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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断马家窑

2024-10-06甘天枝

当代作家 2024年5期

公元20世纪80年代中叶的一个秋天的午后。

中宁监狱门口 午 外

一个衣着破旧,约莫30岁左右的男子,夹着简单的行李,慢慢走出狱门。

他站在门口用手遮目望了望偏西的太阳,叹了一口气。

一个管教干部紧跟其后,也走出大门。

管教干部拍了拍男子的肩膀:凌志安,你自由了。

凌志安自言自语:自由了。

遂双手伸向苍天大喊起来:我,自由了吗------

片刻。凌志安忘情地拉住管教干部的手臂,泪流满面:杨所长,你是我此生的恩人,感谢几年来的关照,志安毕生不会忘记。

杨所长一笑:不谢我,要感谢组织,再说,你的表现本来也好!

凌志安低下头:惭愧啊!

略停,杨所长显得很沉痛:我还要告诉你一个噩耗,你的父亲昨日已过世,你要节哀啊。

凌志安一听,顿时悲痛得跪倒在地上,捂脸放声大哭了起来。

他朝着家乡的方向连连磕了三个响头:老爸,儿对不住你当年的教诲啊。

杨所长轻轻扶起凌志安:你一直是个硬汉子,站起来吧。

凌志安抹抹泪站起,欲说话,哽咽地又未说出口:我,呜呜……

杨所长挥挥手:去吧,你的家人已经来接你了,你还很年轻,哥希望你,走好后面的人生路,我相信你一定会的。

凌志安点点头,然后转过脸,见妈妈和妻子站在不远处。

凌志安大踏步朝她们跑过去,双手抱住她们,又痛哭了起来。

三人陷入悲痛之中。

回五铺川的乡道上下午外

秋天的枯黄渐渐降落大地,一路落叶纷纷。

凌志安的家乡在方城县五铺川。母亲、妻子、凌志安坐在驴车上,向家中走去。

后晌,他们终于到了村庄的田野边。

凌志安看见田野上干农活的乡亲们。

只见远一点的人抬头张望着,近处的人却故意埋下头,看似认真地收玉米,实为回避他的目光。更近一些的人们,有的在拉草的牛车上窃窃私语,有的坐在地埂上闭目养神,没有一个人主动向他打招呼。

凌志安本想和他们一一问好,看到这番景象,他只好跳下驴车,低着头从田埂边的小路上疾步走过。

(旁白)是啊,自己已不是57年13岁时在全国少儿书画比赛获得国画一等奖的那个令学校光荣、校长大喜、同学羡慕、乡亲们骄傲,远近闻名的小画家衣锦还乡的时代了,而是刚刚走出监狱号子的劳改释放犯。

乡亲们是要面子的,自然不会和他亲近的。

母亲看到儿子走在路上的难堪情绪,遂找了个话题:你进监狱以后,你爸的铁匠铺也不开了,家里的任何东西他也不卖给别人了,谁要买他的东西,他就说这是投机倒把。那回,村支书李哈(瞎)子高价来收咱家的苞谷,你爸死活是个不卖。

凌志安:为啥?

(闪回几年前)

院内,老爸凌峰用手撩拨着一堆苞谷,老娘站在老爸对面,显得不依不饶。老两口在为卖苞谷争执着。

老娘:李哈(瞎)子虽不是个正派人,他高价来收苞谷,能变成现钱,你咋不卖给他。

老爸:再候说(别说),我的苞谷在他那里就是能卖大钱,也要看我卖不卖给他,像他那种货,咱不卖,他又咋样,我的一根毛他拔不哈。

老娘:难道卖个苞谷也要选主人不成?

老爸:驴日的李哈(瞎)子,当年死活不同意推荐我娃上大学,现在居然也敢在村里散造谣说我娃搞投机倒把,干干儿毁了我娃的名声和前程,我的苞谷就是放在家里发了霉。也不会卖给他!

老爸凌峰的果断让他老伴很无奈。

老娘:放在家里生霉,还不如卖出去生钱。

老爸狠狠地发出一声:球,做梦去!

(回闪完)

凌志安:老爸一辈子都那么倔强,就不要勉强他吧。

母亲:倔,倔得没边儿,你们可不能学他的这种性格。

五铺川家中 晚 内

母亲、妻子、凌志安走进自家院子。

院里设着简易的灵堂。

除了几个帮忙的亲戚,家人寥寥无几。

凌志安一进大门就大哭着扑跪在地,一步步爬到到父亲的灵堂前:大啊,儿不孝,来迟了,来迟啊呜呜……

妻子和儿子们也跪倒在灵堂啼哭,奠纸。

灵堂前,纸火纷飞,众人又是一场呜咽。

凌志安边哭边诉。

(旁白)儿本想走一条自立创业的路,让全家过上好日子,谁料那些坏人硬把儿当作犯罪分子关进监狱。多亏敬爱的父亲能理解儿子,一次一次到监狱看望儿,辛苦地承担起家中的一切重担。也正是这些精神打击和沉重的生活负担,才深深地刺痛了您善良的心,加上社会的舆论压力和生活压力,使您病倒在床,您心中的痛苦是可想而知的。儿身陷囹圄,没能在你身边守护和照顾您,心中的难过,撕心裂肺也无法表达对您的恩情啊。儿不怨天尤人,不悲观失望,儿已从您老人家的高尚人格中找到了安慰,从时代的进步中找到安慰,我会好好活下去,打拼下去。

妻子扶起凌志安:父亲已经去了,你就不要太过伤心,我和娃娃、老母亲还要靠你呢,你不能倒下。

凌志安心中的悲悯之情不自禁上了心头,他一把抱住妻子:他娘啊,那年,是我没有通过他们的政治审查,失去上大学的资格后,回到村里才认识了你的。当时一直觉得,你是父母包办的,我们不是自由恋爱,心底起初是无法接受你的。当时家里穷,没挣钱的门路,我又经常患病。幸好,我有绘画的手艺,便成了香饽饽,常被邀去人家单位画伟人像挣钱,每个像收三十元到六十元钱不等,每天我都会忙碌到昏天地黑,才从露天的高架上下来。一连忙了两个月,直到结婚前一天,我才回家。结婚的第四天,我又匆匆离开家去继续画忠字壁。我想起了我俩到公社领结婚证时的那一幕,我们并肩唱着东方红和大海航行靠舵手,人家给咱开证,你一紧张,忘掉了一句歌词,人家不满意了,让我们重新唱,连唱了几遍,还是唱得声音高低不齐,有的地方还跑了调。之后我是用一辆自行车连夜把你接进我家的,是五十元的彩礼,一百五十元钱办了我们的婚礼,虽然有些寒酸,但能唱着歌登记,也够幸福浪漫的,我们还是睡到了一个炕上。你常年的重体力劳动,饭菜缺肉少油的单一面食和玉米马铃薯,那样的日子我们都挺过来了,再有啥难的。

妻子:那些年月,我家是富农,我一直是夹着尾巴活人,不敢多说一句话,还怕说错了挨批斗。

凌志安:在狱中,有个杨管教,知道我有一手绘画手艺,就让我每天收发报纸,管理图书,一周办一次黑板报,一年举办两次监狱教育展览,我干得好,五年减刑一年,我就这样度过了四年。听到要给我减刑,我对杨管教说,我不想减刑,我想继续受教育。他骂他,你脑子里有病呀,怎么能这么想,这里是没有自由的监狱,你只有出去才能大展宏图。

妻子:我每天掐算你出狱的日子,你咋愿留在监狱里不出来啊。

凌志安:有人想整我,干脆,我永远坐在那里面不出来算了。

妻子:再好,那也是监狱啊!

凌志安:是啊,更重要的是有你在家,我放心。我被抓后,一次,母亲来探视,她对我说,你的女人自己不好提出离婚,就砸壶甩杯的闹事,可能是变心了。我听后立即写了一封信,叫母亲带给你,主动提出离婚,叫你另寻高就。我妹妹探视我时说嫂子哭了三天,也没吃饭,我一听,觉得肯定是我误解你了。我求你来探视我,你才告诉我打碎茶壶是我被抓后,身心受到打击,精神一直恍惚,将端给父母亲的白瓷茶壶不慎掉落在地上打碎了。我知道你是用心操持家务,孝敬父母的,我深为个人一时鲁莽之错悔恨交加。

妻子:也不怪你。当时你在牢里,自然会想到是我会变心的。

俩人说着说着,又抱头痛哭起来。

五铺川家中 深夜 内

凌志安抽着烟,思虑再三:看看村民们那种眼神,五铺川,看来我是无法再留在你的怀抱中了,我得出去自谋生路了。

妻子:好男儿志在远方,老人娃娃和家里的田地有我料理,你想出去,就去吧,我不阻挡你。

凌志安:可前面的路是黑的,我也不知道今后,我拿啥来养家糊口。

妻子:实在不行,你就重操旧业。

凌志安:什么?

妻子:画画呀?母亲从小就希望你成为画家。

凌志安思绪半晌:饭都吃不饱,到哪里去画?

妻子:天没有绝人的路。

凌志安:他娘,既然我出了监狱,我先要上诉,去申冤,等恢复我的名誉再说。

妻子想了想:能有啥用?还是算了吧,咱是农民,你年龄也老大不小了,再要哪些个虚头八脑的名啊誉啊的干什么,我只求全家平平安安,老人健健康康,咱俩能顺顺当当度过下半生,让娃们将来好好去奋斗就行了。

凌志安:美术学院我不能白上,那么多的画画钱被他们抄去了,那么多的木料被无辜被他们没收了,我的心不甘啊!

妻子:都怪咱的命运不好。大学毕业你在安定剧团当美工,原本是国家的铁饭碗,可剧团解散你却没去的地方了。你自己下海去做买卖吧,好不容易挣了点糊口钱,偏偏被冤狱,鸡飞蛋打。现在开放了,干啥都得花钱,家里日子过得本来就捉襟见肘的,你又刚从那里面出来,不要再穷折腾了,还是找个事做能稳稳当当养家就行了。

凌志安听着妻子的话,觉得也不是没有道理,遂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里。

(镜头幻化)凌志安做了梦,梦见绘画大师叶浅予先生寄给他的信件被一帮红卫兵查抄了,他追着他们求情下话;梦见叶浅予平反出狱了,他拿笔给他写信;梦见他收到叶浅予先生的来信,先生还寄来一幅精彩画作《藏女舞蹈》,他高兴地手足无措。他想感谢先生赠画之情,又不知送他什么才好。他到处寻啊找啊,忽见一村民手里捧着一件宝物,他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件精美的彩陶,他激动万状,他一定要用自己的心爱之物换回它,准备赠送给远在北京的叶老。他捧回金光闪烁的彩陶,左右上下看个不够,将彩陶举过头顶,高声呐喊:叶浅予先生,我给你送彩陶来了……不料,彩陶从手中滑落,向地上掉去……他拼死扑了过去,企图用力接住它:我的彩陶,我的彩陶啊……

凌志安从梦中惊醒,一身大汗,自言自语:彩陶,我的彩陶碎了!

凌志安还没有从梦中回到现实,用被子抱起头大声号哭了起来……

妻子:他爸,你又是做梦了?

五铺川家门口 晨 外

积蓄了许多日子的秋雨,总算落下来了。一道道奇形怪状的闪电毫不留情地撕扯着阴暗的天空。雷声滚滚,大雨如注。

母亲:志安娃,这日子不好,就不要出门了。

凌志安背起简单的行李,举着一把油布黄伞,毅然决然起身:我就不信了!

凌志安:妈,不!你娃在监狱这几年间,练就了一身硬本领。冬天,我能一盆冷水浇头,头发立即冻成冰丝串子,用手一拍,能看到冰穗子哗啦哗啦地往下掉,浑身还冒热气哩。这和那些吃苦受罪受屈辱的日子比起来,能算什么!

母亲用袖子沾着泪:唉,你们都懂事了,也该是自己做主的时候了。过去,你娘我,在生产队里搞单干宁死也不加入合作社,那阵子,公社书记来劝我,县长来劝我,我头都不回。那个时候,我是说一不二的,一口唾沫,就是一颗钉子,现如今,我真的老了啊!

凌志安用手扶在母亲的肩头:妈,儿身上有您勤劳的品质,那就是敢作敢为,不怕歪理邪说。也敢做拼命三郎,不碰南墙不回头。

母亲拉住凌志安的手:娃啊,你爸临终最放心不下的,也就是你这个脾气。说你做人太直,不懂圆滑,易得罪人,将后会吃苦头的。你媳妇说你还想和公家要个说法,是这样吗?我觉得,她说得对,不必再去较真了,只要我们坚强地活下去,苦难总会过去,是非自有公论。

凌志安没再说什么,他一步三回头,望着母亲和妻儿,挥挥手:回去,你们回去吧!等我干出些起色,我回来接你们到方城去过城里人的生活。

母亲:我娃的目标不小呀。

马家窑附近, 午 外

这场秋雨来得又急又猛,片刻间就降低了脚下的气温,凌志安觉出些许寒意。

大雨造成到处洪水泛滥。

从五铺川到马家窑的路上,一路泥泞难行。

凌志安打着一把黄色油布伞,背着一个旧包袱艰难地向前走着,不时停下脚步用手遮目向前看看……发一场洪水冲一层泥,走一趟城里也能出一身汗,脱一层皮!

在距离马家窑不远的山坡下,凌志安见不少人似乎在那里抢着什么。他想奔过去,可泥泞让他无法加快脚步。眼见那帮人将抢到的东西抱在怀里四散而去。

凌志安赶到时,他发现距离窑址不远的沟口,有一个不大的石坑,洪水把埋藏在石坑里的东西冲了出来。从水后留在石坑边的碎片看,应该是彩陶片。

凌志安:原来他们在这里横抢着大水冲出的陶罐。

他回头望了望走远的人们,心里疑问:他们从哪里来,又是怎么知道这里会有陶罐的?

他将雨伞丢弃在一旁,不顾泥水还在流淌,大步跑过去跪在地上,眼见还有一件破损的陶罐弃在地上,还有碎陶显露在水流过的沟槽,有的已顺着坡和水一起流了下去,他如获至宝。他忙将它们一片一片捡起用衣服包裹起来,足足有一背包。他又沿水流的方向继续寻去,又捡到一些散落的零零碎碎的残片,直到再找不到一块陶片,才回到原地。

凌志安:看来,等水退了,我得再去下石坑看个究竟,说不定里面还有宝贝在哩。

凌志安举起一双泥手,向高天呐喊:苍天啊。你可真是开眼了啊,有了这些宝贝,我就不愁没饭吃了。

收藏好这些陶片,凌志安又去了窑址,他围着窑址转了几圈。

凌志安看到遗址的窑灰、磨颜料的石板、艳丽的矿石粉末已被雨水浇湿成泥块。他用手摸了摸,感叹:老古人,太有智慧了。

山坡上 午 外

雨,淅淅沥沥下了一上午,中午时分慢慢停了。

凌志安独自爬上山峦,站在不高却很陡的崖顶端极目远眺。

(旁白)天地苍莽,污浊的气流筑成一道道雾气云墙,向洮河气势汹汹地扑了过去,不留下一点声响。洮河,黄河上游最大的支流,日夜不息浩浩荡荡,它把彩陶文化流到了中国很远的地方。古老的彩陶,五千年前的彩陶,今天能留世的,特别是那些保存完好的陶罐,应是先民的骨灰盒。人朽了,灵魂散了,而埋葬人的陶罐却留存下来了,这是去世的人活着时很少去想的事情。

浅淡的洮河不安地动荡滚动着,阴沉沉的流云压在河水上空,似乎又在积聚着新的暴风雨。

凌志安走下山,背起这些陶片,脚踩泥泞,向方城走去。

方洮城一家私人旅社 夜 内

凌志安找到了一家私人旅社。

走进门,服务员一见他满身泥巴,好说歹说,说什么也不登给他房子。

凌志安发火了:真是狗眼看人低,我给你双倍的钱成吗?

服务员一听给双倍的钱,嘴里开始挪瑜了起来。

正在这时,又来了一个约莫五十多岁的人也要登记住宿。

这人一见一身红泥的凌志安,激动地大声嚷嚷道:这不是大画家吗,你怎么弄成了这么个德行了?

凌志安抬起头,因灯光昏暗,尽没看清对方究竟是谁。

他最不愿听别人奉承他什么画家、艺术家什么的,他感觉他就是在讽刺挖苦自己。遂嘴里也不冷不热地回道:什么画家呀,不就一个即将沿街讨饭的画匠罢了。

那人见他一脸茫然,嘴里说话怨气不小,上前双手捏住他的肩膀,又吼也似的:你不认识我吗?我是岷州的章林啊。

相当年,我当武装副部长时就十分欣赏你,专程到你的家乡去请你,到我县画主席像了。我还安排专人照顾和伺候你,保证不误你作画,我们硬是抢先完成了政治任务,你也一举成名,红得发紫了,我也得到了提携,成了正部长。我还后面邀请你到单位来画,任务多得你都画不过来了,你难道忘啦?

凌志安见眼前这个章林部长已满头白发,但人倒显得十分精神,一时也激动万分:啊呀呀,章部长是章部长,真是你,章部长,我的大恩人啊!十多年没见了,你的变化好大啊。

章林部长:是啊是啊。那时你也就二十四五岁,我大概三十来岁,我们都年轻。现在,恐怕,你也有四十岁了吧?

凌志安:阿是!已经四十岁了。

旅社房间 夜 内

两人见面格外亲切,并登记在了一个房子里住下,一进门,便开始聊了起来。

凌志安:部长这些年可好啊?

章林部长:还好。我在大学时是学法律的,后来就到法院工作了。

凌志安一听法院两个字,不再吭声了。

章林部长:你背包里背的是些啥宝贝,把你弄成个泥人了?

凌志安慢慢打开背包:马家窑的陶片,估计是史前的东西。

章林部长拿起一片,出门去水池边冲干净,回身说:这个陶片,上面还有一个“卐”字符号。

凌志安赶忙凑过去,看到这块彩陶片上的“卐”字符号,发生浓厚的兴趣。

凌志安:这或许就是一个研究它的突破口,我一定要破译这些彩陶图案的秘密。

章林部长:走,我帮你,把它们一片一片的泥土都冲洗干净,晾干,分类。如果分布不了类,就按颜色分,以后你仔细瞅一瞅这些东西,到底有无来头。

凌志安激动地点头:我一定会的。

章林部长便帮他抬起麻袋,问:你有这方面的了解吗?

凌志安:不瞒你说,我在监狱那几年,也看了不少关于彩陶和马家窑的书籍。也或多或少知道了一些这方面的知识。

章林部长点点头,没有接他关于彩陶的话题,反而问起他坐监的情形。

章林部长:你一个大画家,为什么画着画着就进了监狱?莫不是把主席像画歪了?

凌志安摇摇头:不是。

章林部长:那,啥意思?

凌志安遂把运销火烧材前前后后的原委,细细给他诉说了一遍。

(闪回几年前)

一组镜头

五年前的一个严冬,大地冰天雪地。

方城派出所通知凌志安到派出所去一趟,凌志安穿好大衣骑上自行车便去了。

后经反复多次被传讯,凌志安觉得越来越不妙,在心理上也做了被关押的准备

凌志安这天一进派出所大门,就有人宣布:凌志安,你被正式逮捕了!

