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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手叔公

2024-09-28[英]艾玛·雷伯恩

少年文艺·我爱写作文 2024年9期

“约书亚买了一个新足球,”卢克说,“他今天带到了学校,我能有一个新足球吗?”

“你不是有一个嘛。”妈妈说。

“可它是旧的!”卢克念叨着,“是杰克用过的。”杰克是卢克的哥哥——更确切地说,是他的哥哥之一。卢克有三个哥哥和一个姐姐。

“你的足球还能踢呀,”妈妈说,“快点!你该睡觉了。”

卢克脱下他的红色套头衫,感到既闷热又懊恼。

“我讨厌这件套头衫,”他嘟囔着,“它也是旧的。”

红色套头衫甚至比足球还要旧,它原先是哥哥们的:先是亚当穿,接着是韦德穿,然后是杰克穿,甚至连姐姐贝丝也穿过一阵子呢。

卢克一把将衣服扔进他的玩具箱里。

“我讨厌我所有的玩具,”他咬牙切齿,“通通都是旧玩意儿!”他的玩具箱里塞满了破旧的汽车、没有盖子的盒子、东拼西凑的拼图和缺兵少马的棋子。

作为家里的老幺,他不痛快极了,因为他从来没得到过任何一件新东西。

他的衣服是旧的,玩具是旧的;书籍残缺不全,沾满了深浅不一的手指印;他的自行车也惨不忍睹,到处都是刮痕。

“乔舒有一辆新自行车,”卢克央求,“我能有……”

“不行,”妈妈说,“洗脸去。”

卢克磨磨蹭蹭地走进浴室洗脸。刚洗完,妈妈拿起毛巾又迅速往他脸上擦了一把。

“乔舒有一辆新自行车。”他委屈地念叨。

“我不能给你买新的。”妈妈斩钉截铁地回答,随即露出笑脸,“不过,我有件东西要给你。看啊!帅气的新睡衣,上面有恐龙!”

卢克盯着图案,认出了那些恐龙。“一点都不新!”他大声拒绝,“我不要,韦德穿过的,太可怕了!”

“卢克!你中了什么邪?你往常不介意穿旧衣服的呀。”

“我讨厌旧衣服!”卢克喊道。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生气。妈妈说得对,往常他不在乎穿旧衣服,哪怕把旧衣服刮破或者弄脏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但是约书亚刚穿了一件崭新的外套到学校,卢克瞬间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穿着亚当、韦德和杰克穿过的旧外套的稻草人。

他突然情绪爆发:“我讨厌旧衣服!”

“哟,好大的脾气!”妈妈不禁诧异。

“我太热了,”卢克生气地说,“我嗓子疼!”他连打了三个喷嚏。

妈妈摸了摸他的额头:“我想你是被亚当的感冒给传染了。”

“哦,不!”卢克不依不饶,“连我的感冒都是二手货!亚当、杰克和贝丝都感冒了,现在他们才把它传给我!”

卢克太难受了,动真格地号啕大哭起来。

早上,卢克睁开眼睛。

他仍然感到又热又累又心烦,浑身酸痛。

“今天不用上学,”妈妈说,“你就待在家里。”

“你在家里陪我吗?”

“我倒是很想陪你,”妈妈给了他一个拥抱,“可我必须去上班。我给哈维叔公打了电话,他会来照顾你。”

哈维叔公又高又瘦,一把年纪。

“亚当、贝丝和韦德出水痘的时候他照顾过他们,”妈妈补充道,“杰克得流感的时候他也来照顾过。”

“那他就是个二手叔公!”卢克小声嘀咕,“他先照顾了其他人。”

“他说他会给你带一件礼物。”妈妈说。

卢克抽了抽鼻子:“唉,希望是一件新的!”

哈维叔公到达时,他的白发顺着过道的天花板一路摩擦过来。他留着宽宽的白色八字胡,仿佛咧开了一个巨大的微笑。他的手里提着一个又细又长的盒子。

他在卢克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我送给你一件礼物。”他用低沉的嗓音说道。

卢克瞅了眼盒子:“是旧的。”他无比失望,但还是打开了,里面放着一根管子。

卢克把管子拿出来,感觉又冷又沉。“望远镜!这是真的吗?”

