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台经济发展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研究
2024-09-23郭佳钦阳杨高媛
[摘 要:平台经济的快速发展和应用给农村发展注入了新活力,推动了农村居民创业就业,缩小了城乡收入差距。文章基于2013—2022年中国30个省份的面板数据,运用熵权法测度各地区平台经济发展水平,并对平台经济影响城乡收入差距进行了效应评估。结果发现:平台经济发展有助于缩小城乡收入差距,且在南方地区和人力资本水平较低的地区更加明显;中介效应检验发现,农村创业就业是平台经济影响城乡收入差距的重要渠道;调节效应结果表明,政府合理干预能够强化平台经济对城乡收入差距的缩小作用。研究结果有助于厘清平台经济、农村创业就业与城乡收入差距之间的作用机理,对改善我国城乡居民收入分配结构、探索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中国式现代化具有重要意义。
关键词:平台经济;农村就业;农村创业;城乡收入差距
中图分类号:F124.7;F4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5097(2024)09-0096-10 ]
Influence of Platform Economy Development on Urban-Rural Income Disparity
GUO Jiaqin1a, YANG Yang1b, GAO Yuan2
(1. a. School of Urban Economics and Public Administration; b. School of Economics,
Capital University of Economics and Business, Beijing 100070, China;
2. School of Economics and Resource Management, Beijing Normal University, Beijing 100875, China)
Abstract:The rapid development and application of the platform economy have injected new vitality into rural development, promoting entrepreneurship and employment among rural residents while also reducing the income disparity between urban and rural regions. Drawing on panel data from 30 provinces in China spanning 2013 to 2022, this essay employs the entropy weight method to measure the extent of platform economy development in each area, and evaluates the impact of the platform economy on the disparity in income between urban and rural areas. Research findings: The development of the platform economy helps to reduce the disparity in income between urban and rural areas, particularly in the southern regions and areas with limited human capital. Through a mediation analysis, it is evident that rural entrepreneurship and employment serve as crucial pathways through which the platform economy influences the urban-rural income gap. Furthermore, the findings from the moderation analysis suggest that appropriate government intervention can amplify the impact of the platform economy in addressing the urban-rural income disparity. The research findings contribute to elucidating the interplay among platform economy, rural entrepreneurship, and employment, as well as the urban-rural income disparity. This holds significant implications for enhancing the income distribution framework among urban and rural residents in China and advancing the pursuit of a Chinese modernization that fosters common prosperity for all.