当时,凌志安心里显得平静,很坦然。遂伸出双手说:来吧!戴上!

公安人员亮出手铐。

公安人员给凌志安戴上手铐,押送他去看守所。

当晚,凌志安被带到审讯室。看守所长讯问他:凌志安,你犯的什么罪?

凌志安:我什么罪也没有犯。

看守所长:你没犯罪怎么把你抓进来了?

凌志安:抓进来的不一定都是罪人。

看守所长是履行确认被捕人是否准确的责任,不管案情,也未必与他争辩。

小个子看守所长,瘦脸,像马鞍一样的大檐帽,很不合适他的头脸,但人却很干练。

看守所长:你把年龄住址等情况都说一下……

(旁白)凌志安在看守所一待就是八个月。在此期间,上头文件说,长途贩运不仅不能打击,还要鼓励和扶持。而凌志安一案,迟迟得不到审理,原因就在于这成了一颗烫手的山芋。放也不能放,一放就证明他们抓错了,责任谁来负?审也审不下去,只有拖,但总不能不结案,怎么办?于是当时的法院就在判决书上做文章。将起诉书中的“火烧木”,判决书中改成了指标“木材”,三个字,含义相去甚远。这一改,也使非计划物资变成了计划物资,他就成了投机倒把分子,就构成了犯罪。

凌志安在法庭上陈述:我把方城的砖瓦拉到急需建材的红盖县,换回了他们县的火烧柴卖出去,这个买卖不仅不危害社会,不是投机倒把分子,反而有利于两地的经济发展促进,社会生产,可是,他们。

(旁白)凌志安的话,虽然有法律依据,但不管他怎么陈述,他说他的,人家判人家的。最后,被处五年徒刑。

(镜头回闪到现实)

章林听到这里,将一块陶片用力摔碎,一脸庄重:这是人民的国家!国家的法律岂容糟践。

章林表情严肃:真是岂有此理!志安,你写一份材料,我们帮你澄清这些事实,马上翻案,恢复你的名誉!

凌志安:我起初也是这么想的,可家人一再劝说我,现在已是一介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了,即便是翻了案,恢复了名誉,又有什么用处?还会得罪不少当事人,划不来,得不偿失,就作罢了。

章林部长:这不是有用没用的问题,这是维护国家法律公平正义的大事,实伸张公民权益的责任问题!

凌志安摇摇头,艰难地叹了一口气:如今我已是一贫如洗,两手空空如也,连生活都没了指望,哪里还……

俩人的事还没说完,陶片已经被他俩冲洗干净了。

此时,夜深了。他们在一阵叹息中进入了梦乡。

旅社房间 晨 内

第二天早上。

章林部长临别时拿出一个写好的小纸条,留下了他的住址:志安,我有事先退房赶赴兰州了。如果以后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来信或者亲自来找我,都行。

凌志安的眼神里显得恋恋不舍: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章林十分爱怜地:能,一定能。志安弟,你是块好钢,应该用在国家建设的刀刃上。你也是个铁汉子,硬骨头,一定能担起重任,不要灰心。俗话说,贵人自古磨难多。走过这一截,你就会好起来的。更何况,国家目前也在拨乱反正,你的事,迟早会各有结论的。将来,哪怕我退了休,作为一名共产党培养起来的革命军人,执法人员,在维护法律尊严这件事上,绝不会退缩,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地帮你找回那个公道。

汽车站 晨 外

凌志安送他直到汽车站,又千恩万谢后,一步一回头地告别。

方城文化局 午 内

凌志安把他的宝贝陶片安放妥当,便走上为彩陶寻找出路的路。

走进方城文化局办公室,一见他满身红泥巴,接待他的工作人员没好气地:你是到这里来干什么?

凌志安:我,我想找你们局长说事。

工作人员望着一身破旧一身泥土的凌志安,一眼鄙视地: 你,你要找局长?

凌志安凑过脸去,一脸认真:是的。

工作人员:啥事?你可以给我说。

凌志安面孔即可严峻了起来,也毫无顾虑地:我发现了马家窑遗址上一些被水冲出的彩陶罐,都被当地一些群众拿回了自己家中,你们能不能出个面,把它们追回来,那可都是国家的珍贵文物。

工作人员轻蔑地一笑: 你他总不是在做梦吧。

凌志安不解:我也做梦!

工作人员回了他一句:愚昧!

凌志安感觉对方说出的话很奇怪,根本不是在回答他的话,而是有些小瞧他的口气,便很认真地:我不愚昧,我叫凌志安,是彩陶的爱好者,我看见了彩陶被群众据为私有,就不想让它流失掉,就想让国家把它收回来,保护起来。你们若不管,就有被群众走私出境的危险了。

工作人员义正词严:现在国家对外开放,正摸着石头过河,啥事都有可能会出现,不足为奇,你也不要在这里大惊小怪,以后群众觉悟提高了,也许会自己主动交回来的。

凌志安:同志,既然我已经发现了这些宝贝,就不要因为失去保护而留下遗憾。你们应该赶快出面,把流失在民间的彩陶追回来,这也算是方城对国家的大贡献。

工作人员有些不耐烦:凌志安,我听说过,你是刚从监狱放出来的吧,建议你还是回家好好去接受贫下中农的改造吧!至于涉及文物保护的这些大事,有文物部门来管,这也不是你操心的事。请问,你还有啥事?

凌志安:再就是,再就是我收集了一些彩陶残片,你们看看能不能帮我行个去处,我想拉几个人,把这些东西好好研究一下。

工作人员更有些不屑地一笑:这世界真是奇了怪了,连你一个当过石匠,拉运过黑木材的商人,都想去研究彩陶,真是的,难道你叫那些科班出身的专家门蒙羞呀,真是没了规矩。

凌志安据理力争:出了成果,才有规矩。

工作人员站起身,有些愤怒,又有些无可奈何,挥挥手,进一步阐述:你懂不懂,马家窑文化自1923年,被世界历史学家安特生揭开神秘面纱,在嗣后的六十多年,战乱、灾荒、饥饿、贫穷和“文革”,马家窑文化只是历史教科书上人们知之甚少的一点小常识,它和普通老百姓的生活始终搭不上嘎,难道你,你还能让彩陶重放异彩?它可是史前文化,史前文化你知道不,虽然五千年前的社会形态和思想文化浓缩在这些小小的彩陶画面里,现在既没有当时的文字记载可以查阅,也没有远古时代的人可以拜访,彩陶自己又不会说话,你要破解那些几千年古董的密码,就像破译天书,是不是有些自不量力?

凌志安:我想我能做一些这方面的事。

工作人员摇摇头,觉得他有病,便没再和他说什么。

凌志安:既然你也知道它的价值,你就应该为它负责任!

工作人员:我,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

工作人员感觉和他说话有些浪费时间,忙起自己的事,不再搭理他了。

(旁白)凌志安坐等了一会,不见对方给出任何答复,心头一阵愤慨,这搁过去,他绝不会就此罢休,会砸烂他的桌子,问他几个究竟,和他好好理论一番,可他刚刚走出牢狱,不想惹事。也苦于自己目前手无寸功,万一把事情弄大也不好。见对方不再和他说话了,感觉无趣,只好悻悻离去,回到旅社。

旅社 晚 内

出门一天,啥事也没办成,凌志安心里一阵沮丧。一天没吃饭,进门时在门口大饼店买了一个大白饼,咬了一口。

凌志安:看来,求人不如求自己。可求自己,如果没钱,也白搭!

房间 晚 内

凌志安难过地回到了旅社。

当他看到摆在房间窗前那一堆陶片时,他的心里又溢满了激情和快乐。

(旁白)看来,那帮上班拿工资的人,心思根本不在这保护陶片上头,我不能和他们一般见识,一切得靠自己去想办法。

石坑前 晨 外

马家窑遗址的深秋,远远望去,起伏的一个个赭红色小山包之间,躺着不规则的苞谷地,叶子已见枯黄。

独自踏上马家窑遗址,凌志安心里有一股枯黄和朽残的感觉,有一种远离尘世的高远感。

凌志安来到那个被洪水冲开的石坑前。

他很想看个究竟,可碎石形成的涡旋式大坑显得很深,很暗,加之还有角角落落,他一个人试了几次也无法下去。他想,即便是自己下坑去了,也无法上来。他必须找人和他配合。

方城旅社前 午 外

凌志安找了一上午,终于雇了两他认为可信的人。他和雇工谈妥价格。

甲乙两雇工骑着自行车,跟着他又向那个石坑行去。

石坑前 午 外

凌志安他们到石坑口。商量了如何拿出下面东西的办法,决定由凌志安和甲雇工,用绳索把乙雇工吊下了石坑去先看个究竟。

乙雇工在石坑下喊:除了一些碎石头和一些残瓦片,再也没啥东西。

凌志安脸上显得很失望:那你先上来,我下去。

乙雇工:你不用下来,我把残片全部捡上来就行了。

凌志安弓腰从石坑上答应着:那也好,打好手电,你仔细一点找,不要遗漏。

乙雇工:你放心,你的工钱我不会白拿。

凌志安撇下一个麻袋。

半天过去了。

等把乙雇工和麻袋吊上来,凌志安沿马家窑遗址转了两圈,只好将残片运回了旅社。

一组镜头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

凌志安为方便研究,离开旅社,在方城东东山下租了两间小平房。他把陶片分类型在房间摆放了一地,桌子上、床上到处都是彩陶残片。

几个月过去了,凌志安每天吃过饭,便拿着从地摊上买回来的放大镜,仔细观察每一片残片和残片上的纹路,自言自语。

凌志安对这些彩陶经过几个月的仔细观察。面对百思不得其解的图案,他有些彻夜不眠了:古人留在彩陶残片上这些奇奇怪怪的图案,究竟想向后人说明什么?

可是,这些残缺的陶片,图案又不能连贯,难以说明问题,凌志安想,必去收购一些完整的陶罐,才会有完整的解答。

凌志安带着不少疑问,把所有彩陶残片又重新分类型,将图案相似的摆到一起编上号,反复琢磨,一看就是几个小时,常常一天忘了肚子的饥饿。

他将两千多块残片逐一看过几遍后,桌子上累起一沓纸张,足有尺余高。每张纸上,都有他画的纹饰,做的记号,文字记录,看上去密密麻麻的。

凌志安仔细端详着一块别样的陶片。

(旁白)蛙纹,样式真多,说道真多。繁复纤细的蛙纹、长了人脸的蛙纹、垂了巨大阳具的蛙纹、用四个大爪子拥裹着农田的蛙纹……全是先民美好的愿望,也是今天的美好愿望。

窗子里照进太阳的时候,他才知道一夜又未睡觉。

凌志安认为,只从残片上是研究不能活化史前历史场景提供依据,要研究彩陶,大量的收购彩陶收购必不可少。

马家窑村 晨 外

夏天,马家窑村阳光明媚。

凌志安骑着一辆旧自行车走村串巷。收购马家窑彩陶罐。

一组镜头

凌志安的足迹到了林家遗址、半山遗址、边家林遗址所在的村庄。

马家窑村道上 晨 外

秋天,南屏山层林尽然,美不胜收。

凌志安独自骑着自行车,哼着秦腔,到农户家收购彩陶。

半年过去了。

凌志安才收到一件彩陶珍品,他高兴极了,他要告诉妻子,这是一个重大收获。

凌志安一路哼着花儿飞一般往回赶,心情好不激动。

洮惠渠畔 午 外

不料,凌志安返回租房的路上,在经过洮惠渠时,一个小石块把自行车轮一拐,扑通一声,连人带车掉进了渠水里。

洮惠渠飞扬起一米多高的浪花。

凌志安在水里拼搏,被水飘了近千米,因不懂水性,嘴里灌进不少浑浊的渠水。

凌志安费了好大的力气,几经挣扎,才抓住水渠旁的树枝慢慢爬上渠沿。

可是,那件好不容易收购的彩陶罐,却随着凌志安落水被淹没沉底,自行车也从他手中滑脱,被水冲走。

凌志安一身泥水,趴在渠边,大口大口地喘气,活像个落汤鸡。

租房 晨 内

凌志安因急又气,躺倒在了病床上。

妻子端着一杯水和药走进来。

凌志安把水杯接过去。

面对照顾他的妻子,凌志安流出了热泪。

凌志安:那是我此生遇到的最可珍贵的宝贝啊,就,就这么……

妻子:算了,都是身外之物,计较它损坏身子骨划不着。

凌志安:可那是一笔不小数目的钱买来的。

妻子:失去了,就说明不是你的。你打拼了快半辈子,风风雨雨,坎坎坷坷,也实在不易。现在我俩和孩子们终于能在一起过日子,你不能再冒那个风险了。以后,我不准你再收购陶罐,你一定得答应我。

凌志安勉强点点头:不收了。

妻子见他的意志并不坚定,也流泪了:你上次负债收罐,人家都到咱家门口来要账了,传出去你就出名了。你知道吗?咱村里说你什么?他们说你监牢里刚放出来,不规规矩矩下地劳动,这又借收陶罐倒卖文物来诈骗别人的钱财,债主都追到门口来讨债了。你听一听,这话分明就是气死人不偿命的语气,有点血性的男人谁受得了那种话。那时,我就劝你,不要再收那破罐子了,我把嘴皮磨烂了你就是不听。看这次,你差点,差点儿又把个人的命搭上。你若有个三长两短的,叫我娘儿们可咋活哩啊。

妻子唧唧呜呜地在炕的对面哭了起来。

凌志安:我是个有文化的人,咋能就这样没名没明堂地苟且活下去,我心里不服啊!

妻子:我知道,你有骨头,天性中有一股不服输的犟脾气,自己认定要做的事,就会百折不挠,有一种不达目的不肯罢休的牛劲。可是,咱和人家手里有权有势的人抵不过,就像当年的我,到头来,吃亏还是咱。现在儿女都渐渐长大了,再也受不了那帮人的侮辱了。再说,你苦了一辈子,争了一辈子,谁给你说过一句公道话?算了,没必要再去那般拼命了。

凌志安听到这里,心头一酸,只想流泪。但在自己女人和孩子们面前,他是男人是父亲,他不能示弱,也不能与妻子强扭什么:他妈,我答应你,再不收了,我保证再也不收了,咱们好好种地。

(旁白)凌志安想起冤狱坐牢的那四年,有一种铿锵决心,干不上个样来,誓不罢休!可他一见妻子,每月按时在接见日孤零零地坐在监狱接见窒,等待见面的那一幕时,他的心霎时就碎成了一地。四年啊,那清苦委屈的四年,是妻子,只有妻子带着幼小的孩子,辛辛苦苦在家默默承受着人生的各种坎坷和打击。尽管如此,她每月都会按时到监狱探望他,雪雨无阻。就是妻子这真诚的探望和安慰,增加了他活下去的信心和信念。那时,凌志安才真正认识到,妻子才是他这生最大的精神力量和依靠,妻子才是中国最伟大的女性。没有磨难就不会铸造刚强,他们夫妻的恩情就是这样炼成的。

听到凌志安说保证不再收了。妻子变悲为喜,把两人的小母手指勾起来:来,要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能变。她的脸上显现出少有的童真和幸福感。

凌志安拉着钩,再也忍不住压在心中多年的悲怆,一把拉过妻子干苍的手抱在自己怀里,放声大哭了起来。

凌志安从自己的泪水里,反射到掉进水渠的一幕,还有那件被水冲走的彩陶珍品,在他的脑海里翻卷忽闪个不停。

(旁白)凌志安和妻子拉完钩,仔细地看着妻子的手,他知道她性格温顺,办事随和,什么事情都能委曲求全,这与她儿时成长在一个阶级斗争岁月被“专政”和她的“地富反坏右”家庭的环境息息相关。

凌志安眼前闪出妻子的父亲,他的岳父被专政和妻子抱着父亲哭喊的镜头。

凌志安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的庄稼地,自言自语:又是一个秋天来了!

租房 晨 内

凌志安答应不再去收购彩陶了,便买来石膏粉和一些器工具材等,试着把几个伤残陶罐进行复原。把残片进行对接粘

贴,以便研究,但这些东西很难配到一起,即便是配到几片,研究的局限性很大。

妻子走时,给凌志安留了一些生活费,可他觉得他得继续去收陶罐,不然这件事就会流产。

去马家窑村的路上 午 外

妻子走后,凌志安又借来了一辆自行车,偷偷去马家窑附近村。

李家的女婿家 午 内

凌志安从农户家又看到一件很完整品相也很好的陶罐,他动大心了。

凌志安没那么多的钱,只有动脑子想办法。凌志安边和他套起了近乎:亲戚,我知道你,你是玉井李家女婿,我是五铺川的,我叫凌志安,我老子凌忠实是五铺川有名的铁匠,其实我们还是亲戚哩。李家老汉叫李昭,他还有个姐姐,是我老娘哥哥的媳妇,你知道我了吧?

李家的女婿被他这么一套近,感觉很亲近了:奥奥,就是,就是的,我们真的是亲戚。

凌志安觉得有了突破口:这样吧,我在城里有住的地方,房子在土塔巷里。今天我也没带足收陶罐的钱,先留给你一半钱,我把这个罐子先拿回去,过几天我再来收罐子时,就把欠你的钱还清,你看成不成?

李家女婿一听满口应承:这点事,没有啥不成的,行行,我们是亲戚,我咋能不相信你。

凌志安兴奋万状:那就全仰仗你了。

李家女婿却不解地问:听说这东西,这东西也就是老古人的骨灰盒,你拿这东西又不能当吃饭碗,谁会要这个东西?

凌志安:外国人都那么重视彩陶,彩陶生在咱方城,咱凭啥不去缭乱明白上面的渠渠道道,给咱一个定位?

李家女婿似是而非地点头:你的想法也合适,难得咱这穷山圪佬能出你这么个爱国的人物。

凌志安爽朗地一笑,又惋惜地:上次我收的那个陶罐,太很顺利了,结果半路上被水冲走了,差点把我也给冲走。这个罐,我一定要安全地拿回自己的房间。

李家女婿将彩陶内三层外三层地用胡麻草捆包好,庄重地交给了凌志安。

凌志安接过陶罐,似接住了上学时的长跑接力棒,做出了冲刺的准备。

他千恩万谢后,还在李家女婿吃了一顿热荞饭,才把彩陶绑在自己借来的自行车上,回了城里。临走时,他告诉李家女婿:你在村里多找一找人家收藏的陶罐,我还要收很多这种罐子做研究呢,到时,我从你手里买,你也可以挣到一些钱。

李家女婿一听还有钱挣,高兴地:下次你来时,多拿点票子。我一定给你多找几个陶罐。

凌志安拉住李家女婿的手:一言为定!

