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牧马图
2024-09-04北雁
一
很多年后,我脑海中还一直存留着一幅清晰的画面:一群顽童置身于老家山间一面空旷的斜坡上,或是一起采蕨拾菌、生火做饭;或是一起玩着快乐的游戏,或是一起整齐地唱着一首刚学会的歌。正当大伙都兴高采烈之际,不知是谁发现了一只野兔,从地洞里探头探脑地钻出来,吓得他“哇”一声大叫出口,孩子们便不约而同地停下正在进行的游戏,一起欢呼雀跃,朝着那短尾巴鬼追去……
在他们欢声笑语的不远处,有一群乖巧的牛马,正顺着连绵的山势,安详自得地吃着茂盛的山间青草。从山脚吃到山头,再从这座山吃到那座山。其中有一两头领头的壮牛,脖颈上挂着清脆的铃铛,“咕噔——咕噔——”,“咕噔——咕噔——”,在空阔的山间落下一阵阵回声。所以不论再怎么山高林密,孩子们都不必焦心牛马的去向。待天色渐渐暗下来,他们才不急不慢收拾起做饭的炊具,提起大兜小兜从山间拾到的山菇野蕨和松毛柴火,再慢条斯理地朝牛铃响处吆喝一声,一群牛马便驯服地往来时的山道上回去。对于那些贪玩的牧童,即便忘记了时间也没关系,牛马根本不用等你去赶,它们知道时辰,看天色逐渐变暗,就在头牛的带领下,自己往那条回家的山道上走。它们听得懂人话,也记得路,回到村子甚至还能自己走回牛马圈里,等待主人回来替它们把圈门关上。于是弯弯曲曲的山道上,又有了一幅极富生趣的山间牧归图:前面是一大群吃饱草的牛马,在山道上扭着大腹便便的身子,后面跟着的一群孩子,好似一群顽皮的归雀,只留下一阵阵欢声笑语在夜空里回响。
我在很多文章里写过这样的情景。是的,我的故乡小果就是这样一个农牧参半的倚山村落。事实上我对自己出生地的认识,最先就来源于这多年如一日的山间放牧。我们老家坐落在村子的最上头,一个远离村心的偏僻位置。每至七八月雨水季节,村子中央唯一一条自上而下纵贯全村的道路,早已被雨水浸泡、被牛马践踏得不成样子。路心里全是泥巴,一脚踏进去,足能没至半膝。不穿上双雨鞋,是根本无法到达村尾的屋舍密集处找小伙伴们玩耍的。
庆幸的是,这条村道就从我们老家的房后面通过,在村庄上面的坡地里转几个弯,再一直连到我们后山。于是每天早晨或是傍晚时分,村里的大人小孩,几乎无一例外地赶牛吆马,一拔接连一拔地从我家房子背后的山道上走过。我由此知道,牧牛养马,正是我们这个倚山村落一种重要的生活方式。那时的洱源,是远近闻名的“乳牛之乡”。村人们都知道,在离我们老家大约30公里以外的邓川镇,建有一个现代化的奶粉厂,厂里生产的奶粉、麦乳精远销全国各地,甚至还出口到东南亚各国。于是村里家家户户都养牛,每月一收的牛奶款,堪比一本“绿色存折”,积攒下来,可以供子女读书、娶妻嫁女、盖房起屋,添置家具。但牛儿的食量很大,从早到晚嘴里都在嚼。家里当然也储备着豆杆、草糠等各种饲料,却都要千方百计节省着用,特别是要留到山里和地里都长不出草的漫漫长冬。所以我们就得每日不停地将牛送上山,从而可以省下一大笔饲料钱。牛儿吃到了丰茂的山间青草,特别是那些结着草籽的山草、流着稠密奶浆的“牛奶草”,还可以催奶长膘。同时习惯了每天一次的山间溜放,可以让牛马在上山和下山途中强健身骨,促进消化,还能让潮湿的圈房有了小半日时间通风透光。
