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降临了三次
2024-09-23苗海红
二哥下葬那天格外冷，尽管已经立春很久了，气温还像冬天一样。
二哥是家里的一位亲戚，我第一次见他是在十年前的一场家族聚会上，席间最让人羡慕的就是二哥一家。当时二哥二嫂五十来岁，都长得十分富态，圆圆的脸庞，细细的眼睛。二哥一看就是久经历练的人，听说还是单位领导，二嫂一看就是好脾气，两个人很有夫妻相。
二哥有两个儿子，二儿子还在读书，大儿子已经结婚，媳妇温柔贤惠，下面一双儿女正好凑成一个“好”字。两个儿子都有着父母一样高大壮硕的身材，往人群里一站十分显眼。
聚会那天二哥的孙子孙女也在，大概五六岁，女孩乖巧，男孩活泼，童言童语引起一波波欢声笑语。二哥看到孩子满眼都是星星，说起孩子的趣事来滔滔不绝。对于二哥这个年龄的人来说，老有所伴，儿孙满堂，有钱有闲，人生之乐足矣！
二哥年轻时吃过不少苦头，为了养活一家几口还到张家口倒卖过羊毛，好在没有白吃的苦，经过多年积累，攒下不少家产。有了孙辈之后，他隔三差五就给孩子买吃的穿的。孩子们好好的，全家人齐齐整整，就是二哥最大的快乐。
我们都以为二哥一家会这样一直幸福下去，没想到灾难接二连三降临。
最先是二哥的孙子，当年家宴上调皮的小家伙十年后已经就读于县里的初中，平时住校，两周休一次，听说成绩不错，二哥还打算让孙子到市里上高中。一切按部就班，生活有条不紊，在一个再平常不过的秋天，孩子从学校教学楼的五楼跳下来，当场死亡。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一点征兆都没有。自杀还是被逼？校园暴力还是学习压力太大？一切都无从知晓。在孩子留下的日记里，有着少年梦呓般的自言自语，流露出对生的厌倦，完全不像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孩子到底经历了什么？他的家人也不知道。
孩子去世半年后，另一个噩耗传来：孩子爸爸——二哥的大儿子因为思念儿子过度，加上本来就有心脏病，合并新冠肺炎，旧年刚过新年伊始突发心脏病猝死，才三十几岁。
短短半年，两起丧事。那段时间，二哥肉眼可见地老了，以前他算得微胖，白发人送黑发人之后，他几乎瘦成了皮包骨头，让人看了陡然一惊。
可是，出现在别人面前的二哥依然维持着该有的从容镇静，举止言谈都正常。这样的轮番打击，换一个人恐怕都要崩溃了，我不由得在心里暗暗佩服二哥，希望他能撑过这段艰难的日子。
多米诺骨牌效应还在继续。去年夏天，二哥体检时查出异常，到市里、北京各大医院复查后确诊为胰腺癌。起初大家还抱着一线希望，也许早发现还有救治的机会，直到所有医生都肯定地摇摇头。胰腺癌被称为“癌症之王”，几乎从被发现的那一刻起就直接宣判了病人死刑，甚至连延缓死亡来临的努力都是徒劳，这是发展非常快的癌症，从发现到死亡常常一年都不到。
接下来的半年，二哥还像平常一样，去吃爱吃的饭，没事和牌友打打牌，也不去医院，静静等待那一刻的到来，直到再也吃不下饭、下不了床，意识渐渐模糊，咽下最后一口气。
一说到死，我们总觉得不是好事，可是如果活着只剩下痛苦，死亡未必不是一种解脱。也许二哥会在另一个世界与儿孙重聚，就像他们在人间时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