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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雕漆工艺\t

2024-10-08姜海明

艺术大观 2024年18期

摘 要:雕漆是在胎骨上反复髹涂几十至几百层油光漆达到一定厚度,再在其上用刀雕刻所需纹饰。古代雕漆的工艺特征、纹饰题材与同时期的社会文化氛围密不可分。雕漆技艺的发展也离不开时代的技术进步与国力支撑。本文就此进行简要讨论。

关键词:古代雕漆工艺;发展历史

中图分类号:J31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0905(2024)18-0-03

一、古代雕漆工艺概述

传统雕漆以红色居多,所以人们所说的雕漆一般指剔红漆器。除了剔红,雕漆还包括剔黑、剔犀、剔黄、剔绿、剔彩及复色雕漆等。“剔”,在《说文解字》中有这样几种解释:1.分解骨肉,把肉从骨头上刮下来;2.从缝隙或孔洞里往外挑拨东西;3.把不好的挑出来。无论是哪种解释,都是在做减法,剔除不要的,而保留所需的物体,贴切地表达出雕漆工艺的特征。制作流程大致为调色漆、髹漆、雕刻、阴干、刮磨、刷擦和推光。色漆的制作工艺是用白坯推光漆与明油约以1:1的比例调配,夏季加油减漆,冬季则相反,然后兑入精细研磨的色料充分混合,形成厚料漆。一般夏季每天髹漆三道,冬季只能髹漆两次,厚度在0.1—0.15毫米,最厚不超过0.25毫米,漆层之间不能等干透后再髹,否则容易漆层脱壳。当髹漆厚度达到要求后,趁其“软干”抓紧雕刻,干固则刻不动。

“利器如四时,美材如五行”[1],“非利器美材,则巧工难为良器”[1],材料和工具如此重要,因而被黄成列于开首。材料和工具上的革新往往是工艺进一步发展的基础,宋代发明精致推光漆,故宋剔可做到“薄且坚”。桐油或明油兑入比例的调整又满足了厚髹而不起皱的技术要求,为后来明朝几近严苛的厚度需求做好了技术铺垫。各朝各地色料漆的配比不同而发色不同,品质不同,《格古要论》曰:“剔红器皿无新旧,但看硃厚色鲜,红润坚重者为好”[2],“若黄地子,剔山水人物及花木飞走者,虽用工细巧,容易脱起”[2]。《髹饰录》剔红条黄成记:“又矾胎者不堪用”[1]。扬明注:“矾胎者,矾朱重漆,以银朱为面,顾剔迹殷暗也”[1]。即在红漆调配时兑入过多绛矾,只在上面髹一道银朱调配的红漆。故而一剔便露出层层殷暗的漆色。雕漆的工具主要是刻刀,为了适用于不同的雕刻技法和效果,刀具发展出尖刀、弯刀、转刀、凹面刀、双刃刀、勾刀、起刀、铲刀、刮刀、锦纹刀、刻线刀、直刀、片刀、刳磨刀多种,用不同的刻刀作刺、起、片、镗、剔、挑、铲、刻、勾和刮磨等,推光完毕后用刀勾理花筋、叶脉、羽丝、发丝。

二、古代雕漆工艺的发展历程

现已知最早雕漆实物出土于唐代,是一件斯坦因在新疆米兰堡发现的骆驼皮甲片,现藏于英国大英博物馆,表面用雕漆技法表现了倒“S”符号及短横符号,甲片上有10处小圆孔,从制作技法上分析,可看作宋代流行的剔犀的先驱。唐代雕漆的特点可从《髹饰录》记载窥见一斑:“唐制多印版刻平锦朱色,雕法古拙可赏,复有陷地黄锦者”[1]。扬明补充记:“唐制如上所说,而刀法快利,非后人所能及,陷地黄锦者,其锦多似钩云”[1]。黄成和扬明都是明代漆匠,很可能见过唐代雕漆。唐代雕漆多为剔红,如雕版印刷的版印效果,红漆上刻出平面锦纹,也有剔红花纹下压黄漆锦纹地子的,锦纹多为细勾云纹。

唐代的社会文化氛围开放,对外贸易交流频繁,国力强盛,推测雕漆工艺发达的地区应集中于中原、华南等艺术、经济、文化活跃的地区,但至今尚未发现其他唐代雕漆实物,因此,研究叙述唐代的雕漆工艺是比较困难的。

由唐入宋,从文化开放走向内部消化阶段,“两宋时期,社会相对稳定,商品经济发达,无论是国内流通还是对外贸易,均空前繁荣,这也促进了手工业突飞猛进的发展”[3],整个朝代重视文化艺术,形成大气简约的时代风格。北宋时期,漆器已经是民间流通的重要手工艺品,南宋时期,宋廷迁都杭州,南方漆器制造业趋于顶峰。

