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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什么总是写小人物

2024-10-14王莹岭

阅读时代 2024年10期

“为什么你总围绕历史小人物来写,而不是写大人物?”一位10岁的小读者用稚嫩的声音向作家马伯庸提问。

“因为我自己也是小人物,我们读者大部分也是小人物。”马伯庸笑着答道。

近日,马伯庸带着新书《食南之徒》亮相2024南国书香节,举行新书分享会暨读者见面会。

《食南之徒》是继《长安的荔枝》之后,马伯庸创作的又一部聚焦古代岭南地理与风物的历史小说,不过故事背景从唐朝移到了更早的汉朝。该书以两千年前的南越国为写作背景,讲述了一位吃货大汉使者唐蒙,前往食材丰富的南越国,因偶遇了一味名为枸酱的美食,最后竟改变了当时中华版图地理认知的故事。

该书的主角唐蒙,依旧是马伯庸从史书缝隙中抠出来的“小人物”。围绕小人物,以小见大,是马伯庸一贯的创作风格。

在他看来,只有了解小人物的喜怒哀乐,了解每一个具体的人所承受的痛苦,所怀有的愿景,才能够理解一个时代。

马伯庸的每一本书,都侧重于历史的一个方面,地理、空间、时间、税收……而这次是美食。

马伯庸认为,聚焦于美食的《食南之徒》是最有“松弛感”的一本书,“主角没有那么苦大仇深,是一个一心想吃喝玩乐的‘小胖子’,其实也有点我本人的原型”。

马伯庸“爱吃”,写起美食更是得心应手。从写《长安的荔枝》时,向岭南果农请教种植技术,到《食南之徒》,让南越王博物院的馆藏烹饪器具一一跃然纸上。

从口腹之欲到创作灵感,中间的桥梁是马伯庸对新鲜事物难以遏制的好奇心,以及对美食背后的时代性的严谨。

但聚焦美食绝不意味着只有美食。《时代周报》记者对话马伯庸,聊聊创作《食南之徒》背后的故事。

问:你说以美食为切口会比较有松弛感,但是这本书背后的历史底色还是比较厚重的,情节也非常风云诡谲,有很大的反差感,要创造这种反差感,会不会给你的创作带来难度?

马伯庸:我觉得不会有难度,因为美食它很难作为一个单独的主题。想一想古今中外所有关于食物的主题写作,实际上最后都不是单纯只和食物有关,一定在食物背后有其他的东西。

所以我觉得如果要写美食题材,背后一定要赋予一些更深层次的东西,才能把美食凸显出来。就像我们吃东西的时候,一定要吃相反的味道,先吃咸的再吃甜的,才能感觉到更加甘甜,反差感是一定必要的。

问:你很多作品都是在历史的缝隙里面去找一些小人物,是怎样以小见大,并且在史书的细节里面看到这些人物的情绪的?

马伯庸:我觉得创作的时候,要带着一种人性的滤镜,或者一种普通人的人性滤镜。

比如,我们很熟悉的诗句“一骑红尘妃子笑”,一般会关注到杨贵妃吃荔枝上,但是如果戴上普通人的滤镜去看,关注前面四个字“一骑红尘”,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底是谁把荔枝送来的,他送荔枝的时候需要花哪些功夫,吃了哪些苦,走什么路线,花了多少钱……

如果带着这种思维,那么历史上很多事件,都会有一个全新的角度。我们不再关心这件事情谁能够享受到,而是关心这件事情谁来做。

问:你的书里总透着一种中国人的审美方向,对于中式美学你是怎么理解的?

马伯庸:我觉得中式美学更多是一种哲学。在同一个世界观下,我们该做哪样的选择,该怎样坚守自己的内心,我们人生的终极目的是什么?我觉得把这些事情想通了,才能够再往上扩展,拓展到美学、人生哲学。

我觉得中式美学的核心就是陶渊明的《桃花源记》,因为每个中国人心中都有一个桃花源。比如金庸先生的十几部作品,除了郭靖,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牺牲在襄阳之外,其他的人包括杨过、张无忌、韦小宝等等,无一例外最后都是远遁江湖,隐居而归,这就是一种典型的中式美学,这种美学并不是视觉上的,而是一种哲学上的。

问:你觉得历史小说对于大众形成正确的历史观会有影响吗?

马伯庸:这个责任太重了,这不是历史小说的责任。

比如《三国演义》,可以说是对《三国志》极大的扭曲和改编。但是从《三国演义》诞生到现在已经几百年了,中国人的历史观非但没有被它改变,反而是增加了文艺上的繁荣程度,还因此成为了四大名著之一。

所以我觉得历史小说的责任不在于给大家树立一个正确的历史观,而是引导读者对中华文化产生兴趣,愿意去深入挖掘、深入钻研。

比如当年有读者读了《长安十二时辰》之后,他很喜欢,就专门报考了西安的学校,花所有的业余时间在整个西安城到处溜达、调研。四年以后,我再一次碰到他,我发现他已经变成了一个非常专业的唐史、西安城建史的专家。

问:你曾谈过“八面受敌”读书法,可以再具体解释一下吗?对于青少年而言,有哪些读书的建议呢?

马伯庸:“八面受敌”读书法,苏轼说得非常清楚,他说“书富如入海,百货皆有,人之精力,不能兼收尽取,但得其所欲求者尔”。

就是说,书本就像是海里的宝藏,太多了,人的精力有限,不可能把无限的书都读完,那么我们要做的就是“但得其所欲求”。我们自己要想好,在书里要读到什么,在看书之前给自己设定好,要解决什么问题、要获得哪些知识,翻开书本的时候就可以有的放矢,迅速找到关键,把它吸收过来。这是一种功利性的读书法,目的性很强,但是我觉得对于学习来说,这个方法非常有效。

其实我就是这样,我经常会读一些晦涩枯燥的史料,很多人问我,你怎么能读得下去?我平时也读不下去,但是因为我要写小说,目的性就非常明确。当我带着写故事的目的去看史料,一些无聊的数据里就会藏着大量有趣的东西。

比如在写《食南之徒》的时候,我看到关于先秦时代食物的研究会,他们会挖掘当年的墓葬,在墓葬里有一点剩的食物,竟然以此在南方找到了蛇的骨头。但是北方就完全没有,说明南方人当时吃蛇,北方人不吃。这就是一个简单的考古报告,但是我看到之后就立刻脑补出来:我们完全可以写一个北方人跑到南方来,忽然发现他们竟然吃蛇,吓得够呛,最后经过一系列戏剧冲突,认可这一食物的故事。这就是“八面受敌”读书法的精髓。

(源自《时代周刊》,许小满荐稿)

责编:方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