Key words:platform economy; rural employment; rural entrepreneurship; urban-rural income disparity
一、引 言
我国在长期城市化发展偏向下形成的城乡二元结构难以扭转,城乡之间在生产生活、医疗卫生、科技文教等诸多方面仍然存在较大差距。在实现发展成果全民共享、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道路上,缩小城乡收入差距(Urban-rural Income Gap)仍然是亟待解决的重点难题。缩小城乡收入差距的重点和难点在于提高农村居民收入,2023年中国乡村振兴综合调查数据库(CRRS)显示,当前农村居民的主要收入来源为工资性收入和家庭经营性收入。因此,着力提高农村就业创业水平是增加农村居民收入、缩小城乡收入差距的关键举措。
在数字化不断深入推进的过程中,平台经济(Platform Economy)借助数字化转型迅速崛起,成为推动我国经济增长的新动能[1]。在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同时,伴随强大的就业吸纳效应和创业激励效应,平台经济也为农村就业创业市场带来了根本性变革[2]。一方面,平台经济在转变生产方式的同时催生了大量的新业态、新模式,为社会创造大量的新职业、新岗位,优化了农村就业创业的市场条件和商业机遇;另一方面,众包、分包、零工等模式的涌现也改变了传统的劳动方式,使劳动实现了由线下到线上、单一到多元、固定到灵活的转变,引发劳动市场的结构性变革,从而对城乡居民收入分配产生深刻影响。2019年,美团平台的外卖配送员中有77%来自农村地区,其中,约25%来自当时未脱贫摘帽的国家级贫困县(1);2021年,电子商务平台累计带动771万农民就地创业就业,618.8万低收入人口由此增收(2)。
2023年政府工作报告指出,“促进平台经济健康持续发展,发挥其带动就业创业、拓展消费市场、创新生产模式等作用”[3]。平台经济对新业态创造、就业市场变革、要素贡献报酬等方面产生巨大作用的同时,也势必会影响农村居民就业创业和城乡收入差距。在经济高质量发展背景下,研究平台经济如何影响城乡收入差距,对改善我国城乡居民收入分配结构、探索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中国式现代化具有重要意义,亦可以在政策层面为平台经济助力城乡融合发展、推动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提供可行性建议。因此,本文利用2013—2022年我国省级面板数据,以农村创业就业为切入点,对平台经济发展影响城乡收入差距这一问题进行理论分析与实证检验。
二、文献综述
平台经济是以高效的数据采集和传输系统、发达的算力和功能强大的数据处理算法为基础,以数字平台为核心,可以跨时空、跨国界、跨部门地集成生产、分配、交换与消费活动信息,促进社会生产与再生产过程顺利进行的新型经济形态[1]。平台经济以新的模式渗入传统经济社会生产、流通、交换、消费的各个环节[4],在推动经济增长的同时,对劳动者就业创业和收入分配也产生深刻影响。当前学术界有关平台经济影响城乡收入差距的研究文献相对较少,经过梳理,与本文研究最为紧密的文献主要集中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平台经济对就业创业的影响。平台经济在就业创业总量、劳动关系和就业结构三个层面对就业创业产生影响。在增加就业创业总量层面,平台经济在融入传统产业的过程中涌现大量新业态和新模式,从而创造出大量新岗位[5]。数字经济能够激发城市创业活力进而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6],互联网金融平台的发展有助于增加农村居民公平创业的机会进而推动农村创业[7]。在改变劳动关系层面,平台经济的众包、分包模式一定程度上改变了企业之间、企业与劳动者之间的关系,使传统企业间封闭的上下游关系转变为协同、参与、开放式的网状关系,去组织化、多元化、灵活化的劳动特征使传统企业与员工之间单一固定的雇佣关系转变为更加富有弹性、更加灵活的劳务关系[8],为劳动者自由安排工作时间和工作任务、增加劳动收入提供了更多可能性。在改变就业结构层面,平台经济发展显著促进了产业、行业和技能层面的就业结构高级化,推动劳动者向第三产业以及高技能行业转移,助力劳动者技能水平和职业素养的提升[9]。