租房 夜 内

凌志安收到这个陶罐如获至宝。回到房间,拿着放大镜,忘乎所以地反复研究起来。他练习勾画着陶罐上的图案。

凌志安被陶纹的神秘线条和诡异的图案所吸引,不觉一阵激动,一时间尽无法搞清先民是如何掌握了在圆形陶器上以陶口为中心着图的几何原理,他细细地一笔一画地临摹陶器上的纹饰,一遍又一遍,到最后,总不能圆满收笔。

他不遗余力,只好把残片类似的线条反复勾画,按照陶纹符号,找出上面的共同点和不同点。

凌志安提出不少疑问:为什么马家窑类型的彩陶上画着许多水波纹,还画了许多水陆两栖的动物?它们代表什么?

就这样,两个月不觉又飞一般地过去了。

冬天来了,大地上铺上了厚厚的雪毯。

租房 午 内

(画外音)敲门声。

凌志安开门,见来者尽是李家女婿。他披了一身的雪絮,站在门口直打哆嗦。

李家女婿见到凌志安,边被让进门,边跺了跺脚上的雪,脸色显得很沉重,大有些兴师问罪的气势。

凌志安因没自行车出远门,加上一头钻进了陶器研究里,一忙竟忘了去村里兑现欠款和再去收陶罐的事。

凌志安知道是自己失信了,便忙请李家女婿炕上坐,给他解释了起来。

李家女婿见凌志安胡子拉碴,手里还拿着放大镜,又有些语无伦次。他没有去听他说什么,也没坐在炕上去,而是在房间内转了半会,看到脚下到处摆的都是不规则的彩陶残片,房间几乎没地方移步,他心里终于明白了。

李家女婿的脸色渐渐有了缓和的色彩:你真会舞弄这东西?

凌志安见对方主动问他,忙回话:学,正在学。我忘了去你家还钱的时间,请你一定别生气。

李家女婿知道凌志安并没有恶意来欺骗他,倒有些自惭形秽:好了,老弟兄,见了你,就一切都明白了。这不,冬里也没事干,快过年了,我就顺便来看看你。你要的罐子,我在村上一直联系着,等你有钱了,你就去收。

凌志安:对对儿个,我要收,我要多多地收,最好全部收回来。

李家女婿感觉不好意思再多坐了,便起身告辞:你忙吧,我先回家了。

凌志安:你的钱,我还没筹备齐,如果你急用,你就把我从家里拉来的三袋子麦面拉回去,也可顶账,也能过年吃。

上次在你家吃饭,吃的是荞面菜疙瘩饭,我知道你家不宽裕,生活也很紧张。

李家女婿一听有些犹豫:阿呆,这,这就不好意思了。

凌志安:没关系,我们是亲戚,再说,是我没守信在前,就权当将功补过。

李家女婿想了想:也行吧,我进城时正好赶着驴车,那,我就先把麦面拉走,也好叫娃娃们好好过个大年,等我有了白面,再还给你。

凌志安一笑:不用还,不用还,我本来就欠你的呀。

租房口 下午 外

凌志安站在雪地上为李家女婿送行。他虽然这样说着,但见三袋子白面装在了李家女婿的驴车上,自己即将要断火了,心里很不是个滋味,但他没说什么。

李家女婿边跳上车坐稳,边回头一笑:那个罐子的钱就算两清了。

凌志安站在门口,一听这话,连连鞠躬:太感谢了,太感谢了。

李家女婿赶着驴车满意地走了。

凌志安望着驴车消失在街巷口的雪地上,心酸地走进了屋门。

回五铺川 晨 外

凌志安没了吃的面粉,街上也没面铺,借上房主的自行车,只好硬着头皮回了五铺川。

凌志安答应妻子不再收陶罐了,却将妻子送来的面粉全换了陶罐,他不知道见了妻子该怎么解释。

凌志安骑着自行车,快速地走在回村的路上。

五铺川家 晨 内

凌志安进家门,先去看望了母亲。

母亲王佳华身体有疾,躺在床上,一听儿子回家来了,她满心喜悦。

母亲王佳华:这些日子,你在外面都在干些啥。

凌志安没敢说自己研究彩陶,便说了假话:和人家搭伙在城里倒腾干果生意呢。

母亲王佳华:生意有收入吗?

凌志安:刚起步,还没见分晓。

母亲王佳华:娃啊,我知道外面的日子不好混,不行就回来吧。前天,乡上新上任的王书记和一个叫蒲什么校长的人来家里找你,知道你画画得好,叫你到他们学校当代课老师去。

(旁白)乡上新上任的王书记,一到任,就去五铺川村找了好多村民了解凌志安的情况,村民们几乎异口同声地说:志安知书达礼,孝敬老人,能写会画。地里干活也是一把好手,是一个能文能武的好后生。

王书记听后心里有了数。

凌志安:那年他们让我当小学老师,中途因你和人家抬了杠,合作社加入得太迟了,他们硬是把我从老师的岗位上撸掉了,现在又叫我去,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啥药?

母亲王佳华很得意:王书记说了,这回他专门招的是人才,如果干得好,还能转成公办老师。

凌志安:大学毕业在地区电影院当了一年多的美工,原指望大展宏图,不了无缘无故被下了岗,我的干部身份丢掉了,正式工作没了,生活也没了着落,没办法,只得下海挣钱养活一家人,可机会不好,又被冤狱。这些年,我们家就够倒霉的了,真不敢在奢望公家了。今后,我只想去干自己的事,不想再当什么代课老师,那个靠不住。说不上哪天又会被

人家找个借口给撸掉。到那时,年龄大了,干啥也不中用了。

妻子一听他的话,心里着了急:现在,也不比过去那些混乱年代,社会有法可依了。再说,你干公家的事,工资有保障,旱涝保收,那要比干个体保险得多,你还是再想想看。

凌志安“唉!”叹了一口气,没再说下去。

母亲王佳华和妻子知道凌志安主张正,一时也就没有再逼迫他立即回答什么。

五铺川家 夜 内

夜里坐在热炕上,凌志安才把事情真相告诉了妻子。

妻子猛一听凌志安把面粉全换成了陶罐,既生气又怜悯起他来。

妻子:志安,现在你做的那些事,是没有出头之日的事,也是很难见到钱而且要搭很多钱进去的事。现在咱家,不像过去了。父亲一过世,母亲常年患病,钱和粮都紧张了起来,你还得考虑的现实一点好,不要抱那种不现实的梦想了。妈妈不知道你现在做什么事,我也没敢告诉她什么,怕她再担惊受怕。我想,你还是丢掉那些破陶片的梦想,去当老师,兴许,还能混个城市户口和正式工作。那才是个正经事。

凌志安听了这话,心里很不是个滋味:谁说陶片研究就不是正经事了?

妻子知道自己的话刺痛了凌志安的心,便没敢再作声。

(旁白)两个哥哥都在幼年丧生,母亲对他格外疼爱。自然,当代课老师对妻子和母亲王佳华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这可保他凌家今后衣食无忧,子孙荣光。他也不会再受那些苦,还能活到人上人。可是,经过这些年的折腾,他真的有些心灰意冷,不想再干那些看似得来全不费工夫的事了。

凌志安:这些年,你一贯支持我,那你就再支持我一回,咱再赌一把,如果赌输了,你也可以选择跟我过日子,也可以选择提出离婚。如果赌赢了,咱的苦日子就到头了。到那时,母亲、你和娃娃们都去城里去过幸福日子。

妻子:那是何年何月才能盼到的事啊。结婚这么多年,不论任何时候,不论出现任何灾难,我都是投赞成你票的,这次,你应该听我一句话。现在孩子们一天一天要长大成人了,要面临升学、吃饭、结婚等等很多大事,还要给妈妈治病,都需要钱。农村这二亩薄地不要说存钱,度日都难,还有三个娃,将来怎么办?现在是要先把肚子填饱,才敢去想其他的事。至少,当代课老师有一份固定工资,也许还有一个转正的希望,又是人家主动来叫你去的,你不能推辞。

凌志安不想让妈妈和妻子生气,只好答应:那好吧。

五铺川地头 午 外

凌志安站在田间地头,侧身抽着烟,望着玉屏山他思绪万千。

(画外音)母亲为了这个家,苦了一辈子,为他的成长付出了一生的心血。现在她老了,她唯一的一点希望就是让他能吃上公家的饭。如果他不听从,她会觉得一辈子对他的付出白费了,会伤心至极的。妻子也巴望他能够重新回到新的单位,她一个人操持一家人的生活,生儿育女无怨无悔。不说出人头地,他也不能让娘和妻子这样硬扛着这副重担,他躲在租房里做无谓的牺牲,做无用之功,到头来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当代课老师,工资还能补贴家用,至少他以后的生活也有了着落,这种好事,给谁也不会推脱的。可是,他对彩陶的研究刚刚开始,放弃它,放下它,实在于心不甘,怎么办?

凌志安移步向家中走去。

租房 夜 内

凌志安思前想后,为了未来的梦,对彩陶的研究,必须从长计议。

这天天黑以前,他又回到了租房,把一切重新整理了一遍,选了一些陶片带在了身上,准备闲暇时观察思考。

临出门,他又回头扫了一眼摆了一地的彩陶碎片和那件珍品,眼里有些湿润了。

乡书记办公室 晨 内

王书记一见凌志安,就站起身走上前,拍着他的肩膀:你给县委书记信中反映的几个问题,都是实情,都是现实问题,我已做了认真了解,也向县委县政府做了汇报。县上表示,都需要一件一件去落实。我想,目前的首要问题是,你先去当老师,先把咱乡教育学生的事业扛起来。年轻人,乡亲们对你的反应也很不错,去学校里好好干,在那里你一定会大展宏图。

凌志安眼里充满了泪花。

他从乡上王书记的办公室出来,就直奔小学而去,望着一路的田野山川,望着高高升起的太阳,他心里那种喜悦溢于言表。

玉屏山下一所学校门口 晨 外

凌志安站在破烂不堪的学校大门前,看着几个学生在篮球场打球,他走进了大门。

门卫问他:你是凌志安吧?

凌志安客气地:就是。

门卫:蒲校长在办公室等着接见你哩,赶紧去。向篮球场北面绕过去,最中间靠左手的第一间就是,门上有牌子。

凌志安感激地:好的好的。

遂一溜风就消失在院子里。

校长办公室门口 晨 外

蒲校长远远就从窗口看见了凌志安,他迎了出门来:凌老师,你可来了。

凌志安望望这位身体略瘦的大个子校长,那满脸的皱纹,握住住手:蒲校长,我来是向你学习的。

蒲校长一笑:别谦虚,你是咱方城地区学历最高的一个,你向我一个师范的毕业生学什么?

蒲校长和凌志安一同走进办公室。

校长办公室 晨 内

办公室除了一张三屉橘黄色办公桌,上面放着一个红色的可拨号的电话座机,一摞文件和笔盒。地中间还放置着一个小的烤火炉煤盒,墙边放着几张木制靠背椅。

蒲校长让座:志安坐,坐!我知道你很小时就获得美术作品国家级大奖,在全乡全县大名鼎鼎。乡上王书记从县上的副局长一到这里任职就指名道姓叫你来当老师,还说不能把县里的人才弄丢了,必须找回来,派上用场。他带我专门去了你家,说你,说你狱里一出来,就离开家自谋职业去了,我们便到处打听,也没找见你。这下好了,你来了,咱校的美术也可以拿全国大奖了。

凌志安坐在靠背椅上,低头:惭愧呀,这些年,唉。

蒲校长:算了,过去的就让它翻过那一页,你还年轻嘛,现在到了新学校,就重搭台子重开张。再过两年,我也该退休了,这个学校的希望就寄托在你们的身上了。

凌志安:我会努力。

蒲校长:我也介绍一下我,我叫蒲忠,定安师专毕业,十年的劳动,十年的老师,十年的校长。人叫我三室校长。

凌志安佩服地望着他。

蒲校长:我先把学校的底细给你也交个底吧,咱学校占地面积有四十亩余地,一千不足的五个年级的学生,教职员工十来人。教育局还给咱学校一个转公办教师的名额,你是当年甘肃师大的高材生,上学时遇贵人,命运就出奇地好,现在又遇上一个爱才如命的王书记做靠山,你来了名额就非你莫属了。

凌志安感激地站起身鞠躬。

蒲校长:赶快回家搬行李去,宿舍也给你腾好着哩。吃饭在学校的大灶上,越快越好,明天来学校就可以进入角色了。

凌志安:好!

五铺川家 午 外

凌志安坐在炕桌前。

母亲王佳华盖被靠墙斜躺在炕上,一脸忧郁。

凌志安把去乡上见到王书记和去学校报到见到蒲校长的事原原本本告知了母亲和妻子,母亲一听,高兴得病都好了几八分,既然要下炕给他做饭去。这天,她果然能下炕走动,还能自己吃饭了。

妻子忙给凌志安杀了自家养的一只鸡,吵了两个菜,为他庆贺。

全家人顿时徜徉在了喜气融融之中。

母亲:应该叫你凌老师了。

妻子捂嘴一笑。

几个孩子叫喊:凌老师,凌老师!

凌志安并没有舒展眉宇:又要当一次凌老师了。

凌志安想起了上大学前,他眼前快速地闪过当老师的那一幕。

母亲:为了养家,那时的你娘我,一心要在村里单干,不想加入合作社,结果惹恼了乡上和的干部,叫人家抓住了咱的辫子。那时候的人死心眼,一根筋,也不包容人,更不要说什么理性了,结果,人家就把你从学校开除掉了,其实,是我影响了你,有时候想起来,真后悔。

凌志安望了望母亲那已能看出老态的脸庞:不能全怪您,如果当时你入了社,在吃大锅饭的那个年代,哪有咱家吃白面馍馍的诱人故事呀。

母亲一笑,脸上有了一些自豪感:说来也是啊。有失也就有得,至少咱家的地能养人,老人娃娃没挨过饿。只可惜把娃你的前程给耽误了。这一次,咱不能再耽误了。我这里还有收藏的五块银圆,明天,你和你媳妇拿着去城里,买一辆飞鸽牌自行车,骑上去上班,好好教书,把损失都比回来,争取当个公办老师。

凌志安轻轻一笑,没吱声。

玉屏山下的小路上 晨 外

雪下了一路。

凌志安用崭新的自行车驮着行李和洗漱用具,头戴一顶棉帽、身着黄军大衣,用力蹬着自行车,向学校奔去。

玉屏山路旁饭馆 晨 内

凌志安路过一家饭馆,停下自行车。

凌志安进门去要一杯开水。出门时却遇见村主任的儿子、也是他的同学胡正义正在请人吃饭,他向他点了点头,刚要出门,胡正义叫住他:来来,志安哥,一起吃饭,我让你也认识一下刘副乡长,他妈可是副县长,背景可大了。

玉屏山饭馆 晨 外

凌志安平素很倔强,最不爱见官,更不喜欢和官员打交道。一听有副乡长在座,他头也没回地边打招呼边出门向外走去。

胡正义穿一身黑西装,灰尼大衣。

他追出门时,见凌志安已骑着自行车走远了,便站在雪中大叫:凌志安!凌志安!多年不见,听说你当老师了,怎么,这就请不动你了呀?

凌志安一边走,一边回头挥手:你去吃,我饱着哩。

胡正义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雪,没趣地返回饭馆:这没眼色的货。

玉屏山小学教室 午 内

凌志安穿一身蓝华达呢上衣,黑裤子,一双翻毛棉皮鞋,他正给学生上美术课。

凌志安在黑板上画了一个静物,教学生们学着画,嘴里一遍一遍地讲要领。

学校教室外 午

一转眼,几个月过去了,春天来临了。

这天下课铃声一响起,凌志安一说下课,学生们就飞一般跑出教室向操场涌去。

凌志安靠在门口独自晒太阳,等待上课铃声。

无意间,凌志安听到隔壁有两个女人在说话。

(画外音)一个说:坐过监狱的人,也能来当教师,他能教出啥好学生?

另一个说:听说他们村的村主任也向县教育局反映了此事。

一个说:听说,凌志安是乡上王书记的亲戚,听说还有可能转公办呢,有个名额就是给他留着的。

另一个说:这种人,咋能转公办呀?

一个说:就是咯。

凌志安不知道她们是谁,为什么要这么议论他,说他的坏话。

凌志安走到隔壁门口向内看,只见房内坐着的两个穿着臃肿,头裹红蓝围巾的妇女,她俩是学校专门打扫卫生的职工。凌志安狠狠地盯着她俩瞅了一会,没说什么。

两个女人知道闲话一定被凌志安听到了,便赶忙提起正在编织的毛衣离去了。

学校操场 午 外

凌志安听到那些话,心里很不是个滋味。

放学了,凌志安独自在操场踱步,脑海里风起云涌。

凌志安想把这个情况去告诉校长。于是他便向校长办公室走去。

校长门前 午 外

靠近校长办公室,就听蒲校长在屋内接电话的声音很大。他听出对方的口气比蒲校长大,他想,对方一定是个领导。

蒲校长:(画外音)学校现在不缺教师,暂时不需要在调教师。副县长,副县长说情也不行,学校是教书育人的地方阵地,不养闲人。好吗,你的意思,就是让我准备退休,即便如此,我也得坚持原则。凌志安是人才,虽然坐过监狱,可他不是坏人,他是被冤狱的!

只听蒲校长生气地将电话摔在座机上:(画外音)坐在上面,高高在上的,不了解基层的实际,胡乱往学校塞不会搞教育人,这帮胡整的人,啥时候也该换一换血了啊!

凌志安本想进去,听到蒲校长正在生气,便打算离去。

校长门前 午 外

凌志安转身刚走了几步,就听到蒲校长在身后叫他:凌老师,凌老师,正好见到你了,来办公室一下。

凌志安忙转身,见蒲校长站在门口,一脸还怒气未消的样子。

校长室 午 内

凌志安到门口时,蒲校长已进门坐回原位。

凌志安进门。

蒲校长:关上门,你坐下。

凌志安关好门,坐了下来,未敢吱声。

蒲校长开口:你找我有事吗?

凌志安本想说关于几个女人说闲话的事,见校长还在气头上,便说没事。

蒲校长:有事你就说。这几个月,学生家长反映你美术课教得好,学生的国画水平都有了很大起色。

凌志安:感谢校长和家长们夸奖和肯定。

蒲校长:关于你转公办教师的事,乡上王书记也催过我好几次了。年前,我就上报了,还没批下来,前天,我又报了一次。

凌志安:感谢领导们关心。

蒲校长:好好干,你是全县所有学校唯一一个具有美术专业资格的大学毕业生,除了带全校的美术课,我打算还让你把毕业班的语文课也带上,给你加些压力,同时,集聚一些人气。

凌志安:好的,我尽力做好。

蒲校长:不光做好,还要做得出色。听说你的语文程度也不错。你就要让他们明白,你是很能干的,不是他们说的那种草包。

凌志安听着校长这几句意味深长的话,没吭气,眼里露出一夕坚定的神情。

蒲校长低头思考了一会,站起身,来到他身旁坐在对面。凌志安站起,蒲校长眉宇间充满了力排众议的气魄。

蒲校长:坐下,你坐。志安啊,本来,作为教书育人的阵地,应该是充满阳光,充满正气,就不应该出现是是非非,出现勾心斗角,可是,唉,现在上面的事情很复杂,学校也是受到不少干扰,我们可能会遇到这样那样的一些事,你要静下心,专心教书,不能被任何人和任何事影响教学,要一门心思做好教学的工作。

凌志安:我知道了。

蒲校长:你去吧!

