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蚂蚁曾离开村庄翻山越岭（组诗）

一只蚂蚁曾离开村庄翻山越岭

远到的我们将往山背后云中的村庄去

有说不出的事物在那里，没有谁安排

一只蚂蚁曾离开村庄翻山越岭去过远方

我是在流水擦净多情的泸沽湖边知道的

在山谷的村庄与一个刚归来的乡人告别

我和树一样渴望新的嫩芽，飞鸟的翅膀

我们拥有的事物和财富还太少不足挂齿

山川和河流是我们必须经过的一条条路

躺在岩上的青苔，是大地内心流露的爱

一条狭窄的田间小路上赶羊的是我的亲人

绝壁之上蒙着一层雾纱的风铃草木一秋

一只叛逆的羊丢失自己，让我们去山里寻它

把一枝花种在山谷里，它会还我一片森林

在山谷找一只羊的身世要去询问一只蚂蚁

蚂蚁睡在悬崖峭壁下的洞穴观察着一切

一只蚂蚁也曾离开村庄翻山越岭去过远方

我听到河说漏嘴了的人间疾苦

牛和羊不能选择流浪，草原和村庄会丢了

在石头上穿梭的羊群野草的枯枝不会鄙视

墙上悬挂的人不能卸下，亲情和爱情会消失

爱是一只鸽子的眼睛要用幸福的眼观看人间

在石头堆积的地方坐下和一株植物静静冥想

断崖用一条河流缝补上，羊是那里的哨兵

河堤上走着我听到河说漏嘴了的人间疾苦

我把这些疾苦埋在岩层深处，没有带回故乡

一只蚂蚁在山川与丛林中自由自在地穿梭

鹰，在天空里的梦想和狂野的生活互不抄袭

我把海上的灵魂和它们一起寄存在草丛里

小精灵们散落的稻谷，是我眼里的万丈光芒

一株植物内在的涵养不比我差，我爱它们

每个人都应该想种植一棵植物修身养性

这世间污秽的东西植物都帮我们消除干净

如果没有草，牛羊会消失世界将会冷酷无情

万格梁子之上的老岩石

翻过塔尔泊惹那片密松林就凉了

小凉山的万格梁子山脉就躺在那里

大片的雾气在山涧寻找甜美的甘露

站在树梢鸟儿已品尝到恩赐美酒

沿着万格梁子的岩回归小凉山的故乡

云彩柔顺，天空从头到尾都是蓝色

缓缓的车窗下，我想把一路欢乐带回家

风在万格梁子山下的中梁子停下了

白云上盛放的一滴水滴落在山谷

羊儿轻踏的松土怀念一株年头久的草

我们放下了仅仅涂抹在心中的一点点锐气

越过石甘拉比白云高的石头心就落下了

观望万格梁子峭壁，岩石是羊的容颜

洁白的羊群远在天边，近在咫尺放牧

青青的草地上咀嚼着心事的牦牛也走不远

小小的阴谋在万格梁子雪山下生不了根

我用双眼珍藏了被你忽略的美

在万格的冬天选择一缕阳光沐浴

贫瘠的沙滩不容许夹杂沧桑和草

细小雪花降落相伴，整个冬天才会美

接近天边，石头是我情同手足的兄弟

一棵小草沉睡在泥土里

地底下埋着无尽的尘世和疾走的亲人

我用小草的稚嫩，复活春天的景色

我是幸福的人有蓝天、雪山和万格山

万格梁子上的雪喂养青山草和牛羊

一件羊皮袄描述一条路的执着和柔情

绿草捧出的色彩，是世间温暖的样子

万物无言，牧人沁上心头的词是祝福

在一座被河斩了腰的山中借宿一宿

崎岖和幽长的山路是我前半生的名字

河边行走四处撒落的石块是水的弦音

我把它们拾起时，幸福已流入我的行囊

从万格梁子出发的一只岩羊

春天簇拥的松叶集满蜜汁亮晶晶的

和屹立不倒的红杜鹃，是爱情的经卷

在故乡有很多忠贞的美，我总遵从

让它打开，我内心多情的人世间

与一座山独处夕阳就是滚滚红尘

风翻动，刚飞来的小麻雀又飞走了

作旧的是人，生命是一根脆弱的琴弦

我把它轻巧地从琴头挂到琴尾拨响

瓦房上冒出来的青苔在替尘埃活着

几千里茫茫的山峦，雨滴是它的泪水

我将它们捧在手心里，交给一曲牧笛

万格梁子，青苔在这里都有归宿

四季轮回的万格，它把我们交给荞麦

冬天的野菜带一丝苦味，我格外爱她

山那边的景色如歌是青春跳动的音符

占据我多年的记忆

神奇、巍峨和屹立

我没有跟麻雀争抢一粒粮食

阳光，在冬天的万格梁子里闪耀着

河流是山的经脉，缓缓流淌不能堵塞

层叠的云在心头不用呐喊

我没有跟麻雀争抢食物，只想静静的

捧一碗拉巴河的水，解开万格的密码

在万格，一个人埋下的柔情和残花

只有深刨泥土的人才知道孕育的艰难

一个一辈子雕琢石头的人没有污点

他花了的容颜，买下地是他的积蓄

从山上来的一场大风，住在他的屋檐里

生在珍贵的万格梁子和云一起生活

高海拔上每一朵飘逸的雪是祝福词

一支温情脉脉的牧羊曲子，也在响起

在高原上生活，我获得的比金还昂贵

