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苍老而鲜活的回忆
2024-10-08尹子仪
很多时候,我害怕回忆,回忆中的人和事都是黑白色的,辽远而神秘,总是隔了一层,我多么渴望戳破这层隔膜,去触碰这些不论是魂牵梦萦还是昏暗潮湿的回忆。好在,我学会了写作,毕竟回忆是一种影像,也是一种渺茫的声音,它模糊,它空灵,它远在天边,它若隐若现,我抓不住,我够不着,只有写作才能将它们永远永远地留存下来。
散文写作不像小说写作那样需要过多的技巧,它容易上手,但是难以写好,往往需要用力地体察生命的每一个毛孔,在岁月的沉淀中不断反刍生命的哀伤与痛苦、苦涩与喜乐。
曾经有一段时间,我不理解这一点,我那时过得很不好,生活一旦不尽人意,就想着把满腔的怨怼用纸张记录,于是,对于看似最为直白的散文写作,我抱以极大的热忱。散文在中小学阶段叫记叙文,需要事件,需要细节,更需要真情实感,它是观察力、感受力与记忆力的统一。
而在我终于能够写出像样散文的时候,我一度迷失了方向感,我想起了幼年家中的贫困,离家打工的父亲,以及多病的母亲。这些命题在前人笔下似乎已经被写烂了,不论是通俗文学还是严肃文学,似乎已经成为了一种写作程式,永恒的命题。
我琢磨着怎样才能把它写出新意,于是用激昂的语调慷慨陈词,郁结与憋闷之情溢于纸上。写完后,我把它交给了老师,老师立即回复了我。
“一是太黑暗,二是太愤怒,三是结尾有点像中学生散文。这种,只是控诉书,说明你没有从生活的黑暗中,真正达成高的境界,对人生黑暗、困难充满了怨怒。建议读读班宇的《逍遥游》,或者次仁罗布的《放生羊》,这都是平静、悲悯对待人生困境的代表作。总之,不要这样写散文。”
老师的话平和淡然,却语重心长,对我而言像是四两拨千斤,我终于明白怎样才是写作散文的正确态度,真正好的散文应当是平和的,给人以某种力量的,洗尽铅华以后,真纯降临。
于是我写了《糖画奶奶》《坛子扎鱼》等一系列散文,我告诉自己,要沉下去,沉湎在旧日的回忆中,看到什么,记录下来;听到了什么,同样记录下来。在《糖画奶奶》中,我再一次与小学放学后常遇见的那位刘奶奶重逢,刘奶奶对我笑,对我招手,给我糖画吃,好多次不收我的钱。她是那样的真实,虽然现在她大概率已然故去,但她曾多次来到我的梦里,远远地看着我,慈善,不敢离我太近,许是怕吓着我。还有《坛子扎鱼》中我的亲奶奶,她也在前两年离我而去。我哭过,痛过,她有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会来我的梦中开导我,道,孙啊,别哭,再过一百年,奶奶会来接你。一百年,不长,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