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故事和传说

小时候常听老人们讲述本地的一些故事和传说，如今自己老了，当年的故事还时常回响耳际，现在追忆整理出来，一为备忘，二嘛，或许对世人了解过往开拓未来能起到一点参考作用。

一、九里潭

我的家乡聂家河塆坐落在美丽的漳河边。跟所有的河流一样，漳河一段水深（人们称作“潭”），一段水浅（人们叫它“滩”），深浅相间，蜿蜒曲折，伸向远方。只要不发洪水，漳河水一年四季清澈见底，是我儿时的乐园。天气一热，脱光衣服，在水中游泳、戏闹，捞鱼摸虾掏螃蟹，玩得不亦乐乎。塆北头有浅滩，再往北是深潭，也就是小标题所说的九里潭。九里潭是一个地标性的名称。旧时每年小年夜，大人们祭灶神烧的黄裱纸上，就写有“九里潭东岳社某某跪拜”的字样。大人们说，九里潭有一位龙王，住在深达九里的龙宫中，九里潭因此得名。龙王平时在宫中修炼，一旦有灾害降临，就出来保护黎民百姓。大家对龙王十分恭敬，从不前去打扰。可是有一年，一个水性很好的人潜水进入龙宫，受到龙王热情款待。那人在龙宫吃馋了嘴，经常前去打搅，不时讨要龙宫的珠宝。龙王不堪其扰，想办法关闭宫门。那时漳河通行航船，有一天，一艘在上游载着巨大石碾的船经过这里，龙王施法，使石碾从船上滑下，正好堵住宫门。从此，龙宫也就与世隔绝。

听了大人们讲九里潭的故事，小伙伴们常常前去游泳潜水，希望能找到那扇堵在龙宫门口的石碾，并设想着将其搬开，一睹龙王神秘容颜。始终未能如愿，留下无尽遗憾。

二、神仙洞

聂家河塆东北方向不远处有座山，因山边住有十几户孙姓人家，故称孙家山。孙家山的东北面有一个不算太大但很幽深的红石洞，就是我们那里远近闻名的神仙洞。传说洞中住着神仙，他们的用具有金杯牙筷、玉石桌凳等。神仙对乡邻十分友善，若有人家红白喜事，想要借用洞中的物品，只要在洞前摆上香案，声明借用后如数归还，所需用具立即呈现眼前。在相当长的时间里，神仙和凡人就这样和谐相处，其乐融融。可是有一天，一个贪心的人借用餐具后留下一只金碗没有归还。神仙生气了，从此，人们再也借不到任何用具了。四邻多有埋怨，那人不该心贪。

青少年时期，曾多次到神仙洞探察，只见洞口不大，内面似有石门相掩，人不能进。神仙洞中住有神仙，乡民至今都确信，那是曾经的真实存在。

三、金小鸡

相传很早以前，有一农夫在孙家山上扶犁耕地，忽然听见母鸡呼唤小鸡的声音。抬头望去，只见一只闪着金光的母鸡引着一群金小鸡在附近嬉戏。农夫喜出望外，来不及吆喝住耕牛就挥鞭追打金鸡。算他运气好，居然打着了一只金小鸡，卖了不少钱。在他正得意之时，腿子疼起来了。原来他追打金鸡时，左腿被铁犁划开了一个口子，已经发炎化脓，疼痛难忍，只得花钱医治。说来奇怪，卖金小鸡得的钱用完了，他的腿伤也好了。

四、聂家庙

聂家河塆正北面有座小山，山上曾经修有庙，人称聂家庙。庙的前门对着漳河西岸的金姓村子，后门对着孙姓村子。老人们说，庙修建起来之后，香火兴旺，善男信女们基本上是有求必应。但是过了不多久，奇怪的事情出现了，金姓村子逐渐衰落下去，孙姓村子日见兴盛起来。金姓村民找高人前来察看究竟，那高人察看良久，指着聂家庙说了“吞金窝孙”四个字便飘然而去。金姓村民明白过来，金村衰落，孙村兴盛，原来是聂家庙作的祟，于是组织人在一夜之间把聂家庙拆了。如今，聂家庙遗址残砖断瓦犹在，而对岸的金姓村子却难觅踪迹。

五、换工做活

每年麦熟时节，天空中都会响起凄凉悲怆的鸟鸣：换工做活！换工做活！……发出这种叫声的鸟就是布谷鸟，老人们根据它的叫声，起名“换工做活”鸟。大概在我八、九岁的时候，奶奶给我讲了“换工做活”的悲惨故事。奶奶说“换工做活”是小媳妇（童养媳）变的。有一家人太穷，就把不满十岁的女儿送给人家做小媳妇。小媳妇的公婆十分歹毒，没日没夜地逼她做繁重的体力活。特别是在五黄六月，割麦栽秧两头忙的季节，别的人家都是换工做活，也就是与邻居亲友互相帮衬，而狠心的公婆却不搞换工做活，硬是要小媳妇一人承担，她就这样活活累死了。小媳妇死后化作布谷鸟，以悲怆的叫声，提醒人们在农忙时节要换工做活，以免累死。奶奶讲完令人心酸的故事，就换了轻松的话题。我还在摇篮里时，奶奶和父母就为我订了娃娃亲。奶奶用慈祥的目光看着我，叫着我的乳名：“焕儿，以后娶了媳妇，农忙时节要记得换工做活哟！”