二是平台经济对收入分配(Income Distribution)的影响。平台经济发展对收入分配既有正面的改善作用,也存在潜在的负面影响[2]。从积极影响角度看,一方面,平台经济提供了灵活的就业形式和多样化的劳动选择,为低技能和弱势劳动力群体扩大收入来源、提高收入水平提供了可能,进而有助于缩小各个群体之间的收入差距;另一方面,平台经济为中低收入群体提供了更实惠、更便利的商品与服务,从提升消费者福利水平角度改善了收入分配。从消极影响角度看,一方面,平台内部数字劳动者对数字平台的依赖加剧了平台与劳动者双方的权利不对等,这种不对等关系将随平台企业规模的增加而不断恶化,最终导致收入分配不均衡[10];另一方面,平台经济背后的数字技术本身就代表一种偏向性技术进步,导致劳动要素份额减少,加大了资本所有者与一般劳动者之间的收入差距[11]。
三是有关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因素研究。作为收入分配领域的关键问题,城乡收入差距备受学者关注,已有较多学者对其影响因素展开研究,且已经形成了较为丰富的研究成果。其影响因素大体可以分为经济因素[12-13]和社会因素[14]两大类。经济因素方面,不少学者分析了经济发展水平、政府财政支出、产业结构、对外开放等因素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并得出不同的结论。社会因素方面,很多学者研究了城镇化、教育投入、基础设施、公共服务等因素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随着我国经济进入数字化时代,数字经济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逐渐引起学者的广泛关注。
综上所述,当前学术界主要侧重于研究平台经济对解放生产力的积极作用、对劳动者权益保护问题的争议以及对平台垄断问题的监管,而对平台经济影响就业创业和收入分配问题仅从全社会层面展开理论探讨,尚未有学者从农村就业创业角度对平台经济影响城乡收入差距这一问题展开深入研究。因此,本文以农村创业就业为切入点,实证探究平台经济发展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
本文边际贡献体现在:①从理论上阐释、厘清平台经济对城乡收入差距的作用机制,关注农村就业创业在两者关系中的中介作用,并考察政府合理干预在其中的调节效应,一定程度上丰富了平台经济影响城乡收入差距的传导机制;②当前,有关平台经济的测度研究较少且标准尚未统一,本文充分考虑平台经济的内涵和特征,构建了包含平台基础设施、平台商务应用、平台产品交易3个维度15个指标的平台经济发展水平评价体系,丰富了平台经济的测度及实证研究。
三、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设
(一)平台经济对城乡收入差距的直接影响
平台经济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表现在其促进收入来源多元化、增强农村地区的市场接入能力以及促进知识、技术在农村地区的溢出效应等方面。首先,平台经济为农村地区提供了多元化的收入来源。传统的农村经济结构较为单一,主要依赖农业收入,而平台经济的兴起使农村居民可以通过电子商务平台销售农产品,参与远程服务工作,甚至从事旅游业等多种经济活动。这种多元化的收入来源有助于提高农村居民的收入水平,缩小其与城市居民之间的收入差距。通过电子商务平台,农村地区能够直接与全国乃至全球的消费者进行交易,显著提升了农村经济活力和居民收入水平[15]。其次,平台经济增强了农村地区的市场接入能力。在传统经济模式下,农村地区由于地理位置偏远和交通不便,其生产的产品往往难以进入更广阔的市场,而电子商务等平台经济模式通过互联网连接城乡市场,打破物理距离的限制,使农村地区的产品能够直接进入城市乃至国际市场,从而提高销售额和利润,缩小城乡之间的经济差距[16]。最后,平台经济的发展促进了先进技术和管理知识的传播,尤其是在农村地区,这种传播不仅仅限于直接经济活动,还包括通过在线教育平台提供的技能培训和专业知识学习,增加农村居民的就业创业机会,并改进其经营策略。由此,本文提出假设1。
H1:平台经济发展能够缩小城乡收入差距。
(二)平台经济影响城乡收入差距的中介效应
1. 平台经济影响城乡收入差距的农村创业增长中介机制
平台经济发展有助于促进农村创业增长,推动农村居民创业增收,从而缩小城乡收入差距。平台经济带动居民收入快速增长,农村居民创业意愿随人均收入的提高而增强[17]。第一,平台经济可推动农村居民投身非农行业创业,增加其收入来源。一方面,平台经济促使部分农村居民转型为自媒体创业者。数字经济时代,数字技术的快速发展以及数字设备的广泛普及,催生出了以短视频、直播平台为代表的数字经济新业态。新业态的产生推动部分农村居民转型为自媒体创业者,助其利用短视频平台和电商平台以直播带货形式获得可观收入。另一方面,平台经济丰富了农村地区产业发展模式,助力第三产业创业增收。平台经济推动了农村特色产业发展,通过构建以特色农产品为依托的上下游细分产业布局,延长了农村地区产业链,有利于农村居民在生产经营各环节获得额外附加值。第二,平台经济为农产品生产经营各环节提供便利,带动农村居民投身农业创业进而增加收入。在农产品生产方面,数字平台为农业生产者以较低的成本学习先进的生产技术提供便利,从而提高生产效率;在农产品销售方面,电商平台可以拓宽农产品销售范围、减少流通的中间环节,有助于树立品牌效应,从而实现产品溢价,推动农产品销量与价格的双向提升,进而促进农村居民创业增收;在获取融资方面,互联网金融平台减少了资金借贷双方信息不对称问题,降低了资金获取门槛,为农业生产提供了便捷的融资渠道[18]。此外,平台经济通过拓展个体社会网络、降低农户信息搜寻成本、拓宽农村市场参与范围、促进创业机会均等化等方式,促进农村创业增长,助力农村居民创业增收。由此,本文提出假设2。
