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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杯

2024-08-24杨宗宜

时代报告·奔流 2024年7期
关键词:银匠赝品亭子

五月,湿地公园草木已开始郁郁葱葱。

午时的太阳十分热辣,阳光照着湖水,湖面波光粼粼。湖中间的五六只彩伞小船在微风吹拂下,荡悠悠地漂在湖面。成群结队的野鸭围绕着小船打转,船上的游客,把专卖的鸭食子抛给它们。它们浮在湖水上一起一伏,有的吃着浮在水面上的食物,有的耐心地等待着小船上的客人再次抛出。

湖岸上,游客来来往往。不少游客在枝繁叶茂的橡树林子里歇凉。发根肩背着黑色的皮挂包,独自站在橡树下,喝下半瓶矿泉水,顺手将空瓶子扔在草丛里。他焦躁地撩起灰布衬衣角,揩去黑脸皮上的汗水,接着从黑皮挂包里拿出手机拨着号码。手机嘟了两三声,他急忙接听。手机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发根,你这个龟蛋在哪点?”

“我在这湖边看野鸭子,”发根望着明晃晃的湖水,粗野地对着手机接着说,“沈非,你在哪个狗洞躲着?”

“你没有看微信?”沈非的手机里又说,“我在这烟雨亭子里等你,这儿清静又凉快。”

“我看了,放个屁就忘了,”发根弯下腰将脚上的一只运动鞋带绑紧,又拍去蓝布裤脚上的泥土。他悻悻地走出橡树林子,沿着小花盛开的石板小路边走边说,“这么大的湿地公园,到处都是亭子,哪个才是烟雨亭子?”

“你走上望月桥,就看见烟雨亭了。”沈非说完就挂了电话。

发根又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朝望月桥走去。发根穿过绿荫的桑树林子,绕过阳光照耀的小沙滩,就看见了望月桥。发根走上望月桥,一见就瞧见了身穿白底黄格子衬衫的沈非。人看着比前一阵子闪耀。发根指着沈非,埋怨地挤出酸言冷语:“我找你这个贼蛋,累得我背脊心上全是汗!这桩生意,我定要吃得你叫苦连天!”这时,沈非也看到了发根,站在烟雨亭子里欣喜地向他招手。发根快步走下望月桥,小跑到烟雨亭子里。烟雨亭子周围有青竹环绕,石阶周围都生长着葱茏的青草,点点丛丛的各色小花竞相绽放。

走到近前,发根又仔细打量一下沈非,猪鬃毛一样硬的短发,梳得油光锃亮,小胡子剪得整整齐齐,虽说人胖墩墩,但是很精神。发根坐在亭椅上,干咽一下口水才慢吞吞地说:“这天太热了,你先给我来瓶水。”他把黑皮包放在腿上按着,似乎担心包内的东西会飞走。

“这亭子里凉快,又没人来往。谈我们这种古董生意比较安全,”沈非从酱色的提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很恭敬地递在发根手中。发根拿出了骄傲的架势。沈非觉得自己有点儿低三下四,嘴里咕哝道,“这些年,只要有古董卖,就冒充员外!”

发根假装没有听见,也不接茬。他拧开瓶盖,警惕地观察了一下四周,然后仰着脖子喝了半瓶水。喝过水后,发根摆出阔佬架势,面对亭外的草丛吐了一口痰,豪放直爽地说:“现在,你我两个最好不要空谈,咱们实实在在的,现钱现货,然后就各走各,不要扯不长拉不断。更不要像头几次,光打雷不下雨。这次,你带了多少钱来?”说完,他双手按护着腿上的黑挂包,偏着头眯着眼睨视亭子外。

沈非点点头,从酱色的提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慢吞吞地喝了一口,扬起手机说:“这次,你放心,钱不少你的。前几次,我上九龙镇找你,是你故意躲避我。我像大海捞针一样,才找到你。可你又不说真话,也不把龙杯拿出来看一下。你担心我没有钱,还怕我是侦察员。又怀疑我是吃黑货的。唉,不说废话了。这手机里面的钱,买下你的龙杯绰绰有余。不过,你还是先把龙杯拿出来我看看!”

