家临床运用当归提供更广阔的思路。

【关键词】张锡纯；医学衷中参西录；当归；应用；探析

【中图分类号】R249.2/.7

【文献标志码】 A【文章编号】1007-8517（2024）18-0085-04

DOI：10.3969/j.issn.1007-8517.2024.18.zgmzmjyyzz202418016

Abstract：Zhang Xichun，a modern master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has rich experience in the clinical application of Angelica sinensis.His work “Records of Traditional Chinese and Western Medicine in Combination” records that there are as many as 27 prescriptions containing Angelica sinensis，with a dosage ranging from two coins to one or two，and a variety of uses.The article collects and organizes Zhangs discussions，formulas，and medical records on Angelica sinensis，analyzes and summarizes its clinical application scope，usage and dosage，medicinal flavor compatibility，innovative ancient formulas，and the creation of new formulas，in order to provide broader ideas for future doctors to use Angelica sinensisin clinical practice.

Keywords：Zhang Xichun；Records of Traditional Chinese and Western Medicine in Combination；Angelica sinensis；Application；Explore and Analyse

当归为伞形科植物当归Angelica sinensis（Oliv） Diels的干燥根，又称干归、云归、岷归等。其味甘，性辛温，入肝、心、脾经，具有补血活血，调经止痛，润肠通便之效，主要用于血虚萎黄、月经不调、经闭痛经、肠燥便秘等证。当归始载于《神农本草经》，其云：“当归味甘，温。主咳逆上气，温虐，寒热，洗在皮肤中。妇人漏下绝子，诸恶创疡金创。煮饮之。”［1］因其功效显著，诸多传统中医方剂大都离不了当归，故有“十方九归”之说。张锡纯是清末民初时期闻名的“中西汇通派”医家，一生精研医学注重实践，其倡导“合中西而融贯为一”的治学理念，尤为后世称道，其精研医理，临床经验丰富，对于当归的应用有着独特的体会。现将当归在《医学衷中参西录》中的临床应用范围、配伍特色、剂型特点及验案摘录总结归纳如下，以探讨张锡纯临证应用当归的特色思想。

1当归的临床应用

张锡纯在《医学衷中参西录》方剂篇中载方共170余首［2］，其中包含当归的方剂共27首，用于治疗膈食、癃闭、淋浊、痢疾、大气下陷、痹证、中风、妇人病等证，极大地拓展了当归的应用范围。现以痢疾、痹证、妇人癥瘕为例，阐述如下。

1.1痢疾痢疾是以腹痛、里急后重、下痢赤白脓血为主症的疾病［3］。引起痢疾的病因繁多，但大多数医家认为，外感时邪疫毒和饮食失节是此病的两个重要病因。《素问·太阴阳明论》云：“食饮不洁，起居不时者，阴受之……入五脏则瞋满闭塞，下为飧泄，久为肠澼。”［4］60可知，湿热、疫毒、食滞等内蕴肠腑，与肠中气血相搏，致大肠传导功能失司，气血壅滞，腐败化为脓血，而痢下赤白。在治法上，历代医家多以祛邪导滞，调气和血为基本治则，推崇刘完素提出的“调气则后重自除，行血则便脓自愈”的法则，一般赤多重用血分药，白多重用气分药。张氏在此基础上，强调治疗时应注重养血活血、通便，因痢疾日久，易致气血亏虚，且痢疾多表现为腹痛，里急后重，排便不畅。