凌志安刚要离开,校长又叫住他:我准备让你担任学校教务主任,你看你有没有啥意见呀?

凌志安也没客气:有什么工作您尽管安排,我年轻,能多担一些就多担一些,我服从组织安排。

蒲校长:有觉悟,这就好,找时间,我要在全体师生大会上宣布这个决定,不能耽误。

凌志安忽然有些不安:就怕其他教师,不知道有没有意见?

蒲校长拍了拍他的肩:意见、闲话、干扰任何时候都会有,哪里都会出现日鬼话,你想都可以想到,但这些话你也不必往心里去,歪风邪气是刮不倒正义之树的。

凌志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这些蒲校长都没看到。

蒲校长:呃,还有一件事,最近估计又要进一个人,再看吧,不来更好,如果来了,宿舍紧张,就得和你同住一间,可以吗?不行先挤一挤,我已向县乡请示,给我们拨一些款,解决职工宿舍紧缺的问题。估计明年有望解决。

凌志安略显犹豫。(旁白)和一个不熟悉的人住在一起,就意味着,他每天下午偷偷去城里租房研究彩陶的事便会暴露。不答应吧,就是不支持蒲校长的工作安排。是答应还是拒绝,他举棋不定。怎么办?他终于还是答应了,因为他可以先观察了解新人的人品如何再做打算。

凌志安:没事,我同意。

蒲校长:这就好,我知道你是有修养的青年人。

学校院子里 午 外

凌志安腋下夹着教案,手捧着一沓学生作业本,走在去教室的路上。

众教师迎面遇到凌志安,向他点点头:凌主任!

几个教师从他身旁匆匆走过。

一个教师对另一个教师悄悄说:听说,新来的不是教师,是副县长安排的干部。

另一个:其实是五铺川村主任的儿子,初中毕业走后门在县政府当了通讯员。

一个说:进来的人,都是有关系有靠山的人物。

另一个:没势力,你就得有钱。

一个又说:看来那个公办教师的名额,又有人来竞争了……

另一个:人家是来当干部的,估计不会争这个名额的……

教室门口 晨 外

凌志安知道五铺川村主任的儿子就是他的同学胡正义。

凌志安自言自语:胡正义,初中都没毕业,也能当干部?

凌志安苦笑了一下,摇摇头走进了教室。

教室门口 晨 内

只听教室内发出学生起立的桌凳声,紧接着:老师好!

凌志安:同学们好,坐下……

校长室 午 内

蒲校长面孔十分严肃:为了不让这个滥竽充数的家伙钻进学校,我和教育局长硬硬地吵过几架,还是没挡住那个人进学校的脚步,下午他们就会把人送过来,而且还要接替我当代理校长。不过,你也不要有啥思想包袱,把工作干好是一个老师的立身之本,毕竟我们是人民教师,干的是人民的教育事业,使命高尚,责任重大。

凌志安:那您?

蒲校长尴尬地一笑,故意显得很慷慨、大度:他们让我提前退休,我服从组织决定,让年轻上去干校长也好。只可惜,那人不懂教育,有可能会把咱乡的教育搞休克。

凌志安:您还有五年才能退休呀。

蒲校长:也许是我得罪了县上和主管部门的领导,他们就……不过,也没啥,提前退休我可以回渭源鸟鼠山种洋芋去。

凌志安:可是……

蒲校长:明天我就打着行李卷回家,晚上我在咱大灶举办个仪式。志安,我相信你,只要全心全意投入教育事业,你的前途是不用质疑,毕竟你是名牌大学生。

凌志安的眼里,潮湿了:您这一走,他们能有多少心思让我继续干下去。

蒲校长一听,顿时变了脸:志安,这个,这个不用你怕的。乡上王书记答应的是,那是铁板上钉钉。为了能把你选进学校,他顶着各种非议,确实费了一番周折的,他也为你铺了一条的路子,你一定要为他争口气才对。

凌志安轻轻点头,眼里已被泪水模糊了。

学校食堂 夜 内

蒲校长主持晚上的餐会。

他站起身,望着满满三桌的教职员工,眼角有些潮湿:各位老师员工们,大家晚上好。迟了,大家肯定都肚子饿了,下面我就少说两句。今晚的聚餐,首先给大家说清楚,是我个人掏的腰包,与学校没关系。主要有三件事向大家告知。第一件,祝贺凌志安担任学校教务主任,大家欢迎。第二件,欢迎我们的新校长胡正义同志走马上任。胡校长之前在县政府工作,为加强我校教学管理的有生力量,县教育局派胡正义同志到我校工作,大家欢迎。

众人掌声寥寥。

蒲校长:第三件嘛,大家可能也听到了,上面已通知我,明天我就要退休了,今天把大家请到一起,表示感谢。感谢大家这些年来对我工作的支持。

众人听到第三件事,感到很意外,都不出声了。忽然,有几个老师竟悄悄哭泣了起来。

蒲校长:好了,下面请胡校长发表讲话。

蒲校长坐了下来,眼角有些泪花。

胡正义慢慢站起,显得傲慢地扫了众人一眼,干咳一声:我在县上当了五年的通讯员,也没接触过教育,但深受县上各位领导的看得起吧,把我安插在这里当校长。虽然我也没有多大文化水平,可我在县政府还是学到了一些管人管事的本领,希望大家今后多配合我,也把各自的书教好,我们会成为哥们的,我的讲话完了。

蒲校长又站起:好吧,开始吃饭。

桌子上,除了一波波哽咽声,许久无人动筷。

此时,一个年轻教师站起,抹了一把泪,提高声嗓:照我看,凌志安主任是大学生,课又讲得好,家长也很满意,校长就该他当。

听到这句话,大家有了议论声。

蒲校长望了一眼第二桌那个年轻教师。他叫任义格,他知道任义格是地区师范毕业生,是去年分配进校的老师。他为人直爽,敢说敢做。

蒲校长为了稳定大家情绪,用手压了压:任老师,你先坐下,请大家也不要议论这些。有啥想法下去找教育局或者找新校长,要服从组织决定。好吧,开始吃饭,大家举起酒杯,为……

蒲校长的话还没说完,又听年轻教师站起:当老师靠的是真才实学,不是关系,我就是不服气上面的这个安排。

听到这里,胡正义感觉颜面无光。他也晃着身子站起,显得很不高兴。

胡正义:也许我当不了好老师,教不了优学生,但我当得了校长,当得了领导,搞管理我还是有一把刷子。因为,我在县政府这十年,一直是领导的通讯员,从领导办公室的卫生、所有订阅收发的报刊,还有领导的车辆清洁、领导家里的琐事,我都管理得井井有条,深受领导夸赞。这位老师,你也不要门缝里看人,也不要狗眼看人低,也别不相信我的能力水平,古人说过,好车不一定能当好船用,好马一定能当好牛用,不是吗?

蒲校长劝胡正义:老师们都没心眼,说话直,你也别听不惯,还是消消气,吃饭吧。

年轻教师离开桌子,把酒杯往地上一摔:我划不来跟你这种没名堂的人同桌吃饭,举杯饮酒!

年轻教师说完,扬长而去,几个教师一看情况不妙,赶忙起身追赶了出去。

许多教师的脸上显得有些恐慌和不知所措起来,饭厅静默无声。

忽然,一位很年轻漂亮的女教师似乎对此不屑一顾,她宽宽站起,甩了一下长发,猫步般走向胡正义。她显得十分谦卑,丹凤眼里尽显温和和柔情,望着胡正义:曹(我)给领导敬个酒,你说几哈就几哈。请您多关照,来,我先喝。

喝干杯酒,自我价绍:曹是宁定镇人,名叫刘梅丽,从教育局下来,过去在局里一直当图书管理员兼机关收发,前年被安排进这所学校,当了代课老师。

胡正义斜坐在凳子上,怒气顿消。他端着酒未起身,用尴尬的笑脸,很仔细地瞅了她一眼:喝,喝,相互关照。

胡正义将酒一口喝干,顿时满面深红,他重重地放下酒杯:我想问问你们,除了教书,你们有几个人是做过管理的?

啊!你们也不要以为,你能站在百皮不懂的学生面前,乱讲一气,就是合格教师,是吗?不一定!今天这个气氛,我不想多说什么,我只觉得,那个年轻教师就是很不合格的教师,至少缺乏对别人起码的尊重。我不知道,他怎么给学生讲文明课的?

见刚出门的几个教师,除了任义格外,都走了进来,蒲校长示意他们坐下。

胡正义:今天我也算正式上任了,我也做个决定。从明天开始,全校停课,进行全面整顿。每个人做出自查,然后再由学校对每个教师进行评奖,最后做出鉴定,对不合格的教师,坚决辞退。

一时间,饭桌上议论纷纷。

蒲校长也从凳子上站起:好了,年轻人的一点小误会,过去了,就没事了,别搞得草木皆兵的。大家要向刘梅丽学习,讲究安定团结,继续吃饭。

胡正义一听,也端起酒杯:我也敬蒲校长一杯。

然后,胡正义又走到凌志安面前。

胡正义神秘地一笑,故意显得很大度: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个凌志安,要说嘛,他和我是同村,应该是初中同学了。后来,他被推荐上了大学,我呢,也就跟着一个老乡到南方搞副业挣钱去了。这一走,就是好多年。虽然,我和他走的不是一条道,但现在也算是殊途同归了。凌志安有点小本事,我的本事也没他大,这个我也是承认的,也不会去计较什么的,今天,能一起共事也是缘分,何乐而不为呢。来,干一杯。

凌志安看了一眼这位春风得意的老同学,忍了忍,没说什么,举起酒杯,碰了一下,一仰脖子,喝了进去……

胡正义却将酒杯在嘴皮上一贴,没有去喝,算是已表达了心意,他又去敬下一位了。

校门 晨 外

第二天早上。

校门口。

所有教师和学生自发列队,送蒲校长,一些老师和学生流着泪,拉着蒲校长的手,恋恋不舍。

蒲校长背着简单的行李,提着一个网兜,走出校门,他眼里含着水。

蒲校长:大家再见,再见了!

凌志安推出自行车,一定要送他去公路旁坐班车,被蒲校长坚决地阻止了。

蒲校长望着黑压压的师生队伍,挥挥手:回去好好上课,假期来鸟鼠山旅游,我会在山下种一块洋芋,等你们来,我煮一大锅欢迎你们。

教师和学生不约而同地鞠躬后,齐声:校长好走。

人群中,抽泣声此起彼伏。

胡正义昨夜喝醉了,蒲校长走时他还没醒过来。

学校宿舍 午 内

蒲校长走后,凌志安的心情一直都缓不过神来。

他正准备要午休,任义格来找他:凌老师,凌老师,你知道吗,乡上王书记也要调走了。

凌志安猛地翻身爬起:王书记要调到哪里去?什么时候。

任义格:不知道,我是听一个同学说的。

凌志安站起身:已经走了吗?

任义格:说不上,不行你去乡上看看吧。

去乡上的路上 午 外

路上潮朦,凌志安不顾一切,把自行车骑得飞快。

刚下过雨的路上泥水不时飞溅。

耳旁(画外音):王书记走了,蒲校长提前退休了,这下,凌志安的靠山看是全倒了,那个转正名额,还能是他的吗?

去乡政府的路上 午 外

凌志安蹬着自行车在路上飞奔,直奔乡政府。

乡政府 午 外

凌志安敲着王书记办公室的门自言自语:门锁着。

凌志安转回身去问门卫,才知道新书记还未来,王书记已于昨天上午就离开了。

凌志安:王书记,他去了哪儿?

门卫瞥了他一眼,停了一会干巴巴地说:高升了,听说是去县上政协,不是当副主席,就是当副主任了。

凌志安一听,如同雷击一般,全身无力地坐在了大门口的石头上。

此时,乡政府门口来了好几部小汽车。

凌志安赶忙躲在了一边。

小汽车上下来一个中年人,大家七脚八手地为这位干部模样的人引路。

待他们拥着他进了办公室,凌志安明白了:这一定是新书记,我不认识。

凌志安推着自行车,失意地向学校的路上走去。

校长室 晚 内

胡正义正坐在办公室打电话,听到有人敲门:进来。

刘梅丽走进门。

胡正义见她打扮得很洋气,媚态百出。一时眼冒金花,但他却故意一本正经地站起:是你,来,坐,你坐。

刘梅丽偷偷瞧了胡正义一眼,两腿一夹,款款坐在他的对面。

胡正义为刘梅丽沏茶:有事呀?

刘梅丽:转眼间,你来也一个来月了,时间过得好快呀。我来找您,要说有事也没事,要说没事也有点事,起码,也得和你汇报汇报思想呀。

胡正义:呃,有点自觉性。

刘梅丽也没有客气:都是你领导的有方,我才……

胡正义点点头:哦!

刘梅丽不想扯别的事,她单刀直入:咱学校还有一个转公办教师的名额,你准备把它给谁呀?

胡正义坐回原处:到现在,许多事情都还没理顺,这个,我还没考虑。

刘梅丽:我想你不如把它给我。我在老家谈了对象,等一转正,我就调回去。如果你开了绿灯,到时我会给你送一份厚礼的。

刘梅丽抛了一个媚眼给胡正义。

胡正义一听她话中有话,心里一动,肢体动作也灵活了起来,一笑:连我这个校长都只是个以工代干的,你急什么。

刘梅丽:转了我,我就调走,就能给你空出一个名额呀,你也好考虑你和照顾你的亲戚了。再说,你还能得到一份意外收获,一举几得的事,你总不会白白错过吧。

胡正义很清楚这个女人话里的意思,他只得诡异地一笑:目前,学校的人员完全还没控制在我手中,我的心思也不在这个上面。

刘梅丽一听,知道巴结的机会来了,忙出起了主意:这个不用怕,有我哩,只要你抓一个重点人,杀鸡给猴看,大家就顺顺溜溜的了。教师吗,嘴硬胆小,屁股最怂,你一吓唬,就全趴地下了。

胡正义觉得这女人不简单,便:呃?你说说。

刘梅丽:我一直观察,咱学校就有两个人可以抓成重点,一个是马飞,这人老家在中铺子,听说谈了个女人开铺子,每周往家里跑一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按时上课。一个就是你的同学凌志安,我发现了他的一个秘密。不知说得说不得。

胡正义立即做出一身正气的样子:尽管说,对凌志安,我不会徇私情的!

刘梅丽把凳子向胡正义靠了靠。显得神神道道的,用手在嘴上做了个喇叭样,压低声音:凌志安每天下午放学就回县城,一晚上不回来,第二天早五、六点才回校,不信你去问门卫。

胡正义见她说得有鼻子有眼,便开始警觉起来了:有啥反常举动吗?

刘梅丽:我估计凌志安是干私活去挣钱哩,即便他是干正事,也属于是教学上三心二意的人。俗话说,一心不能二用,他这么干,分明也是个不务正业的人。

(旁白)这女人说出的话,每一个字都是刀刀见血的,有朝一日,如果她掌握了大权,得了势,那就是活生生的一个宋代的高俅,不知要倒台多少人。

胡正义点点头,借故问:都是些穷教书人,你为什么会想到这样去整治他们的?

刘梅丽:毛主席说,枪杆子里面出政权,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你不对他们采用严厉手段,也许人家迟早会给你施很手段,那个时候就迟了。

胡正义本是对她怀有一点私密想法的,一听她说出这话,倒把他吓得不轻。半晌,不知再说什么是好。他感觉一身冷汗,心里一阵后怕。他不是怕凌志安,他是怕刘梅丽。

胡正义便改变了话题:任义格这小伙子平时表现咋样?

刘梅丽知道胡正义对任义格那天的莽撞举动仍然耿耿于怀,于是她解释了起来:这小伙子,人直爽,心肠热,自己看不惯的事就敢当面直说,其实心里倒没啥坏路数。

胡正义装作豁县政府,常挨领导的骂,也习惯了。我最怕的就是有人把工作干不上去,还老为自己找借口,给我工作拖后腿的人。

刘梅丽:你真是师生们的好领导好榜样,凡事总是以工作为重。

胡正义极度自信和认真地:任义格的事就此了结。但对于你说的那两个人,以后你还是多留意的好,如果有可能,就继续跟踪,要把他们的把柄抓稳当,把问题弄个水落石出,要保证不出一点破绽,到时我们再结合自查和整顿,采取必要手段,要叫他们无处逃避,心服口服,不敢再发半句杂音,老老实实去滚蛋。真正起到抓一个反面典型,吓坏一帮人的目的。

刘梅丽知道胡正义已踩上了她的楼梯,心中一乐,矫情地把嘴一努,眼一挤:我说嘛,胡校长拾掇人真有两下子,不愧是我们的指路明灯。我一定会为领导出大力,流大汗,以后,不论啥事,我都会保准让你十二分的满意。

(旁白)这个女人,不简单,看来不能在身边久留。她会在人背后戳事弄非,耍两面三刀,如果经常在下面鼓动那些觉悟不高的教师闹事,时间长了,还不知道要弄出啥动静来。今天,得先给她吃个定心丸,稳住她,将后见机行事。不行的话,就早早地把她打发走了最保险,万一哪一件事叫她捞到什么蛛丝马迹,吃上了也难消化掉。

胡正义表面上还是竖起大拇指称赞她,做出一副愿意合作的举动:你提出的要求,我觉得,可以马上落实的。

刘梅丽激动地起身,矫情地:太感谢我的胡校长了。

刘梅丽说完,一扭屁股,得意地走出门去。

胡正义望着她的背影,拿出手绢,擦起了头上的汗。

校长室 午 内

出门偏遇顶头风。

仅仅一个来月,周围发生如此大的变化,凌志安心头难以平静。

凌志安从乡政府回来,妻子带话来,说老娘回家的路上摔断了腿,已被送到县医院检查。

凌志安去找胡正义请假。

进了校长室门,见室内的桌椅还有炉子没有一点挪动,还保持着蒲校长在时的原始风貌,可如今却是物是人非了,他心里不觉一阵酸楚。

(旁白)老校长啊,我想你,你现在在哪里啊?

胡正义坐在校长的位置上,显得居高临下的样子,抬头只用目光示意他坐下。

凌志安一看,真无意和他多说半句话,但老娘摔伤,不得不来找他。

胡正义见凌志安心神不定,知道他定有大事。

凌志安:我娘摔伤了,我得请几天假回去料理。

胡正义:你走了,谁代课?