发根沉默片刻,从黑皮挂包里拿出一个黑色塑料袋。他很小心地打开袋子,拿出一个亮眼的红布包。他细心地打开红布包,龙杯呈现在眼前。只见这龙杯银光闪烁,一条俊美的银龙盘缠杯身,花纹雕刻精致。这龙杯能斟一两酒,高举龙杯,会感觉到一股帝王称霸的豪气。

沈非两眼闪烁喜悦,像是见到久别的爱人!他激动地拿起龙杯说:“太漂亮了!明代洪武年,难得一见!”他把龙杯翻来覆去地观察了几遍,又掂量一下龙杯。看着龙杯底,沈非的激动和喜悦像风吹祥云散,火热的心倏然冷却。他眉头一皱,叹气摇头,讪笑着说:“发根,你是欺负我不懂,还是故意戏耍我?”

“你说话要想好再说,”发根板着脸说,“你又不是美女,我会耍你?”

沈非掂量着龙杯,平息了一下情绪地说:“我不想和你扯破脸。有话好好说,不要伤和气。因为这个龙杯,你我才认识,你愿卖,我愿买。但是,你这个龙杯,是千真万确的赝品!”

“你放屁!”发根腾地站起来,从沈非手中夺过龙杯紧紧护在手中。他气呼呼地说,“你少来这一套!你当我傻呀?你是屁股上挂条死耗子,冒充打猎人!你说这个龙杯是赝品,我就三文不值二五地卖给你,你做梦。”

沈非淡然地笑笑,不生气也不动怒地说:“你听我说。”

“你说锤子,”发根暴躁地说,“你说这个龙杯是赝品,你凭哪样鉴定?你有本事,就把真龙杯拿出来见见天。真龙杯是啥样子?你见过么?你家三辈人都没有见过我的这个龙杯,你见到这个龙杯你是有福的!”他坐下来,用红布包裹好龙杯,十分爱惜地放进黑色塑料袋里。

沈非听了这话,无可奈何地说:“我爷爷。”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发根抢嘴。

“你锤子大爷!我看你才像赝品,”发根把黑色塑料袋包装好的龙杯放进黑皮挂包里,黑着脸说,“你少在我面前摆谱!我给你说,四个月前,在鉴宝节目上,这个龙杯经专家鉴定,是明代洪武年的,有鉴定证书。而且,专家给出的价,是响当当硬梆梆的五十万人民币,而且,以后还有升值的空间。你也是看了鉴宝节目,才到九龙镇来找我。你三番两次地找我,找到我,你就只说了几大箩筐牛屁话。后来,我就不愿见你。因为,你是一个十足的日白客!本来,一眨眼的工夫,这个龙杯就能使我脱胎换骨,成为九龙镇上的有钱人。可你现在说这个龙杯是赝品。哼,你现在给出两百万的价钱,我都不会把这个龙杯卖给你!”

沈非站起来望着亭子外花草掩饰的石板小径,皱起眉头扼腕叹息说:“真的龙杯价值几百万!政府也不允许私人倒卖文物。你手里的是假龙杯,最多值十块钱。”

这话激怒了发根,他站起来,趁沈非正得意,冷不防将沈非推出亭子。幸亏沈非脚下没有滑,晃了两下才站稳。沈非满不在乎地注视着发根,发根气冲冲两手叉腰说:“你贬低龙杯,又还挖苦我!就算这个龙杯是赝品,也与你没有丝毫关系!”发根拿起黑色挂包,怒气未消地走出亭子。

沈非急忙拉住发根,发根用力推开沈非。沈非再次拖住发根,沈非好言劝说:“你不要冲动!”沈非把发根劝回亭子坐下,笑吟吟地说:“你听我说。”还没开口又被发根抢过话题:

“你说锤子!”

沈非笑笑,心想这真是一头笨牛!他平心静气地说:“你就耐心听我说锤子好不好?”发根傲慢地睨视亭子外的草木,喝了几口矿泉水。

“卖盒饭,啤酒,”一个女人的声音从亭子外飘过来,打断了沈非和发根谈龙杯的故事。沈非走到亭子外,只见一位身穿深灰色衬衣的中年妇女,留着齐耳的头发,戴着红色太阳帽,瘦黑的脸上汗水如蚯蚓。她身背白色塑料带编织的小背篼,手里提着沉甸甸的塑料袋,走到沈非面前,笑对沈非说,“老板,买盒饭、啤酒吧。”

沈非不问价,慷慨地说:“来两瓶啤酒,两盒饭。多少钱?”

