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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质空间视角下虚拟主播的三重身体与角色研究

2024-08-13崔馨予王鹏

新闻研究导刊 2024年10期

摘要:虚拟直播是一种异质空间,是由虚拟与实在交叠往复所构置的权力场域,所指涉的社会关系充满不确定性。

文章采用网络民族志研究方法,分析在资方、观众、主播各自主导的虚拟直播异质空间中,虚拟形象的身体与角色,及背后所指涉的权力与社会关系。

研究发现,在资方主导的异质空间中,虚拟形象的身体是一种数据库的身体,虚拟形象的角色是作为商品的存在,牢牢把控生产资料,将其数据库化,是资方利益最大化的必然选择,这也书写了资方对虚拟主播驯化的脚本;在观众主导的异质空间中,虚拟形象的身体是一种“新偶像”的身体,而虚拟形象的角色是作为情感陪伴的存在,虚拟形象这一“新偶像”永不塌房、包容并蓄、无沟通限制,是观众信赖的情感陪伴;在主播主导的异质空间中,虚拟形象的身体是一种“虚体”,而虚拟形象的角色是作为演员的存在,主播的劳动过程不仅消耗体力、技能和文化知识,而且消耗情感。三种异质空间共同编织了虚拟直播的权力之网,当三种异质空间达成合谋时,会形成一种暂时的稳定状态。但是,当技术低门槛与逐利的资本合谋,极易让虚拟直播一味追逐流量与利益。

文章认为,虚拟偶像产业应强化内容与版权监管,加强对从业者的引导与教育,打造更多优质IP。

关键词:虚拟直播;虚拟主播;异质空间;身体意义;身份认同;角色

中图分类号:G20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4-8883(2024)10-0001-03

基金项目:本论文为2022年度吉林省社会科学基金项目“网络短视频动画与青少年价值观的传播研究”成果,项目编号:2022JD44;2023年度吉林省教育厅人文社科基金项目“吉林省红色资源数字化与红色文化新媒体传播研究”阶段性成果,项目编号:JJKH20230489SK

视频直播技术改变了媒介传播的形态与样式,极大地增强了社会流动性,丰富了社交场景,扩展了人的自主性,建立起了人与人之间的联结[1]。而依托虚拟人的虚拟直播更成为整个行业的风口,资本疯狂涌入,各种虚拟主播纷纷登台,丰富多样的虚拟身体在摇曳中、喧哗中营造出热闹非凡的真实与幻想并存的媒介场景。

身体是人类在物质世界的存在形式,决定着个体特有的感知世界与意义生产的方式。科技迭代更新不断地推动着身体构建范式的转向,机器身体、数字身体等各种身体形式被制造并应用,日常生活的“去身体化”与“再身体化”给人们带来众多的困惑[2],其实这也是人们对后人类身体与身份意义的焦虑。

具体到虚拟直播中,虚拟形象的身体具有何种特征,是实体还是“虚体”?在此基础上构建了何种身份?这种身份又会给虚拟直播中的主播和观众带来什么影响?均是值得探究的问题。

一、异质空间中的数字连接人

数字连接人是一种结合了生物智能和数字智能的虚拟人,是真实人类在虚拟空间中出现的身体镜像。数字连接人的身体是真实的身体动作、克隆技术、AI共生技术、身体造型技术合谋的产物,在数字化的虚拟空间中可以呈现出与现实身体同样的真实感,也可以依据其他用户的参与文本来实时展现[3]。

虚拟直播中的虚拟形象也是一种数字连接人。虚拟主播在直播中不会展现本人形象,而是借助算法将动作、表情投射到资方定制的“皮套”上,从而生成随着虚拟主播的动作实时运动的虚拟形象[4]。

马克思将自然时空观点引申至社会领域,创造性地提出了社会空间的思想,其认为社会空间是人类实践活动的产物,生产实践、交往实践和革命实践是考量空间的实践尺度[5]。

虚拟主播直播所建构的在线社群空间与传统的社会交往空间在生产实践、交往实践、话语与权力的运作方式等方面均有所不同,它是不同主体聚集的赛博空间,更是法国哲学家米歇尔·福柯所指涉的混杂多元的异质空间[6]。

异质空间存在两种异质性:一方面,常规话语在此处发生断裂,主体的身体、文化在此与常规空间完全不同,文化建构了一个外在于真实空间的“奇异空间”,却又连接着真实空间。另一方面,各种各样具有差异性的个人以碎片化的方式拼贴在这个空间里,使这个空间充满了同一与差异的矛盾。微观权力的规训在异质空间中规训身体,从而建构主体,这里只有不断流变的主体形式,而没有作为实体存在的主体[7]。