凌志安:我不能不回去。

胡正义没有重复请假的事,却说起其他事:我听说你经常夜里出去,夜不归宿,是不是有这事啊,听说你上课打不起一点精神,老是打瞌睡。

凌志安心里本来就很乱,一听这话,就来了火气:你不要随意给我扣帽子。我凌志安做事一向踏实认真,从不应付,从来也没有一堂课是给学生糊弄的,你可以去问问十个班的学生。

胡正义觉得自己还没有抓住凌志安的真实把柄,只是刘梅丽的一面之词,是自己说出了过头话,便及时改口,又回到了请假的事上:行,都有老人,都有老的那一天,那你就去吧。不过,我不希望我的教职工搞不正当的事,我希望你们把教学工作搞上去,叫县上领导们高兴。你是教务主任,又是大学生,曾是大名鼎鼎的画家书法家,虽然名气很大,但如果你干不好工作,你的名声就是飞到了天上,也不过是一个鸟而已。

凌志安听他如此口气,情绪本来很糟,心头火气直冒。若给平时,他会叫他下不了台的。今天他忍住了。

凌志安办完请假手续,就骑车快速回家了。

城里租房黄 昏 外

刘梅丽找来社会上一个叫路飞的小混混,他们经过对凌志安跟踪,了解到他去城里的路线,找到了他在城里的租房,发现了他的秘密。

租房是一个二套间。

租房内 黄昏

撬开木窗后,小混混一跃跳进屋里,打开了房门。

刘梅丽一闪身进了屋门,打开手电。

他们在两个房间转了一圈,除了三个新陶罐摆在桌子上,屋内的砖地上,全是整摆放的陶罐残片,每一片还编着号,再没发现其它什么东西。

小混混捧起陶罐,打着手电仔细地翻看。

刘梅丽:你说凌志安这人怪不怪,自己掏钱,租上房子,整这么一屋子彩陶残片,支这么一两张桌子,写写画画的,搞什么名堂?

小混混:很明显呗。

刘梅丽:怎么说?

小混混压低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在她憋出:他这是在干着倒卖文物的勾当!

刘梅丽惊出一身冷汗:啊!

小混混的眼睛被手电光照得棱角分明。他很自信地:啊什么,他在纸上画的这些线条、标注的这些圈圈点点的,都是为了弄清楚它的价值和埋藏的位置。

刘梅丽既惊奇又激动:路飞,你真是个高人啊。

刘梅丽,一时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画外音)蒲校长在时,职工们都明白那个转公办教师的名额是非凌志安莫属的,这下,我看他还有啥能耐辩驳。他过去倒卖木料坐牢,说不定这次倒卖文物还会把牢底坐穿的。

刘梅丽欣赏地瞅了瞅小混混:路飞,你还真聪明呆。一开始,我就没看懂这些,只觉得他在搞副业,想挣外快。苦于没直把,治不了他,这下找到了他的命根子。作为一个人民教师,一个教务主任,竟然做倒卖文物的事,这不只是踢掉他饭碗的问题,这可是犯法坐牢的问题。

小混混眼里透出一股色眯眯的神情:这下,你的目的全达到了,你也该给我一些回报吧?

刘梅丽知道他心怀不轨,可今后还得利用他,又不好惹他,遂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别胡闹,知足点,以后一有好事,就找你干,不会亏待你。

刘梅丽说着,从衬衣里掏出四十元钱,递过去。

小混混接过钱:就这点呀,你还不如让我图个欢子好。

小混混说着,一把从腰里抱住刘梅丽,把嘴伸过去,一下子亲住她的嘴不松开,亲得刘梅丽半晌喘不过气来。

好不容才挣脱他,刘梅丽故意一瞪眼:看是你就骚得罢不哈了,每次让你干点啥事,你就要我这要我那的,我哪次没满足你。

小混混:谁让你长得这么招人眼球。

刘梅丽:切!我身上的光都让你给沾完,还不死心,你也太贪得无厌了吧!

小混混不高兴了:那好,你有本事,以后就别再找我帮着干这些偷鸡摸狗的事了。

刘梅丽把眼睛一瞪:又来了,行了行了,今晚,还是老地方见,总可以放心了吧?

小混混高兴得手舞足蹈:这还傍间(差不多)。

小混混拿起钱一溜烟跑了。

租房前拐角处 夜 外

小混混并没有离开,而是躲在暗处,他不能空手而去,他得把几那件宝贝也拿走。

小混混见刘梅丽从屋内顶好窗子,拉门锁好,独自走了,他便又返回租房前,没用太大力量,就很轻松地打开了窗户,遂纵身跳进了屋内。

租房 内 夜

小混混爬进租房,没敢打手电,就很准确地摸到了摆放三个陶罐的方桌跟前。

小混混把自己的衣服铺在地上,将陶罐一个一个放在衣服上,然后慢慢包好,抽出裤带,消停把包陶罐的衣服扎牢捆实,再绑到身上,溜出门,把窗子和门原封不动关锁好,逃之夭夭。

租房 夜 外

小混混沿着没灯的街道快步消失在了黑暗里。

一组镜头

小混混把偷盗的陶罐藏在农村家中,然后飞奔着去了兆丰招待所与刘梅丽去会面。

这一夜,刘梅丽和小混混浪漫了一夜。

(旁白)小混混路飞本是专搞房屋装潢的。90年代初,他凭房屋装潢挣了不少钱。前几年,他心血来潮,投资开矿,在回城的车上认识了刘梅丽。当时,她正在教育局当收发。见路飞仪表堂堂,俊气十足,不多时刘梅丽就被征服了。为了钱,刘梅丽和他频频约会,有时彻夜不归。后来路飞把钱挥霍完了,她也离开了他。这次,刘梅丽想抓一个凌志安的罪证,为了保险只好找他,一见面就和他勾在了一起。

一组镜头

医院的早晨,志安妻子推着平板车子,母亲王佳华躺在平板车上面。

凌志安办完住院手续。

母亲:娃,又要花钱,我都这么大的年龄了,这股骨头的伤就不治了,省下钱你干些正事。

凌志安一听,跪在平板车前哭了起来:娘,要治,就是炸锅卖铁也要治好您的腿。

妻子陪母亲在一旁流泪。

一组镜头

一转眼半月过去了。

母亲接好了骨头,出了院。

凌志安因回学校,妻子陪母亲从城里回五铺川家中。

校长室 晨 内

胡正义正埋头写什么,刘梅丽走进了他的办公室。

胡正义惊奇地望着眼前的刘梅丽。

刘梅丽款款地坐在桌前的凳子上,翘起个二郎腿,得意一笑。

胡正义:看你乐呵呵地样子,定是马到成功了。

刘梅丽笑嘻嘻地点头:托校长的福,要说那事情嘛,那办得才叫一个顺,一个天衣无缝,要说凌志安那人吗,那着实叫人可惜。

胡正义:说话不要拐来拐去的捉迷藏,直说。

刘梅丽把身子一正:我已弄得清清楚楚了,到时候,你想怎么处置,都是手到擒来的。先说那个马飞云,他不光是谈恋爱的理由,他的老娘原来瘫痪了,他是在偷偷敬孝道,是好人好事。而那个凌志安吗,那可真叫作奸犯科,自绝末路。

刘梅丽遂将他了解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旁白)胡正义一听刘梅丽说的情况属实,有乐也有悲。乐的是凌志安再也没了转正公办教师的机会。悲的是,这凌志安又面临第二次牢狱之灾,他竟有些于心不忍。他更恨这个刘梅丽,将一个好端端的人,一个人才,一个名人,在不到几个月工夫,就被弄得一头雾水,没了一点光彩。他憎恨女人的狠辣心肠,她身上那慈母之心究竟哪里去了?她比男人要歹毒几十倍。原来,人啊,一旦涉及到自身利益,那是啥事都能干出来的!

学校大门门卫值班室 午 内

刘梅丽走进门卫值班室,取上自己的邮件。

门卫值班的老汉问:听说凌志安又犯事儿了,这是真的吗?

刘梅丽一惊:你怎么知道了?

门卫值班老汉:一些老师都问我,一些学生家长也纷纷打听。我只说凌志安每晚出校门迟,早上进校门早。却不知他会干出那些丢人现眼的事。

刘梅丽:牛不喝水,从头上按不下去。自己本来就有倒卖的前科,还不知悔改,这不又……

门卫值班老汉:看那人做事也是很本分的,怎么就经不住一点诱惑呢,真正儿糟蹋了一肚子的才学。

刘梅丽:这叫做老狗难改吃屎行。

刘梅丽嘴里虽然气呼呼地没骂什么言语,但心里却很窝火:虽然是一个当领导的人,嘴口咋就一点不严实。

(画外音)这件事,我只给胡校长一个人说了,不几天时间,全校的师生和学生家长们怎么都在打听凌志安这事?看来胡正义这人,表面上装得不动声色,骨子里其实也很阴险很可怕的。一个平常人,变成恶魔是用不了多久的。我得把他想办法缭乱好,一旦转正,立马调离这个不可等闲的阴险女人,不然他也许会什么时候把我也给涮进去。

学校大门口 晨 内

天一亮,凌志安就从五铺川出发,太阳冒影子,他就赶到了学校大门口。

不论迟早,凌志安每次进大门,都会下车,向门卫值班室的看门老汉打招呼。

今早,凌志安和往常一样,客气地向门卫值班老汉打招呼,可他却显得不理不睬的,凌志安感到很纳闷。

凌志安不解:他这是怎么了?一向客气的门卫值班老汉,我才出去短短十天时间,他怎么忽然别别扭扭起来了,像是犯神经。

凌志安迟疑了一会,没再说什么便离去了。

门卫值班老汉避开他,居然向地上唾了一口唾沫:装得还人五人六的,原来包藏着一肚子的祸水。

凌志安走远了,他没听到门卫值班老汉说的这些呛人的话。

学校院内 晨 外

凌志安走在去宿舍的小道上,迎面遇到同班的班主任,他也眼神神秘,指东打西,躲躲闪闪,匆匆走过。

那两个搞环境卫生的妇女,也在不远处神秘兮兮地议论着什么。

凌志安感觉莫名其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凌志安宿舍 晨 内

任义格在门外叫凌志安:(画外音)凌老师,胡正义叫你去他的办公室。

凌志安:你进来坐。

任义格走进他的房间,靠坐在凌志安床边:你听说什么了没有?

凌志安正想问问任义格,最近学校发生了什么事,一听他问,便回答:我,啥也没听到。

任义格:有人状告你,私下倒卖文物。

凌志安一笑:天方夜谭!

任义格:天方夜谭就好,可你心里得有个数。这个闲话传得很远了,大有致你死地的意思。

凌志安心里一惊,心想,难怪门卫值班老汉的那个眼色:我什么事也没做呀,为什么要告我?

任义格:现在王书记调走了,蒲校长退休了,你转正的事很有可能会搁浅的,你得有心理准备才是。人心叵测,还得防范那些背后捣鬼的人。别以为他们当面佯装关心你,那背后都是想整走你的心思。

凌志安仍然不解:好端端的,学校里怎么忽然会这样?

任义格:还不是为那个公办教师的名额。听说胡正义已将你的教导主任也去掉了。

凌志安心里很不平:为什么?

任义格: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只有领导决定。现在,恐怕说你倒卖文物只是一个他们找出的由头,其实整走你才是目的,凌志安心里很难过:原来如此!

任义格:多长个眼睛,多长个耳朵,别只顾干事,不看风向。人家那帮人,早就把山头立起来了,你还蒙在鼓里。

凌志安知道:看来,我只有离开的份儿了!

任义格:这个,你自己权衡。

任义格就告别出门了。

凌志安独自苦思默想了半晌,便走出家门向校长办公室走去。

校长办公室 午 内

一走进办公室,胡正义就劈头盖脸地指着他的鼻子,毫不留情面地训斥起来:你说说,背着组织,你都干了些啥名堂,啊?你对得起组织对你的栽培吗,啊?

凌志安被一阵无端的指责,搞得一时晕头转向。本想当面做些解释,他又一想,看来已经是无用之功了,便变异常镇定自若的一声冷笑:我,从来没背着组织干什么!

胡正义气势汹汹:你敢为你说出的话发誓吗?

凌志安:我问心无愧!

胡正义声音更大了,门外都能听到他的吼声。不一会,问外围了不少老师和学生。

胡正义更是说得斩钉截铁:你敢说问心无愧?组织已经全部掌握了你的作案证据,还敢抵赖?你说,你的租房里,那些文物是哪里来的?

凌志安这时才明白,原来是指那些陶片和几个陶罐,他十分平静地一笑:那里有我用面粉换来的几个彩陶罐和一些彩陶碎片,没啥价值,我只是出于好奇,就想花点时间去琢磨琢磨这些东西的来龙去脉。

胡正义:凌志安啊凌志安,好大的胆子!到了这种时候,还敢口出狂言?请你放明白一点,耍无赖已经无用,你只有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一条路了。这次,弄不好,你又要回那个老地方去了(指监狱)疗养了。

凌志安从未见过胡正义这种原形毕露的面目,他也义正词严地:胡正义,你不要别有用心,更不要血口喷人!再重复一遍,我凌志安一身正气,正大光明,也心安理得!

胡正义吼也一般:凌志安!你不要太嚣张了。你听一听全社会是怎么评价你的,家长和师生是怎么反映你的!你给学校、给师生造成的巨大负面影响有多坏,你应该明白。

凌志安:我没做一点对不起学校,对不起家长,对不起组织的事情,你不相信我,我也没办法,你可以调查,但我的心,日月可鉴!

胡正义摇摇头:真是死不改悔啊!行,既然你不肯坦白,那我就只好宣布组织决定了。从今天起,先停止你上课的岗位,回家去反省,让法律给你答复。等你的事有了合法的结果,你再来学校,听候学校和教育局对你的处理结果。

凌志安听到这里,灰暗的心境忽然像塌陷了的一角天幕,眼前一片黑暗,精神顷刻崩溃到了极限。他无力为自己做解释,只有悔恨当初没听妻子的忠告。

凌志安站起身,心头一片混乱。罢罢罢,既然自己的优势和价值在他眼里已荡然无存,所存的全是罪恶,那也就不用再去表白一个字了。一转身,他走出了校长办公室。

胡正义追出屋门:你回去要老老实实写出案件发生前后的详细经过,认真检讨自己的问题,你的书面报告,校方还要上报教育主管部门,等上头红头文件批示下来了,校领导再研究你的去留问题,你听清楚了吗?

凌志安:为了你们的需要,你就继续去编造吧,到了这种田地,我无所谓了。

凌志安忽然觉得,他似乎又一次被一个打着正义幌子的人给欺骗了,又一次被那个被人复制的陷阱给陷入了地狱。妈妈啊,妻子啊,这个社会的是非真相,你们单纯的心底怎么能明辨啊?

凌志安宿舍 午 内

凌志安回宿舍,关上房门,抱头痛哭了一场:妈妈、妻子,我对不住你们了,我不想活了,我想……

(旁白)凌志安你这是怎么了?来到这所学校,本想重整旗鼓,大展宏图,好好去努力一把,让自己戴上一顶红帽子,把那些晦气全抛进洮河里去,不料想……不料想这世道变得叫他根本就没有时间去端详天上地下、前后左右的一切变故。自己为什么付出了心血,不仅得不到回报,总是把自己搭进去,被无端误解,被无端曲解,被无端冤枉,总是因为这些缘故,硬生生耽误了一生本该属于自己的锦绣前途和辉煌命运,我凌志安这究竟是得罪了哪路神仙啊,害得我这般凄惨无路!

凌志安宿舍 午 内

(旁白)窗外,风和日丽,万里无云,对凌志安却是一个风起云涌、暗无天日的一天。

凌志安痛哭了许久,站起身,走近窗前,望着那些快乐的学生,他没有了目标:是谁给我一生设下这一个又一个的圈套,让我一直在这个圈套里摸黑行走!究竟是谁啊?

他想起了任义格的话:今后,你又要该去哪里?是种地、画画,还是继续研究那是古董?看淡一切、释怀现实吧;当放下了自己,你就能摆脱现实中给你一切的不公和不平。

凌志安:任义格啊,你不知道,我一直小心翼翼,不停地忏悔着自己,可我所做的一切,怎么就永远走不出别人眼睛里对我画出的旧世界呢!

此时,上课铃声又响了,凌志安低头看了看教案本,又落泪了,一颗颗豆大的泪珠滑落在教案本上……

凌志安:看来,这是我在学校最后的日子了。我想回家去,可我对母亲和妻儿该如何说清楚这一切呢?母亲和妻儿抱着的天大的希望在一刹那烟消云散了,他们能挺得住吗?妈妈,一切走到现在,究竟是谁的错?我真的无法说清楚!你们评一评啊,难道这世界就这么经不起一个人对他的真诚考验吗?难道我真要以一个文物倒卖者被学校开除的面貌又出现在世人面前吗?我的列祖列宗啊,你们在阴曹地府为我说一句公道话行不行啊!

凌志安把行李捆好,把刚刚用了一年零七天的工具,装进了绿色提包。抹了一把泪:老天爷,这一世,你太亏待我了,太亏待我了啊!

学校院内 午 外

本来许多教师上下班都要经过凌志安的房前,现在人人似乎都退避三舍了,绕开他的门而去,似乎生怕凌志安把他们熏黄染黑一般。

凌志安倔强地走出宿舍门:我就不信这个邪!

去五铺川的路上 黄昏 外

凌志安把自行车骑得飞快,越快,越觉骑得慢,越觉得心没了搁处。

(旁白)在外受了委屈的时候,他只想尽快回到家,尽快回到母亲身边,回到妻子身边,能尽快见到自己孩子们欢乐和童稚的笑脸。可这种委屈,却向谁去诉说,这个时候,谁人能理解他,能包容他?

回家的路上 夜 外

凌志安已经看见了自家那露出院墙的时明时暗的灯火。

凌志安:父亲是在那间并不很亮堂的灯光里,病逝了。妈妈,你却在那间并不很亮堂的灯光里,慢慢变老。我也是在那间并不很亮堂的灯光里,长成了大人,可我的人生之路,怎么依旧亮堂不起来。今后,我们的后人们也会在那间并不很亮堂的灯光里,慢慢长大。可灯光啊,你能为他们指出一条远行的光明道路吗?

家中 夜 内

妈妈屋里的灯光还在忽闪,妻儿已经入睡。

凌志安不敢去打扰母亲,他只能悄悄回到自己的屋里。

一进屋门,打开灯,他大吃一惊,妻子竟然在他的屋里等他回来。

妻子:我知道。今夜你一定会回来的。

凌志安惊得瞪大了眼睛,难道心有灵犀的说法真有的吗,他怔怔地站在地当中,不知如何开口。

妻子回答了自己话中要表达的道理:这就是陪你一辈子心甘情愿受苦受累的妻子,她的心永远是连着她丈夫那根最脆弱的神经,只有她才能永远等着你,你不回来,她的心永远是醒着的。

凌志安心里一酸,猛地扑过去,一把抱住妻子,他百感交集,像一个受了屈辱的孩子见到了离别已久的母亲,无声地抽泣了起来:富花啊,我,我……呜呜……

妻子:志安,我知道这些年你心里的憋屈,你就放开心扉好好哭一场,把你心里压抑得太久的苦闷一股脑儿都哭出来,把那些压在心底多少年的委屈和伤感全部哭出来吧,哭彻底,哭利索,将来好轻装干事。你的妻子,我永远会为你捧着一块干净的小手帕,在你流泪的时候,为你擦干泪水,在你流汗的时候,为你擦去汗水,在你欢笑的时候,我能为你自豪的舞蹈。

凌志安哭了许久,才坐起身子,把事情前后的原委说了一遍。

妻子:看来,这里面一定是有预谋的。

凌志安:为什么会这样?