女人热情地说:“啤酒五元钱一瓶,盒饭十元钱一盒,一共三十元钱。”她放下背篼又放下手中的塑料袋。她从背篼里拿出两盒饭,又从塑料袋里拿出两瓶啤酒,同时递在沈非手中。沈非转过身,将盒饭和啤酒放在椅子上。女人背起背篼又提起沉甸甸的塑料袋,沿着两旁绿草丛生的石板小径,边走边叫卖盒饭、啤酒。

沈非恭敬地将一盒饭一瓶啤酒递在发根手中,发根的怒火消了。发根吃饭喝啤酒,暂时忘掉龙杯的烦恼。沈非边吃边说:“其实,我也没有亲眼见过真龙杯。我也是在鉴宝节目上看见过。”这话又惹起发根把话夺走,他吞了一口饭,用筷子指着沈非说:

“你没有见过真龙杯,你凭啥子断定我的龙杯是赝品?你真是莫名其妙!”

沈非吞了一口饭,又喝了一口啤酒。他又吃一口饭边咀嚼边说:“当年,真龙杯在我爷爷手中!”

听了这话,发根笑得喷饭。他咽了一下,讥笑地用筷子指着沈非说:“帝王娘娘的尿罐,才是你爷爷手中的真品!你往下乱吹乱有理。”

沈非不管他的讥笑,边吃边说:“我爷爷,看见鉴宝节目上的龙杯时,激动地说他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这个龙杯!这个龙杯咋会落在这个土豹子手里?还说是他祖上传下来的?”沈非放下手中的饭盒,用纸擦去嘴上的油腻,笑问发根:“当时在鉴宝节目上,你咋个说这龙杯是你祖上传下来的?”

发根放下空饭盒,喝口矿泉水漱口,然后,吐在草丛里。发根板着脸说:“傻瓜都会这样说,何况我这种胆大心细的人。”发根折断一根茅草杆,靠着柱子,双脚伸直放在椅子上,接着说:“我实话给你说,两年前,我到偏僻的马洛山寨收古董。当时,我用400元钱,从一个中年女人手中,收得这个龙杯。寨子里的一位老人说,这个女人的祖上出过盗墓贼。我对古董不是很懂,对这个龙杯,我更整不懂。后来,我向鉴宝节目交了报名费,请鉴宝专家鉴定。一锤子定真假,我这个龙杯是千真万确的古董,”说到这,发根瞪眼歪脖地对沈非说,“沈非,我觉得你起心不善。你咬定我的这个龙杯是赝品,莫非你见过真龙杯?”

沈非把两个空饭盒连同两个啤酒瓶两个矿泉水瓶收拾起来,走出亭子,丢进垃圾箱里。沈非踅进亭子,站在发根面前如同大人给小孩子讲故事似地说:“说到龙杯,要从我爷爷说起,那时候。”正要往下说,却被发根拦腰截断。

“那时候,是啥子年代?”发根皱起眉头,故意咳嗽两三声,又刁又讥地说,“你吹牛屁,也要有时间地点,你不要张嘴瞎编!”他靠着柱子,闭上双眼假装昏昏欲睡。

沈非有些尴尬,很想给发根脸上两巴掌,叫他闭嘴。沈非出了口闷气,稳住情绪说:“民国年间,我爷爷年轻时,是东昌县城里很有名的茶商。爷爷也喜欢收藏古董,街坊邻居都晓得,沈家大院里沈大爷手中的古董,可买下东昌县城,还要请全城的老百姓吃上三天的豆花饭。据爷爷说,龙杯,是一个盗墓贼卖给我爷爷的。可是,十多天后的一个半夜三更,龙杯被飞贼盗走了。后来,爷爷醒悟了,盗墓贼和飞贼是同一个人。爷爷决定把所有的古董卖了,砍掉大树免得乌鸦叫。上个月,爷爷106岁仙逝。临走之前,他把龙杯的神秘和暗记告诉了我。我敢断定,你手中的龙杯是赝品!我买龙杯,是完成爷爷的心愿,爷爷要我把龙杯买到手。然后,捐赠给国家博物馆。”沈非严肃地面对发根说:“发根,仔细想想。你鉴宝回来以后,有哪个见过这龙杯?”