当然村人们也都知道,牧牛放马,是件花时间的事,作为家庭的主心骨,大人们得下田干活。稍微帮得上忙的姐姐们,也得在每天放学后到田间割一篮青草,在夜里和第二天上午给牛马备着。“牛要喂饱,马要夜草”,这个道理,村里的老老少少都懂。从此上山放牛马,就全落在了我们这些不中用的小孩子身上。记得那还是我一年级的暑假,母亲把一头蛮横的牛犊交到我的手里。那时刚过六岁的我战战兢兢牵过缰绳,带着几分胆怯和不情愿走出家门,尾随浩浩荡荡的队伍深入山间牧场。想不到我人生中的第一次劳动,让我第一次感受到了合群的乐趣。于是第二天起床后,都不用任何人安排,我甚至连脸都没来得及洗,便在门口小伙伴们的叫唤声中,急不可待地赶着小牛上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居然就这样度过了我最欢快的童年。
二
小果村的后山面积不算广,山线不算长,但足够容纳村子里的百十头牛马。每天,我们把牛马赶到相同的位置,它们便能自己去找吃的。如果山草不够丰茂,它们会沿着山线换个山头,或者又潜入人畜罕至的谷底。牛马和人一样,是群聚动物,找得到一头也就能找得到一群。所以我们根本不用焦心谁会走失。而且山里都一样,除了松林还是松林,很少会有人把庄稼种到山地里。或者即便有,也只会是那些山药和大白芸豆,它们的杆上叶上有股苦涩的气味,牛马都不屑一顾,我们用不着焦心谁的牛马会去糟蹋。偶有几个孩子责任心强,成天到晚守着自己的牛马。类似的情况你都不用去问,那绝对是和我一样刚来山里放牧的新手。过不了几天一熟悉情况,都不用让任何人去约,便融入群体和大伙一起玩耍去了。捉迷藏、挖地道、打纸包、弹玻璃球、做火线枪、朝山沟那边打石头……要紧的是有几次,我们在找蘑菇时还遇上了几只肥大的野鸡,大伙于是一下子合围上来,整整一个下午把它们在密林里追来赶去,发出“啊啊”的惊叫声。虽然我们人多势众,但野鸡是会飞的,奔来突去机敏得很,而且它们熟悉地形,可以有效利用灌木山体进行躲蔽。最终追了半日,还是让它们逃脱了。我们余兴不减,晚间回到村里一说,第二天又有了更多的小孩上山,希望还能遇上那样的好事。
野鸡很长时间没有遇到了,但我们却远远看到了一群拖着长尾巴的怪鸟,走近些看,它们早飞得无影无踪。山林里就是这样,总会邂逅许多离奇之事。有时我们会见到一种比指头还长的大蜈蚣,一种差不多有米粒大小的红蚂蚁,还有一种个头很大的蜘蛛在林间结网,吓得我们只能敬而远之,不敢靠近。
山林里,同样有许多植物是不能触碰的。记得有一次,几个小伙伴在拾菌子时闯到一丛灌木中,那是一种有毒的漆类,枝干上和叶子上长有一种细密的毛,碰上后会让人皮肤过敏,又痛又痒,并且还越抓越痒。几天之后,小伙伴们的脸上、身上,就全是又红又肿的疹子。打针吃药根本无济于事,涂上蜂蜜,终于有了些许的舒缓。后来是按照一个老人的教导,找到一种叫笔头菜的植物,搓出汁液涂上,才得以慢慢康复。
但山里遇到凶险的情况并不多。再危险的东西,你不去沾染它,就不会有麻烦。我们跟着牛马到了山里,总有那么多数不尽的趣事。特别是到了山坡上的庄稼成熟,山间牧场便有了数不尽的美味。事实上我们是村子里最先知道庄稼成熟的人,常常会在上山放牛马的路上,顺手掰走一些玉米,挖上一些芋头、洋芋和红薯,同时摘走一两个小瓜,几条茄子和几把甜椒,一起带到山里烧熟了吃。为让食物更加有味道,有的孩子还带上了盐巴、辣椒和甜酱。谁家没有小孩?谁又在乎自家的小孩从地里摘上些三瓜两果?不糟塌庄稼就没事了。而这时候,山坡上的各种山桃梨果也成熟了,每天放牛回来,几乎每个人兜里,都掏得出一两颗桃子和梨子,以及那些馋人的板栗核桃。
