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宇晨:从这里出发的旅程最遥远
2024-10-14虢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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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岁那年,第二次参加“新概念作文大赛”的孙宇晨获得了比赛的一等奖。同年,他参加了北京大学的自主招生面试。
他是这所中学历史上,第一个被北京大学录取的学生。
孙宇晨身边的人都觉得,他考上北京大学这件事,是个奇迹。
4年后,他以北大历史系总分第一的成绩毕业,赴宾夕法尼亚大学攻读硕士学位。
无论是在求学之路、职场上,还是在生活中,孙宇晨显然都是一个“不安分”的人。
去武汉学棋,去上海参加作文大赛复赛,去北京上学,去美国读研,他经历成全和成长,也经历成熟与成功……
拥抱与决裂
每个人都渴望拥抱成功、进步和胜利,但拥抱一件事常常意味着和另外一件事决裂,也意味着要直面打击、挫折和失败。
9岁那年,孙宇晨在一本杂志上看到了天才围棋少年常昊的故事,就此萌生了学棋的想法。妈妈对他说:“去武汉就要离开父母,一个人生活。你愿意吗?”最终,父母选择尊重他的决定,把他送去了武汉的一所围棋学校。
3年的学棋之路最终以冲段失败告终。“夏天热得头晕……冬天没有暖气……食堂的饭菜……教练训斥后我无人诉说……想念父母……”在他的自传中,字里行间充斥着孤独和窘迫。
同时,这段经历也仿佛证明了一件事:他并不是常昊那样的围棋天才。
这一点,在他坎坷的求学之路上也得到了印证。
初中阶段,孙宇晨沉迷网络游戏,压根儿不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到了高中,他又疯狂迷恋上了王小波,用他自己的话讲,“每个人的生命中都不可避免有一个引诱者,我的引诱者就是王小波”。沉迷在文学世界里的他,不出意外,成绩稳居全班倒数。
高二时,面对只有二三十分的数学、物理成绩,他被迫转为文科。
但于学习一途,决裂并没有立刻发生。孙宇晨意识到,也许高考会改变自己的命运。他试图再次冲刺,“尽管它也许会将我这块石头的棱角冲刷干净”。他把所有和考试无关的课外书搬回了家,不缺席任何一门课程,但成绩仍旧排在全年级100名开外。
也许,他应该庆幸高一那段跳脱恣意的生活:“花一个星期的时间蹲在图书馆写实验小说,写好交给大家评判,只要有一个人说不喜欢就烧掉。”
与围棋冲段相比,孙宇晨那种直达细节的表述,显然更适合写故事。
事实证明,的确如此。出众的文字表达,给了他一个翻盘的机会。
和所有绝地反击、自我逆袭的故事一样。连续两年参加“新概念作文大赛”,第二年,他成功了。
高三那年,老师对他最大的期望是“保惠州大学,冲汕头大学”。他给自己偷偷定下了目标:上中山大学,冲“极限的非分之想”——中国人民大学。最后,谁也没想到,他上的是北京大学。
学围棋的头一两年,孙宇晨常常躲在被子里哭,每次都是哭到力竭才能睡着。但那是他自己的选择。孙宇晨说:“理应要为一切后果承担责任……之前你可能只是一个普通的生物,而你开始自由选择与承担责任之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分别与重逢
2014年,从美国回来的孙宇晨独自在北京早高峰挤地铁1号线去国贸三期见一个投资人,这是他发出第31份商业计划书后,唯一一个愿意见他的人。
但是,冲着投资人说了不到10分钟,对方就冷不丁地抛出一个问题:“你的学历不错,一路下来读的也都是名校,怎么不去找一份稳定体面的工作?”突如其来的诘问,让孙宇晨此行就此终止。
“为什么不找一份稳定的工作?”
这样的发问,几乎贯穿他的整个求学生涯。3年前,他和家人、同学、朋友道别,学成后归来,他心里已经有了笃定的答案,但“金风玉露一相逢”,他发现自己要面对的,并不是“胜却人间无数”,仍旧有他似曾相识的困惑。
大学期间,孙宇晨拉来30多个志同道合的同学,拍了两年短视频。他们的视频点击量突破了千万,粉丝也超过10万人。对几十人的团队而言,这次创业算不上成功。孙宇晨几次想放弃,因为几乎赚不到钱。支撑他的只有那份“执念”——如果试下去,肯定会有好的出路吧!