H2:平台经济通过促进农村创业增长间接缩小城乡收入差距。
2. 平台经济影响城乡收入差距的农村就业增长中介机制
平台经济的快速发展创造了大量的就业机会,对低教育程度的劳动力需求不断增加[19],而农村正是中低技能劳动力的主要供给来源。首先,平台经济创造新业态和新模式,进而创造大量就业岗位,吸纳农村剩余劳动力。平台经济促进农村电商发展,显著增加了农村低技能劳动者的就业机会。通过各类在线平台,农村居民可以参与到远程工作、兼职任务、自由职业等新型就业形态中。电商平台使农产品能够直接销往全国乃至全球市场,创造大量的就业岗位,包括在线销售、物流配送、产品包装等。其次,平台经济改变了传统劳动形式,降低劳动者就业门槛,促进农村就业增长。平台经济催生了大量灵活的就业岗位,构建了完整的“零工经济(Gig Economy)”生态体系。数字平台为农村低技能劳动者提供了丰富多样的就业形式,包括由线下到线上、固定到灵活、单一到多元[20]等就业模式,有利于农村低技能劳动者自主灵活安排工作时间、选择工作任务和工作形式,一定程度上打破了传统的全职就业模式,放宽了对农村低技能劳动者的就业限制,为农村低技能劳动者提供了多样化的工作选择。再次,数字平台为农村低技能劳动者提供了便捷的就业信息获取渠道,显著降低农村低技能劳动者的就业信息获取成本,一定程度上减少了农村劳动力求职过程中的信息不对称问题。最后,平台经济提高了农村劳动力的技能水平,进而促进农村居民就业。农村低技能劳动者利用数字平台自由获取非竞争性的信息和知识,通过自主学习,熟练掌握就业技能并提高自身人力资本水平,从而获得更优质的就业岗位,提高收入水平。由此,本文提出假设3。
H3:平台经济通过促进农村就业增长间接缩小城乡收入差距。
(三)平台经济影响城乡收入差距的调节效应
随着平台经济规模迅速扩大,传统经济下的商业模式、行为模式、治理方式等得以不断重塑,市场垄断问题日益严重[21]。平台企业之间通过市场分割、技术垄断、产品限制等方式进行横向垄断,平台内部对数字劳动供给者和数字产品消费者通过大数据、云计算、平台规则等方式攫取其剩余价值,进行纵向垄断[22-23]。由于政府对平台经济的规范运营缺乏适度干预和调节,且政府干预界限尚不明确,同时政府监管或存在一定程度的滞后,仍存在“不管就乱、一管就死”的监管悖论,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平台经济的有效运行,从而削弱其对城乡收入差距缩小的赋能作用。换言之,政府的合理干预和调节能够减少数字平台中的垄断行为,进一步强化平台经济对缩小城乡收入差距的促进作用。具体而言,在法律法规方面,政府对数据治理、平台竞争规则、平台权责设置、新业态劳动者权益保护等方面相关法律的完善,不仅能够有效减少平台利用垄断、剥削等不正当手段对平台低技能劳动者的利益侵害,维护其合法权益[24],更有利于农村户籍劳动者寻找与自身实力更匹配的工作,助力农村户籍低技能人群突破“择业难、就业难”的瓶颈,即政府可以积极引导低收入、低技能人群借助数字平台实现自身财富水平的提升。在监管手段方面,政府将大数据、云计算等数字技术纳入其对平台经济的监管治理过程中,通过算法动态监测平台组织隐匿于网络中的不正当行为,减少平台组织对知识技能和数字素养水平较低的农村劳动力的价值攫取,增加农村劳动者在平台中的劳动收益。由此,本文提出假设4。
H4:政府合理干预能够强化平台经济对城乡收入差距的缩小作用。
四、研究设计
(一)模型构建
1.基准模型
为探究平台经济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本文基于2013—2022年我国省级面板数据构建实证模型,具体如下:
[Theilit=α0+α1Platformit+∑αmControlsitm +μi+λt+εit] (1)
其中:i表示省份;t表示年份;[Theil]表示反映城乡收入差距的泰尔指数;[Platform]表示平台经济发展水平;[Controls]表示控制变量;[α0]表示常数项;[α1]表示平台经济发展水平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系数;[αm]表示各控制变量的系数。
2. 中介效应模型
根据前文的理论分析,本文认为平台经济可能会通过促进农村就业增长和农村创业增长进而缩小城乡收入差距。参考江艇(2022)[25]在因果推断研究中对中介效应分析的建议,本文选取的中介变量农村就业增长和农村创业增长与被解释变量城乡收入差距的因果关系较为清晰直观。因此,为重点检验平台经济对中介变量的影响,本文设定模型(2):
[Midit=β0+β1Platformit+∑βmControlsitm +μi+λt+εit] (2)
