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妹子,不容易
2024-09-06徐光耀
我当八路走的那年,妹子十岁,是个天真腼腆的小姑娘,她跟又老又倔的父亲一起生活,很不容易。姐姐出嫁走了,日本鬼子常来“扫荡”,二哥一当兵,不知“云”到山南海北,单剩她这个三尺女娃儿,不得不把整套家务都挑起来。兵荒马乱,日子又穷,老爹的脾气像座火山,说发就发,一个十岁的孩子,想都没个去处。
本来还有个大哥,可他在家里一直像个“外丫儿”,跟谁都不谐和,与父亲尤其不对眼,像天生的一对仇人,娶了媳妇之后,基本上单另各过。他跟姐姐的关系,原来还能说上几句话,后来日本鬼子越闹越凶,我们这游击根据地的老百姓,不得不把边区票和“老头票”同时流通;有一次,父亲用“老头票”买东西,给大哥看见了,便到抗日政府告状,告他用“汉奸票儿”买物件。这事被姐姐知道了,找他评理,三句话不投机,姐姐扇了他一个嘴巴。从此以后,这个家就彻底的“两瓣子”了。
老妹子大约从这时就尝到“没有妈”的苦楚了。妈去世时她才一岁,以后是由姐姐抱大的,直到姐姐出嫁,她才从姐姐的被窝儿里钻出来,独自盖一床被子。现在,姐姐虽尽量从婆家往回跑,冬棉夏单,帮她料理,半夜半夜地说话,手把着手教她针线。可过一程子,终须分别。每当姐姐走的时候,老妹子怕人看见眼泪,一等姐姐出门,她就急急登梯子上房,从房顶上追着姐姐的身影,看她一步步远去,直到泪水化成白茫茫的迷雾……
从此,老妹子养成个毛病,心里但凡有点别扭或感到什么意外,第一个反应就是上房,仿佛只有房上能减轻她的痛苦和危害。
然而,环境越来越艰难了。日本人的威胁越来越近,可抗日工作人员也更活跃了,一则是军属,二则人口孤清,政治条件纯洁,党政干部便常来号房居住。他们蜷在小东屋的窄炕上,开小会,搞宣传,谈抗敌,谋斗争,紧张神秘,日夜奔忙。老父亲给他们供开水,烧热炕,让老妹子做饭,代为缝补衣服。日久天长,鱼水情深,简直跟一家子一样。有时,半夜也来敲门,一声“大伯”,常迎来一屋子“英雄好汉”。
“老妹,做饭去!”他们就像到了家一样。
“想吃什么呀?”老妹子傻实在,还这样地问。
“烙饼炒鸡蛋!”
那年头,鸡蛋白面都是金贵之物,革命干部纪律严格,这只是开玩笑罢了。然而,或稀或干,总是很快就端上桌子来了。
只要有抗日干部来家,父亲的脾气就格外柔和,说说笑笑,家长里短,融成一片温馨。老妹子心上也就浮泛着轻松愉快,时日变得金黄黄的了。干部们还常带来好消息:哪儿的据点被咱们端啦;八路军又在哪儿打胜仗啦;白洋淀里在开大会演戏啦……更加使人眉欢眼笑。自姐姐也脱产革命后,她的消息也每每由这些人捎来,日子就这么飞腾着,跳跃着。
可是,平、津、保中间这个大三角游击区,在敌人看来太可怕了。它就是插在敌人心脏的一把尖刀,八路军每日每时在眼皮下晃来晃去,无论如何是他们不能容忍的。“扫荡”越来越多,据点越安越密,百条毒蛇盘踞四周,鬼子花样频出,有时来不及发觉便进街了。父女俩日夜惕惕,大包小包,做熟的干粮,都放在手边,说跑就跑。老妹子已长到十二三,还很孩子气。家中养一只大白公鸡,红冠雪羽,霸气凌云,却又通人性灵,能与人作耍,是妹子日常开心解闷的一大稀罕。每听说鬼子来了,她抱起公鸡就跑,生怕让鬼子吃了去。父亲常讥诮她说:“抱个什么不比抱个公鸡强啊!”