“这是一个真正的望远镜,一个真正的水手曾经用过,”哈维叔公说,“它属于你的曾曾祖父。”

卢克拉了拉望远镜的一端,将它的镜筒打开,然后透过它四处张望。

“真管用!”

“这个望远镜还救过一条命呢。”哈维叔公说。

“救过谁的命?”

“你的曾曾祖父。他名叫乔治,是一名水手,当年,他在一艘从中国返航的轮船上工作。那艘船上装满了美丽的丝绸、陶瓷花瓶和雕花家具。那是一次漫长的航行,水手们盼望着回家,但这艘船永远都没能归航。”

“为什么呢?”

“它驶进了巨大的风暴中,狂风把船吹向礁石,水下锯齿状的暗礁在大船的侧面撕开了一个口子,海水不断涌入。”

卢克紧张得挺直了腰板:“水手们怎么样了?”

“水手们大喊‘快上救生艇’,可是救生艇上没有足够的空间容纳所有人,乔治被留在了船上。他听到大船发出一声巨大的破裂声,就在大船下沉的同时,他跳入了海中。

“然后啊,他冒出头换气,四周都是山一样高的海浪。一卷卷丝绸在波浪中漂浮,陶瓷花瓶沉入海底,乔治害怕自己也会葬身于此。

“危急时刻,他看到一个庞大的雕花木制橱柜漂浮在海面上。它是为一座宫殿打造的,上面雕满了美丽的花鸟。它像木筏一样漂浮着,于是乔治爬到了它的顶部。等到风暴过去,海面再次恢复平静。

“然后他四处张望寻找陆地,但是,目光所及之处,尽是汪洋。”

“望远镜!”卢克喊道,“当时望远镜放在哪儿了?”

“它放在你曾曾祖父的衣袋里,”哈维叔公说,“他把它取出来,透过它朝远处望去。他眺望着北方、南方、东方和西方,直到看见地平线上有一点模糊的痕迹。是陆地!

“于是,他趴在橱柜上不停地踢腿前行,后来又找到一块浮木做桨。傍晚时分,他漂到了岸边。假如没有望远镜,他永远也不会发现远处有陆地。”

“您是怎么知道这个故事的呢?”卢克好奇地问,“是乔治告诉您的吗?”

“不。他把这个故事讲给了他的儿子阿尔夫听,也就是我的父亲,阿尔夫又讲给了我听。现在我把它讲给你听。”

“我很高兴乔治曾曾祖父没有被淹死,”卢克说,“您还知道更多关于他的故事吗?”

“哦,多得讲不完,”哈维叔公悠悠讲述,“乔治14岁时就离家出走,去做了水手。”

他给卢克讲关于鲨鱼、帆船、飓风和鲸鱼的故事,卢克一边听,一边用望远镜透过窗户往外看。最后,他看到妈妈沿着马路走来。

“妈妈回来了!您明天还来吗,哈维叔公?”

“如果你感冒没好我就来。”哈维叔公说。

“您会给我带礼物吗?”

“什么样的礼物?”

“我可以用它来看东西,就像望远镜。”卢克说。

第二天,哈维叔公带来了一件礼物,一点也不像望远镜。

首先,它要大得多。哈维叔公抱着它不停地喘气,然后“砰”的一声把它放下。

“这是一个玩偶屋!”卢克惊讶地说,“我不感兴趣!”