妻子:没有为什么。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咱家自从母亲搞单干,没有入社起,父亲不给村书记卖苞谷,就埋下了一路的定时炸弹,他们会把这些贬低我们的事情和忠告代代相传。说不定,它就会在哪天在哪里发生一连串的爆炸,给我们带来不幸和灾难。有时候,我们是找不到真实而准确的原因,我家发生的所有事都是这样类推的。志安,一切都让它任其自然吧。我们家族的每个人,本来就离不开扑面而来的风口浪尖,那么,我们就不能停止拼搏,不能停止冲浪,一旦风平浪静,我们的骨头就会被无辜侵蚀,就会被大风融化,直到消亡。

(画外音)凌志安心里有些不相信,一个只上了几年学的妻子,怎么懂得这么多的人情世故,政治风云?字字句句话都说在他的心坎上,怎么忽然这么会安慰他?他为自己作为一个男子汉,自惭形秽,也为有这样一个好女人而心里踏实。

家中 凌晨 内

凌志安和妻子几乎絮叨了整整一夜都未合眼。

妻子:天亮了你就去你的租房看看,难不成是他们在那里捣了什么鬼。

凌志安吃了一惊,他再也没了睡意。

凌志安:他们除了从我房间搜到的残陶片,那个租房也只有一屋子的残片啊,他们能捣出什么鬼?

妻子:对那些人,你心里不能松懈警惕。咱村里的胡家人,做事向来是小人作风,这种事,他们有的是办法。这些年,他们动不动就给咱难堪,给咱的折磨还少了吗?

凌志安:也是啊!

去城里的路上 晨 外

凌志安起身出发时没敢去见母亲,就悄悄离开了家门。

凌志安骑自行车行走在乡间道路上,思绪万千。

路旁正是风景美丽之时,可他一点去观赏心思都没有,有的全是焦虑。

城里租房门前 午 外

凌志安围着租房前后看了一阵,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门窗看似都完好无损。

凌志安拿出钥匙,打开屋门。

租房 午 内

凌志安开门走进,却忽然发现屋内被人翻过,但彩陶残片排列整齐未动。

凌志安观看了一遍,发现小偷是从窗子里翻进去的。

凌志安急忙奔到另一个房间,去看他收来的彩陶罐,结果已被人拿走。他怀疑,这也许就是他们逼他承认事实的所谓罪证。

凌志安后悔极了:自己为啥就没有把这几个陶罐拿回家去,才给自己制造了这个苍天都难以扳回的大灾难。

凌志安脑海里一片空白。

他心里马上映现出一个信号:马上报案!

城市的街道上 午 外

凌志安骑上车子,快速向公安局走去。

在距离公安局不远的地方,过一个土坎时,自行车胎却爆了,他被重重地摔倒在泥水里。坐在地上,他竟气得没了主张,手拍大腿,发了一阵脾气,气却难消:难道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吗?

凌志安爬起身,扶起自行车,拍拍浑身的泥土,只得掉转车头,先去补车胎,补好车胎,又掉头向回家的方向走去。

去五铺川的路上 黄昏 外

折腾了一天,凌志安没吃一口饭,掌灯时分,才回到家里。

五铺川家 夜 内

凌志安和妻子坐在炕上。

凌志安:我去报案,可走到半途中车胎爆裂,我挨了一绊,因此,我觉得报案的事可能很难顺利,便赶紧先回家来和你商量。

妻子:依我看,案就不要报了。

凌志安:你的意思?

妻子:报了案也不一定能破案。咱村上去年丢了几头牛和羊,还有架子车,都没找回来。再说,警察的交道不好打,一旦报案,就会惊动方方面面的人来找你,弄不好还会被坏人利用,从中作梗,反倒会害了你,对你的事业影响会更不好,没吃鱼,真惹一身腥味。

凌志安:你说得也对,为了娃娃们,这哑巴亏,我们就吃了。

妻子:其实,大大小小,我们已经吃了不少这方面的亏了,再吃一次也算不了什么。

凌志安埋头抽烟,一言不发。

妻子:你把心放宽,既然上不了课,正好在家放心歇息两天,妈妈有病,多陪陪她。过些日子,等药材、苞谷下来,卖掉一些,还有爸爸生前存的一些银圆,拿出来变卖掉一些,我还是支持你干你喜爱的那个彩陶研究的事。

一组镜头

因彩陶研究的事,凌志安自己虽然没去报案,可公安局却找了他好多次,是调查他倒卖文物的案子。

凌志安又一次陷入了案子之中不能自拔。

传讯后,凌志安走在回家的路上,一想起此生的艰辛坎坷,他难过地无处诉说:我这是怎么了,最怕打官司,可一辈子总离不开官司。

一组镜头

案子到了当年的章林部长,现在的检察院章察长手上。

章察长把卷宗看完,放在一边,点了一支烟,自言自语:枪打出头鸟,凌志安啊!前面的冤案还没平反,这又摊上了案子。多亏,我知道你的一些细节,他一定是为研究马家窑文化引来的风波。我必须把这件事弄清楚,还他一个清白。

一组镜头

经过章察长的努力,并秉公执法,力排众议,揭穿了那些龌龊的小人卑鄙之举,凌志安得到了公正的待遇,恢复了农民身份。

尽管,凌志安头上的所有光环都失掉了,但他终于又能做个自由的人了。

章察长遗憾地:我们没有能力改变这个社会那些人为制造的不公,我有权力杜绝冤情的野草通过我的手心再去生发蔓延!

凌志安感激地拉着章察长的手:对于一个人来说,自由才是最大的幸福。

一组镜头

凌志安回到家,高兴地将章察长帮他恢复名誉的情况告诉了妻子。

凌志安:章察长还说,按退休前,他要帮我把木头的案子也平反了。

一家人快乐后的忧愁又开始了。

凌志安可今后,全家人靠什么去生活呢?

妻子见凌志安每天闷闷不乐,长吁短叹,不能这么让一个大男人倒下。

一组镜头

妻子去邻居家借了十几块钱回家:志安,其实,这些年你风风雨雨,飘忽不定,我一直省吃俭用,也存了一点钱。咱家里,还有一些小本钱的,还有十几块银圆压在箱底。可是,咱们不能让别人觉得,你没挣上钱,家里怎么还有吃有喝的。为规避闲言,我就去邻居家借钱,给旁人的错觉是咱家穷得开始借钱了,这样,就没人总在后面盘算我们了。

凌志安低头苦笑:你也真能想得出。

妻子:咱家孽障,再没有一些心眼,还不叫那些强人给熄了火。

凌志安:唉,都是我无能啊!

妻子用手捂住凌志安的嘴:不,我男人本事可大了,只是这个年代太乱。志安啊,我真不忍看你郁闷的样子,你还是回你的租房去吧。今后,你得把租房弄结实一些,再不敢让盗贼光顾了。人家盗走了文物,你却被当成了倒卖文物的人了。还有,为了不让你所收的彩陶罐不被碰破,你去城里买一辆三轮车,蹬着它去收彩陶罐安全,你就好好做你的研究去吧。家里老人的生活和娃们上学的事,我能料理,你就放心做你想做的事去。等我能腾出手了,我也坐上你蹬的三轮车,陪你一起去收陶罐,每天都去收,多收一些,能供你研究出一些大名堂来。

凌志安:富花,感谢我有个好老婆,多谢有你。回去后,我就赶紧加固门窗,保证不再被偷盗了。

乡间的路上 夜 外

凌志安拿着钱和银圆又上路了。

妻子送凌志安。

凌志安:要真正把彩陶的事业做起来,就得从研究马家窑开始。

妻子点头:志安,哪怕我们将来去要饭,就是吃糠咽菜,我也会跟着你,支持你。

凌志安感激得声泪俱下。

一组镜头

国家改革开放的第二年。

凌志安想,又能做生意了,就不能再这样漫无目标了,得想办法去挣钱,没钱不成!

一组镜头

凌志安想起了在狱中揣摩出的画玻璃的技巧:对,现在社会上正流行玻璃画,就从这里开始。

凌志安可是没日没夜地作画。每天做的画,第二天就卖空了。为此,他常常是夜半鸡叫才休息。

几年的努力,凌志安办起了玻璃画作坊,车间招收了二十多名工人。

凌志安成了致富带头人。

有了一些钱,凌志安开了一间小铺子,起名叫临宝斋。在门上写了一副对联:上联:昔日贩木材定为投机倒把;下联:今天画玻璃画誉为致富能人,横批:典型需要。

一组镜头

正当他生意火爆的时候,他却因急性肾炎病倒了。

妻子在病房服侍凌志安输液。

凌志安:富花啊,我所做的这一切,其实都是为了能有钱去研究彩陶。我的愿望不是做生意,也不是画玻璃画,而是收很多马家窑陶罐,研究它的文化,还想建一个很大的彩陶馆,这需要好多的钱啊!

妻子:只要你把身体别搞跨,任何时候我都支持你!

凌志安:好,从明天开始,你和他们把作坊守好,我还是去完成我的愿望。

妻子:嗯!

一组镜头

一个晚上。

凌志安独坐在陶片前,边吃馍,边拿起一块残片仔细观看,反复查看。他在不断寻找它的奥秘中,竟迷上了彩陶文化。

凌志安走过冬雪夏雨。

凌志安:正在大量翻阅有关彩陶资料,他被神奇精美的图案、符号,深深地吸引着,废寝忘食。

(旁白)彩陶,它神奇的纹饰、艳丽的色彩,还有雍容的器形、细腻的外表、宏大的数量,都到了彩陶史的顶峰。毕竟是史前文化,那是要费一番周折的,凌志安依然抱定了下半生的打算。

他即兴赋诗一首:

探古释纹读彩陶,

如痴如醉情味高。

天书究向源头处,

生我就为马家窑。

城里旧自行车市场 午 外

凌志安到旧车市场,谈价格,试车,终于成交,买回一辆三轮车。

一组镜头

一大早,凌志安就蹬着三轮车,上山进沟,走村串户,去收购彩陶。

凌志安迎着风雪去收购彩陶。

凌志安冒着春雨去收购彩陶。

(旁白)为搞研究,凌志安不断扩大彩陶收藏数量和规格。几乎把自己所有的钱都投在了彩陶收购收藏上,有时还得借债。日积月累,凌志安收藏的彩陶越集越多。

(旁白)当时,马家窑文化和彩陶文化虽然也曾有人涉猎,但都是对彩陶广泛意义上的研究,而从未深入地进行专门研究。至此,凌志安才专心致志地对马家窑文化和彩陶进行了全面研究,并在许多人尚未认识到它价值的时候,第一个建立了专业的马家窑文化研究学会。

一组镜头

又过去了几个月,公安局终于没有找凌志安的麻烦,似乎还有不少好的征兆。

妻子还是不放心,这天天黑以前便来到他的租房。

凌志安房子的地上、桌子上、床头上摆满了书籍。

凌志安正半趴在地上,专心致志用放大镜观看陶片,对妻子的进门他一无所知。

他每天都这样坚持读古书,研究古文化知识、人类学知识、制陶知识,研究陶片,那如饥似渴的程度几乎是废寝忘食了。

这几年,他每去一个地方,口袋里随时装着笔记本,对了解到有关陶罐的内容会及时记载。也成了凌志安研究彩陶的

主战场。

妻子为凌志安的执着深受感染,仔细望着凌志安那认真的举动,坐在不远的凳子上悄悄抹泪。

这天起床,她固执地要坐上凌志安骑的三轮车,陪他一起去马家窑村收彩陶去。

一路上,他俩唱起了电影里的歌曲:长鞭哎,那个一甩哎,哎啪啪地响哎……

凌志安是三轮车在山路上快速行进,俩人像恋人一般笑逐颜开。

(歌声响起)

吼一声大秦腔我只觉透心冰凉

半生已过无着落到处奔忙

过去的心酸历历难忘

何时才能实现自己的心中康庄

眼看着追求没有指望

只得度岁月打发好时光

喊一声捣碎心的花儿腔

一生绕不过的路荒唐

沟沟哇哇只怕没希望

夫妻俩从不慌张

管它世事多风浪

一条心一定能圆个小小梦想

去马家窑村的路上 午 外

凌志安和妻子路过一村民家门时,忽然冲出一条黑狗。

为躲避被黑狗伤着他们,凌志安心头一紧张,快速蹬车奔跑了起来。

黑狗汪汪地咬个不停。

凌志安边骑车,边回头向后看狗时,不料三轮车翻进路旁的渠沟,妻子被甩出三轮车,仰躺在了沟坎下面。

凌志安不顾自己也被擦伤,赶紧去扶起妻子

妻子起身时,感觉腰疼得无法使劲,感觉站不起身来。

凌志安不抱起妻子,带着哭声:他妈啊,我对不住你啊,彩陶没收到,却把你的腰摔伤了,如果有个万一,那可咋办。

妻子摇头未语,只见她疼得满头冒汗,却一声不发。

凌志安又走过去,扶正倒地的三轮车。

他将妻子抱上三轮车,蹬起车子向县医院奔去。

原野上雪光粼粼,寒风楚楚,凌志安却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县医院 午 内

凌志安陪妻子在医院做了检查,拍了片。

医生:伤者只是扭伤,无大碍。

凌志安长喘了一口气:谢天谢地啊。

五铺川家 夜 内

凌志安照看妻子,做饭喂饭。

凌志安端着一碗饭,给妻子喂:你是我的宝贝,也是我们一家的宝贝,我们不能没有你。凌志安这话不仅仅是说给她听,这是他发自内心的深切感受。

五铺川家 午 内

妻子终于可以下床,凌志安搀扶着她慢慢行走。

母亲追问原因,凌志安编谎言:扛重东西,闪了腰。

母亲不再言语。

母亲问凌志安上班的情况,他说:放暑假了。

五铺川家 夜 内

又是一个月。

妻子腰伤好了。

腰伤一好,妻子就催促他赶紧回租房去。

租房 午 内

凌志安仔细观察彩陶。

凌志安对这几月收来的彩陶罐做了仔细分类和研究。

(旁白)凌志安发现,陶罐因出土地点的不同,它们身上的花纹也是有很大的区别的。如半山、马厂蛙纹、马家窑蛙纹、龙文化等他们的纹路截然不同。面对百思不得其解的图案,他有时竟彻夜不眠。提出疑问,为什么半山类型的彩陶上前期画着大螺旋纹,而后期却变成了四圈纹?为什么马厂类型的彩陶上出现了大量的类似蛙的纹络?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

不同和联系?

租房 午 内

这天,李家女婿来找他。

李家女婿:好几年你都没来了,我想上次,你指定是生了我的气。

凌志安拉着李家女婿的手:我咋会生你的气,我知道,你家老人年纪大儿女多,生活也很拮据,要不然,你也不会那么看重那件东西。

李家女婿:你说得对对儿个,现在政策也好了,我买拖拉机。今天,我专门开了拖拉机来,给你送来了几个彩陶罐子,都是我从村民家赊欠过来的,不急给钱,你啥时候钱宽展了再给,马家窑的人说,用你的画和书法换陶罐也成哩。

凌志安握住李家女婿的手:感谢你,感谢你的支持,我一定不会辜负你和乡亲们的希望。

李家女婿:好好儿弄,弄出点名堂,将来给咱方城人争上一口气。

凌志安感动得热泪盈眶,急忙用手背擦泪。

租房 夜 内

送走李家女婿,天色也渐渐暗淡了下来。

凌志安进门,赶紧把那些大大小小的彩陶罐摆成一字形,一数,整整八个不同类型和规格的陶罐,他兴奋得不行,竟然唱起了花儿。

(旁白)经过分析,他发现这里面居然有一件是双彩大螺旋纹彩陶,是半山时期的。它螺旋纹的缝隙中画着四个黑彩人物,人物迈开大步行走在田野上,张开五指播种,撒出的种子漫天飞舞。这是唯一一件关于播种图案的罐子。

一组镜头

凌志安手持放大镜。精心观察李家女婿送来的这件半山类型的陶罐,不时在纸上写写画画,在本子上记录着。

一连几天,他都沉浸在半山陶罐的研究当中不能自拔。

(旁白)终于,他从这件彩陶上悟出,半山时期中国的农耕文明已经产生,农耕文明产生,也让先民的崇拜对象发生了变化。马家窑类型彩陶上画着的水波纹就是他们对水的崇拜,农耕文明产生后,先民们把过去对水的崇拜转向了对田园的崇拜和赞颂。于是从马家窑类型时期的水波纹逐渐演变成了半山时期表现田园的四圈纹。看到这个图案,他非常激动,兴奋之余,他一下子茅塞顿开,对马家窑蛙纹、马厂蛙纹到龙文化的产生,对一系列重要的文化现象他产生出自己独特的见解。

凌志安:我要把这一喜讯告诉妻子,让她和我一起分享这份天赐的快乐和成果。

五铺川家 夜 内

凌志安把自己的见解向妻子说了一遍。

妻子听到丈夫研究的有了突破,想做大做高端研究,她内心生出一阵振奋:看来,你会在这个上面有名堂的。

凌志安充满了自信:它的秘密一定会在我手中露出峥嵘。

周围山村的路上 午 外

凌志安回到租房。

凌志安又去周围山村收购彩陶。

三轮车行走在半山坡上,凌志安的心也像在上山。

(旁白)这样跑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自己得办个产业才成,要不然,妻子为我支出这么巨大的陶罐费用,却叫家里一直过着捉襟见肘的苦日子,这样下去是支撑不了多久的,这个结果也只能是小打小闹,走不出新路的,干不大事业。那么,办咋样的产业才好呢?他脑海里划过了许多行业,似乎都不适合自己。

在山里转了一天,他一无所获。

挨了一天的饿,凌志安毫无选择地走进方城郊外一家叫“牡丹园”的饭庄。

凌志安点了一碗叫菜疙瘩的面食,快速地吃着。

他听到对面的客人谈话不俗,声音也很大,俨然是一些有名堂的人,他来了兴趣。

一个胖客人:下一月就是罗总母亲的生日,他想为母亲画一张巨幅彩像,一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画匠,正在着急。

凌志安听到这话,心想:

(旁白)这不正是一个赚钱的机会吗?一定能赚不少钱。

待吃完饭,他谨慎地凑过去:各位老板,你们说的关于找人作画的事,也许我成尼。

胖客人上下打量着他:你,你会画?

凌志安:我会。

另一位年轻客人:我见你一个蹬三轮车的,吃饭只要了一碗蔬菜疙瘩,满脚的泥巴,满身的灰尘,你会作画,这么有艺术品位的话,你也敢说出口?

胖客人用手阻止年轻客人说话,自己端详了凌志安半天。

胖客人:师傅,这件事非同小可,是为方城县一位著名的民营企业家、全国劳动模范、县政协委员的妈妈画像,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中学美术老师画出的画像,罗总的慧眼都看不上,你一个蹬三轮车的,你能行?师傅,如果你画出的像,罗总能看上,就是一千大元,一笔不菲的收入啊。

凌志安十分谦逊地:我估计我能成,也不是为了钱!

年轻客人不屑地:切!

胖客人却很认真:那好吧,让我先考考你再说,可以吧?

