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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咏不尽的库布其哟

2024-08-07肖亦农

小品文选刊 2024年8期

位于黄河南岸的库布其沙漠,出现了许多观景台,这是近二十年来的事情。这些观景台或高大巍峨,或小巧精致,种上了树,修好了阶梯,配以沙盘、声光电,讲述着库布其沙漠的前世今生。站在观景台上极目远眺,这里不再是“平沙莽莽黄入天”“一川碎石大如斗”的苍黄天地,成片的森林、草原铺展在大漠之上,直通天际,似与蓝天融为一体。

20世纪70年代,我所在的生产建设兵团就驻扎在这里开荒生产。那时,我们这些来自天南海北的知青,面对无边无际而又荒凉冷寂的大漠,感觉自己渺小得可怜,几乎要哭出来。后来,我们返城了。记得有个姓魏的老连长,是土生土长的地方干部,手上总是提着一张铁锹,他说:“你们走吧,我们没地方可去。这沙窝窝里埋有我们先人的骨殖啊!”像红柳一样坚韧的鄂尔多斯人留在了这里,在大漠中继续着他们的生活,也进行着与风沙的斗争。

几十年来,鄂尔多斯千千万万的治沙人辛勤付出,艰难摸索,探寻出形式多样的工程固沙、生物固沙等对策,终于在荒漠上绘就一幅幅美景,走出一条绿富同兴、科技统领的发展之路。

库布其沙漠里的杭盖地,正是我当知青时驻扎的地方,据说如今已经是一片千岛湖了!于是,我决定重回故地,去看看沙海中的千岛湖。

驱车一路向西,进入了沙漠腹地。记忆中的沙漠已经不见了,一片片碧水在沙丘之间晃动,沙丘成了一座座岛屿,数也数不清,难怪被称为“千岛湖”呢!

沙丘上绿树成荫,建起了亭台,有游人在岛上漫步。碧水环绕的观景台上,竖立着花花绿绿的牌子,竟然是水生生态系统的介绍。岛上有个年轻人拿着网兜子来回跑动,上前询问,原来是水产养殖公司的员工,负责驱赶天上的捞鱼鹳。“别看这些家伙飞在天上,眼睛尖着哩,专吃在岸上晒太阳的小螃蟹。”小伙子说,“若不赶走,能把螃蟹苗子祸害光了。”我不禁感叹:“这里真成鱼米乡了。”“那可不,现在咱家乡好着呢!”他边说边往网兜里捡拾着小螃蟹,而后放回水里。

在观景台上,我见到了杭锦旗水利局的老樊。他告诉我,这些全是黄河水。“这是‘引凌入沙’工程,是变害为利哩!过去,凌洪可把咱沿河的百姓害了个惨,动不动就把地刮了,屋冲了。前些年,家家都在沙枣树上挂一壶胡油,凌水漫上来了,人就得上沙枣树躲水,全靠这胡油活命哩!”一听就知道,这老樊是个“沿河通”。

老樊告诉我们,自“引凌入沙”工程实施以来,流入沙漠腹地的凌水达四亿多立方米。这铺天盖地的凌水都涌向了库布其沙漠深处,将千百座高高耸立的沙丘环绕,形成了千岛湖。这千岛湖又与黄河退水渠打通——凌水在沙漠里千回百折后又大多退回黄河。水过地皮湿,凌水在库布其沙漠里留下一百多平方千米的湿地、湖泊。与此同时,分流凌水入沙漠减轻了汛期防洪压力,保证了黄河安澜。

老樊告诉我,千岛湖出现后,一下子出现了成百上千的水产养殖户:养鱼虾的、养螃蟹的、养甲鱼的……“咱这儿的内蒙古人过去光养牛羊了,现在捎带着把水里的生灵养了,一算账,这项收入竟然不比养牛羊的收入低……”老樊说完,笑意盈盈地望向远方,显然正沉醉于塞外水乡的美景。

我也放眼望去,那片片碧波下,是我们半个世纪前劳动、生活过的地方,我们曾在风沙中流汗、流泪。如今,轻风徐徐吹过,一波波涟漪泛起,闪着细碎的光。一只只鸟儿鸣叫着在水面上盘旋,有的直直扎入水中捕食。岸边,一片茂密的芦苇荡在风中轻轻摇曳,老牛从芦丛中探出头,发出几声“哞哞”的低吟。偶尔有鱼儿忽地跃出水面,闹出一些响动,四周很快又恢复宁静。谁能想到,大漠竟成了水草丰茂之地,美丽、静谧而又充满生机。望着黄沙之上的这片碧水,我的眼睛竟有些湿蒙蒙的……

我那咏不尽的库布其哟!

选自《光明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