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亚冰的诗（七首）

作者简介：陈亚冰，1981年生，若干诗文发表于《天涯》《诗刊》《诗林》《青年文学》《滇池》等文学杂志。现居海南。

白鹭

捕捉诗歌的灵感，在单一如死水的生活

还得像一条活泼的鱼，打挺

在空中腾飞，吸一口陆地真气

这已是很搞笑的幻想了

然而，你还得坚持吸一口新鲜空气

清晨，骑电驴送带孩子吃早餐，上学

到市场买新鲜的鱼，鲜嫩的青菜

返回时，你拐到静谧的路段，屏蔽嘈杂

新的阳光，照在木棉树，频婆树

路边被遗弃的洼地，曾经是水田

一丛丛翠绿的草叶，开白花的空心菜

雀鸟在马樱丹上跳跃，窜到苦楝树

又在空中飞起，没入远处的树冠

阳光打开了天地，天空高远

就像你的肺部忽然张开，吸满了朝气

你的心脏和溪流一样，水质清澈

是清冽的，是新鲜的氧气，饱和的

你的眼眸清澈，犹如两口青春泉

此时你变贪婪了，在路边停车

一只白鹭在天空盘旋，落在浅水滩

好像一个王，在自个儿的领土

春夜里

春夜里，所谓枯萎，不应是雨水枯涸

如你所见，你所生活之地

夹道，两排冲天巨树，冠盖葱郁

树干的皱褶里，苔藓如翡翠

兰草攀附枝干，两只松鼠在追逐

你在梦里种了一个果园

你挖了一方池子，围拢几块青石

山泉喷涌，白云在水上游弋

好像一些小鱼落叶下嬉戏

有时，小鸟在浅滩处喝水，蘸水洗濯

你放下书，好像痴了一般看小鸟

直到它们飞上果树的枝头

此刻，操场还有几盏路灯在亮着

看起来，好像一些迷途的光斑

夜幕无垠，所有灯光在墨色中漫漶

凉风吹拂，看台上没甚么人了

鹿

……犹如他所见的，那是万千名相之一

他所爱的万千人中，被他遇见

但不是他的象喻——

不是他的象喻。当他在清晨醒来

他好像梦见了，她在草丛里

阳光像一束舞台光，聚焦她身上

流线的波纹，鸽子，海豚，猫

从远方深山来的溪流，在一片小树林错身

他在一叶舟上看着星辰

万籁俱寂，有一个鼓声，咚咚响

他好像被一只手牵着，向着更远的远方

如此的梦，他每天都在

就如每天清晨的鹿，他都见了

他用清凉的山泉泼脸

然后，拿刀切小了苹果，排了一盘

来到小鹿的面前

他害怕自己的举动会惊吓了她

当他拿一片苹果送她嘴边

她松懈了紧张，一点点地尝，嘴嚼

他们犹如一段恬静的文艺片

没捕猎，没杀戮，没压迫，没背叛

他和她，在每天清晨相遇，相处

直到有一天，她离开了

大约回到她的鹿群。他也离开了

一切都好像梦，无数的梦

……海滩上，补网的女人在太阳伞下

找出撕破的纲目，用剪刀去除

梭子来往穿梭，打结，逐个拉紧

她们穿旧校服，戴着斗笠，脸遮围巾

她们不说话

骨子酸了，她们会抬头看一看海浪

明灯

在僻静的地方，十字路口的断头处

一盏灯在夜里亮了

明澈的光，让此地更像一个方外境

洼地，水田的草丛和灌木里

青蛙和蛐蛐都在呼应

就像难得的凉风，一阵阵轻抚

热恋中缠抱的小伙和姑娘

这里只有彼此的心跳

第二天的清晨，他们抱着睡

被春天的鸟鸣声唤醒

炎热的荒漠里，春天的红花绿叶

犹如溪水流淌，静静滋润

——嗯，愿那也是美好的时光

暮晚

……买了两个青椰子，我们才往郊区走

穿过城中村密集的楼群

沿着人工的水渠，跨过三片水田

经过四五个的村庄，土地庙，祠堂

天气还算不错，有点清凉

风从远方的树林和水田吹来

最后，都隐在各条村巷的暗处

牧人赶一群黄牛，好像指挥一支军队

小牛很是调皮，忽前忽后地窜

汽车过路时，它们挤在母牛旁边

水渠边种地瓜菜，芹菜，白菜

豌豆在木架子攀爬，绿叶里嵌花色

在一处水塘边，两个年轻人钓鱼

两个人路边聊天，频频回头看羊群

它们在水渠斜堤的草丛里埋头

铃铛响了，公羊仰头观察，又埋头

乡道上车辆少，更多的是鸟鸣

此起彼伏，在路边的树林和灌丛

远离了城市，天地主场留给飞鸟

蛰伏的虫子，潺潺的溪流，青翠的春草

太平的光阴总是如此，就好像

太平不存在，它是虚构的

劳碌者被夜晚安慰，犹如躺着一张床

犹如一个带有童年甜蜜记忆的梦

天色入暮了，我们拐上村道

跟随陌生人开始一段迷路之旅

乌桕三三两两的，错在灌丛中

年轻人打排球，田中有一伙黄牛吃草

路边四五块根长石柱，石洞方正

石面的框痕清晰，许是某个庙宇遗物

夜行

如星辰在天空

它的明亮

和灯塔一样

它给了漂泊的船

一个承诺

犹如屋里的一桌餐食

围坐一伙亲友

眸光里都燃烧喜悦

日落后

黑夜给天地披幕帘

春天的颜色

和每个季节一样

没有什么承诺

夜行的人

他们只能点明火炬

向着他们的心

如箭镞飞奔的靶

他们是那个靶

春风拳

如你现在见到的，会越来越近

就好像，你编撰一个故事

反复的稿子里，那些熟悉的人

那些熟悉的街道，时光

你的手指弹动，准备打个招呼

或者，你忍不住那口恶气

想一巴掌拍扁他，跺烂他

你的鼻毛无法过滤，刺破

他的气味分子的皮质

是的，越来越近，你被馋了

你书桌上的石斛也蔫了

在竹节上干枯一些时间了

当你站在阳台，目光穿树叶层

一头牛在稻秧附近啃草

有时候仰头，摇头驱赶蚊蝇

耳朵来回拍打脖颈儿

它们总是发生，不停地努力

你忍不住也挥手驱蚊

在空中打了几个春风拳

好像这事儿就完美收尾了

你关玻璃门，返回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