凌志安点头。

胖客人转身叫年轻客人:你把皮箱里的宣纸和毛笔拿出来,就让他勾勒一下我的轮廓,看看基础如何。张老板,你腾出一张桌子,我要考试。

年轻客人很轻蔑地摆好画毯,把宣纸铺好,倒好墨汁和清水,润好毛笔,鼻子里不断发出冷冷的“哼吱”的声音。

年轻客人:我美术系毕业的专业画家,我都画不了,你,你敢承担这么大的事,你总不是见钱眼开了。如果不成,你现在赶紧走人还有面子。

凌志安抬头缓缓地瞅了他一眼,从容地走过去,提起毛笔。

凌志安:请胖老板坐在对面,稍等。

此时,不少吃饭的客人都被这边闹出的动静所吸引,纷纷挤过来围观。

凌志安执着毛笔像是飞针走线,不到五分钟,就勾画好了。

胖客人把画拿起一看,吃惊地:你,很专业呀!

年轻客人走过去仔细一瞧,心里也不觉惊异。

(旁白)现如今,真是山外青山楼外楼,看不出的木匠修楼哩,高手在民间啊。看似一个蹬三轮车其貌不扬民工一般的人,除了个子大,满脸找不出一粒艺术分子,三两笔,一个人物跃然纸上,他居然有这本事。

年轻客人摇摇头,便不再言语了。

周围围观的客人们竖起拇指赞誉,尽自发地鼓起了掌。

胖客人高兴地把画收起:好,这个我保存了,你今天就跟我去见罗总。

凌志安:请老板留下地址,我明天一大早就赶过去,行不行?

胖客人满口答应:行,行,就这么定了。

胖客人示意手下,写好地址,交给凌志安。

胖客人上前握手:我叫冯虎林,是做广告生意的,后会有期。

凌志安抱拳作礼,未语。

回方城的路上 下午 外

凌志安蹬着三轮车先走了一步。他今天高兴了,一路上,他忽然记起了已忘记很久的花儿词:

马莲绳

一根弦

琵琶还要好家弹

你不唱花儿花不艳

我不对花儿花不甜

……

一辆黑色轿车超过了凌志安的三轮车。

凌志安知道他们是刚才吃饭时的那五个客人,胖客人冯虎林坐在车前面的位置上,向他招手。

凌志安一路上思考:(旁白)是回租房,还是回村上?要见大老板,承担那么大的事情,至少要把自己收拾出一番艺术家的感觉才行,不然会让人家瞧不起的。一千元,也不是好挣的。过去他画毛主席像,那么大的工程,一天才给三十元,现在市场经济了,作画的费用也提升了许多。

回五铺川的路上 黄昏 外

凌志安忽然看到玉屏山,看到了家乡五铺川。它群山环抱,绿树成荫,一眼望去,沃野千里,一马平川。长这么大,他很少领略到这些。其实,家乡还是很美的。

五铺川家中 夜 内

妻子为凌志安准备衣物。

(旁白)妻子知道凌志安要为一位大老板的母亲去画像,为他准备了半夜的衣服。感觉哪个衣服都不适合那种隆重的场合。

妻子:这些年,就没给你买过一件像样的衣服,忽然一有大事情,尽选不出你穿的一件像样式的衣服。唉,我这个做妻子的啊,一点不称职!

凌志安:没关系,这不是把钱都收了彩陶罐子吗。这也就和你给我买了衣服一样。收了彩陶罐,那是一件经天纬地的大衣服。

妻子听了很感动。

(旁白)凌志安和妻子,总是不论遇到天大的事,都是这样相互搀扶,并在相互的感动中度过每一天,纵使凌志安在监狱那段日子,妻子也经常写信和丈夫交流。一次快过年了,凌志安收到妻子的来信,说:家中狼(猪)已杀了,你放性(心)。像这样的信,他在监狱中收到了不少。和在上大学时一样,他会细心改好信件再寄给她,耐心帮助它提高文化程度。后来,妻子的信也写得越来越好。他曾在监狱日记中写道:我和妻子是患难之交,我将对妻子永不变心。其实妻子对我一样忠诚,这也是我上大学时对她不变心的报答。所以人常说:好是用好交换来的。好是有根之苗,不是无源之水。

中营御苑门前 晨 外

凌志安提着画笔和颜料,站在中营御苑门前仰望着这栋十层高的商品楼,他浮想联翩。

凌志安自言自语:看来,这就是方城县第一座高档小区了?

中营御苑 晨 内

走进中营御苑大门,他向门卫打听了罗总办公的位置。

门卫用手指着一栋楼和罗总办公的楼层。

进电梯 晨 内

凌志安坐上电梯,一口气上了十楼。

凌志安一出电梯就站在了楼上办公区的大厅,眼前已经有不少人等在那里。

中营楼上办公区 晨 内

冯虎林一见凌志安,赶忙迎了过来:欢迎,欢迎画家光临!

跟在冯虎林身后的另一个体胖个子约有一米八的男子,笑眯眯地点着头。

凌志安被引到画桌前,他慢慢摆好自己带来的工具,仔细地端详着所画老人相片上脸的每一个细微变化。

大个男子走过来,亲热的:师……

“傅”字还没说出来,他的嘴停在那里半晌不知说什么。他终于惊喜地走过去,抱住凌志安的脖子:狱友,凌志安!

你还记得我吗?可好啊,我一直都在找你,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呀。

凌志安和众人都被这一句话惊呆了,一时间现场安静得能听到心脏的跳动声。

大个子:我是罗成啊,难道你不认识我了。

凌志安也大惊失色,罗成的名字他熟悉,但一时确实记不起来了,人的面貌也不熟悉了。

罗成:咱俩在监狱时,只要他们有大型宣传活动,你总是点名叫我来帮你。有人问你,为啥每次都叫罗成给你帮忙,你说罗成那家伙人热心,个子大,不耍牢骚,不用踩板凳就能办完高处的事,并且一干起活,就能把腰挺直把头扬起。这些话,难道你忘了吗,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凌志安这时才想起监狱里的那个罗成,顿觉恍然大悟。

凌志安仍然仔细地端详着罗成:是你,就是你,罗成。成了大老板,看你身体也发福了,我都认不哈了。和过去相比,判若两人。那时,你老是弓着腰,见人就点头哈腰。起初,你以为我是监狱里的管教干部。每次叫你来帮忙时,你都受宠若惊。当我告诉你,我也是劳改人员时,你一下子惋惜地号哭了起来,说这么有能耐的人,怎么也给抓进来了,总不是抓错了。我听了你说的这句话,感动得直想叫你亲爹。因为,真是他们抓错了,判错了。以后,我就经常叫你帮忙,也是感恩于你。

罗成上前拥抱住凌志安的肩膀,放声哭了起来:十六年,你老的没了人样,和从前比,就不敢认你了。

凌志安也很动情:这十多年,我是受尽了人间的酸甜苦辣、崎岖坎坷,等会儿我给你好好絮叨絮叨。而罗成你,却比以往年轻了许多啊。

罗成:好了,情况你都知道了,今天先不作画,我先请你参观我的厅堂,然后我们吃饭,一会我们再搞话(聊天),今天你就好好休息,明天你在作画。

凌志安:你也知道我的个性,先作画,再参观和交谈。

罗成把脸对着眼前近二十个人,激情四溢:凌志安十三岁就获得国家级绘画大奖。想当年,他可是个风云人物啊。那年月,他被请到各处去画毛主席像,那可真是挥笔如花,一夜成名,光彩照人啊。

罗成又对凌志安一笑:只要有你来,不愁画不好。客随主便,今天就听我的。在我这里好好住几天,由广告公司冯虎林总经理和我,还有你在师大美术系的小师弟牛辉一起好好陪陪你,喝两盅,我们再展望一下未来。

凌志安只好答应。

牛辉紧张了一身汗:凌老师,对不起,昨天……昨天误会了。

罗成:也难怪,听说你蹬着三轮车,吃的是菜疙瘩饭。在当今的世俗社会,谁会相信你能画画,还敢接人物画这种大师级的差事,而且谁相信你还是个本科毕业书画家呢。现在的年轻人,总喜欢以貌取人,自然你就会被他们在心理上淘汰。不过,我还要问你,你蹬着三轮车干什么,总不是给人家拉货物挣钱的吧,哈哈……

凌志安叹了一口气,唉,一言难尽啊!

罗成:好吧,把这些话留着,后面再叙。

凌志安:你是啥时候出来的?

罗成:你走了的第二年,我立了功,提前释放了。

凌志安不解:立功?

罗成:嗯。说来既气胀也好笑。有一天,一个年龄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女子,单独去监狱找管教队长走后门,为了想见一个犯人。因为那犯人在监禁,还不让亲属探视。那年轻女子一进管教队长屋门,谁知那禽兽队长竟随手把门关上,伸手去搂抱她。她在他的房间大喊大叫起来,这时我走过去推开门,那女子赶忙说,快救我,快来救我。那个队长怕我把这事说出去,就忙松开了手。便打开房门:你滚出去。那年轻女子趁门被打开,一个箭步冲出来,迅速溜出大院。一出大门,她便到监狱长那里去告状,并说我是她的证人。取证时,我只好去作证明。那管教队长被撤职,下放到农场去劳动了。谁知那年轻女子竟是当大官的千金小姐,因她的对象误杀了人,被监禁了,她见管教队长,是想帮她说好话,谁知才生了前面那一幕。后来,在她的周旋下,我也被减刑,提前释放了出来。那年月,没法律,只要上头一句话,犯人就能释放了。出来以后,我就跟着一个搞工程的亲戚学泥瓦工,那个当官的千金小姐还帮了我很多忙,为我的老板联系了不少大工程。直到后面我挣了一些钱,自己搞起了工程。要说,那年轻女子也是我的大恩人啊。

凌志安:你的命真好,我就可怜得说不成。

凌志安把自己这些年的经历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也说到了现在的困境。

罗成:你只比我大三、四岁,我没姊妹,以后我就称你为哥。你那么高的文化,能自己骑着自行车、蹬着三轮车走村串户去收彩陶,精神真是很感人,现在的人谁能做到?今天我知道了你的远大目标和鸿鹄之志,和你比我资格不够。其实,钱不算个什么东西,但凡事离开钱又寸步难行。我也有一个梦想,我可以给予你一些资金扶持,真正将来把彩陶文化做大,也算是为咱方城人民做了一件功德无量、千古不朽的大事,也是名垂青史的大事。志安哥,你自己好好做个预算,看你想建的商社、彩陶展馆、办公场所等需要多少钱,我可以全额投资。等你有了钱,也可以还我,也可以算作合资,都可以。以后,你也不用去实地收购陶罐了,由广告公司冯虎林总经理帮你做一个广告,激励拥有彩陶的群众,上门给你出售,你检验合格后当场付款,这样,就大大提高了你收罐的效率,也节约了你搞研究的宝贵时间,何乐而不为!

凌志安感激涕零:太好了,万分感谢,万分感谢。如今我的资金真到了山穷水尽而事业正是出成效上台阶的时候,有你的鼓励,方城的彩陶研究一定会达到辉煌的顶点。以后,我就聘任你为方城彩陶研究会的副会长,我们一起去做这件大好事。

罗成:那就一言为定。

凌志安:一言为定!

(歌声响起)

走出一个黄土的山窝窝

这里有父辈留下坎坷坎坷

挽不住泪花憋出脊背里的汗串串啊

我总想把昔日的痛苦向你诉说

哎……

枯焦奔泪的穷日月

愁死个铁骨汉子了

啥时候

才能有个舒心的日子过

走上一个黄土的高坡坡

这里刻着崛起的求索

仰望东边的日头只想喊一声:岁月啊

我要育出个后生去强盛中国

哎……

谁能帮帮执着的我

快把所有梦想都签约

哪一天

才能让人们看到我的新成果

一组镜头

鞭炮齐鸣,锣鼓喧天。

美好的一天终于到来了。

凌志安在方城购买地皮,破土开业。

一组镜头

凌志安站在不远处,眼望着盖起的彩陶馆,激动的流下了热泪。

工作人员,将租房内的彩陶全部运至彩陶馆,楼内购进了先进的办公设备。

凌志安在方城挂牌临宝斋。

凌志安在方城成立了马家窑文化研究会,有一次举行了隆重的揭牌仪式。

彩陶馆 夜 内

凌志安在电脑旁一面用放大镜观察彩陶,一面记述数据,用铅笔勾画线条。

凌志安和罗成等研究会人员探讨彩陶文化。

凌芳(女儿)协助他整理和打印材料。

方城住宅楼 内 晨

凌志安对妻子亲昵地:过几天,我就接娃们,你和老娘一起来城里,过我创造的幸福日子,再不让你们在农村受苦了。今后我就一心搞彩陶研究,你们也跟着我享福。

妻子:娘的身体……唉,今年很不好,看是不耐年陈了,有啥想法,你就赶紧去做。

凌志安点头。

方城住宅楼 内 午

凌志安:明天开车叫孩子们去接他们的奶奶。

妻子应承:我和娃们一起去。

回五铺川乡道下 午 外

长子凌平驾车,母亲、兄弟和孩子们坐在车里,一路欢天喜地。

五铺川家门外 下午

一到家门口,听见院子里人声闹哄哄的,杂乱的脚步声传出门来。

凌芳跑出门来:妈,哥,奶奶不成了。

志安妻子大步跑进门去。

五铺川家 下午 内

众人随志安妻进门。

志安妻双手拉住婆婆的手:娘,我们来了。

婆婆没回答儿媳的话,而是用眼光扫着门口:志……志安没来吗?

志安妻:他还在城里忙商社的事哩,我和您的两个孙子开车来接您到城里去享福。

婆婆摇摇头,上气不接下气:赶……赶紧,快叫志安……叫志安回来。

志安妻没明白婆婆的意思,答应着:好,好,我这就打电话。

志安妻让凌芳出门去打电话给志安。

方城住宅楼 下午 外

凌志安一听娘病危,顾不得什么,急忙叫车,直奔五铺川家。

凌志安催促司机:快,快!

回五铺川乡道 下午 外

在五铺川的村道上,凌志安在车里接到电话,母亲已经过世了。

凌志安眼里留下了愧疚的泪水,自言自语:父亲母亲身体好时,自己事业却没有做出说明名堂来报答他们,现在事业刚刚搭上好头,日子好一些了,您却离开了我们。父亲去世时自己是冤狱,母亲去世时自己却在回家的路上,都没见上面啊,我这儿子做的啊,不忠不孝啊。

凌志安悲痛地得叫了一声:老妈啊……

凌志安遂号啕大哭起来。

凌家祖坟 晨 外

凌志安和家族众人将老人葬进祖坟。

祖坟上纸火飞扬。

彩陶馆 午 内

母亲离世后,富花对凌志安更关切了。

她背着凌志安,叫司机开车去商场,专门为凌志安买了一个热水器放到床左侧他睡的床头柜上,买来矿泉水,以便他早上不起床,便可伸手喝到热开水。

凌志安趁机在她脸蛋上猛地亲了一下,妻子居然叫再亲一下。他看着她那个孩子气的样子,心里不知有多温暖。

凌志安:富花,没有你的任劳任怨,就不会有我今天对彩陶文化的研究成果。

妻子:我做得还很不称职啊。

彩陶馆 夜 内

凌志安在电脑旁撰写研究材料。

妻子默默地帮他整理着资料。

彩陶馆 晨 内

办公桌上摆放着几本《中国文物报》《文汇报》巜甘肃日报》《文明》等杂志。

凌志安翻阅着一本杂志。

凌志安与副会长罗成一起探讨彩陶文化。

凌志安提出:彩陶上的“卍”符号,应该是当时人类产生于对太阳崇拜的产物。这蛙的图形,应该是中国龙最初的雏形之一,锯齿纹是古羌人对山的一种形态画和图腾,四圈纹应该是先民对土地崇拜的表达。

罗成:嗯,很有见地。

方城马家窑文化研究会会议室 晨 内

凌志安以马家窑文化研究会会长名义,召集全体会员开会。

凌志安:截至今天,我们这栋楼内,仅我们家族的人就有十四人,加上马家窑文化研究会的会员也有几十人。大家吃在一起,住在一起,干在一起,可算是一个大家族,大事业。今天,我宣布几件事:我打算在兰州设立临宝斋和彩陶收购馆,筹备成立甘肃省马家窑文化研究会。关于商社,从明天起,我就不再兼职了,主要精力去做研究工作。大家一定要精诚团结,潜心研究,把方城地区的彩陶研究推进到全省前列,把这项研究事业做得更大,让它走向全国。

罗成:现在,咱们的研究工作在志安会长的带领下,已取得了一定成效,下一步,我们要向县里领导做专题汇报,得到支持,再引向深入。

方城政府大院 晨 内

分管县长李瑶从办公室送出凌志安。

李瑶和凌志安边走边谈。

凌志安:现在,我们成立的私营彩陶研究会发展势头很强劲,但由于都是家族式管理,对研究工作有一定的制约,如果由政府出面,或者与我们联合,或者政府牵头我们经营,最好给研究会划拨一片地皮,修建一座研究院,这样方城完全可以在彩陶文化研究方面走在西部前列,体现出特别的作为。

李瑶:报告我也仔细研读了,有很深远的意义,也很有高度,如果这个项目能真正发展起来,还能够带动多个二、三产行业和就业,也有提升当地文化品位的效能。可是,志安老师,你也知道,咱方城县是个国家级贫困县,你要那么大的一块地皮喝一些资金也着实不好解决,国家土地有红线,更不要说为彩陶研究会专门盖一座展务楼了,太不可思议了。请你一定要理解县上的苦衷。

凌志安一展手:我去几个大学讲课,他们都很关注马家窑彩陶,省上某大学还主动要求在校内成立马家窑彩陶研究机构,这对推进彩陶的专业化研究,从科研上教学上都助了彩陶研究的一臂之力。方城县的研究机构如果由有政府出面成立,效果会更好。我一直思考,假如能把全省的彩陶研究机构放在方城,那更是一举几得的好事啊。

李瑶点点头:话是这么说,可做起来难度就大了。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你的愿望也很好。我只能希望你在现有研究的基础上,继续推进,强化和多地研究机构、多所院校联络,把这项事业做大做强。

凌志安:我就不明白,一说到投资,县上怎么总是闪烁其词呢?说是县穷,可许多投资并不小,有些投资其实毫无成效,甚至产生浪费,为啥就不能把这个功盖千秋的事业作为一项重点去投资,去研究。

李瑶显得很谦卑:县上有县上的通盘考虑,请凌会长一定也要多理解才是。

彩陶馆 晨 内

报告没有得到方城官方的回应,凌志安心里很不是个滋味。

凌志安在会长会议上把上面的意思做了通报后,问大家:下一步,怎么拓展?