其中:[Mid]为中介变量,表示农村就业增长和农村创业增长;其余变量含义同式(1)。
3. 调节效应模型
本文将政府合理干预纳入考虑范围,考察其在平台经济影响城乡收入差距过程中的调节作用,构建调节效应模型如下:
[Theilit=θ0+θ1Platformit+θ2Platformit×Govmarit+θ3Govmarit+∑θmControlsitm +μi+λt+εit] (3)
其中:[Govmar]表示调节变量政府合理干预;[Platform×Govmar]表示核心解释变量与调节变量的交互项;若[θ1]与[θ2]同号,且[θ2]通过了显著性检验,则表明政府合理干预能对平台经济缩小城乡收入差距发挥正向调节作用。
(二)变量测度与说明
1. 被解释变量:城乡收入差距
现有研究常用泰尔指数和城乡收入比来衡量城乡收入差距,鉴于泰尔指数能够综合考虑收入与人口的变动,因此,本文选用泰尔指数表征城乡收入差距,计算公式如下:
[Theil=∑2j=1][YjYlnYjYPjP] (4)
其中:[j∈[1,2]],当[j=1]时,表示城镇地区,当[j=2]时,表示农村地区;[Y]表示地区总收入,[Y1]、[Y2]分别表示城镇居民总收入和农村居民总收入;[P]表示地区总人口数,[P1]、[P2]分别表示城镇人口数和农村人口数。
2. 核心解释变量:平台经济发展水平
早前学者多用电商平台交易额[26-27]表征平台经济发展水平,随后有学者开始构建平台经济发展综合评价指标体系。本文在综合参考杨伟国和吴邦正(2022)[9]、纪园园等(2022)[28]的研究基础上,从平台基础设施、平台商务应用、平台产品交易3个维度、13个二级指标和15个三级指标构建平台经济发展水平测度指标体系,并使用熵权法得到综合发展指数。
平台经济发展水平测度指标体系见表1所列。
3. 机制变量
为验证平台经济影响城乡收入差距的中介机制,本文引入农村创业增长(Rent)和农村就业增长(Remp)作为中介变量,参考李晓园和刘雨濛(2021)[29]的做法,用农村个体、私营企业就业人数之和与农村人口总数之比表示农村创业增长。同时,用农村就业人数与农村人口总数之比衡量农村就业增长。
为验证政府合理干预在平台经济影响城乡收入差距的机制中是否存在调节效应,本文引入政府合理干预(Govmar)作为调节变量,使用王小鲁等(2021)[30]《中国分省份市场化指数报告(2021)》中的政府与市场关系得分衡量。
4. 控制变量
本文选取的控制变量如下:城镇化水平(Urba),用城镇人口数与地区总人口数之比衡量;经济发展水平(ln Pgdp),用各地区人均生产总值取自然对数衡量;产业结构(Istr),用第三产业产值占GDP比重表示;就业水平(Empl),用各地区城镇登记失业率衡量;财政收支压力(Fre),用一般公共财政支出与一般公共财政收入之比衡量;人口红利(Demo),借鉴柏培文和张云(2021)[31]的做法,利用算术平均法计算,即人口红利=(劳动力占比-老年人口抚养比-少年儿童抚养比)/3。
各指标具体说明见表2所列。
(三)数据来源与描述性统计
本文采用2013—2022年我国30个省份(未包括西藏和港澳台地区)的面板数据,数据主要来源于《中国统计年鉴》《中国高技术统计年鉴》《中国人口与就业统计年鉴》以及各省市统计公报,个别缺失数据采用线性插值法予以补充。表3为各指标的描述性统计。
五、实证结果及分析
(一)基准回归
本文使用面板双向固定效应模型进行回归,基准回归结果见表4所列。其中,列(1)为平台经济综合发展指数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回归结果,列(2)至列(4)分别为平台经济的3个维度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回归结果。可以看出,平台经济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系数显著为负,表明平台经济能够显著缩小城乡收入差距,验证了H1。平台经济所创造的“零工经济”打破了传统工作对就业者从业经验、学历、背景、专业素养等多重因素的限制,使原本处于就业市场之外的农村低技能劳动者有机会进入平台经济体系付出劳动并参与收益分配,从而缩小城乡收入差距。从平台经济细分维度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回归结果来看,平台经济3个维度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系数均为负,但仅有平台产品交易的影响系数通过了显著性检验。可能的原因是,平台产品交易直接体现为平台各方参与主体的交易活动,农村居民更能够通过平台产品交易活动受益。一方面,平台经济能够为农村低技能劳动者提供更多就业机会,农村居民也能够在平台产品交易过程中提供多样化的产品和劳务,从而增加收入;另一方面,低收入的农村居民能够以较低的价格购买到平台经济系统内的产品和服务,提高了实际购买力。因此,平台产品交易有利于农村居民增加收入和提高购买力,进而缩小城乡收入差距。
(二)稳健性检验和内生性处理