遇上周末和假日,我们会带上锅碗,再带上油米香肠腊肉咸菜,把牛马赶过山顶,就在大山里放上一整天。有了充裕的时间,我们会把牛马放过山界,放到邻村的山里去。当然这样的事邻村的孩子也常这么干,我们是互相默许并且互不计较的。但我们的后山实在是太过广阔,我们遇见邻村孩子的时候并不多。而我却可以借这样的机会认知这世界的广阔。我们有时会站立在山头,静静地远望高楼林立的县城,直到夜幕降临,城里一排排璀璨的华灯点亮,我们还不想离开山顶,直盯盯地看着一束束五彩的光柱直射向远方山头,再射到半空里的云层之中。我感觉那世界就像是个迷,让我们充满了向往和想象。
那时候,我们常常赶着牛马,来到一块较为低洼的大草场,因地势较为平整,天地顿时变得开阔起来。辽阔的草场,好似人的眼睛一样仰视着苍穹。于是那块牧地,就被我们形象地称作是“天眼睛”。起落的山丘之间,一团团灌木星点散落。到了七八月间,稠密的雨水滋润大地,丛生的灌木变得更加茂盛,我们可以从中掏到鸟蛋,还有潜伏其中的野鸡和斑鸠。一时间,小伙伴们又兴起了玩弹弓的热潮。我曾无比羡慕那些心灵手巧的伙伴,做得出那一个个精巧的弹弓。而他们的手法居然还那么准,发现目标,便立即搭上弹弓,并迅速将皮筋拉满,同时闭上一只眼睛,神情专注地瞄上几秒,突一下射出的石头,能够准确地将一只鸟雀打下树来。此后无论上山还是下山,我都会情不自禁地往山路两旁的刺蓬里搜索,希望也能从中发现一个硬实的弹弓丫叉。
天眼睛中心有一条大沟,蜿蜿蜒蜒,最终在平地边缘的一个小山崖上跌落成了一个瀑布。那时我们刚从语文课本上学过那篇《梅雨潭》的课文,这个瀑布对我们来说无疑是一个重要的发现。站在旁边听着哗哗的水声,看瀑布飞花溅玉一般从山头跌落,我似乎感觉真有几个水点,倏一下子钻到我的衣服里就不见了踪影。雨后,夏天的阳光实在叮人得很,针尖一般透过衣服,再刺入肌肤,直烤得人大汗淋漓。于是几个胆大的孩子脱掉衣服,淋浴一般站到瀑布下面。我远远看到从高处跌落的水柱冲得他们睁不开眼睛,却还“哇哇”大叫一通,露出一副特别刺激和享受的模样。一时间,便有更多的人脱光衣服钻到下面,享受清凉的天然沐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漫无边际的后山草场,总是这样滋润着我们无忧无虑的童年。
三
我在那时候最被小伙伴们称道的,是我可以给他们讲故事。我外婆家有许多书。其中特别吸引我的是一些卡通连环画,《黑猫警长》《晶晶探奥秘》《米老鼠和唐老鸭》《木偶奇遇记》《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等等,都是在省城工作的舅舅给我们带回来的。最终那么多精彩故事,都装到了我的脑袋里,很快又被我带到山间牧场。小伙伴们睁着好奇的眼睛将我团团包围,于是我的讲述也就变得更加兴味十足,甚至拿腔拿调,在电视还尚未普及的农村乡下,无异于给那些同龄孩子上演了一场场精彩绝伦的说书大戏。
伙伴们都对我充满敬佩。然而那天我刚打开话匣,就被一个同伴叫住,说我家的马儿离开了马群,独自儿往山梁那边跑去了。
我赶紧拾起一根棍子追过去。可我不追还好,一追,它反而跑得更远了。至今已经30年过去,我还清楚地记得那天是星期天,我们是在上午把牛马赶到山上的。偏偏这匹不听话的马儿,扰乱了我和小伙伴们一次难得的狂欢。因为故事讲完以后,我们肯定还要到小瀑布里冲一次澡,享受一下夏日的清凉。说不定还要到森林里去追一会儿野鸡、打几只山雀。可这匹一向乖巧驯服的好马,怎么突然就成了一匹“脱缰野马”,还要执意离群出走呢?