发根坐直腰,皱起眉头思前想后。突然拍了一下黑色皮挂包,豁然醒悟地说:“我想起来了!是他杂种!”

“哪个杂种?”沈非瞪大眼睛问。

发根又急躁又悻然,咬牙切齿地说:“九龙镇上的赵银匠!杂种!”发根怒气冲冲地走出亭子。

沈非慌忙说:“发根,上哪儿去?”

发根回过身来,摇头叹气,脸色蜡白。发根握紧拳头说:“我要赶快回九龙镇!”

沈非走近发根,诚恳地说:“要我开车送你么?”

“不用,”发根摇头摆手说,“确定了龙杯真假,我会打电话叫你来!”

发根气冲冲地穿过茂盛的橡树林子,他沿着花草丛生的石板小径走去。

亭子外,沈非抬头望望蔚蓝的天空,没有失望。他走进茂密的橡树林子里,深信真实的龙杯会回到沈家。

新鲜清晰的阳光,沐浴着九龙镇。镇上居住着四五百户人家,东西南北四条水泥路小街,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街两边有老瓦房店铺,也有矗立的水泥楼房门面,做着各种各样的生意。南街街尾上有一间又矮又窄的小店铺,就是赵银匠开的金银加工店。瘦小的赵银匠有四十多岁,人长得黑又偏偏喜欢穿白色汗衫。没有人进店加工金银手饰,他闲得心慌,但也没法子,只好坐在黑脏难辨的绒布沙发上看手机。一来等生意上门;二来消磨时光。正当他双眼紧盯着手机时,发根走进店来。赵银匠以为是生意来了,正要满心欢喜地接手生意,见是发根,赵银匠略显尴尬。赵银匠,稳住情绪,皮笑肉不笑地说:“喔哟,发根,才几天不见你。你就一身西装,硬是古董生意的大老板了!”

发根牙齿咬得嚓嚓响,双眼瞪得像牛卵子,怒冲冲地盯着赵银匠,好似要把他的心穿个大窟窿。

赵银匠心里有数,知道发根是故意来闹事的。他陪着笑脸说:“发根,你的龙杯卖了多少钱?”

“锤子掉在眼面前!”发根像挨了一棒没死的野猪嚎叫,“你不要在我面前装怪!赵银匠,在这九龙镇上,只有我把你当兄弟。可你肚子里长獠牙,凶狠毒辣,张开大嘴就吃在我头上来了。”

赵银匠冷笑一声说:“哼,发根,你没有喝醉酒吧?”

“酒醉心明白,”发根打开黑皮挂包,拿出龙杯愤怒地说,“赵银匠,你手艺高,眼力巧,再看看这是假龙杯还是真龙杯?”

赵银匠喉咙里像是被浓痰堵住了,有话说不出口,心里七上八下。赵银匠脸上浮现了恐惧,他胆怯地瞄一眼发根手中的龙杯,揩去脸上的冷汗,摆手摇头假装不懂。

发根更暴躁地捏紧龙杯说:“赵银匠,你不要再装乖猫!”发根猛然将赵银匠推在沙发上,赵银匠不敢怒也不敢言。发根瞪大眼睛怒视赵银匠,发根掂量手中的龙杯说:“赵银匠,你有本事。你用这假龙杯,换了我的真龙杯?”

“发根,可以随便喝酒,但不能胡说八道,随便栽赃陷害好人!”赵银匠辩解着,“发根,我做一万个发财梦,我也不会梦见你的龙杯;我想要脱贫致富,我也不会拿你当摇钱树。你凭啥子说我用假龙杯换了你的真龙杯?”