为使回归结果更加稳健,本文采用如下方法进行稳健性检验。①替换被解释变量。使用城乡可支配收入比(Gap)代替泰尔指数。②替换解释变量。借鉴杨伟国和吴邦正(2022)[9]构建的指标体系,从平台基础设施、平台网络水平、平台产品交易3个维度10个指标构建平台经济发展水平测度指标体系(Nplatform)代替前文构建的指标体系。③重新测算平台经济指数。本文采用的指标体系可能存在因自相关问题导致的双向互动关系,将其中可能与被解释变量产生反向因果关系的指标删除之后重新测度平台经济指数,并进行二次回归。剔除部分指标之后使用的指标体系为3个维度6个指标,其中,平台基础设施包含互联网宽带接入用户数、移动电话普及率;平台商务应用包含企业拥有网站数、有电子商务交易活动的企业数;平台产品交易包含电子商务交易额、电信业务总量。④剔除离群值。由于直辖市具有更丰富的资源禀赋和较强的发展基础,地理位置和政策偏向性也比较特殊,因此,本文将直辖市剔除后进行重新估计。⑤缩尾处理。为消除异常值对回归结果的干扰,本文对主要变量进行前后1%的缩尾处理。稳健性检验结果见表5列(1)至列(5)所列,结果证实了基准回归的稳健性。
为处理内生性问题,本文借鉴相关文献做法,建构历史和地理两个维度的工具变量来缓解内生性。历史工具变量的建构借鉴郭东杰等(2022)[32]的研究,使用1988年本地固定电话年末用户数与上一年全国互联网用户数的交互项作为历史工具变量(IV1)。一方面,固定电话代表了该省份电信基础设施发展水平,会对平台经济发展水平产生影响,满足相关性要求;另一方面,随着平台经济所使用的数字技术的迅速迭代,传统固定电话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逐渐消失,满足排他性和外生性要求。同时,参考柏培文和张云(2021)[31]的做法,使用各省会城市到港口的最近距离的倒数作为地理工具变量。考虑港口距离不随时间变化,因此,本文引入平台经济的滞后一期与各省会城市到港口的最近距离的倒数的交互项作为地理工具变量(IV2)。使用工具变量两阶段最小二乘法(IV-2SLS)对模型进行估计,两阶段回归结果分别见表5列(6)和列(7)所列。可以看出:列(6)中两项工具变量的回归系数均显著为正,表明所选工具变量符合相关性要求;列(6)中工具变量的检验结果显示,不可识别检验LM在1%显著性水平上拒绝了工具变量不可识别的原假设;弱工具变量检验的Cragg-Donald Wald F统计量超过了Stock-Yogo检验统计量10%的临界值,说明无弱工具变量问题;过度识别的Sargan统计量对应的P值大于0.05,说明不能拒绝工具变量均为外生变量的原假设。工具变量回归结果也证实了基准回归结果的稳健性。
(三)异质性分析
我国南北地区发展差异较大,因此,有必要进一步分析南北地区的平台经济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异质性影响,分析结果见表6的列(1)、列(2)所列。结果显示,南方地区平台经济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系数显著为负,此影响在北方地区不显著,表明南方地区平台经济发展能够显著缩小城乡收入差距,北方地区平台经济发展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不显著。原因可能是,南方地区拥有相对完善的数字基础设施,互联网普及率较高,使得平台经济具有较大的发展空间。此外,南方地区相对而言具备更加多元化的产业结构,传统产业与新兴产业并存,平台经济与实体经济相互促进、共同发展,增强了整体经济活力,进而带动了农村经济增长,缩小了城乡收入差距。而北方地区由于数字基础设施建设相对不足、互联网普及率较低,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平台经济的广泛应用,因此,平台经济发展相对滞后,使得平台经济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暂不显著。
作为数字经济的主要形式,平台经济的崛起催生了大量新业态、新模式,与此同时也创造了大量对人力资本需求水平不同的就业岗位,因此,有必要考察平台经济对城乡收入差距缩小的影响在不同人力资本水平地区是否存在差异。本文依据人力资本水平即平均受教育年限将样本分为高人力资本水平地区和低人力资本水平地区,并进行异质性分析,结果见表6的列(3)、列(4)所列。由结果可以看出,高人力资本水平地区平台经济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系数不显著,低人力资本水平地区平台经济发展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系数显著为负,导致这种差别的原因可能在于,平台经济创造的大量对人力资本水平要求较低的就业岗位,如外卖员、网约车司机、代驾司机、快递员等,这些岗位吸纳了大量来自农村地区低技能水平的劳动力,增加其收入来源,从而缩小与城镇居民的收入差距。因此,在低人力资本水平地区,平台经济发展能够显著缩小城乡收入差距。
(四)中介效应分析
