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一事多幸福
2024-10-14梅赞
一生只做一事,确实是幸福的,而且是做自己喜欢的事,还做出了非凡的成就,就更是幸福中的幸福了。读李昕先生的回忆录《一生一事:做书的日子》,我有了如此感慨。
此书是朋友推荐的,当他和我说起书名、作者,并拍来该书的图片时,我就格外喜欢:书籍的封面简洁,印有作者在灯下看书稿的照片,以及三联书店的徽标。我其实对作者李昕也不陌生,很喜欢他的文字风格。570页,32万多字的书,不到3天我就读完了。流畅的文笔,跌宕起伏的故事,真的是太好读了。
李昕是执着的。他从选择走上出版道路后,就没有改变过。1982年他大学毕业,出路选择多且好,但他毅然选择到人民文学出版社做了一名编辑,一做就是40年,从普通编辑做到总编辑。其间,经历了出国潮、下海潮、从政等诱惑,但他始终不忘初心,一心一意只做一件事——做书。在他的心中,“悠悠万事,唯此为大”,出版业能“传承文化,传播知识,启迪思想,推动进步,启迪改革”。在物欲横流的时代,有李昕这样执着赓续前辈(像范用、沈昌文先生等出版家)传统的出版家,真乃民族文化之大幸。
李昕是会写故事的。比如出版杨义的《中国现代小说史》的故事就写得一波三折。彼时的杨义还名不见经传,在初审第一卷50万字的手稿后,老编辑罗君策说质量不错,有新东西;李昕审读后“极口称赞”,又转给毛承志复审,其审后亦非常兴奋。大家决心出版此书,但肯定会赔钱。然而,社领导要求把它变成高等学校文科教材出版。李昕听了,当时就“炸”了:怎么可能?一个毛头小伙,三卷刚写出一卷,就要去申请高校文科教材,无异天方夜谭。李昕“骑上自行车直接找到位于西单的国家教委”。国家教委教材办的同志热情接待了他,并给予了指点,让他看到了一丝希望。回社后,李昕和杨义分头找唐弢、王士菁、严家炎、樊骏等专家,请他们看书稿,写意见。齐活儿后,李昕又去国家教委教材办,他们收下材料后,就让他回去等消息。李昕以为这不过是照章办事,有没有希望,只能听天由命。没想到,过了半年时间,李昕忽然收到国家教委的牛皮大信封,拆开一看,竟是国家教委批准杨义的《中国现代小说史》作为高校文科教材的批文。不承想,天方夜谭竟变成了现实!
李昕是有温度的。作为编辑家和出版家,他尊重作者的个性,尤其对那些身处逆境的作者,更是以诚相待,给人温暖。钱理群曾因一些出圈的观点被点名批评,一时无课可教,他的书也没人敢出了。2006年,他的《生命的沉湖》转辗到李昕的手上后,经三联推出,没有任何不良反应。对于这类作者来说,这样的出版效果简直是雪中送炭。
李昕是有慧眼的。出版一本书既要大浪淘沙,又得预测市场,不是件易事。现在大家都知道王鼎均的回忆录四部曲是畅销书,可2013年在国内刚推出时,销路并不佳。李昕于是奋笔写了一文推介:“鼎公的散文,文笔极佳。抒真情,写真意,妙语连珠,信手拈来。有诗情,有哲理,篇篇美文,章章精品。我以为,这样的散文不是刻意写出来的,而是从心底里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来自于一种人生的境界。”并评介其散文是台湾“崛起的山梁”——“那种圆熟、老到,那种融会贯通,那种炉火纯青的功力,不仅在台湾,而且在中国大陆的现代文学史上,能与其相提并论的恐怕不多。”最后,像是吹号令——“喜欢散文的读者,若想领略举重若轻的大家气象和行云流水的大家风范,我想对你们说:你一定要读王鼎均。”此文一出,四部曲的订购数节节攀升,两年内销售了5万套,现已累计销售了10万套以上,成为畅销书。
李昕是有原则的。作为一位出版家,李昕参与选题出版的书超过1000种,担任终审的书2500多种,约5亿字,其中,也拒绝了一些不适宜出版的书。比如2012年收到巫宁坤的回忆录《一滴泪》,这之前,一些人给予了好评。但李昕读后,认为其细节过于丰富,对话和现场感太强而不得不怀疑作者是在虚构;同时,作者“以政治运动整人的故事贯穿始终,基调阴暗,压得人透不过气来”;而且,20多年中,作者夫妇周边“竟然没有一个好人可以给予他们丝毫温暖,一切都是那么冷酷无情”,似可以质疑其真实性。因此,他没有同意出版。我与李先生有同感:我的父母都在那个特殊年代受过冲击,父亲还被开除党籍和公职,遣送回原籍劳动改造,但就是在那样的困厄年代,也遇到过很多好心人的热情帮助,他们是那个年代的光。
《一生一事:做书的日子》中还有很多好看好玩的故事,也有一些做书的理念,喜欢的朋友一定不要错过。
(作者系本刊特约撰稿人)
责编:王晓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