有一次,父亲不在家,妹子正在窗下补衣,忽然院中狗叫,隔玻璃亮儿一照,见二门外伸进个小黑棍儿来,正逗弄那狗。妹子以为是谁家孩子发坏,刚要吆喝,却见黑棍儿后头引出个鬼子来,一脸的凶横蛮霸,大皮靴橐橐有声。妹子吓得一颤,不及想,就跳下炕来,冲出风门。风门外天井中,恰有短梯,爱上房的毛病支使她几步上了房,又从东屋绕到南屋,伏在了柴堆的后面。这其实是很危险的,鬼子常挨八路军袭击,最忌房上有人,怕被抢占了制高点。凡见有人上房,是当即开枪的。
那鬼子竟也随着上房了。他也许听见了一点动静,四处瞭望了一阵,不见有异,又举起望远镜往远处观察,终于无所见,滚回房下去了。老妹子第一次从阎王鼻子底下逃脱了过来。
更险的一次,是鬼子进街了,逃路已绝,父女俩只得翻过东墙,跳到隔壁韩凤鸣家去。韩家南屋有一盘大磨,一架脚蹬箩,事变前曾做磨面蒸馒头的生意。如今歇业几年,到处是蜘蛛罗网,灰尘漫地。父女俩便钻在箩床后面,屏气潜藏。谁知鬼子涌来一大群,就在北屋住下了。他们喧腾扰闹,进进出出,还有的跑进南屋来,伸头探脑,喝喊几声,遂又缩回的。
时值隆冬,天寒地冻,天色渐黑,父女俩只穿着家常棉衣,一阵阵寒风搜骨,挣扎到半夜,乘鬼子熟睡之机,老父悄悄掀开箩床盖子,二人跳入面箱,彼此挤紧,以求取暖。谁知刚熬过一顿饭时间,父亲又把箱盖弄得吱嘎乱响,箱子和人一齐摇晃。原来他拼死也憋不住,钻出去小便去了。老妹子虽然感觉相同,却没有力气往外钻,只得老老实实撒在棉裤里,人就直着身子,僵坐冰窝,一直敲牙到天明。人们都知道地狱里有刀山油锅,谁能想到此时父女俩的滋味呢?
1941年,大清河北根据地终于“变质”了:主力部队撤出,党政和一切抗日组织转入了地下,敌伪政权层层建立起来,村村都与鬼子“挂钩”纳粮了。只有小股游击队,同一些精干的工作人员,换成便衣,在敌人点线织成的罗网中,穿来穿去,找缝隙坚持。牺牲被捕之多,斗争的严酷险峻,非亲临其境的人,是极难领略的。这就是为什么在冀中十分区最早出现了地道战的原因。
由于不断有被敌人堵在家里的经历,更为着抗日干部的安全,老父痛下决心,在小东屋挖成个秘密地洞。这地洞,当时是最初级的,只一个出口,底下是个锅腔似的窝窝,人像蛤蟆似的往里一鞧,就算完了,俗称“蛤蟆蹲儿”。 一旦被敌发现,绝对是死路一条。
父亲是个底细而精巧的人,又会木匠,一辈子帮人盖过不少房,所以地洞伪装得十分精致:出口留在屋门与锅台之间,墙上掏一洞,按洞口大小又砌一短墙,底部安上轱辘,拉开是洞口,推上是一扇整墙,严丝合缝,很难看出破绽。然而,绝对保密是做不到的,地底咚咚作声,大量湿土外运,怎也瞒不过老乡亲。所以,一旦情况危急,前房后院也常有闺女媳妇来此遁藏。所谓保密,仰仗的全是革命基本群众罢了。
毕竟比浮在地表保险多了。除一般干部外,县委机关和头头们,便也常来常住,来去几乎都在夜间。他们进屋还是那句话:
“老妹,做饭去!”