未来的路,隐隐露出天光,但没有方向。
2007年,进入北京大学那年,父母给孙宇晨的生活费是每个月1000元。为了确保日常开销,他给自己定下规矩,每顿饭不能超过7元,如果哪天嘴馋想吃一顿肯德基,还要花半天时间来评估一下。从那时起,他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早日赚到人生的第一个100万。”
和其他人一样,孙宇晨也去做兼职:当家教、炒股票、写稿子,甚至摆地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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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段时间,孙宇晨接了一份兼职翻译的工作。那时候,他身边有一大群喜欢“稳定”的人。他们的工作很简单,帮出版机构翻译一些学术著作,然后领取每千字几十块钱的报酬。有人为了投机取巧,直接利用各种翻译软件,甚至连校对都不做。大家讨论更多的话题是:如何才能进入一个轻松、稳定的公司。“一个认真的人待在这里会觉得尴尬,而一个混吃等死、喜欢稳定的人在这里如同找到了组织。”孙宇晨说。
孙宇晨决定提前完成学业,然后去国外读研。
这一决定带给孙宇晨一波三折的挑战,其间美国教育考试服务处提供的研究生入学资格考试(GRE)破天荒取消了所有考生的成绩,险些让他的赴美留学之路中断。而提前毕业的代价就是,在准备留学考试的同时,要修完所有的必修课并完成毕业论文。
每次在放弃的边缘徘徊时,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作死,但每次又咬着牙坚持了下来。
在宾夕法尼亚大学读研期间,他开始接触投资领域,命运也随之迎来了转机。
作为宾夕法尼亚大学校友,他受邀参观了特斯拉工厂,并见到了埃隆·马斯克本人。当时,华尔街普遍不看好这家企业,但通过埃隆·马斯克的描述,孙宇晨感受到了他颠覆行业的雄心和魄力。
参观回来,孙宇晨倾尽所有买入特斯拉的股票。最终,他在这只股票上,获得5倍收益。
2013年上半年,通过一系列的投资,孙宇晨终于赚到了人生第一个100万。
半年后,他的财富增长了10倍,当初的目标已被远远地甩在身后。
这期间,他进入一家名叫瑞波的公司。这家公司的主要业务是搭建新型的银行结算网络,也就是早期的“区块链”。根据这种技术形态,孙宇晨在脑中酝酿完成了“价值网络”的概念,并带着一份商业计划书回国创业。
也就是前面“地铁之旅”提到的那份商业计划书。
冲撞与言和
在外人看来,孙宇晨显然有很多面。
一方面,对于少年时代,孙宇晨是这样描述的:“我虽然离开了父母,但经济上还完全依赖父母,一直到23岁,我的自由都是痛苦和脆弱的。”另一方面,他又说:“我在9岁那年成了一个真正的成年人。”17岁,顶着周遭的压力复习备考时,孙宇晨又言之凿凿:“我真正完成了自己的成人礼。”
但这些似乎又并不矛盾。
高二那年的孙宇晨显然是叛逆的,但当他意识到高考可能会改变自己命运的那一刻,便与自己和解了。他似乎一直在寻找一个自洽的逻辑,以诠释自身成长的不凡之处。
2017年,孙宇晨创立区块链平台波场,此后几年间,波场成为全球区块链三大链中唯一的“华人链”。
两年后的2019年,真正让孙宇晨破圈而广为人知的,是他花费3100万元人民币的天价拍下了巴菲特慈善午餐。就在泼天的流量涌向这个“90后”互联网新贵的时候,他却在一个月后,以“突发肾结石”为由“任性地”取消了这顿史上最贵的午餐。随后,孙宇晨陷入了巨大的争议中。
2019年7月25日凌晨3点,孙宇晨不得不在社交媒体上回应此事。
“过去的这段时间,属于我病困交加的至暗时刻,我经历了人生前所未有的风波,质疑与痛苦,令我彻夜未眠。我深刻反思了自己过往的言行,为自己过度营销、热衷炒作的行为深感愧疚。在此,我想向公众、媒体、关心爱护我的领导与监管机构,表达我最诚挚的歉意。”
好在,这件事情有一个不错的结局。半年后,孙宇晨在内布拉斯加州奥马哈市的一个私人乡村俱乐部和巴菲特共进晚餐。
在一个又一个热点事件中,孙宇晨的形象变得模糊而分裂。他制造话题、身陷舆论旋涡,却又是一个无所畏惧的创业者;他年少张狂、性情乖戾,却又敢于直面质疑、承担后果;他被嘲讽,也被关注……
在接受央视《对话》采访时,孙宇晨坦言:“时间是最好的答案,也是最好的解释。”
不管在什么场合,争议和质疑总是如影随形。但孙宇晨本人似乎并不觉得难堪,也没有做出激烈的回应。他不停地向听众阐述区块链的特点,以及可能产生的诸多应用场景,滔滔不绝地描绘出一幅数字时代的图景。
在他的抖音账号上,有一条视频:孙宇晨家养了一只小孔雀,长相奇丑,在雨中被淋得像一只落汤鸡,羽毛上粘着泥,啄着地上的米。所有人都知道孔雀长大后会很漂亮,但只有少数人能一眼看出,这是一只孔雀。在大多数人眼里,小孔雀和雏雉没有任何区别。
孙宇晨总是与公众对他的认知发生某种冲撞,但同时,他又常常与自己达成某种和解。他说:“和解是非常重要的,因为叛逆是年轻时候的突出表现……取得阶段性成果,并巩固这些成果尤为重要。”
这些年来,他和无数的观念拥抱与决裂,与亲友分开又重逢,与公众冲撞又言和,最终形成自己“坚硬、清晰、有棱有角”的价值观。
2007年,孙宇晨在“新概念作文大赛”中拿到的题目叫《从这里出发的旅程最遥远》。从惠州走进北大,走进宾大,再回到北京,这条路他走了七八年。而商界的路,似乎比求学的路更加难走。不知道当初那句“如果试下去,肯定会有好的出路吧”,是不是在他心里荡起了些许波澜,让他朝着自己选择的方向坚定地走下去。
对于孙宇晨,这确实是一段遥远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