洱源不仅是“乳牛之乡”,同时因为山地面积广阔,在交通不发达的年代,还是滇西gdb8F2zWVtE/vxdQm2uWVg==北高原上著名的“骡马之乡”。一匹匹出产于山间的骡马,耐粗饲,善攀爬,性格温驯,行动灵巧,爆发力强,千百年来一直都是农人最可靠的密友皆战友。我家里的这匹马,是我出生后不久,父亲徒步到丽江骡马大会上买回来的。据说他和同村的一个叔叔一来一回,走了四天两夜,可谓翻山越岭、历尽艰辛。因骡马大会往来客商较多,夜间到了投宿的旅店也找不到床位。来回路上,他和那位叔叔就在旅店门口的一堆松毛上躺了两晚。
此后十几年间,这匹马同样成了父亲最亲密的劳动伙伴。母亲体弱多病,而我们姐弟当时年纪尚小,父亲单人独手,不论走到哪里,都带着他那匹马。带它上山砍柴,下地驮庄稼,到集市上搬货运料,并且一年之中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会和它一起起早贪黑,翻越村子背后被我们称作是“山脊背”的罗坪山,再到山那边的黑潓江河谷驮木料。我很难想象在一个个大雨如注或是雨雪纷飞的寒夜,父亲和它怎样亲密为伴?一起踏着湿滑的泥石,在崎岖的山路上经过七八个小时的艰辛跋涉,终于把一个个沉沉的驮子平安运抵家中。待到周末,再运到三公里外的县城出售?
是的,我们家的这匹马,向来以温驯和坚韧著称。直到后来将之出卖时,我们都不曾给它起过名字。但它始终还是那样,乖巧体贴,忠诚善良,任劳任怨。我记得那时,家里一共养了三种家畜。除了这匹马,还有一头小牛和一头肥猪。后来猪养壮了得要出售,可它却像知道自己出门就要去受死一般,怎么都不愿迈出圈门。母亲没办法,只能找来笼头绳,给马系上,让它带着小牛一起出了门。结果小猪也才跟在后面一直来到村心,被猪贩子带了去。
让我们最为感动的是它的吃苦耐劳。七八年时间和父亲一样上山下田,陪同父亲一起建起了我家一座厚实气派的大瓦房,可谓劳苦功高。可我怎么都想不到,如今它到了我手里,怎会变成了这样一匹暴戾难驯的野马?甚至在几天前,它还把这种不可驯服的戾气传染给了那头顽劣的小牛,放着那么好的山草不吃,居然还像头野牛一般,突一下跳过人家护庄稼的木栅栏,尽管前肢划破,血肉模糊,却还不管不顾,贪婪地啃食快要成熟的玉米。我几乎是在它的后背上打断了一根竹棍,才把它给赶了出来。可当天傍晚我人还没到家,田主人已经愤愤地在我家里等着。母亲好说歹劝,最终赔了粮食,人家才肯罢休。
而今,我对马儿充满恳切,好话说绝坏话说尽,泪眼朦胧中还差不多给它下跪了。可它依然还是不让我靠近它。甚至有一次,我都已经抓住了它的缰绳,哪想它力大无穷,一甩头,就把我甩倒在地,独自个儿跑了。我只得继续边哭边追,直待它停下来专心吃草,我才敢远远守着它。
日当中午,小伙伴们在山下面喊我回家了,我才发觉自己已被马儿带着奔出好几个山头。山那边还是山,山高林密的黑森林,那是我从未到过的野地,好似我在图画书上看到的那样让人充满恐惧。但马儿还要往前走,无论我再怎么苦苦哀求,都没法把它唤回来。