发根冷笑几声,板着脸说:“我还没有失去记忆!记得那天,我鉴宝回来。你装乖猫上门来祝贺,你要沾点龙杯的喜气!当时,我就把龙杯放在你手中,让你尽量沾喜气。你拿着龙杯左看右看,看够了,你虚情假意地说一大串屁话,就走了。如果我没有记错,二十多天后的中午,你激动地跑到我家里来。你说,你有一个亲戚老表,在省城做珠宝和古董生意。你是一片好心,把这龙杯推荐给你老表。你还说,你老表是上千万资金的大老板。如果你老表看上这龙杯,至少出一个梦想不到的天价。你先用手机拍个龙杯照,发给你老表看。老表看上了龙杯,就来找我。唉,我信以为真。我傻得出奇!我还用一块红布铺在桌子上,才把龙杯放在上面炫耀。你用手机拍龙杯时,你叫我把灯打开,光线才充足。我转身过去开灯,你趁机将这个假龙杯,换了我的真龙杯。这个假龙杯是你做的,你有本事。”

“我有锤子本事!”赵银匠拍一下大腿气得脸色发青,“你想敲诈我,你认错人!我在这九龙镇上,穷得新鲜,饿得志气!不是我的财,我不要。我老表看了龙杯,只给你五万元,你不卖。现在,你故意来找我的麻烦。假龙杯,真龙杯都是你在说,关我屁相干!请你走,不要耽搁我做生意。”

发根拍了一下桌子,眼露凶光,怒气冲天地说:“今天,你不把真龙杯拿出来还给我,我决定弄死你!”发根猛然抓起桌子上敲打金银手饰的小锤子,他凶暴地敞开西服领,威胁地指着赵银匠的脑袋。

赵银匠迅速站起来躲闪在靠墙角边,他急忙拿起熔化金银的喷火管当作武器。赵银匠颤抖地说:“发根。我这喷火枪点燃火,你是晓得厉害的!”

两人正要动手拼命,身穿方格衬衫手拿酱色提包的沈非走了进来:“有话好说,没必要动手伤和气。你们两个都把家伙放下,事情闹大,没有好结果。再说,没有国家的许可证,贩卖文物,是违法的。”沈非的目光落在桌子上的假龙杯上。

赵银匠见发根把小锤子丢在桌子下面,赵银匠也将喷火管放回墙角边。望着沈非感到奇怪地说:“你来干啥子?这里有你的戏唱吗?”

发根气悻悻地说:“沈非,他就是赵银匠,这个赝品就是出自他的手。”

赵银匠如梦初醒,他正要解释,沈非止住地摇头摆手。沈非示意赵银匠把卷帘门拉下来留点缝隙,把灯打开。屋子里亮晃晃的,赵银匠仔细观察沈非,赵银匠猜想:“沈非有来头,不要小看这人,或许他同发根串通一气整我?”沈非坐在沙发上,发根坐回木椅,赵银匠乖猫似的坐在墙角边的塑料小凳上。沈非打开酱色提包拿出手机,面对余怒未消的发根说:“发根,光靠火气大是办不成好事的。”沈非又面对赵银匠说:“赵银匠,隐瞒真龙杯是没有多大好处的。就算真龙杯在你手上,不一定圆满你的发财梦!你也不晓得识别龙杯的真假,也许你手中的龙杯也是一个赝品。”

赵银匠立即感到害怕,又拿不定手里的龙杯,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他有点儿失望,也有点儿恐慌,想说又怕说漏嘴。

发根看出赵银匠的破绽,发根装作好心肠说:“赵银匠,沈非是古董生意中的内行。你把龙杯拿出来,让沈非鉴别。万一也是一个赝品,你留它有个锤子用!”

这话打开赵银匠紧锁的心扉,赵银匠闷了片刻,思来想去,拍了一下胸口开窍地说:“我拿出来,如果也是假龙杯,你我三个就各走各;如果是真龙杯,不管你们卖多少钱,我都要和你们平分!”

“你分个锤子,”发根怒目而视地说,“你用这个假龙杯,偷换了我的真龙杯,你还有脸吃我一嘴?下流!”