“你不玩吗?啊哈,我父亲阿尔夫小时候都玩过,”哈维叔公说,“这个房子属于阿尔夫和他的妹妹伊迪丝。”

他拉开玩偶屋的门闩,把门推开,门是由薄木片制成的。玩偶屋共有六个房间,墙纸和地毯装饰得有模有样,袖珍的小床、椅子和桌子横七竖八地放着,卢克把手伸进去,把它们一一摆正。

“他们的父亲乔治为他们造了这个玩偶屋,”哈维叔公说,“他做了那些小木椅、桌子、床铺、厨灶和锡浴缸。”

卢克拉出锡浴缸,细细端详。

“但是乔治把它送给孩子们的时候,里面没有地毯和窗帘,床上没有毯子,浴室没有毛巾。所以,阿尔夫和伊迪丝打算为它做点什么。”哈维叔公继续说道。

“他们做了什么?”

“他们带着母亲最锋利的剪刀‘打猎’去了。”哈维叔公的声音低下来,轻言细语道。

“首先他们‘猎取’到了地毯,”他说,“他们从钢琴下面剪下了一小块正方形的红地毯,把它放在玩偶屋的客厅里。”

卢克赶紧朝小屋里瞅了瞅,地毯的颜色依然鲜艳夺目。

“然后他们又去搜寻窗帘。他们剪下餐厅窗帘的一角,挂在了玩偶屋的窗户上。接下来,他们剪下枕套来做床单,又从伊迪丝房间崭新的蓝色毯子上剪下几块,还从阿尔夫的白毛巾上剪下来一条。”

卢克朝玩偶屋里四处打量,果然,里面有床单,有淡蓝色的毯子,还有白色的小毛巾。窗户上方固定着小窗帘。

“他们真聪明!”他说。

“想法的确很棒。所有装饰完成之后,玩偶屋看起来更加漂亮了!但是很快,他们的母亲发现她最好的窗帘的边角都被剪掉了。”

“啊哦!”卢克不禁感叹。

“一开始她不知道是谁干的。等铺床的时候,她又发现了枕套的残缺和伊迪丝毯子上的破洞。随后,他们的父亲在钢琴下寻找掉落的东西时,注意到了损坏的地毯。”

“他们被惩罚了吗?”卢克吓得屏住呼吸。

“惩罚是:一个月不许吃布丁。”哈维叔公严肃地说。

“不许吃布丁?”卢克目瞪口呆。

“嗯,他们早就习惯了,阿尔夫和伊迪丝总是惹麻烦。”

“什么样的麻烦?”

“各种各样的!”哈维叔公给卢克讲述了阿尔夫和伊迪丝在花园里挖大坑准备捕捉狮子,没想到却“活捉”了一个邮递员的淘气故事。

卢克一边听,一边玩着玩偶屋。他拿出自己的橡皮泥捏了一些小人,然后用积木制作了家具,一直玩到妈妈回家。

“我该走了。”哈维叔公说。

“你明天会给我带礼物来吗?”卢克问。

“明天你该去上学了,”哈维叔公说,“你看起来好多了。”

“不,我还没好呢,”卢克说,“我的感冒更严重了!”

哈维叔公大笑,说道:“等你放学后,我可能会把自己带来。”

卢克和约书亚争先恐后地跑到学校门口。约书亚胳肢窝里夹着他的新足球。

“咱们先踢会儿球再回家!”卢克说。

“我不踢了,”约书亚说,“我妈妈不让我把新鞋子弄脏,我也不想把泥巴粘到我的足球上。”

卢克想不明白。如果鞋子和足球不能弄脏,那它们还有什么意义呢?

“那我明天把我的足球带来。”他说。

“你的球老态龙钟啦!”

“没错,”卢克说,“我的足球已经被踢过了好几百次。有一次我哥哥韦德把它踢得太高,它在树上待了两个星期。有一次它沿着运河一直漂流到船闸,有个人想把它弄出来时差点掉进水里……”

“然后呢?”

“对不起,我现在没工夫告诉你。”卢克自豪地说,“我叔公来接我了。”

约书亚扭头看到了站在校门口的哈维叔公。“他也老态龙钟了。”他一脸不屑。

“那就对了,”卢克满心欢喜地回答,“他这样的老人家,满脑子里装的都是故事!”

说完,他雀跃着跑出校门,扑向他亲爱的哈维叔公。

发稿/庄眉舒

插图/崔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