在纹饰上,有较为抽象的卷云纹、如意云纹、灵芝云纹、卷草纹,呈四方连续分布,如常州武进村前乡南宋墓出土的《剔犀执镜盒》(常州市博物馆),福州市北郊茶园山墓出土的南宋《剔犀如意云纹葵形盒》(福州市博物馆)等;也有花鸟纹饰,如带有“吕铺造”针刻款的北宋《剔黑花鸟纹长方形漆盘》(美国波士顿博物馆)和南宋《剔红花鸟纹长方形漆盒》(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还有楼阁山水人物故事纹纹饰,如《楼阁人物纹大盒》(根原美术馆)等。宋代雕漆器上的纹饰几乎涵盖了各种题材,这也得益于宋代绘画体系上的成熟,进而影响同时代手工艺品的装饰。从这些纹饰的雕刻特点来看,宋剔普遍漆层较薄,纹样表现较平,应是唐雕遗风。张应文《清秘藏》雕刻条记:“宋人雕红漆器,妙在刀法圆熟,藏锋不露,用朱极鲜,漆坚厚而无敲裂痕”[4],宋剔相对于后世雕漆动辄髹漆数十上百层便不能谓之“厚”,除此之外,对于宋代雕刻技法的记载与《髹饰录》剔红条所记吻合:“宋元之制,藏锋清楚,隐起圆滑,纤细精致”[1]。总之,宋代雕漆,以其器型样式之多,纹饰题材之广,胎骨材料之丰以及雕刻技法之精,成为后世之基础与规范。

元朝是中国历史上首次由少数民族统治的王朝,统治时间不足百年,但它结束了辽、金、西夏等分裂的局面,建立大一统王朝。元朝疆域广阔,对外交往密切,商品经济和海外贸易繁荣,统治阶级推行汉化政策,民间艺术思想不受禁锢,政府十分重视手工业,曾多次颁布相关法令鼓励其发展,民营和官办手工业作坊遍布全国,共存共荣,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下,元代雕漆名匠辈出,最有名的有张成、扬茂、彭君宝、张德敏等。

元代雕漆以剔红为主,在技法、器型和纹饰题材上大多沿袭宋代。扬明在剔红条注:“藏锋清楚,运刀之通法;隐起圆滑,压花之刀法;纤细精致,锦纹之刻法。自宋元至国朝,皆用此法”[1]。从张、扬等传世实物看,与记载无误。如张成的《剔犀云纹漆盒》(故宫博物院),扬茂的《剔红花卉纹尊》(故宫博物院)。扬明在《髹饰录》剔犀条目下注:“剔法有仰瓦,有峻深”[1],仰瓦即雕刻之后的横截面呈“U”字形状,峻深就是雕刻后横切面呈“V”字形状。张成的剔犀漆盒就是“峻深”制法,元代这两种技法都已经成熟。器型上,增加了碟、樽、钵、罐、盂、笔、茶托等。以花卉为题材,有牡丹、山茶、芙蓉、秋葵、梅花、桃花、栀子花、菊花等,有单独表现的,也有各种花卉共施一器的。

元代雕漆产地主要有浙江嘉兴和云南,以张成、扬茂为代表的嘉兴派雕漆代表了元代雕漆的最高水平。明代曹昭《格古要论》剔红条有载:“元末,西塘扬江有张成、扬茂剔红最得名”[2]。其款识皆用楷书针刻作者名款,传世的张、扬作品,均于器物底部左侧边缘针划“张成造”或“扬茂造”三字名款,也说明当时手工艺人的地位较高,他们的自我价值认同感较强。

讨论明朝的雕漆可以分为明早期和明晚期。明早期剔红雕漆大放异彩,离不开永乐帝的赞助,永乐帝主张“复古”思潮,以宋元雕漆为准绳。这个时期的雕漆“造型端庄规矩,用漆精良润美,雕刻圆熟劲健,磨工精细光洁”[5],永乐初年、四年、五年三次遣使日本,随礼中共计超200件雕漆器。靖难之后,永乐帝迁都北京,建立果园厂,招募天下名匠,宫廷雕漆与嘉兴雕漆一同进入果园厂,嘉兴名匠张德刚、包亮曾先后蒙召,并授予工部营膳所副,可见官方对漆作之重视。后世对厂器推崇备至,明朝剔红雕漆对厚度的要求可谓严苛,为了追求高浮雕的立体效果,不惜材料、人力和时间成本,少则数十道,多则百余道。永乐帝还开创了以年号落款的先例,影响至清朝。