异质空间破坏了常见的秩序,日常生活中所常见的事物便摆脱了常规功能,成为另一种形式的存在。借用拉康的案例,“当人们凝视镜中我的瞬间,镜子使人所在的位置成为绝对的真实,并和周遭空间产生联结,但同时我们仍会怀疑镜子反射出的我当下位置的真实性,因为镜子里头一切的影像都必须穿透镜中的虚像空间才能被感知”[8]。

虚拟直播平台便具备“映照”的功能,其直播有三大参与主体,分别是资方、观众、虚拟主播。三种主体均可以通过对平台中的虚拟形象的“映照”,看见或反省自己及社会的现况,也可以通过对“皮套”的身体与角色的界定,来与虚拟空间产生联系,同时使虚拟空间与真实世界里的空间实现彼此对照。

二、资方主导的异质空间:数据库与商品

在资方主导的异质空间中,虚拟形象的身体是一种数据库的身体,而虚拟形象的角色是作为商品的存在。

虚拟主播的劳动处于工业化生产的逻辑之中,产品制作过程是由资本和技术所掌控的复制与标准化生产过程。

每一个平台上的“皮套”都是复制的商品,虽然虚拟形象们有着不同的语言风格、外貌与才艺,但是剥开这一层表象,底层都是一致的文化工业生产逻辑与规则。作为生产资料的“皮套”、直播平台由资本所垄断,使其可以源源不断地获取利益,进行持续的剥削。

这一生产逻辑与马克思对生产资料垄断所作分析一致,只是用于工业生产的机器变成了由算法和数据所支撑的直播平台。

虚拟主播角色扮演将异质空间展开,身体的影像被编码到了头像、图像、对话的痕迹中,于是虚拟主播、“皮套”都成为构成虚拟形象的数据源,虚拟形象便具有了数据库的身体。

牢牢把控生产资料,将其数据库化,是资方利益最大化的必然选择,这也书写了资方对虚拟主播驯化的脚本。

三、观众主导的异质空间:“新偶像”与情感陪伴

在观众主导的异质空间中,虚拟形象的身体是一种“新偶像”的身体,而虚拟形象的角色是作为情感陪伴的存在。

作为虚拟偶像的亚类,虚拟直播是受众对理想艺人、理想自我镜像投射的“新偶像”,是传统偶像神性坍塌的代替产物[9]。

一方面,人工智能技术与物联网技术的概念已经在受众中常识化,受众非常清楚自己追捧的虚拟形象身体不过是现代技术的产物,是没有灵魂的,不会动、不会看、不会说、不会笑,他的声音语调、一颦一笑、语言特征、行为模式、思想感情,才是唯一的“魂”。但恰恰因为虚拟形象这一层中介,增强了主播与观众互动的轻松感与选择性,赋予了受众更强的主体性。

另一方面,虚拟直播内容展现出巨大的包容性、非普遍性,这里不再有稳定的边界和概念,一切皆可收编。虚拟形象已经成为“中文互联网上亚文化的巴比伦塔”,成为亚文化编写的“超真实”小说。

四、主播主导的异质空间:“虚体”与演员

在主播主导的异质空间中,虚拟形象的身体是一种“虚体”,而虚拟形象的角色是作为演员的存在。

资方与虚拟主播的关系是一种长期的雇佣关系,虚拟主播的劳动依附于平台与“皮套”,离开了平台,虚拟主播的劳动便无法换得收入。

从虚拟主播的角度出发,虚拟形象的身体只是其生活、工作中充当众多角色身体中的一个,是一种与实体相对的“虚体”[10]。

虚拟主播的劳动过程不仅消耗体力、技能和文化知识,也消耗情感。情感资本和技术的合谋侵入[11],令情感成为这场合谋中的主角,同时成为生产过程中的重要原材料。借助虚拟主播的劳动,虚拟形象成为直播中的演员。