张氏创制的化滞汤，方中白芍配甘草为芍药甘草汤之义，白芍养血和营，配甘草以缓急止痛；当归配伍山楂，二药能化血中之滞，遵“行血则便脓自愈”之旨；莱菔子行气中之滞，用“调气则后重自除”之意；芍药生姜并用，可平调寒热。方中当归既能补血活血又可润肠通便，其力能升能降，内润脏腑，外达肌表；其性甘温质润，可润肠通便，实为治痢疾之良药。正如《医学衷中参西录》药物解收录云：“凡治痢疾，于消导化滞药中，加当归一两钱，大便时必觉通畅”，“郑耀先，枣强人，年五旬，在天津一区为私塾教员，于盂秋得下痢证，投以化滞汤加减，服药两剂，腹痛后重皆除，下痢次数减少，血痢变为白痢，斯再投以温补脾胃之剂而愈”［5］493。因此，在治疗痢疾的方药中加入当归，治痢临床效果显著。现代药理研究［6］表明，当归提取的多糖和挥发油均可改善小鼠的血虚证候、便秘证候，明显缩短血虚便秘模型小鼠排便时间，是当归发挥润肠作用的主要成分。

1.2痹证关于痹证的记载最早见于《黄帝内经·素问》，其中设“痹论”专篇，对痹症的病因病机及证候类型都有明确的记载“所谓痹者，各以其时，重感于风寒湿之气也”，“风寒湿三气杂至，合而为痹，其风气胜者为行痹，寒气胜者为痛痹，湿气胜者为着痹”［4］85。后世医家也多以此为基础，提出痹证的基本病机为风寒湿三气侵袭肢节、肌肉，筋脉阻滞，气血运行不畅，“不通则痛”，发为痹证。张氏在《医学衷中参西录》中亦设专篇论述，认为痹证多因感受外邪，从而导致体内经络脏腑气血郁滞，肢体疼痛，治法上以活血理气，祛风开痹为主，遵“血活风自去”之法。其言当归“为生血活血之主药，又能宣通气分，使气血各有所归”，又言“归、芎兼理气分”［5］224，可见当归在活血化瘀之外，又兼理气之功效，对于气血瘀滞不通所致的痹证疗效显著［7］。因此，张氏在临床上以当归为主药配伍祛风除湿、活血通络之药，治疗中风、痹证，如活络效灵丹、活络祛寒汤、健运汤、振中汤、曲直汤等。其中，当归用量最大至五钱（15 g），多配伍乳香、没药，三者同用，尤擅生血活血、行气止痛，正所谓“治风先治血，血行风自灭”。

1.3妇人癥瘕古籍中对癥瘕的定义有诸多不同，包含因气机不畅、瘀血、痰饮、湿浊等有形之邪凝结不散，停聚下腹胞宫，日月累计而致的癥瘕［8］。张锡纯认为，女子癥瘕多因产后气血耗散，恶露未净结于冲任，而流走之新血又日凝滞其上以附之，气血瘀滞不行，逐渐积聚而致癥瘕。张氏提出攻补兼施，补破之药并举原则，对于癥瘕日久者，更需缓缓消之，切不可大用破血之药，而致本体更虚。当归味甘质润，入肝、心、脾经，既补血又活血，活血而无耗血之虑，祛瘀又生新，为治疗妇女癥瘕之要药。张氏由此创制理冲丸：水蛭一两、生黄芪一两半、当归六钱、知母六钱、生桃仁六钱、生三棱五钱、生莪术五钱。方中水蛭逐恶血瘀血，破癥瘕积聚；三棱、莪术消散瘀血；桃仁不去皮尖可活血化瘀通气分；知母滋阴而退虚热；重用黄芪、当归以补养气血，则瘀血去而气血不至受损，攻补兼施治疗癥瘕，又制为丸剂，取其缓缓消之之意。其主张凡临床上妇女产后恶露不净、气血瘀滞、胞宫触及肿块者，皆可在方中辨证加入当归，以收良效。现代实验亦证实，当归干预血瘀小鼠可明显降低其血液粘度，缩短凝血时间，减少血液中纤维蛋白原水平［9］。

