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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龙第三国》的灵感

2024-09-04牛相奎

壹读 2024年8期

牛相奎,长期从事民族文化研究和文学期刊编辑工作。处女作《玉龙第三国》(与木丽春合作)收入《中国新文艺大系(1949—1966)·少数民族文学卷》,翻译整理的纳西族长诗《鲁般鲁饶》(与赵净修合作)获云南民间长诗奖,并收入“云南民族民间文学典藏”出版。近年来相继出版《彩云下的故土》《纳西婚礼与歌谣》《丽江文化散论》《玉壁金川纪事》《牛相奎作品选》等集子,并获省、市授予的云南文艺基金奖、丽江市宣传文化工作突出贡献奖等奖项和荣誉。

《萃文村》《玉河》《四方街》等篇什,记录的是我幼年时的所见所闻、所感所思和我童年的梦。

那哺育我的玉河水,那让我学会走路的五花石板路,那日夜伴我成长的故乡的山山水水、瓦屋粉墙,堤岸绿杨,无论我走到哪里、岁月流逝,总令我梦绕魂牵,永难忘怀。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思索,就像谁也不会知道自己怎样从婴儿长大成幼儿。然而,有些童年往事,却深深烙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在《玉河》一文中,有一段写及我和小伴们在玉河边玩耍的情景,也许从那时候开始,我有了幻想,学会了思索。我在文中写道:“杨柳泛绿的春天,骄阳似火的夏日,我们常赤着双脚在玉河边玩打水枪游戏(将一节竹筒在结节处烙一小孔,再拿一节竹竿在尖端处包上布条,用来抽水排气,这样就做成一只像今天人们常见的打气筒模样的水枪),看谁的水枪喷出的水柱最高、最远,直到弄得个个都全身淋湿。玉河上有许多石拱桥,桥两边都有石砌的围栏,供过路人歇息。玩累了,就坐在卖豌豆桥或四方街东面不远处的大石桥上,一边让暖和的太阳把衣服晒干,一边欣赏南来北往的行人。男的,女的,有的背着竹篮,有的拎着提篼,赶街的,购物的,人人都是步履匆匆,只有我们几个小孩才这么自在悠闲,无拘无束,尽情嬉笑。我们坐在石桥上,透过河畔依依的垂柳,凝望河水流来的远方,玉龙雪山时而白云缭绕,时而璀璨晶莹,时而腰缠云带,那变化万千的云影雪色,常令我们联想翩翩。我们每个人都会讲述从大人们那里听来的故事,有的说纳西族的保护神阿普三多是玉龙雪山的化身,保佑着纳西人的安宁;有的说雪山是一位背着十三口宝剑、英勇无敌的勇士。虽然我们都没有见过金沙江,更没有到过虎跳峡,但都知道玉龙太子和金沙姑娘的故事。而我却想起多少年前那位只身去玉龙雪山成仙的木老爷,想象着雪山上‘仙迹崖’等仙人遗址,心想玉龙雪山深处一定会有仙人居住。为此,我常常一个人冥思苦想,想象着雪山深处那无人知晓的奇花异卉、走兽飞禽和美丽无比的仙境。那时我还没有见过戴着法冠、摇着扁铃做法事、念诵经文的东巴祭司,也没有从唱谷气调的歌手们那里,听到过《游悲》《鲁般鲁饶》之类美丽动人的歌谣和传说故事,但也许从那时候起,在我童年的心灵深处,已经孕育着我们后来创作《玉龙第三国》的灵感。”

西风乍起,北雁南飞的时节,是孩子们到狮子山上放风筝的好时光。在挺拔苍翠的“学字树”(因古柏树树形像繁体“學”字而得名)下,已站满了来放风筝的大人和小孩,抬头望去,天空中飘舞着各式各样的风筝:丁字风筝、长蛇风筝、月亮风筝、八角风筝……那些大风筝还发出“嗡嗡”的响声,好像有仙人在空中弹琴。

这时,一行大雁鸣叫着从天空中飞过,它们时而排成“人”字,时而排成“一”字,不断变换着队形。我不知道它们从哪里飞来,又要飞向何方。但我知道每年的这个季节,总会有一群又一群的大雁从雪山那面飞来,歇落在拉市海边的浅滩上。