妹子便忙忙抱柴,悄悄生火,轻轻地把杂合面揉和起来。如果情况特别紧急,父女俩还须街前屋后,轮流着“巡边瞭哨”。在半夜半夜的惊惊乍乍中,老妹子想着二哥,想着姐姐,想着与他们一起在刀尖火海中摸爬滚打的人们!……
有一次,恰好连县委的刘生同志一块给敌人堵在家里了。在钻洞之前,老父按刘生的指挥,在屋门的门楣上挂个拉出弦的手榴弹,鬼子倘来拉门,一拉就炸。惜乎鬼子来去匆匆,不曾搜到这里。不然的话,门拉弹响,这个家就肯定化为灰烬了。老父的倔脾气和身家性命是跟手榴弹同时挂上了门楣的。
在苦难的蹉磨中,老妹子长成大姑娘了,出落得白白胖胖,和婉温文。同时,对日寇的野蛮残暴、奸淫烧杀,也更加担心了。越怕越来惊心的消息:近在咫尺的对门贾家,有五个女儿,大姑娘叫苗,从小与姐姐特别要好,是我们家的常客。事变第二年,她嫁在大四方村做媳妇,只在最近,她的近五十岁的婆母,落在一群日本野兽手里,轮奸致死不算,又扒光衣服,拖上大街,往阴户里插上一根擀面杖,才扬长而去……
这当然就不只是苗姑娘家的耻辱,而是全人类的耻辱!人们都知道德国法西斯的残暴,全世界都声讨他们,可对日本侵略者呢?这群把自己衍化成野兽的丑类,使稍有良心的人都惊得心碎了,更何况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
至今,年近八十的苗姑娘,年年阴历寒衣节,都要格外多烧些纸钱香码,因她的婆母“是光着身子走的”!——人类什么时候能像声讨德国法西斯那样声讨日本法西斯呢?
恶心,呕吐,银牙咬碎,都是一个“忍”!可老妹子再也不能忍了,在一个庄严的日子,她同村中另四位姑娘一起,同时宣誓,参加了中国共产党。为此,她替自己另起了“大号”,与志民姐姐排行,叫个“徐敬民”。这名字,一直响亮到今天。
熬过了一千个、一万个的不容易,老妹子终于看到了胜利,看见了日本鬼子投降!那年春节,老父亲作为老“堡垒户”被请进县城,不但坐上县委盛宴的首席,夜晚还与县长并肩坐在头排看戏。夜深时,县长夫人怕他着凉,脱下自己的大衣捂在他身上。老妹子被这份荣光深深感动,可这荣光来得多么不容易啊!
喜事赶在一堆了,七年不见的二哥,突然由姐姐陪着,骑马挎枪探家来了。他个子居然比父亲高出半头。这个朴拙闷愣的土孩子,风度也变得斯文而凛凛,原来已在十一分区当参谋了。他跟姐姐是先在县城相聚的,真是天圆月满,胜利而欢乐的大团圆啊!大家都有说不完的话,八年的辛酸苦水,像发了河一样在每人心中沸腾。唯独有一个话头是大家都回避的:国民党正急如星火地调兵遣将,从峨嵋山向北方扑下来,单是乌泱泱一群群的飞机,就往北平天津去多少啊!