我和庄稼、野草与栀子花同生在山里

一把不愿生锈的腰刀

在冬天的谷底追寻一朵浪漫的杜鹃花

雪山融化成水，杜鹃是神掉落的种子

是我解冻土地不能缺少的一把钥匙

每一朵杜鹃花的花萼，是我的一条肋骨

轻轻地抚摸一朵杜鹃，岁月是曲挽歌

细细的枝桠上开着幸福的预言

万格山的春已被它唤起，不能再等待

一朵杜鹃是我的情人，每棵树是我的族人

一个来谷底看杜鹃的

大多心底藏了一把不愿生锈的刀

万格梁子的每寸光阴是真金换不来的

我的胸口住着一只回归故里的斑头雁

在有风的山坡上看一朵索玛花醒来

骑在牛背上的孩童，熟睡在小小村庄

我的眼睛已醒，悄悄珍藏被你忽略的美

沉睡的亲友，我们也相约在山谷里见

石头没有故乡

一块顽石从遥远的矿区拉来放进炉内

我用它走过的痕迹寻找一个工人的故乡

每个人的出生地都有一条蜿蜒的河在流

在心间的水流让我感觉一种莫名的沧桑

石头没有故乡，有石头的地方就有亲人

低头拉矿的人，一世都在跟石头打交道

一块巨石住着一座村庄和没走出大山的人

石头是悲伤的，有的在大山，有的在炉里

把一块巨石敲碎熔炼成一根长长的棒子

需贴近大地腹部通灵者，穿过工人心脏

轰隆隆的汽笛领着一群人落在一座山后

轻碰纸糊的月亮，黑替我们藏住了肮脏

一见石头，我的心陡然如见族人

每一处山峦藏着不可言说的秘密和智慧

石头在炉里熔开了，结束了石头的一生

石头借走了我内心深处最柔软的部分

一只鹰钻进天空再也没出来

一座山，我只牵挂万格山的雪山之巅

冬季天空把雪挂在万格梁子的松枝上

透过一片雪花，我瞧见了阿妈的心事

爱，是我们在万格梁子捕获的最大收获

金色的雄鹰钻进天空再也没有出来

天空没有缺口，住着我们另一批亲人

蒸发的河流替人间的我们捎信给他们

满头的白发在渐渐缩短我们相见的距离

在万格山故土难离，我的富无以为继

一只斑鸠携带我的乡愁在外囤积锈迹

我将树枝上坠落的疼痛，接在我的身上

在细草间很难安身立命 隐没的精灵是我

风在纤弱的青藤背上抖动，辜负了枯藤

我是树上最小的瓜，坚硬没被蚊虫叮咬

在故乡我是那个没有上岸的人

睡在万格山下的人，紧紧抱着族群生活

屋顶瓦片很小能顶住一片天，一场雨

到万格的田垄上和溪畔栖息耕种

簇拥的花草间，不谈我们海底里的世界

河滩随意嵌入泥中 石头是万格的孩子

浪涛的沙是蜿蜒的河留在故土的白骨灰

从江堤岸吃力地划过一只命运的小船

一个从大海里游来的人将不能找到自己

站在邈远的万格山上，看着没有上岸的人

背负星辰和浪花，大海在内心勾勒了很久

万格亲人们准备了好让他们远足的盘缠

燕麦、荞麦和土豆只为等待那一次的上岸

一个人逃得多远能还清在万格欠下的旧账

回到万格才知道我们是一些没有上岸的人

最容易收拢的是草地上的牧羊人和牧草

因为同在人间疗伤，紧攥命运的绳子

万格的石头像粮食一样积压

万格的石头是一道景比有些人的命硬

牦牛的残骨，安放在荆棘丛中得到超度

我们不揣摩春天的心思，只想花儿开放

言语嵌在石缝，我们决不撬开一块石头

秋里，植物在腐败，风在吹

在土里寻找塑造人们的肤色

河流从天边来，劈开关马山流进大海

杜鹃漫天在开，神灵带我到山顶

石头像粮食一样积压，没有别的用意

一只鹰盘旋在万格上空那是我们的祖先

是它擦亮天空，把一朵朵云赶在一起

如果它珍藏了种子会埋在我怀里的万格

悄悄的把万格山一块石头藏进心里头

溪水从我的胸膛流过，村庄炊烟袅袅

毕摩用羊肩骨占过的卜，我们忘了灵验

我们在外找到了自己的悲伤和牧场

每当听见杜鹃鸟清唱的歌谣

故乡是一个从来没有走出过山的人

在万格梁子，变成一只黑山羊

从树林里穿过，砍伐一片竹林来编织

在万依惜的一座锯木厂里酩酊大醉

故乡是一座巍峨的高山常年下雪

青龙海所有的树都积攒了一首民谣

听见杜鹃鸟清唱的那首，我会难过

马走马匹的路，羊走羊群的道

故乡是一朵云藏在黄昏中散去

整个万格梁子，占用的只有拇指大

瘦弱的土地上淌着从石缝流出的河

等所有的雨滴坠落了，黄昏洗净

故乡是一个村庄居住着百岁的老人

眼里深处藏着一场雨，汇聚成海

月光下，可以聆听他过去的细碎时光

他们和万格的雪深嵌着祖先的脚印

注：万格山——宁蒗彝族自治县，一座常年积雪的山脉，这里的彝族人把此山当脊梁和神山，也称之为万格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