马家窑文化研究会秘书长凌平(长子):只能继续壮大自己,候机向省上打报告,看怎么样。

王冬(女婿):可不可以把我们的成果全部编辑出版,让全世界认可。

凌志安:对,创办一份《马家窑文化源流》杂志,刊登全国的交流文章,推动发展。

罗成:还要想办法多联合有关学院,发挥专业研究机构人才的作用,共同推进。

兰州临宝斋 午 内

兰州隍庙西侧一楼,一店铺,门牌上雕刻着临宝斋三个字。

临宝斋门面不大,但装修、布置不俗。

店内迎门的墙壁上有一块巨型展板,上面除了许多精美的彩陶图画外,附有“马家窑文化彩陶的价值”和“甘肃省马家窑文化研究会”“彩陶博物馆”的介绍文字,引人注目。

临宝斋 午 内

临宝斋店内人来人往,博古架上摆着大小不等的彩陶。巨幅书法,美术作品,凌志安文化活动彩照挂在空出的位置上。橱柜上摞着一沓甘肃省马家窑文化研究会会刊《马家窑文化源流》。很具浓郁的文化气息,无穷的艺术魅力。

工作人员向客人不停地介绍着。

工作人员:我们只收不卖,最后要把收购的彩陶送进“彩陶博物馆”,让喜欢彩陶的人们去观赏、学习、研究和交流,使远古文化能为后人们所了解和接受。

方城 午 外

彩陶研究取得显著成果。

全省第一个民间博物馆彩陶文化博物馆在方城成立。

凌志安任馆长。

凌志安一身灰色西装,站在麦克风前讲话。

兰州 午 内

省民政厅派人员去方城考察。

民政厅同意将方城县彩陶文化研究会升级为省级研究会。

凌志安荣任省彩陶文化研究会会长。

一组镜头

方城研究会会员吕岛很不满意凌志安当选省上研究会会长。

吕岛:凌志安曾是投机倒把的犯罪分子,后因倒卖文物又被学校开除,他没有资格担任省级研究会会长。

(旁白)几十年过去了,投机倒把分子的帽子仍然笼罩在凌志安的头上,损害着他的社会形象,甚至影响着研究会的发展。他觉得对这件事,他还得向全省和方城人民及子孙有个清白的交代。

兰州 黄昏 外

夕阳西下,兰州四十里黄河风情线北滨河路西端,名为“生命之源”的景点,一个大型彩陶仿制品放在构思奇特的底座上,显得壮美,震撼人心。人们驻足观看、拍照,在感受中华五千年灿烂文化中,叹服先民们的智慧和创造才能。

游人纷纷议论,赞不绝口。

兰州 晨 外

省马家窑文化研究会在兰州成立揭牌。

凌志安讲话。

一组镜头

国家学术界专家在各种学术研究场合。

凌志安在学术大会上提出新论据,引起学术界和收藏界的极大关注。

老学者:你真是了不起,个人背着冤案,还能潜下心,忘我地研究彩陶文化,你应该为中国当代研究马家窑彩陶文化第一人。

凌志安抱拳谦让:不敢当。

各地专家纷纷发出邀请函,并到马家窑文化研究会拜见凌志安。

凌志安挥毫泼墨,写下一幅幅书法作品,妻子铺纸盖印。

一组镜头

凌志安奔赴祖国各地。

凌志安在省城书店购买书籍。

凌志安走进北京书店,购买书籍。

凌志安每到一地,都要购买专业书籍。

凌志安提着一叠书籍走在去研究会的楼上。

兰州西北民族学院 午 外

兰州,西北民族学院成立马家窑文化研究院。

凌志安讲话。

一组镜头

凌志安要出行了,妻子为他准备着行装。

凌志安携妻子从黄土高原上空飞过雪域天路到达拉萨。又从贡戛机场起飞,在湛蓝得出奇的西藏天空,掠过白云飞向成都双流机场。

凌志安携妻子从首都繁忙的机场起飞,逆地球自转而飞,飞到十月革命的发祥地莫斯科。

凌志安携妻子从天上看着群山如山水画般的新疆上空,途经多省飞到了海南島。

凌志安携妻子和他的团队把彩陶研究成果传到了祖国的大江南北,五湖四海。

一组镜头

在北京某宾馆。

妻子感受到现在的幸福日子,便总回忆起在农村时的一些事情。

妻子说起了她在他进监狱后的一幕,落下了泪。

(闪回几年前)

农村麦田灌水时节,轮到给地浇水的时间,已是夜里。志安妻摸着漆黑去浇灌。

村主任鲁义,一直对志安妻想入非非,经常背地里干些勾引她的龌龊事。

灌水中,鲁义边帮忙边试探她:富花,你掌柜子不在,你不想他吗?

志安妻感到问话里夹杂着一种邪意,遂把铁锹一挥:掌柜的不在,我也不会做对不起他的事情。

鲁义没趣地丢下铁锹走了,当然,他也不会就此罢休。

第二天,鲁义不死心,一见她又大胆地说:你那坐牢的男人,谁知道啥时候才能回来。

志安妻干脆一句到位:就是不回来,我也不能背叛他,也轮不到你对我干出什么。

鲁义觉得无缝可钻,遂改口:你有这种思想就对了,应该这样。

志安妻在农村,既拉孩子,服侍公婆,还要干男人也干的事。

夜晚,她去村口背草,又遇见鲁义。

鲁义见周围没有人,便伸手去搂抱她,她一急就一把推开他,没想到却把鲁义推进了水里。她丢下草捆,头也没回地一口气跑回家中。鲁义未能满足欲望,趴出水渠狼狈而去。

鲁义的目的一次次未达到,他对志安妻大为不满,开始千方百计去折磨她。

这一年,生产队平田整地拉土填方,鲁义借机便给志安妻使坏。

鲁义:你拉来的土,为啥要胡倒,啊?

志安妻只是干活低头不语。

鲁义故意去夺她手中的架子车,见她宁死不松手,便一把掀翻架子车,用恶毒难听的话骂:你这骚婆娘,不知好歹。

志安妻干脆不理他,见他骂个不停,便也用同样的话还骂了鲁义一句:你个骚鬼。

见志安妻一点也不屈服于他,于是,鲁义找到了制服志安妻的理由,走过去一个驳脚打翻了她,倒提起她的腿在地上拉磨,摔打。

志安妻急了,弯起身一嘴咬破了鲁义的手,朝他脸上唾了一团唾沫。

志安妻:你再这样欺负我一个女人,我就死给你看!

鲁义这时才狼狈地放开了双手。

(镜头回到现实)

志安妻说到这里,伤感地哭了起来:你不在,他们总是想尽招数欺负我一个女人家。

凌志安:像鲁义这号狗怂,他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志安妻:你对我真好,辛勤打拼,为我和儿女们创造了一个优裕的安乐窝,让我过得很舒坦,很自在,现在我就是死了也值了。

凌志安:人啊,都是你自己做得好,才会换来了他人对你的好。勿问别人,先问自己。不是我对你好,而是你自己做得好,你做的事不能让我不对你好。

志安妻会心地一笑。

凌志安:农村那么多年,孩子们上学、劳动,甚至婚嫁都受到村民们的刁难诋毁和小瞧,现在,他们都在城里安了家,学会了经商,这好日子刚刚才开始。

志安妻:这些,都是你的功劳啊。

某课堂 午 内

凌志安受邀去某大学讲座彩陶文化。

凌志安为大学授课,妻子在下面发送资料和书籍。

彩陶研究馆财务室 晨 内

大清早妻子在楼下吵吵。

一夜未眠的凌志安听到后,揉了揉惺忪的双眼走出屋门。

工作人员告诉他:嫂子虽然当了金柜保管,却不会数钱,数来数去数不对,一生气就把钱撒了一地。

凌志安听了一笑,又回到了办公室。

定安地区法院 晨 内

法官宣布裁定书:……撤销原判,凌志安宣告无罪;恢复公职。

凌志安手捧定安地区法院对他下海经商投机倒把案的裁定书,久久地望着庭上的国徽,心里难以平静。

法院门口 晨 内

凌志安走出法院大门,回头又向国徽深深地鞠躬,抬头时忽见章察长和法院院长站在门口。

凌志安几步奔过去,握住章察长的手:感谢政府,更感谢你啊。

章察长没有回他的话,而是侧身问他:志安,你不认识他了吗?

凌志安看了好久。面前这个人中等个子,面相很熟,他微胖,戴着一副眼镜,他是谁呢?

忽然,凌志安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大声喊道:杨所长!

章察长一笑:他已不是当年看守所的所长了,如今是地区法院的副院长了!

见到嗯人,凌志安激动得不知说什么才好。一时间只有泪流满面:杨院长。

杨院长点点头:这些年,让志安受苦了。

凌志安和杨院长拥抱在面了,好想你啊!

杨院长:放下包袱,轻装前进。

章察长:从此,你可以大展宏图了!

(画外音)那年强行制造冤错案的原法院院长张谷,错判了他,也是那个年代法治环境落后造成的,不是你一个人所能决定的,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承担时代造成的责任,我凌志安不会再记恨你了。非但不恨你,我还心存感激。没有你的成全,那能有我今天的业绩。是你逼我走出了一条留下清晰足迹的创业之路,把我推向马家窑文化研究领头人的高地,我要感谢你才对。

五铺川祖坟 晨 外

凌志安和妻子、儿孙跪在父母坟前。

面前烟火轻飘,贡品丰盈,凌志安默默祈祷。

凌志安:老大大、老妈妈,我今天带儿孙来,是想告诉你们一件天大的喜事。你儿的冤案已彻底昭雪,并且恢复公职和补发了工资。可我已年过花甲,这一切对我的意义已不太大了,但它表明国家司法已不再嫩稚,也证明我当时下海经商的行为不是犯法,而是先行示范。平反冤案使你儿身上不再留有罪影,今后,咱全家老少祖宗八代人的脸上都会增加一圈美丽的光环。

凌志安办公室 午 内

罗成兴冲冲地走进门:会长,凌会长,我要告诉你几件喜事,你听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凌志安:现在,咱遇到的事,没一个是不高兴的事呀。

罗成:那就喜上加喜,锦上添花。第一件事是因为当年那个转正名额,刘梅丽把你整出了学校,也得到了因果,她住了院,据说是乳腺癌,后来居然治愈了,只是,只是一个奶子被割掉了。第二件事是那个胡正义,后面虽然升了官,当了地区教育局的一把手,年前确被纪委传去了,听说还没回来。第三件事是那个任义格,现在是你任过教师的那个学校的校长了。

凌志安:那个刘梅丽现在去哪儿了?

罗成:现在是定安地区的纪委副书记。因为这个人曾使你不高兴,本来我是不想说她提升的事。

凌志安平静地一笑:一切都过去了,一切又开始了。既然,一切都过去了,也就不必再去追寻以往的短长了。既然,一切又开始了,那就做好各自的事才是上策。

罗成:会长有胸怀!

安定某住宅区 傍晚 外

某住宅区门口。

凌志安备了一份厚礼去看望张谷。

凌志安问保安:我找张谷老院长。

保安:张谷,一个白发老汉是吗?他去年就死了!

凌志安拎着礼品,呆呆地站在家属院门口,站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凌志安把手中的礼品送给了保安:这位大叔,这些好吃的,就留给你去吃。

保安受宠若惊:这,我可享受不了院长的待遇,你这,这多不好意思。

凌志安没说什么,转过身,步履缓慢,自言自语,泱泱回家。

彩陶研究馆 夜 内

凌志安坐在沙发上,异常感慨:人啊,这说走就走了,走得无影无踪。那个老法官张谷,想当年,那义正词严,口若悬河,真是雷厉风行,敢打硬拼的勇士啊,尽管我被他冤了狱,可他火力无比的工作劲头,那是的可叹可赞的。那一代人啊,轰轰烈烈的来了,却这么静悄悄地走了,走得简简单单,走得很轻轻松松,几乎无牵无挂,不留一点遗产和遗憾。

志安妻知道凌志安其实也是在思念自己的父亲和母亲,便安慰:人这一辈子,来了,走了,走了,又来了。一旦来了,我们就该好好儿活,活出精彩;一定得走,那就走得痛痛快快,自自然然。志安啊,尽管我比你年轻好多岁,看我这身体,说不定我还会先你离开这个世界的。现在,幸福日子我也过了,就是死了,也不遗憾了。

凌志安:你再不要说这么悲哀话了,我们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啊!

志安妻幸福地抱着他,流出了泪水。

一组镜头

志安妻忽然在楼梯口昏倒。

见到的人,无不惊慌失措。

凌志安紧紧地抱住昏迷的妻子:富花,你这是怎么了啊?

众人急切地呼唤她。

凌志安陪她去兰州某医院做检查,检查结果尽是癌。

凌志安忽觉自己像没了依靠一般,瘫坐在了医院楼走道。

面对这个严酷的事实,凌志安要儿女们绝对保密。

为给妻子以希望,他在妻子面前总是装得快快乐乐。

妻子是聪明的,她已从凌志安的眉宇间看出自己的病情的严重性,但她也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似地,安慰着凌志安和孩子们。

彩陶研究馆 夜 内

凌志安决定陪妻子去北京治病。

出发前,凌志安连夜开会,安排馆内工作。

飞机上 夜 内

妻子:志安,看是我这身子骨,熬不过这个夏天了。

凌志安:富花,你千万不敢这么说,咱的好日子才开始。我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治好你的病。

妻子:说真的,我觉得这一辈子遇上你,我还没够,我不想走啊,我放心不下你啊。

凌志安:你不会的,我们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离。

北京某大医院

没床位,妻子富花在走廊的床上痛苦地躺着,等待医院安排手术。

妻子动完手术,体征正常,被送进监护室。

监护室里,胃管从妻子鼻子插入。鼻孔上放着供氧管,右手和右脚都固定了输液针,床上方挂着五种药液,两条输液管中药物在一滴一滴注入。

凌志安隔着一层玻璃窗户远远地望着妻子那苍白的面容,心里那滋味难以诉说。

凌志安还是依依不舍地望望妻子,离开了医院,离开了北京。

一组镜头

一架飞机从首都机场飞起。它带着凌志安的牵挂飞上了蓝天。

凌志安要按时去签一份关于马家窑文化发展的推动协议,这是层面很高的一份千载难逢的协议。

一组镜头

妻子富花术后全身却大面积暴发炎症,扩散到了肺部,高烧不止,昏迷不醒,血压也升到了两百以上。

一组镜头

凌志安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只觉咯噔一下,炎症消不下去可怎么办?

心里有事,愿夜长,到子夜时分,凌志安依然难以成眠。

一组镜头

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这使凌志安的心脏又一次提悬起来:在那么大的医院治疗,怎么还会这样啊。

病情叫他揪心。

凌志安:我坚强的妻子,你能挺过这一关吗?

北京某大医院

医院病房,传出来消息,妻子的炎症得到控制,病情有了好转,心率和血压渐渐恢复,脑水肿等令人担心的危险症状慢慢退去,会诊后转出了监护室。

这个消息令凌志安放松了一直紧绷的神经,解除了像钳子一样紧紧揪在他心里的焦虑。

(画外音)如果能保持正常,我将重新见到度过劫难后,能坚强地挺过来难关可敬可爱的妻子了。

一组镜头

凌志安在兰州某研究机构,顶着沉重的心理压力,终于盼到签署一项能推动马家窑文化走向世界的重要协议,拿到了委托函。

会后,凌志安兴奋得不得了,因为这个协议的签订,意味着马家窑文化从此将登上世界一体化研究和发展的舞台。他真想第一时间和妻子分享这份快乐与荣耀。

凌志安即兴写下一首《补尧天》的诗:

生在清清洮水边

楷模历来有先贤

愧我不能作壮士

且用彩陶补尧天

一组镜头

凌志安远在千里之外,不放心妻子,他通过儿子好不容易接通电话,问候妻子:富花,口还渴吗?

妻子轻轻地:不渴了。

凌志安:坚持,再过几天,危险期过了我就去接咱回家。

妻子:嗯,我真想家啊。

凌志安:嗯!

北京某大医院

北京某大医院病房。夜里传来消息,妻子的炎症忽然又反弹,血象上到1600,白细胞升到11000,高烧产生脑梗,妻子又一次处在了生命的高危期。

一组镜头

凌志安提心吊胆。坐卧不宁,艰难地度过每一分钟,他的心理里无法接受妻子所受的每一次痛苦。

一组镜头

凌志安多想从电话里听一听妻子的呼唤声,他的心都碎了。

可这时,妻子却不能说话了,他不知道这是祸还是灾。

一组镜头 夜 内

夜里,凌志安做了一个梦,梦见他搀扶着妻子登上了飞机。

妻子:他爸,我再也不想去医院了。

凌志安:遭受了这么大的磨难,实在叫我心理上无法接受。可你能这样坚强和自信地挺过来,相信你的善良和贤惠一定会得到更大的好报。富花,我答应你,我们再也不进医院了。

妻子:这辈子,我们虽然一起没少受罪吃苦,走过了数不清的风雨艰辛路,而最让我欣慰的是,有你陪我走过难忘的一生,我这辈子是没有遗憾了。

凌志安:我更感激你,没有你,我这一生的路都不知该怎么走,我的彩陶梦不知还能不能实现。

凌志安和妻子幸福地相拥在了一起。

凌志安醒来的时候满含着笑容。

却发现这原来是一场梦。

凌志安:富花,你现在可好?

一组镜头

新华社、中央电视台、省级报刊大量报道凌志安的学术研究成果。

凌志安站在讲台上,正在做彩陶研究的学术报告。

凌志安讲授完毕,台下响起雨打荷叶般的掌声……

方城 众人家中 夜

中央电视台十套《探索·发现》栏目正在播出六集电视专题片《神秘的中国彩陶》,女主持人肯定着凌志安对中国彩陶文化的一系列研究成果。

人们在不同的地方,看电视,读报纸,纷纷谈论着凌志安的前世今生。

北京 中央电视台录音棚 内

电视台的节目制作结束了,凌志安在片中担任顾问和主讲。

广播里:祝贺凌志安教授!

凌志安刚走出大厅门,就接到儿子从北京医院打来的电话。

凌志安一听,大惊失色:什么?

凌志安眼前一黑,扶住门把手,流出了悲怆的泪水:富花啊……

(剧终)

(字幕)

凌志安的马家窑文化研究,从民间走进了大学殿堂,他先后担任了西北民主大学成立的马家窑文化研究院院长,推动了马家窑文化的深入研究和传播。他筹资创办了国内第一家民间马家窑文化彩陶博物馆,馆藏彩陶两千多件,展出珍贵彩陶三百多件,被评为中国十大民营博物馆之一。创办了《马家窑文化源流》会刊和马家窑文化网站,研究成果汇集成30多万字的《马家窑彩陶文化探源》专著,记录了他的研究足迹和付出的心血,对马家窑彩陶图案破译工作上做出了突破性的贡献。他参与设计和制作的兰州彩陶园中的马家窑彩陶雕塑群,向世界展示了马家窑文化,获得七项世界级大奖。

(镜头闪现:凌志安精彩生活片段,馆藏彩陶。凌志安站在马家窑遗址,向远处眺望)

作者简介:

甘天枝,男,汉族,祖籍甘肃敦煌,转业军人,现供职于甘南州政府部门。知名作家,鲁迅文学院学员、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诗词学会会员、中国延安文艺学会会员。八十年代开始创作,有百余篇中短篇小说、诗歌、散文、评论发表。创作中篇小说《红军曼巴》《走出大经堂》及剧本《红撒拉》《陇右星火》等,出版长篇小说《栅栏那边的羊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