一方面,通过浅层表演构建“朋友”的叙事,主动模糊私人空间的界线。

另一方面,通过深层表演将虚拟主播的全部生活和“设定”彻底重合[12],变成一种“实现的乌托邦”呈现给观众进行消费[13]。

而企划和观众对虚拟形象的二次创作、要求的各种营业,反过来又影响着虚拟主播的现实生活。

五、交汇的异质空间:割裂与弥合

当三种异质空间达成合谋时,会形成一种暂时稳定的状态,以虚拟主播为内容生产重要来源的这一生产关系就决定了虚拟直播这一形式的局限性。

作品和作者本是互相成就的关系,而公司和行业为了自身利益,把这种合作变成了作品对人的吞噬,被吞噬的人的权益被剥削,就是割裂的源头。受众的需求决定了虚拟主播是无法被切割的。虚拟主播在逃逸线上的不断摇摆产出包含引起粉丝情感共鸣的内容,受众也会对虚拟形象的“魂”不断进行探寻。当两者的互动在平台权力可控的范围内时,资本是允许的,也乐于见到。一旦这一微妙的平衡被打破,虚拟形象变为负资产,资本便会收回生产资料,A-SOUL成员珈乐的停播便源于此。

“‘技术中立’不能成为避风港,‘这是假的’不是免罪牌。”[14]虚拟人生成技术的低门槛与逐利的资本的合谋,生成对流量的无限追逐,极易让虚拟直播成为摆脱道德束缚的玩偶、滋生软色情的温床、传播不良价值观的“意见领袖”。

同时,虚拟直播可以延伸受众视觉、听觉综合感官体验,更易强化非理性的情感唤醒机制,容易使缺乏真实社会体验的未成年人沉溺于虚拟人生与虚拟交往,产生“什么是真实的”“应该相信什么”等众多困惑,甚至出现信任崩塌,走向极端。

针对虚拟偶像产业,应尽早出台关于内容、版权、媒介伦理的监管政策。文艺从业者也应对虚拟偶像的价值引领和使命赋予承担更多的责任,打造更多代表先进文化、符合年轻人审美趣味的虚拟偶像,为主流文化与亚文化的融合,兼容并蓄的社会共同体的建构发挥桥梁作用[15]。

六、结语

人类持续不断地走向后人类的过程,既源于自身对改造身体、提升身体功能的诉求,也是数字技术与计算科学技术不断发展倒逼的结果。

在这一进程中,各种创新的虚拟人应用使人类的肉身似乎成为尴尬的可有可无之物,随之而来的是用户对身体存在形式和身份意义的焦虑与迷失。但人类的文明与文化具有不可替代的物质性,人类无法离开身体而孤立存在。无论技术和新媒介如何改造身体、褒扬身体或贬低身体,其最终目的都是增强身体的控制力,扩展身体的延伸性,提升人类认知世界、改造世界的能力。

参考文献:

[1] 喻国明.从技术逻辑到社交平台:视频直播新形态的价值探讨[J].中国传媒科技,2017(5):15-17.

[2] 欧阳友权.网络传播下的文化三重转向[J].探索与争鸣,2012(7):55-59.

[3] 赵禹平.论元宇宙中的“共感”与真实[J].江西社会科学,2022,42(10):104-113.

[4] 魏情情,李羽诺.具身赋魂的“中之人”:媒介景观中虚拟主播的情感驱动与价值延伸[J].新媒体研究,2023,9(17):92-96.

[5] 王晓磊.社会空间论[D].武汉:华中科技大学,2010.

[6] 周孟杰,徐生权,吴玮.“异质空间”中网络女主播的数字劳动过程研究[J].未来传播,2021,28(6):58-67.

[7] 李鹏飞.米歇尔·福柯“异托邦”空间哲学理论探究[D].南昌:南昌大学,2019.

[8] 王静.空间·异质空间:解读社会关系的一种思考路径[J].社会科学论坛,2010(15):40-44.

[9] 王鹏.虚拟偶像驯化:虚拟偶像与粉丝的拟社会互动[J].青年记者,2022(2):44-45.

[10] 蓝江.一般数据、虚体、数字资本:数字资本主义的三重逻辑[J].哲学研究,2018(3):26-33,128.

[11] 哈特穆特·罗萨.新异化的诞生[M].郑作彧,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8:102.

[12] 陈一奔,宋钰.真实与虚拟的双重扮演:虚拟主播的演变、问题与展望[J].青年记者,2022(8):95-97.

[13] 托马斯·莫尔.乌托邦[M].戴镏龄,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123.

[14] 陆正兰,赵勇.数字时代的身体意义:科幻电影中的三种虚拟人身体范式探析[J].福建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0(5):116-124,171.

[15] 张文林.新时代习近平关于人类命运共同体话语的重要论述探析[J].哈尔滨学院学报,2020,41(2):1-5.

作者简介 崔馨予,研究方向:媒介文化。王鹏,副教授,研究方向:媒介文化、新闻实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