这些天天气炎热,我们都没带中饭。要紧的是今天还是县城的集日,好几天前,我们就听说有一个广东来的马戏团,在集市中心搭了个场子,据说有一只能骑独轮车的猴子,穿着人的衣服,还戴着一顶财神帽,可以一边骑车一边敲着一面锣。我们都想去看看。我跟母亲说过,她自然也应允了,在今早出门前告诉我,她会把给我的零钱放在我的枕头底下。我还想到集上买一套连环画,我在前几个集上就看到过,一直记挂在心。可现在马儿不跟我回去,我只能带上哭腔,朝着山那边叫唤,让小伙伴们把我的牛儿带走,而自己只能空着肚子在山间追着马儿。
太阳辣辣的晒着,但我却忘记了口渴和饥饿。我知道它是我家最重要的劳动力,如果把它弄丢,我想父亲一定会剥了我的皮。记得有一次上山,好几个同伴都威风凛凛地骑上了自家的马背,我也想尝试一番,结果却被它重重地摔了下来。只能抱着肚子一路委屈地哭到家中,母亲心疼地为我抚了又抚,可不想父亲回来,却劈头盖脸地给了我一顿骂。我方才知道他是多么心疼这个老伙计。
于是整整一个中午,我只能这样跟着马儿在山间游走。我近不了它,它耳朵灵得很,只要我稍稍靠近,它又一阵飞腾。我只能在后面跟着,不让它离我的视线太远。可心里却一直想着那骑独轮车的猴子,还有我早已经看好的连环画。母亲给的零钱,还足够我买一根牛奶冰棒。偏偏我如今却被这匹顽劣的马儿困在山间,又渴又饿,只能继续委屈流泪。
太阳西斜,小伙伴们又重新赶着牛马上山,并且把我的小牛也吆了上来。我想他们肯定到了集市,并且也都看过那只可爱的猴子。而我直到现在依旧粒米未进。山那边又响起了大伙响亮的游戏,我却再也不敢尝试着把它往回赶。牛吃草,就喜欢用舌头卷走草尖草叶,其中富含营养和水分,特别是秋日里被太阳晒得发红的山草,还带着糖分,如同甘蔗一般地甜,牛儿可爱吃了,顿时就可卷过一片山头。马儿吃草,是用嘴唇卷着草叶,而且还特别喜欢草根草茎,几个小时都能守在那里细啃慢嚼,我估摸它可能要在那块地上啃上足足一夜。哪想随着天色变暗,它却边走边吃,不断移动脚步,慢慢地融进了整个牛马队中。最终太阳落山,它居然像无事一般,和其它牛马一起回村了。
母亲为我关好了牛马,转身就把一大碗鲜肉炒饭送到我手里。一切都不用解释,她和二姐上集回来,发现给我留的中午饭没被动过,我枕头下的零钱也没取出来过,方才知道我在山里委屈了一整天。父亲说这几天没上山,马儿得闲,性子变戾了,最怕人给它找活干,驮它两日,就会乖巧回来了。
我在泪水之中睡下,却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心安。因为自始至终,我都没让它从眼皮子下面走失。而且我从未对这一牛一马有过任何的怨恨。两年后小牛长大后出卖,得了一小笔钱,母亲说有我一半的功劳,可以让我到集上买些书回来看。五年级时父亲把马儿也卖了,因为它已经老得不成样子了,而我们贫家小户的,却没法让它在家里终老。记得那天,我哭得不成样子。并且直到今天,我似乎还清晰地记得它的模样。
责任编辑:尹晓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