明中期雕漆发展缓慢,且传世作品极少。明晚期,官方对雕漆的制作参与有所减少,嘉靖四十一年(1562年)施行“以银代役”匠役制度,匠人的劳动时间获得自由,民间漆器产业得到发展,不少御用漆器定制开始下派到地方,由有资质的民营作坊承接。官方与民间漆艺制作已日渐融合,一直延续到清代。随着王阳明心学的兴起,民间出现了个性解放的思潮,文学作品纷纷出现,小说创作达到巅峰。雕漆艺术也受到民间文化的影响,在纹饰题材方面突破了花卉纹、人物山水纹等,出现了栩栩如生的小昆虫、动物,吉祥寓意的灵芝以及传说中的麒麟等。嘉靖皇帝信奉道教,晚明不但道教题材的纹饰增多,如万寿等主题,器型也出现了方胜式、银锭式、寿字式、折扇式等。嘉靖朝,下令从云南挑选优秀工匠入宫,据《万历野获编·第二十六卷》记载:“元时下大理选其工匠最高者入禁中……嘉靖间又敕云南检选送京应用”[6]。所以,雕漆在风格上发生了明显的变化,“花卉题材渐少,景物渐渐稀疏,锦地面积加大,漆层渐薄,刀痕外露,缩小主体画面的开光形式越来越多,内容渐趋复杂,雕刻渐趋拘谨,细密锐利”[7]。

清朝是中国历史上最后一个封建王朝,是由满族建立的统一多民族国家,康熙、雍正、乾隆出现了历史上又一个盛世——康乾盛世,与明朝相比,清帝对于漆器的喜好有过之而无不及。戴岳译在《中国美术史》中记载:“清之乾隆,酷嗜好雕漆,宫中陈列之雕漆物品,各种皆备。”再加上殷实国力的支撑,清代漆器在明代传统工艺的基础上,又有新的发展和创新。刀工犀利,圆滑与锋利相得益彰。细部处理吸收了国画中的皴、擦、点、染,增加山石树木的层次感与立体效果,形成了精巧华丽、严谨细腻的时代特征(见图1)。

清代雕漆的主要品种有剔红、剔黑、剔犀和剔彩。胎体除了木胎,还有银胎、铜胎。大到金銮宝座、大屏风、大条案,小到扇骨、鼻烟壶、蟋蟀笼,家具、陈设品、装饰品、文房用品都有,整体倾向于日常实用。在器型上出现了花果式漆器,如桃式、海棠式、梅花式、葫芦形等,还有琴形、卷轴形等,精巧别致,让人耳目一新。

纹饰上主要以龙、凤、瑞兽等凸显皇家权威和等级的题材为主,也有表现富贵吉祥、花鸟虫鱼、山水人物等传统题材,御制诗也较多。值得一提的是,清朝统治者信奉藏传佛教,带有佛教文化特色的器物纹饰也走进宫廷,如《乾隆款剔红勾莲梵文高足杯》《清剔红八宝茶托》(沈阳故宫博物院藏)等,都是佛教风格的器物。

雕漆源于唐,成熟于宋元,发展于明清,历经千年未断,可见其生命力之强。宋元时期,雕漆已具备了主要品类、器型及纹饰,成为后世雕漆之基础与典范。明清雕漆因皇帝偏爱成就其辉煌,当然,整个雕漆史的发展离不开能工巧匠的智慧。雕漆从最开始的礼器大于实用,到清朝生活的各个细节皆用雕漆装饰,雕漆重新回归工艺品的日用属性。从现存的传世作品看,代表最高水准的雕漆出现在宋元及明早期,到清代,雕漆作品由宋元的大花大叶满铺整器的豪迈,转向开光与锦地大量运用的拘谨,风格由单纯走向复杂。

综上所述,古代雕漆的工艺特征、纹饰题材与同时期的社会文化氛围密不可分。宋人对花卉的兴趣移情到雕漆作品;明清小说为雕漆提供了人物故事素材;国画笔法的发展被雕漆吸收,刀法变得更加丰富;帝王偏好与赞助使剔红雕漆大放异彩。雕漆技艺的发展同样也离不开时代的技术进步与国力支撑。宋代推光漆精致技术与抛光技术,将漆的装饰功能推向极致,促进了宋及之后雕漆工艺的兴盛;明清晚期以及民国时期,国力难以支撑那种工不怕细、料不怕精、纹不怕繁的雕漆作品,致使假雕漆的出现和盛行。

参考文献:

[1]长北.髹饰录图说[M].济南:山东画报出版社,2007.

[2][明]曹昭,王佐.新增格古要论[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11.

[3]谭杨吉.南宋戗金漆器解析[M].杭州:浙江摄影出版社,2017.

[4][清]张应文.清秘藏[M].

[5]范珮玲.南宋戗金漆器解析[M].杭州:浙江摄影出版社,2017.

[6]沈福文.中国漆艺美术史[M].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1992.

[7]张燕.雕漆漆器[J].中国生漆,1990(03):26-28.

作者简介:姜海明(1987-),男,江苏无锡人,硕士,讲师,从事中国大漆艺术创作与理论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