1.4其他病证此外，张锡纯还常用当归治疗内外中风、肢体痿废、淋浊、大气下陷等证。如在治疗中风抽掣、破伤风、中风抽搐患者时，张氏认为其受风发抽一半是因受风，一半是因血虚（血虚不能荣筋），故善在搜风通络等祛风药中加入当归、黄芪，取其保气摄血之功，攻邪不忘扶正，标本兼治，以收良效。对于偏枯、肢体痿废之证，张氏则重用当归，其认为偏枯等证，是因胸中大气受损，不能充养全身，外感之邪遂乘机侵入经络，闭塞血脉，而致肢体痿废不用，故重用当归以补血活血，充养血脉，又以当归配伍乳香、没药，补血活血之中兼行气止痛，共奏流通血脉之功。在治疗淋浊、大气下陷等证时，张氏善在方中加入当归，创新其使用方法，如寒淋汤、回阳升陷汤等，在临床应用时皆取得显著疗效，此处不再一一赘述。

2当归的配伍思路

张锡纯在临床用药中重视配伍理论，强调升降平衡，攻补兼施，擅用配伍增效减毒，常以当归配伍黄芪、知母、乳香、没药等。

2.1当归配黄芪张氏认为黄芪“性温，味微甘，能补气，兼能升气，善治胸中大气下陷”［5］205，其补气效果显著；当归善补血，为血中圣药。二药同用，气血互生，气盛则生血，血旺则载气，气血双补，互根互用，为治疗气血亏虚证的常用药对。如其创制的加味补血汤，方中当归与黄芪同用，且使黄芪之剂量四倍于当归（生黄芪一两，当归五钱），便是以阴阳互根为依据，人体之气壮旺，其营血自易充盛。对于风寒入侵经络、肌肉，致肢体麻木不仁、关节不利或中风抽搐者，黄芪可补益胸中大气以通卫气，以逐风外出，当归可活血以祛风。两药合用，有双补气血、化瘀祛风之效，临床疗效显著。同时，现代药理研究［10］表明，当归与黄芪配伍，的确能够增强机体造血功能，且对心脑血管系统具有多方面的保护作用，还可通过非特异性免疫、细胞免疫和体液免疫提高机体的免疫功能。

2.2当归配知母黄元御《长沙药解》载知母“味苦，气寒，入手太阴肺、足太阳膀胱经。清金泻热，止渴除烦”［11］。张氏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探索其临床功效，提出知母尤善清泻肺胃之火，还可滋养肺中津液，平衡阴阳。当归性温，善养血活血，二者相伍，一寒一温，滋阴补血，共奏清热补虚之功。如张氏在治疗肝虚腿疼时所创制的曲直汤，其认为肝藏血，血虚则肝失濡养，又肝主疏泄，中藏相火，肝虚则不能疏泄，相火亦不能流行周身，郁于经络之间，与气血凝滞，致局部热痛。故制此汤以补益肝肾，活血止痛，方中用萸肉补益肝肾，知母泄热，当归、乳香没药等药行气活血。其中当归知母两药相伍，一寒一温，既可祛相火之热剧，又可补益肝血，疏肝止痛，实为治疗血虚生热之良药。

2.3当归配伍乳香、没药张锡纯认为“乳香气香窜，味淡，故善透窍以理气；没药气则淡薄，味则辛而微酸，故善化瘀以理血。其性皆微温，二药并用为宣通脏腑流通经络之要药，故凡心胃胁腹肢体关节诸痛皆能治之”［5］250。二者相伍，有活血化瘀，行气通络之功，且两者虽为开通之品，但不易耗伤气血，故阴血不足之人亦可酌量用之。当归善活血补血止血，三者同用，有活血行气、化瘀止血、养血止痛之效。在《医学衷中参西录》一书中，当归、乳香、没药三药合用的方剂就有12首之多，广泛应用于气血瘀滞之肢体疼痛，中风偏痿等证，临床疗效显著。此外，对于肝郁气结者，三者合用还可疏肝活血以解郁。