果然,“老蒋”的军队很快就打来了,坦克,大炮,飞机,十轮大卡,比日本鬼子还威势,烧杀抢掠,奸淫妇女,却和日本鬼子一样。他们在向共产党“收复失地”。大清河北一时又陷入刀光剑影,鲜血横流之中。老妹子日后总结说,这一回,可不比打日本了,是中国人跟中国人干,村里谁敌谁友,彼此清清楚楚,即使刀枪不动,仇人相见,眼睛也是红的。“土改”中挨斗的那些人家,国民党一到,自动成立了还乡团。张三李四,谁分过他家财产地亩,都逃不过那本“变天账”啊。
头一年,双方打“拉锯战”,有共产党的枪杆子到处游击,“还乡团”们还不敢轻举妄动。到了1947年8月6日,国民党学着日本的“鲸吞战术”,集数十路大军,铺天盖地压来,遍地安上据点岗楼,控死交通要道和大清河渡口,像筑坝淘鱼一样,要淘尽所有“八路”。我主力部队和各级组织,不得不又一次撒离了大清河。这就是至今仍是热门话题的“八六变质”。段岗村的反动头子“王老头”,在庙台上对众讲话说:“现在,平津保大三尖地,连一个八路毛儿也没有了!”
这是比日本在时更为暗无天日的日子。原支书向敌人自首了,本村培养的区干部向敌人投降了,民兵解散,“堡垒”废弛,“还乡团”到处捕杀积极分子,军烈属门头挂起了“通匪”招牌,遍地腥风,尸骨堆山……
最叫人不解的是父亲,这个典型的农民啊,明知屠刀已架在脖子上,身旁还有个极易遭辱的闺女,他竟完全不生逃跑之意。他还留恋着什么呢?有一天,一个狗腿子告诉他:“王老头说了,土改你是贫农团委员,儿子闺女都当八路,叫你顶着打官司!”父亲说:“我不打官司,你们怎么说怎么好。”“腿子”说:“这倒省事儿——有条件儿吗?”父亲说:“没条件儿,顶多‘暴骨’呗,我带着闺女要饭去……”这个倔老头儿,他太宝贵自己花一辈子力气创建的这个家了!大约他也想看看,这份家业到底落在谁的手里!为此,敬民几次要求逃到河南里去,都被他咬牙拒绝了。
志民姐姐这时正在白洋淀。她沿着大清河走来走去,瞪大眼珠子看着北岸的变化。但所有消息都是屠杀,一家家,一户户,火烧野井,尸骨血腥。而老父和妹妹的下落,一直杳无消息。一曲歌声却天天在耳边震响:“大清河呀大清河,大清河北血泪多!……”她忍着万爪抓心之痛,抠住手枪发狠:谁敢把老爹弄死,我就摸黑过去,拧下他的脑袋!……斗争啊斗争,人们的眼睛全都血红了!
就在那么一个夜晚,父女突在梦中惊醒,恍惚间人马震地,房上有人,急忙起身一看,满街满地,尽是大兵。他们鸦摸雀静,却又急迫紧张。这是谁?穿的也是灰布军装啊!可他们说话了:“大伯,出去躲躲儿吧,要打仗了。”
藏在门后的敬民一下子浑身颤栗起来:“啊,‘大伯’!除了八路军,谁跟老百姓叫大伯?……”
老父还在发蒙:“打仗?你们打、打?……”
“拿昝岗。”
昝岗,是距我们只三里路的国民党据点啊!……
这是一场规模很大的战役:解放军来了两个纵队,将十余处敌人据点一齐包围,东至霸县,西至拒马河,南至雄县城,北至板家窝,半天烧红,打成一片火海。双方的火力都已超过日寇入侵时代,大炮小炮,尽像机关枪在喷射。老父和敬民在高粱玉米没人高的野地里,听着这阵阵霹雳似的爆炸声,心头奔涌着怎样的欢乐啊。老天爷,你可睁开眼了!