“你才下流!”赵银匠讥笑地说,“这九龙镇上,你是出了名的盗墓贼!在鉴宝节目上,你瞒天过海。说啥子祖传的龙杯,你家祖祖辈辈都是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穷光蛋!老一辈的人常说,你小时候屁股漏风,在这九龙镇街上,为你老汉捡烟头。如今,你在这位沈老板面前,摆阔吹牛屁!发根,露天坝的饭,见者分一碗,你吃我吃大家吃。”

“你吃鸡儿!”发根怒气冲冲地拍了一下桌子,他横眉瞪眼硬着脖颈说,“赵银匠,你不把真龙杯还给我,我把你的房子弄三转!”

“你被窝里逮麻雀,”赵银匠皮笑肉不笑地说,“吓你的婆娘!”

沈非听了这话觉得好笑。

发根气得咬牙切齿,冲上前去就要打赵银匠。沈非急忙站起来立在两人中间,平心静气地劝慰发根。沈非严肃地说:“不要整出事来,惊动警察,对龙杯没有好处。造假文物是有罪的,贩卖国家文物也是有罪的!你我三个,在这个年代,在这个时候,在这间小屋子里,能够与龙杯见面,是机缘巧合,千载难逢!赵银匠,你手里的龙杯,就算是你家的祖传。你请出龙杯来,让我仔细瞧一眼好吗?”

赵银匠心里乐滋滋的,他点点头,走进里间。

发根气得拍桌子瞪眼睛,无可奈何!

沈非软绳套猛虎,计高一筹。

赵银匠走出来,把一个红布包裹递在沈非手中,沈非掂量一下,脸上露出了欣喜。发根急忙进前,双眼盯着红布包裹。沈非竭力控制激动的情绪,沈非稳重地坐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地打开红布包。精致极巧的龙杯呈现面前,一股奇妙的气息扑面而来。沈非手捧龙杯,走近桌子坐下。发根、赵银匠的目光,牢牢盯住龙杯,两人都生怕沈非以假换真。沈非将发根、赵银匠的目光吸引过来。沈非喜爱地看着龙杯,说出龙杯的奇妙特点:“我爷爷说,这个龙杯能装二三两酒,它的重量至少有150克,它是纯黄金铸成的龙杯,为了隐秘,外观刷了一层银子粉。光是古黄金就值10多万元钱,还不说这龙杯的文物价值。”沈非从酱色提包里拿出试金石,他轻轻地试探了一下龙杯,惊喜若狂地说:“真货,价值千万!”

听了这突如其来地惊喜,发根高兴得如同见了摇钱树,他拍了一下桌子,笑得嘴都合不拢:“这下发财了!”

“不要高兴得太早!”赵银匠冷笑一下,他觉得沈非是在装模作样地浮夸龙杯。赵银匠的目光如同摄像头牢牢盯住沈非手中的龙杯。赵银匠心想,“我看你不怀好意,冒充内行。说不定,你又想以假换真。”贼人防贼心!

发根指着桌子上的假龙杯说:“赵银匠,你这个假货是用啥子材料铸造的?”

赵银匠连锅瓢碗盏一齐端出似的说:“先做好一个龙杯模子,把镍币熔化,很小心地到进龙杯模子里。冷凉后,打开模子,取出龙杯。对龙杯进行细致入微地雕琢,给龙杯再刷上一层古色银粉。再将龙杯埋在黄土里,二十天后,龙杯就变成出土文物。外行憨货都识别不出真假!”脸上露出得意的淡笑。

沈非十分佩服地说:“你厉害!”

发根克制满腔愤怒,拿起矿泉水仰脖而喝,浇灭心头之火!

沈非仔细观察龙杯,他发现了秘密,双眼豁亮,惊喜地说:“你们看,这龙杯的杯底上,有个很细小的凤头。我爷爷说,这凤头就是龙杯的暗记。”

发根看清杯底凤头后,挠头挠耳地说:“咋个以前我就没有看出这凤头?”

赵银匠讥笑说:“盗墓贼只晓得盗墓,就不晓得识货!”

沈非面对赵银匠揶揄地说,“不管你咋整,还是从指缝漏掉!你的龙杯杯底上,肯定没有这个凤头。不信,你睁大眼睛仔细瞧瞧!”

赵银匠心头有数,不愿看,也不愿当面丢丑,又羞又尴尬,如同漏气的皮球!