3剂型特点

张锡纯使用当归时，临证配伍选用不同剂型治疗不同疾病，包括汤剂、丸剂、散剂3种，其中以汤剂使用次数最多。所谓“汤者，荡也；丸者，缓也”。在治疗急症、重症时，张氏常用汤剂，如在治疗妇人产难时，其创制大顺汤（当归用至一两），重下以利产。若患者素来体虚，又病已逾年，张氏则多用丸剂、散剂，如用理冲丸、玉屏风散等方治疗慢性虚损性疾病，攻补兼施，使邪气去而不伤正气。剂量方面，张氏临床应用当归剂量多为两钱至一两间，其中，张氏在治疗血虚血瘀等疾病时，用量多为三钱或者五钱，取其补血活血之效。

4张氏验案摘录分析

“天津河东十字街东，李氏妇，年近四旬，得产后下血证。其身体素弱，临盆时又劳碌过甚，遂得斯证。产后未见恶露，纯下鲜血。屡次延医服药血终不止。愚诊视，其精神衰惫，身体羸弱，自觉心中怔忡莫支，其脉左部弦细，右部沉虚，一分钟二十八至。处方：生箭芪一两、当归身一两、生怀地黄一两、净萸肉八钱、生龙骨（捣碎）八钱、桑叶十四片、广三七（细末）三钱，服药两剂，下血与短气皆愈强半，诸病亦见皆愈……复诊、三诊在此基础上予以加减……终以恶露下尽，病遂痊愈。”［5］538

按：张氏临床注重脉诊，患者左脉弦细，右脉沉虚；弦者，肝脉也，肝气郁滞，不得畅达，故脉弦；又肝主藏血，肝血不足，脉不得营阴濡养，故沉细。加之“气为血之帅，血为气之母”，两者互根互用，因此治疗时当气血双补，再佐以收敛固涩之药。张氏认为黄芪为补肝气之主药，恐其性燥，故加生地、桑叶以平黄芪之热，此两药亦可平肝潜阳，防止肝火过旺；山萸肉、龙骨固摄下焦之气以止血，龙骨归心经可镇心安神，解患者心中之怔忡；三七散瘀止血止痛。当归与黄芪配伍可补气养血，与山萸肉、龙骨配伍可增强其固摄之力，与三七配伍可活血散瘀以生新血。全方数药并用，补气与活血并举，效如桴鼓。

5小结

现代药理学研究［12］证实，当归主要有抗炎、促进造血功能、抗肿瘤、保护肝肾、增强免疫功能、调节心脑血管、子宫平滑肌和平喘等药理作用，这与上述方剂功效主治契合。张锡纯在运用当归时，多取其生血活血，调经止痛之效，同时在继承古代医家用药经验基础上，敢于探索创新，发掘出当归其他临床功效，其提出当归除可生血活血、润肠通便外，还具有滋阴退热、祛风开痹、降逆止咳、止血等功效。在临床实践中，当归配伍黄芪、知母、芍药、乳香、没药等，较前辈医家拓展了新的用药思路。创制的诸多新方，在治疗痹证、中风、妇人病、痿证等病证时皆取得显著疗效。张氏在服用方法上亦不拘泥于传统煎汤之法，能因病治宜，灵活运用汤剂、丸剂、散剂，同时参考结合西医生理知识真正做到衷中参西，为我国中西汇通之典范，其经验对后世医家临床推广应用当归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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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23-12-18编辑：杜玲玉珊）

基金项目：甘肃省“十四五”教育规划课题（GS［2021］GHB1862，GS［2020］GHB4703）；教育厅高等教育教学成果培育项目（2023-110）；国家自然科学基金资助项目（82160755）；西北中藏药协同创新中心开放基金（Xbzzy-2022-08）；甘肃省教育厅项目（ 2021B-157）。

作者简介：杨爱梅（2000—），女，汉族，本科，研究方向为中药及复方临床应用研究。E-mail：1739134616@qq.com

通信作者：杨秀娟（1988—），女，汉族，博士，博士后、副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研究方向为中药学教学、中药及复方临床应用研究。 E-mail：yangxiujuants@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