六、五谷树

段家窑——就是下文将要提到的差点出了“天子”的小山村——有一座小庙，有一天，庙中的女和尚来到我家串门，对奶奶说，今年的收成会很好的，稻谷将会大丰收。说着就从怀中掏出一树枝，只见树枝上结了稻粒、粟粒等多种谷物。女和尚说，我的庙后有棵五谷树，一到春天就结出五样谷物，哪一种谷物子粒饱满，就预示这一年这种谷物会丰收。你看，这树枝上稻谷粒粒子实饱满，今年一定会丰收。当时八岁的我惊呆了，见过田地里生产粮食，一棵树上同时长出几种谷物，别说没有见过，就是听也未听说过。长大后，我多次到段家窑去寻访五谷树和展示过五谷树枝的和尚，都不得见。

七、“段天子”的传说

很久很久以前，住在京城里的皇帝，每天都在高高城楼上用魔镜四下察看，提防新皇出世夺了他的江山。一年又一年，只有祥瑞之气，未见凶煞之兆。可是有一天，他发现南方上空一朵乌云挡住了他的视线，许久都不散去。皇帝心生疑惑，派遣通晓天文地理的阴阳先生前去调查。阴阳先生在段家窑发现了一件怪事，有一条黑狗每天刚一天明就上到屋脊上去，直到天黑了才下来。阴阳先生心想，莫非遮住皇帝视线的那朵乌云就是这只黑狗？于是跟黑狗的主人说，狗子上到屋顶十分不吉利，唆使他杀了黑狗。黑狗一死，天上的那朵乌云就消散了，皇帝从魔镜中看到这里杀气冲天，吓坏了，赶紧催促阴阳先生带人前往处理。阴阳先生用五行八卦等各种手段查访到凶杀之气是从段家窑南山边上一块巨大的怪石中发出的，就命石匠去凿怪石。怪石十分坚硬，很难凿开，而且白天好不容易凿开一点的地方，一到晚上就长回原样。一连数日都是如此。阴阳先生感觉到这里有蹊跷，就俯下身把耳朵贴在怪石上，听到内面有声音：“不怕你今天打明天敲，只怕黑狗子的血压断了我的腰。”阴阳先生大喜过望，连忙在附近找了一只黑狗，在怪石上杀了。怪石一沾狗血就炸裂开来，露出石室，室中快要成型的男子一见阳光就死了。段家窑后山上长有茂密的竹子，石中人一死，那些竹子都炸开了，每个竹节里有一人一马一杆枪，这些人马因为尚未成熟，竹子一炸开就死了。阴阳先生说，石室中的男人就是未来的“天子”，竹中的人马就是他的兵马，如果让他修炼成型，天下就会大乱了。他还说，段家窑的天子一旦出世，邻近的邵家塆就会出一个霸王与他抗衡，河那边杨家塆出的美女就会成为他们的娘娘。段家天子一死，这一切就结束了。

阴阳先生的话在我们这里流传至今，“段天子、邵霸王、河那边杨家塆出娘娘”一直成为人们的美谈。

八、装尾巴龙的传说

“油菜花儿黄，装尾巴龙回家去看娘”，这句谚语说的是每年农历三月油菜花开时节，我们这里出现的异常气象。通常是巨大的龙卷风，乘着雷鸣闪电，携带倾盆大雨，从南往北横扫过来。所到之处，屋顶瓦片横飞，树木连根拔起。人们说，这是装尾巴龙回去看娘。

传说装尾巴龙的娘分娩时，生下十条蛇一样的东西，她又惊又怕，拿起菜刀砍死九条，第十条爬得快，在被砍下尾巴的瞬间，逃出屋子，立即腾空而起。原来产妇生下的是十条龙。那条升空的龙施展法力，把砍掉的尾巴又接上去了，人们就称它为“装尾巴龙”。天上的玉皇大帝见装尾巴龙的娘一下砍死九条龙，十分震怒，就把她压在北海受苦。装尾巴龙被派镇守南海，每年油菜花开之时，可以前去探望母亲。装尾巴龙神通广大，本领高强，每次去看娘，都携带着狂风暴雨，一路威风。他的娘担心儿子危害百姓，就说“儿呀，你来看娘，娘高兴，但不能害人呀。”装尾巴龙说“娘，我没有害人，只是扯了几根棉梗防狗咬。”

九、林家老头

以前农家清贫，但闲暇时间多，倒也有许多乐趣。小孩子，特别是男孩子，最大的乐趣就是听大人们讲天文地武（在当时的农村，人们把天文地理说成天文地武）。最会讲天文地武、最受孩子们喜爱的是林家老头。

林家老头的养女嫁到我们塆，是我家的邻居，我们称她李婶。林家老头随养女居住。他会做抄手面（又叫云吞面、包面、混炖等），别看他手指有残疾，做的抄手面很好吃。他擀面皮的动作十分麻利，十分优雅，颇有艺术韵味。我们都喜欢观看他擀面皮的样子，就像现在的人们喜欢看张嘉译、陈宝国们演戏。不过，我们最喜欢的还是听他讲天文地武。用现在的话，林家老头颇具说书的天赋，讲起故事来，从声音到形体动作，无不透出非凡的艺术魅力。最精彩，给人印象最深的就是他讲《封神榜》，特别是讲闻太师。闻太师奉商纣王之命，率部西征时，在战斗中被广成子用九龙神火罩罩住了。闻太师神通广大，金、木、水、火、土五遁全能。林家老头在讲闻太师欲借火遁逃走时，“哇哈哈，吾去矣！”把脖子往上一伸，双脚一踮，就象闻太师真的要脱困而去的样子，极其生动传神。他讲的这个故事，令人百听不厌。十分遗憾的是，林家老头在梨树河街上卖完混炖回家，过河时被水淹死了。每当忆及此事，人们不胜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