然而,老天爷却当了“汉奸”!当攻势正盛之时,忽地猛下瓢泼大雨,雷鸣电闪,顷刻沟满壕平,平地积水。打昝岗的解放军,抬梯子架桥,隔沟猛攻,但终因水深路窄,接连受挫。
“板家窝战役”共持续了两夜一天,除武将台一个营被我军歼灭外,他处皆不曾得手。敌军大队援兵已从平津火急赶来,部队只好撤回了大清河南。乡亲们在昝岗周围的壕沟中,看见了很多战士的浮尸,高粱地里还扔着些半碗半碗的剩饭,散乱地泡在雨水中,人们的泪水把心冲开了一道道沟……
老妹子敬民战后才知道,在这次无功而返的战斗中,她的光耀二哥也参战了,就在十里外攻打沙口的部队中。命运之神多么爱跟急难中的人们开玩笑啊。
然而,即使是失败的战斗,其威力也是巨大的,“还乡团”们马上夹紧了尾巴,他们在街上看见父亲,居然点头微笑,再不提什么“打官司”。八路军没有完,他们还须仔细!亲眼看见八路军的大炮也能烧红天空的敬民,却横空生出一个想法:我还有什么必要伸长脖子等人家来宰呢?
但是,把决心铁下来的,是遭逢了又一重危险。就在昝岗大战的第三天,一阵人喊马嘶,轧轧的炮车响,涌来满街筒子国民党军队。老父见无路可逃,便钻进南屋草厦子,蹲在烂草中。与厦子紧隔一道秫秸笆,是一盘磨,街坊傻锯嫂恰正在此推磨,敬民抓挠不着躲处,便弄乱了头发,用柴灰把脸涂黑,装着跟傻锯嫂看磨。
一个大兵撞进来了,略一巡查,便白瞪着眼珠子盯在敬民身上。
“去!”大兵指指她:“烙饼去!”
敬民正不知如何是好,傻锯嫂挺身把她一挡,说:“她推磨呢,我去烙。”
大兵一打量她:五十来岁,一只眼觑觑着,衰弱干瘪不堪。气冲冲问:“你是她什么人?”
“我是她妈。”
“她妈?怎么长得一点不像?”
“我是后来的,她是前房生的。”
这个丑老婆子出人意外的机智,竟挫折了大兵的凶恶,只得由她去烙饼。但他贼心不死,里出外转,眼神总不离开磨棚。磨棚贴近着女茅房,这大兵却故意在里头解手,然后边提裤子边堵在磨棚门口搭讪:
“你为什么不去烙饼?”他问敬民。
“我看磨呢。”
“那你也该去。”
“我妈烙还不行?”
“她脏。”
“我也脏——我还没学会烙饼呢。”
大兵不三不四,又说些一切腐败军队所通行的下流话。敬民只当不懂,不予理睬。而隔在草厦子里的父亲,是听得一清二楚的。此时的他,心里该有怎样的想法呢?
一摞饼终于烙熟了,大兵再无赖词可托,悻悻地滚了。他说,他们的大军还要急着追八路呢。
没出几天,敬民就腋下夹个小包袱,越过大清河,逃进了白洋淀,找到了日思夜想的姐姐。可是,她又经过了四十天的“政审”,才被正式纳入革命序列。这中间,父亲怀着一腔尤怨,追来了。然而,他毕竟有一颗已锤炼多年的红心,又被姐姐的一排大道理挡住,孤身一人返回他那宝贵的灾难丛生的家去……
来势汹汹而腐败无能的国民党,不仅丧尽人心,也早从内部把自己掏空了。有着精良装备的四百万大军,一场大战只打了三年,便土崩瓦解,惨败而去。大清河北的人民甚至来不及思索一下,中华人民共和国就成立了。容易吗?不容易吗?容易是由千千万万个不容易渐渐滋生演化而来的啊!
在战争的刀尖上滚过来的敬民,从一岁起便没了妈的敬民,我们家的老妹子敬民,日后又遭逢过很多的艰难困苦,尤其“文化大革命”的劫魔,几乎使她蜕了一层皮……但她一直像条黄牛那样,拉拽着,奔涌着,不计饥渴劳碌,从不苟安懈怠。如今,她已银发上头,七十有三,回首沧桑往事,她想对儿女们说的,只有一句话,这就是:——记住过去!
原文发于《当代人》2000年9期 责编:康志刚
编辑整理:王瑜 耿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