我凝望着大雁飞来的方向,冬天的玉龙雪山分外晶莹。也许是昨夜山上下了一场雪,山脚下那片黝黑的树林,也和山顶一样变成一片银白。我被眼前的景色迷住了,再也无心去放那只简陋的丁字风筝,便坐在学字树下,任小伴们放风筝放得多么高兴,我却一个人呆呆地望着雪山冥思苦想。

常听老人们说,玉龙雪山高不可攀,从来没有人登上山顶,即使你有登上山顶的本领,也决不会去攀登,因为她是纳西人的圣山,是神灵居住的地方。玉龙雪山——神灵居住的地方,一定美丽无比,难怪那位显赫无比的木老爷,宁可放弃荣华富贵、锦衣玉食的生活,只身去雪域深处不再回来。从那以后,每当看到雪山,脑海里就会出现许多奇异的景象,进而衍生出许多联想……

虽然我每天都能看见她,尽管我有许多梦,我还是对玉龙雪山一无所知。那时,我还没有走出过离家十里远的地方,在我看来,玉龙雪山似近在咫尺,又觉得十分遥远,我梦想有一天能走进雪域深处,探寻深藏在雪山中的奥秘。

那是1951年暑夏,这时我已是丽江中学的一名初中二年级学生。共青团丽江地区工委在学校举办暑期学园,让全校师生一起度过一个有意义的暑假,除学习时事政冶,开展各种文体活动外,还有一项活动是组织全校师生外出旅行,让同学们放松身心的同时,接近大自然,认识大自然,感受家乡绮丽的山光水色,加深对家乡、对祖国的热爱。我们的目的地是玉龙雪山。

这是我第一次背着背包旅行。从丽江古城到雪崧村,大约有30华里的路程,我觉得很累,但一路上有高年级的大哥哥、大姐姐们照应,终于坚持走到了雪山脚下。

雪崧村,纳西语叫“抚鲁肯”,意为银石雪山脚下。时隔70余年,至今我仍然清晰地记得村口那排像罗伞一样的棕树,村中央那条一直通向村后绿草地的石板路,路旁那条从山上流下来的清澈、湍急的小溪,以及家家户户用石块垒墙的院落。

走到村口,玉龙雪山,伟岸挺拔,灿烂晶莹,整个山村沐浴在雪光之中。一条淙淙的小溪,从雪山上流来,晶莹澄澈,流过村落。走进村子,脑海里突然想起不久前读过的《桃花源记》。陶渊明笔下的景物与雪崧村大不相同,但我觉得这里是别样的世外桃源。

这次攀登雪山,对我来说是一次圆梦之旅,圆七八岁时的梦。我想走进雪域深处,去看看深藏在其中的神秘景象。我们的向导是村里的一位大叔,他常年到雪山上采药,熟悉雪山上的每条路径、每座山峦、花草树木、走兽飞禽。上山前,带队的领导讲了一些注意事项,叮嘱道:“爬山时,一定要跟着前面的人走,因为雪山上是很容易迷路的。在山上不能高声喧哗,一旦有人大喊大叫,就会招来雨雪,甚至会发生雪崩,那是非常危险的。”

也许是太兴奋了,第一次爬这么高的山,走这么陡峭的山路,却一点也不觉得累。我们走过蚂蝗坝,那是一大片四围大山中的湿地,看见草地上开着各种各样不知名的野花,也领略了蚂蝗爬到腿上被吸血的滋味。我们还走过据说曾有高僧在此修行的“和尚夜古”,传说中木老爷在此羽化成仙的仙迹崖。从箭竹丛生、陡峭狭窄的山路一直往上爬,走过层次分明的松树林、云杉林和冷杉林,再往前就是寸草不生的雪原。这时,天空突然灰暗下来,浓雾笼罩,还飘起细细的雨丝。看不见远山近树,一直指引我们前进的玉龙雪峰也被云雾遮住。这当儿,前面传来停止前进的命令,通知同学们从原路返回。虽然大家都有些失望,但也不敢停留。返回途中,云雾渐渐散去,露出了蔚蓝的天空,四周的景物也变得清晰起来。回头仰望,玉龙雪山银光灿灿,似在向我们招手。