根据前文的理论分析,本文认为,平台经济可能会通过促进农村就业增长和农村创业增长缩小城乡收入差距。因此,本部分将尝试检验上述潜在影响机制,且重点检验平台经济对农村就业增长和农村创业增长的影响,中介效应检验结果见表7的列(1)、列(2)所列。可以看出,平台经济对农村就业增长和农村创业增长的影响显著为正,表明平台经济发展能够显著促进农村就业增长和农村创业增长。因此,H2和H3成立。平台经济凭借降低农村居民信息搜寻成本、拓宽市场参与范围、提升农村居民人力资本、缓解资金借贷约束等优势,促使创业机会均等化,进而促进农村创业增长,增加其经营性收入;凭借新业态、新模式的孵化,创造出大量灵活的就业岗位,拓宽了农村居民就业渠道,增加其工资性收入。因此,平台经济发展通过促进农村就业增长和创业增长,提高农村居民工资性收入和经营性收入,从而缩小城乡收入差距。
(五)调节效应分析
本文将政府合理干预纳入考察范围,构建调节效应模型考察政府合理干预在平台经济影响城乡收入差距中的调节作用,调节效应的回归结果见表7列(3)所列。可以看出,平台经济与政府合理干预的交互项系数显著为负,同时平台经济的系数也显著为负,表明政府合理干预能够强化平台经济对城乡收入差距缩小的促进作用,验证了H4。原因可能在于,政府通过强化平台反垄断治理力度、完善平台监管体系、强化数据安全治理等方式,对平台经济进行合理有效的干预,减少不正当竞争和市场垄断现象,增强对平台产消者合法权益的保护,使平台经济中农村居民的收入水平进一步提高,从而强化平台经济缩小城乡收入差距的积极作用。
六、结论与建议
缩小城乡收入差距是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需要解决的重要问题。本文首先从理论层面阐释了平台经济与城乡收入差距之间的理论逻辑,再结合2013—2022年省级面板数据实证检验了这一影响机制。研究结论如下:平台经济发展能够显著缩小城乡收入差距,且在南北地区呈现异质性影响,南方地区平台经济有助于缩小城乡收入差距,而北方地区这一影响并不明显。此外,根据不同人力资本水平地区的异质性分析发现,低人力资本水平地区农村居民能从平台经济中获得更大的收入增长,从而缩小城乡收入差距,高人力资本水平地区平台经济对城乡收入差距影响不显著。机制检验结果表明,平台经济发展能够通过促进农村就业增长和农村创业增长缩小城乡收入差距;同时,政府合理干预能够强化平台经济对城乡收入差距的积极作用。
基于以上研究结论,本文提出以下建议:
第一,针对平台经济对缩小城乡收入差距的积极作用,各地应积极推动数字技术创新,助力平台经济高效发展。首先,政府应通过提供专业的咨询服务加强对传统产业数字化转型的支持,通过引入引导性措施和补贴政策,以激励传统行业加大对数字技术的有效应用。其次,政府应加快构建数字产业创新平台,并不断强化数字产业创新园区与示范区建设,以推动新型数字技术的研发、转化及成果应用。最后,企业应通过云计算、人工智能等先进数字技术,加强在生产、流通、交换和消费等环节对传统产业进行数字化改革和深度整合。
第二,依据平台经济对不同资源禀赋和人力资本水平地区的城乡收入差距的异质性影响,各地应制定差异化的平台经济发展策略。对南方地区而言,政府可以考虑设立专项资金,鼓励私人投资与国际合作,同时利用税收优惠政策吸引企业和投资者进入数字平台、数字产业领域,从而进一步强化平台经济缩小城乡收入差距的积极作用;对北方地区而言,政府应进一步完善数字基础设施建设、提供相应的数字技术援助以促进地区数字平台的有效运转和平台经济的快速发展。同时,在人力资本水平较低的地区,政府应通过教育资源投入和技能培训,帮助低技能劳动人员提升专业技能和综合素养,使其能够更好地融入平台经济构建的“零工经济”生态体系并不断提高收入。
第三,鉴于农村就业创业在平台经济影响城乡收入差距中的中介作用,各地应积极完善农村地区数字网络基础设施建设,进一步增强平台经济对城乡收入差距缩小的赋能作用。一方面,要完善农村平台基础设施和现代物流服务体系建设。在减少城乡信息获取不对等问题的同时,打破城乡间要素和产品流通的现实障碍。另一方面,通过加强农村数字化平台治理,助力农村生产与治理科学化,大幅提高农村居民收入,进而缩小城乡收入差距。
第四,由于政府合理干预可以强化平台经济对城乡收入差距缩小的积极作用,各地应进一步加强对平台经济发展及运行的全方位、多维度的协同监管,引导平台经济健康有序发展,增强其对城乡收入差距缩小的促进作用。具体来说,各地要不断完善监管体系,重点解决现有监管体系中存在的政府干预界限不清晰、监管主体不丰富、监管重点不明确、监管方式不匹配、监管能力不足、监管力度不强等问题,采取包容审慎的监管原则,引导平台经济健康有序发展。
注 释:
(1)美团研究院2020年发布的《2019年及2020年疫情期间美团骑手就业报告》。
(2)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CNNIC)2022年发布的第49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
参考文献:
[1]谢富胜,吴越,王生升.平台经济全球化的政治经济学分析[J].中国社会科学,2019(12):62-81,200.
[2]李力行,周广肃.平台经济下的劳动就业和收入分配:变化趋势与政策应对[J].国际经济评论,2022(2):46-59,5.
[3]政府工作报告[N].人民日报,2023-03-15(1).