沈非欣然地说:“我爷爷说,这龙杯还有一个最神奇的显现。”说完,沈非又严肃地对赵银匠说:“你这里有白酒吗?”

发根一脸懵然,如同吃了哑药!不过,他死牢牢地盯住龙杯。他心想,看你要玩出个啥子花样来迷惑老子!

赵银匠不解其味地说:“还有一瓶高粱白酒,你要整啥子?”

沈非命令似的说:“你不要钱少话多,快把白酒拿出来!”

赵银匠去里间,片刻后,他拿着一瓶高粱白酒出来。他皱起眉头冷笑地把酒递给沈非,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沈非。

沈非拧开酒瓶盖,他心里沉甸甸的,有一种难以说出地滋味。他喝下一口矿泉水,深呼吸后,慢条斯理地说:“眼前这两个都是龙杯,马上一锤子定音!”

发根、赵银匠都懵然。两人傻乎乎地盯住魔法师似的沈非,沈非稳重地给假龙杯斟满酒。沈非失望地摇头说:“你们两个仔细瞧,这假龙杯里出现神奇没有?”

发根瞪大眼睛仔细瞧假龙杯里,没有发现丝毫奇妙。发根鄙视地说:“它的确是赝品!”

赵银匠板着脸说:“沈非,我看你是在装神弄鬼!冒充古董专家。”

沈非笑一笑,揩去脸上的冷汗。他闭上双眼,好像祈求苍天!他深呼吸后,干咽一下。他给龙杯斟满酒。倏然,屋子里弥漫着浓浓的酒香气味!沈非、发根、赵银匠同声赞赏:“好香的酒!”都陶醉了。沈非惊喜地说:“你们两个快看,龙杯里的龙活了……”发根、赵银匠都双眼齐下,直瞪瞪地盯住龙杯。只见龙杯里的龙在酒中蠕动,像是畅游东海;又像是腾云驾雾,神奇妙异!发根欣喜地赞美道:“哈哈,天下第一尊神奇的龙杯!”赵银匠惊讶地说:“咦,咋龙不动?”这如同一股凉风拂来,发根的心凉了一半,“唉,莫非是过眼云烟?”

屋子里仍然弥漫着浓浓的酒香气味。发根、赵银匠束手无策,只望沈非再想办法。沈非沉默片刻,注视着龙杯豁然笑着说:“神奇显现就一瞬间,只有重新再给龙杯斟满酒,看龙是否再显灵!”

发根拍桌子叫好!

赵银匠惋惜地说:“这龙杯里的美酒咋整?”

沈非欣然笑着说:“这龙杯美酒,是神龙赐福!我们三个同饮、同乐、同发大财!”沈非端起龙杯酒,先在鼻子下闻一闻,陶醉了!沈非斯文地喝下一大口美酒,立即感觉一股清香直馨心肝五脏。沈非砸着嘴唇,还想再喝一口,却被发根遏止:

“沈非,我还没有喝。”

赵银匠生怕喝不到,祈求说:“你们两个别喝完,给我留一口!”

沈非诚实地说:“我们三个有福同享!”沈非把龙杯酒递给发根。

发根急忙喝下美酒,发根立即感觉飘若浮云。

赵银匠夺过龙杯酒,闭上双眼陶醉后,一饮而尽。他恭敬地把龙杯放在桌子上,叫沈非斟酒。沈非伸手拿酒瓶,倏然力不从心拿不起酒瓶。沈非双眼昏花,舌头像是冰冻了,艰难地说:“这——龙杯里的酒——有毒!”说话间,发根、赵银匠都痛苦不堪地倒下了,都瞪大眼睛,口吐白沫,脚手颤抖片刻就僵直了。沈非倒下喃喃地说,“爷——爷——没——说,龙杯——含剧——毒!”

屋子里依然弥漫着浓浓的酒香气味,金龙杯傲然存活人世间!

作者简介:

杨宗宜,四川西昌人,凉山州作家协会会员,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有多篇小说发表于《奔流》《视界观》《短小说》《凉山文学》等文学期刊,已出版《石头开花》《人生三节草》《少女一枝花》《西昌老乡》《孽》等小说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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