那次攀登雪山,我们没有看见雪,也没有走进雪域深处。但那以后,似近在咫尺、触手可摸的玉龙雪峰,有着许多美丽传说的雪域秘境时时萦绕在我的脑海里。

我们从山上下来,云雾已经消散,碧绿的草地、安谧宁静的雪崧山村,远处的村落和田野,一一展现在眼前。我们没有直接回村里驻地,而是去看草地南边的玉湖。

玉湖——一颗镶嵌在玉龙雪山脚下的璀璨明珠。之前我还没有见过玉湖,但有关玉湖的许多传说,龙女树的故事,已深深印在儿时的脑海里。看到玉湖,掬饮一捧清凉甘甜的湖水,登山的疲劳顷刻顿消。玉湖像一面镜子,倒映着晶莹灿烂的玉龙雪峰,湖边碧绿的草地上,牛羊在悠闲吃草,不时传来悠扬的纳西山歌……此情此景,令我如醉如痴。那时,我怎么也想不到,这里的一切会成为我今后诗歌创作的元素。

1953年秋,我考上丽江中学高六班,这是整个丽江地区唯一招生的一个高中班,学生来自丽江、永胜、华坪、剑川、维西等县。可以说,高六班是全校学习最用功,成绩最突出的一个班。那时,老师讲课非常认真,但作业布置不太多,学生们有较充裕的课外活动时间。我因为自小养成看书的习惯,做完作业后,就去图书馆看书。管理图书的是我在文伯小学读书时教历史课的李泽生老师,他有时会介绍给我看《新华半月刊》《人民文学》等书刊,说里面有些诗文可以看看。这期间,我先后阅读了撒尼叙事长诗《阿诗玛》,艾青的《黑鳗》,韦其麟的《百鸟衣》等根据各民族民间歌谣、传说故事翻译创作的叙事长诗。

那是读高二的时候,有天清晨,刚吹过起床号,同学们都从睡梦中醒来。这时,睡在我旁边的木丽春同学一边穿衣服,一边唱起一首悠扬动听的纳西民歌,其意是:

雪山榕翠阁,

榕翠有三阁,

榕翠第三阁,

红虎当坐骑,

白鹿做耕牛,

雉鸡当晨鸡……

犹如一股和煦的春风吹进我的心田,歌中那奇妙无比的意境,那深藏于雪域秘境中的天国,引起我无际的联想,激发起创作一部长诗的强烈欲望。

这年初夏,期中考试过后,学校放三天假,我们班的同学都去石鼓旅行。我却和木丽春同学到他的家乡拉市美泉村搜集纳西族民间文学,还特地请来一位老东巴给我们诵读经书《鲁般鲁饶》。那时我们还是在校读书的学生,没有更多时间来进行记录翻译,但经文中的一些情节和唱词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鲁般鲁饶》用东巴象形文字记载在纳西族东巴古籍中,是一部影响深远的纳西族叙事长诗。长诗可分为两个部分:上部分写一群青年男女,不顾父母的阻挠和反对,历尽艰辛,一起出逃去寻找美好的地方,创建幸福新家园的故事;下部分讲述康美久命和子古羽勒排相知相爱,以及他们的爱情悲剧,塑造了久命金——一位美丽、勤劳、善良、忠贞的古代纳西族女性形象。

那天,听老东巴诵读《鲁般鲁饶》,当念到伤心绝望的久命姑娘,来到河边、岩上、树下寻死时,老人哽咽起来,眼里含着泪水,轻声读道:

“久命金来到河边寻死。河水清又清,身影映河里,水花绿漾漾,波光亮晶晶,久命的眼睛呀,明亮如清水。想起阿哥羽勒盘,爱过久命这双眼,阿哥不叫久命死,久命怎能投水死!

“久命金来到岩上寻死。太阳照高岩,岩壁白生生,久命的脸庞呀,也是白生生。想起阿哥羽勒盘,爱过久命这张脸,阿哥不叫久命死,久命怎能跳岩死!

“久命金来到树下寻死。雨雪洗松树,松叶青油油,久命的发辫呀,也是青油油。想起阿哥羽勒盘,爱过久命好发辫,阿哥不叫久命死,久命怎能去吊死!”

久命金没有绝望,她想起羽勒盘,想起两人在一起的幸福时光,想到自已正当青春年华,还有许多美好的憧憬,不幸使她痛苦和悲伤,但没有失去生活的希望,她要为这希望活着。

当我们听到这段经文时,心里感到无比的震撼,一位美丽如花的姑娘,她是多么渴望生命、渴望美好的生活呵!