[4]ACS Z J,SONG A K,SZERB L,et al. The Evolution of the Global Digital Platform Economy:1971-2021[J]. Small Business Economics,2021,57(4):1629-1659.
[5]戚聿东,丁述磊,刘翠花.数字经济时代新职业发展与新型劳动关系的构建[J].改革,2021(9):65-81.
[6]赵涛,张智,梁上坤.数字经济、创业活跃度与高质量发展——来自中国城市的经验证据[J].管理世界,2020,36(10):65-76.
[7]张勋,万广华,张佳佳,等.数字经济、普惠金融与包容性增长[J].经济研究,2019,54(8):71-86.
[8]WOOD A J,LEHDONVIRTA V. Antagonism Beyond Employment:How the [']Subordinated Agency' of Labour Platforms Generates Conflict in the Remote Gig Economy[J]. Socio-Economic Review,2021,19(4):1369-1396.
[9]杨伟国,吴邦正.平台经济对就业结构的影响[J].中国人口科学,2022(4):2-16,126.
[10]贾开.数字平台经济的分配影响与治理改革[J].电子政务,2022(5):69-78.
[11]CUTOLO D,KENNEY M . Platform-Dependent Entrepreneurs:Power Asymmetries,Risks,and Strategies in the Platform Economy[J]. Academy of Management Perspectives,2020,35(4):584-605.
[12]王小鲁,樊纲.中国收入差距的走势和影响因素分析[J].经济研究,2005(10):24-36.
[13]周国富,陈菡彬.产业结构升级对城乡收入差距的门槛效应分析[J].统计研究,2021,38(2):15-28.
[14]李成友,孙涛,王硕.人口结构红利、财政支出偏向与中国城乡收入差距[J].经济学动态,2021(1):105-124.
[15]李宏兵,王爽,赵春明.农村电子商务发展的收入分配效应研究——来自“淘宝村”的经验证据[J].经济经纬,2021,38(1):37-47.
[16]卢盛峰,洪靖婷.乡村电子商务建设与区域协调发展——来自中国电子商务进农村试点的证据[J].经济评论,2023(5):71-88.
[17]彭克强,刘锡良.农民增收、正规信贷可得性与非农创业[J].管理世界,2016(7):88-97.
[18]李牧辰,封思贤.数字普惠金融、数字门槛与城乡收入差距[J].管理评论,2023,35(6):57-71.
[19]孙早,侯玉琳.工业智能化如何重塑劳动力就业结构[J].中国工业经济,2019(5):61-79.
[20]SPREITZER G,CAMERON L,GARRETT L. Alternative Work Arrangements:Two Images of the New World of Work[J]. Annual Review of Organizational Psychology and Organizational Behavior,2017(4):473-499.
[21]KENNEY M,BEARSON D,ZYSMAN J. The Platform Economy Matures:Measuring Pervasiveness and Exploring Power[J]. Socio-Economic Review,2021,19(4):1451-1483.
[22]周文,韩文龙.平台经济发展再审视:垄断与数字税新挑战[J].中国社会科学,2021(3):103-118,206.
[23]HOVENKAMP H. Antitrust and Platform Monopoly[J]. Yale Law Journal,2021(8):2021-2067.
[24]COVERI A,COZZA C,GUARASCIO D. Monopoly Capital in the Time of Digital platforms:A Radical Approach to the Amazon Case[J]. Cambridge Journal of Economics,2022,46(6):1341-1367.
[25]江艇.因果推断经验研究中的中介效应与调节效应[J].中国工业经济,2022(5):100-120.
[26]王天晓,吴宏政.面向中国式现代化:平台经济高质量发展助力共同富裕的战略抉择[J].新疆社会科学,2023(4):44-53.
[27]李敏,吴丽兰,吴晓霜.平台经济发展对就业质量的影响研究——产业结构升级的中介效应[J].工业技术经济,2021,40(10):62-69.
[28]纪园园,张美星,冯树辉.平台经济对产业结构升级的影响研究——基于消费平台的视角[J].系统工程理论与实践,2022,42(6):1579-1590.
[29]李晓园,刘雨濛.数字普惠金融如何促进农村创业?[J].经济管理,2021,43(12):24-40.
[30]王小鲁,胡李鹏,樊纲.中国分省份市场化指数报告(2021)[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21.
[31]柏培文,张云.数字经济、人口红利下降与中低技能劳动者权益[J].经济研究,2021,56(5):91-108.
[32]郭东杰,周立宏,陈林.数字经济对产业升级与就业调整的影响[J].中国人口科学,2022(3):99-110,128.
[责任编辑:陈春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