由于这段经文的启示,我们决定创作一部反映纳西族古代生活的叙事长诗,长诗的主人公是一对为争取生存、争取美好的生活而斗争的纳西族青年男女。

在丽春同学家中,我俩并排睡在木楼上,彻夜长谈。他自幼受本民族文化的熏陶,知识丰富,东巴仪式、长歌大调、风土民情……如数家珍,侃侃而谈。短短三天,我已搜集到大量资料,可谓满载而归。

回到学校以后,我和木丽春约定,长诗初稿由我执笔,再一起进行修改。为此,我利用课余时间,一个人到图书馆里去写我们那构思已久的作品。这时,那倒映着玉龙雪峰的玉湖,湖边绿茵茵的草地,草地上奔逐的羊群,以及孕育已久的人物和他们的故事……如一幅幅绚丽的图画,映入我的脑海,化成诗行,注入笔端——

玉龙山脚下,

有个玉龙湖,

湖水清汪汪,

湖水亮莹莹。

湖底映着玉龙雪;

一群白鹭在飞翔;

湖面映着春草地,

青年男女在放羊。

……

四面玉笛响,

声音好悠扬,

玉龙第三国,

真是个好地方。

这里有斑虎,

斑虎做乘骑,

骑着驯善的斑虎啊,

在地上自由地奔驰。

这里有白鹿,

白鹿做耕牛,

相好的人们驾着它,

去耕自由的土地。

这里有雉鸡,

雉鸡当晨鸡,

晨鸡一啼“明”,

大家自由去劳动。

这里有洁白的冰雪,

冰雪拿来酿甜酒,

大家都来饮一盅,

滋润情人们的歌喉。

……

就这样,我们利用一个星期的课余时间,完成了一首1千多行的长诗。因作品结尾部分有描写:“这里有雉鸡,雉鸡当晨鸡,”故取长诗初稿名:《雉鸡当晨鸡的地方》。

我们最初读撒尼族叙事长诗《阿诗玛》,是刊登在《云南日报》文艺版上,因此我们把诗稿认真誊写后,投寄给《云南日报》。同时以两位作者的名义,写了一封非常诚恳的信,说我们是两个在校读书的纳西族学生,由于对本民族文化的热爱,利用课余时间,搜集整理了一首纳西族民间叙事长诗(因作品中有许多民间文学元素,我们还不敢认定为创作),现将我们的习作寄给您们,恳求给予指点。我们对这次投稿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心想第一次学习写作就写这么长的诗,编辑会认可吗?估计只会有两种结果:一是退回;二是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出乎我们的意料,不到半个月,就收到云南省文联的一封来信,还寄来了几本稿纸。信中说,省文联的几位领导认真阅读了《云南日报》转来的叙事长诗《雉鸡当晨鸡的地方》,认为诗稿很有特色,稍作修改,定会成为深受广大读者喜爱的好作品。好作品不只要刊登在《边疆文艺》上,还要在全国出版发行。信中也指出了一些不足之处,如时代背景不清晰等。建议我们如有时间可到山区农村深入生活,多了解纳西族的历史文化、生产生活、民间歌谣等,这对作品的修改和今后的写作是有帮助的。并深切表达了省文联领导对我们的热切鼓励和殷切期望。据说,给我们复信前,省委宣传部长、中国作家协会昆明分会主席袁勃同志也看了这部诗稿。信共六页,直行毛笔书写,是时任《边疆文艺》编辑部主任李鉴尧先生手书。

这封信很快在全校传开了,学校领导十分重视,建议我们将诗稿用大字报的形式在校内展出。班里的同学都为我们高兴,说出了两位少年作家是高六班的光荣。被誉为尖子生荟集的高六班,不乏写毛笔字的高手,同学们利用课余时间,将1千多行的长诗写成大字报,张贴在八大教室周围,供全校师生参观,一时传为佳话。

这年暑假,在学校领导的关心支持下,我和木丽春同学到丽江南山汝南化村搜集民间文学。这里离拉市坝子不远,据说村里曾出过好几位大东巴。记得春假在拉市美泉采访期间,我们就听说幼年时听过的洪水滔天的故事记载在东巴经书《崇般土》中,如今来到著名的东巴村汝南化,我们去拜见著名大东巴开班才,请老人给我们讲述东巴经史诗《崇般土》。此时,老人已八十高龄,体弱多病,但仍耳聪目明。他很高兴地接待我们,并从一大堆尘封已久的东巴经书中找出那本叫《崇般土》的纳西象形文字经书,说这些经书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翻过了。那时我们都不会汉语拼音和国际音标,只能用汉字将大意记录下来。

回到学校,我们已是高三,很快就面临毕业和高考,但我们又放不下从汝南化村带回来的《崇般土》记录稿。好在刚开学,作业也不多,于是由我执笔,用几天的课余时间,翻译整理成长诗《丛蕊丽恩和天上的公主》,署名“牛相奎 木丽春搜集”,诗末:“1955年9月18日于丽中”。长诗脱稿以后,我们全身心投入到学习中,不再想写作的事情。

1956年5月,我到昆明参加云南省青年文学创作会。这期间,云南省文联主席徐嘉瑞先生找我谈过一次话,还给我他家的地址,叫我有空到家里来。会议结束后,我去拜访徐老先生,还带去诗稿《从蕊丽恩和天上的公主》求正。徐老认真看了一遍后,叫我把稿子留下。1956年11月,《云南民族民间文学资料》第一集由云南人民出版社出版,集中收入我们翻译整理的长诗《丛蕊丽恩和天上的公主》。长诗问世了,高兴之余又有些遗憾。由于我们初次涉足纳西族东巴文化,加之当时条件的限制,作为纳西族诗史《崇般土》的汉译本来说,还有许多遗漏和不足之处。参加工作以后,我们学会了国际音标,还认识了和芳、和正才等几位资深的大东巴,很想重新记录、翻译《崇般土》经书,以弥补过去的不足。这时,云南省民族民间文学丽江调查队搜集翻译的《创世纪》已出版,此事就作罢了。

我们创作的诗稿虽经多次修改,但编辑部最后还是采用了第一稿,经云南省文联副主席、著名作家刘澍德润色,定名为《玉龙第三国》,于1956年发表在《边疆文艺》第六期上。长诗《玉龙第三国》发表以后,应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之约,我们将其改编成连环画文字脚本,由著名画家王冶秋先生作画,连环画《玉龙第三国》于1957年初,由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

《玉龙第三国》是一首用纳西族文化元素进行再创作的叙事长诗。长诗发表后,在省内外产生影响,引起社会各方面对纳西族文化的关注,同时也极大地激发起丽江各民族作者的创作热情。从上世纪50年代中期之后的10年间,丽江地区的文学创作,其作者队伍、作品数量和质量,在全省各地、州中名列前茅。

1966年,是《玉龙第三国》发表十周年。

后来,木丽春同学虽历经磨难,但他没有因挫折而退缩,经过数十年的奋发、磨砺,成为著作等身的纳西族著名学者、作家、诗人。耄耋之年,仍笔耕不辍,纳西文化研究、文学创作,成绩卓著,硕果累累,相继出版《纳西族通史》《东巴文化史》《情死部的女人》等二十多部著作。

1979年,《玉龙第三国》由云南人民出版社重版。我们在后记中写道:“在长诗的创作过程中,始终得到各级党组织的亲切关怀和许多同志的热心帮助。当时,云南省文联、作协昆明分会的徐嘉瑞、袁勃、陆万美、刘澍德、李鉴尧等领导同志和文艺家们,给予我们热情鼓励和指导,亲自帮助我们进行精心修改。可以说,这篇长诗凝聚着许多同志的心血,是集中了广大群众的智慧而成;没有这些,它也就不可能产生出来。”

1991年,《玉龙第三国》被收入《中国新文艺大系(1949—1966)少数民族文学集》。编者在“出版说明”中写道:“这次出版的《中国新文艺大系(1949—1966)》,为第四辑。辑的编纂,仍然聘请著名专家、学者担任各分集的主编,仍然坚持运用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的观点,同时考虑某些作品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所具有的代表性意义,对十七年的作家、艺术家和他们的作品进行全面衡量,强调尊重历史、反映历史,强调质量第一,做到精选、严选、拔萃与代表性相统一,全面地反映新中国十七年文艺的概貌。”

2022年8月的一天,我到古城区安乐村吉祥园农家乐参加同学聚会。房东的老岳父姓李,比我小四、五岁,也已年近八旬,是位健谈的老人。他知道我的名字后,一边握着我的手,一边高声朗读起来:“玉龙山脚下,有个玉龙湖,湖水清汪汪,湖水亮莹莹……”李老告诉我说:“六十多年前,我还在读小学,我和班里的许多同学都读过你和木丽春合作创作的《玉龙第三国》,至今还能背诵其中的一些章节。现在老了,还想找来再看看。”

岁月流逝,物换星移。时隔六十多年,知道有人还记住我们早年写的作品,两个中学生的处女作,这也是件幸事吧!

责任编辑:和丽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