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时的氧(组章)
2024-08-05黎静若
他
我意识到他的存在,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我怎么还会记着呢?实际上,他只是一个背影,肩膀很消瘦,却意外地宽阔。衣服的褶皱是他的脸吗?多年后,或许我已经忘记他的相貌,我记得他有点过长的头发,和偶尔瞥过来的眼神。
他到底只是个想法,还是我的幻觉?
我记得有片湖泊,在那一个冬天,冰冷的雨渗透了我的头发。我担心雨水会冲刷掉我的妆容。我到底是为谁而打扮?17公里的路,是一个答案还是一个历史?他的存在变得扑朔迷离。我的时间在流逝,但他的脸却永远隐蔽在那团阴影之后。
他真正存在吗?如果某天他的脊背像蝴蝶的翅膀一样裂开,飞蛾从他的血肉中飞涌出来,那他大概只是我的一个梦吧。
他的嘴唇很薄,淡淡的血液流淌在血管里,犹如一瓣被春雨滋润的花。这是爱吗?我是爱上了他的身躯,他的灵魂,还是他的神秘?他的回应会杀死我的梦境,他会变得具象,然后彻底蒸发?我可能并不害怕他的消失,因为他根本没有存在过。
他的鼻子过于挺拔,我曾疑惑他到底从何而来。
我渴望去吻他的脸颊,他却变得越来越模糊,他的瞳孔变得光怪陆离,一滩平静的湖泊变得波涛汹涌。
一切变得怪诞,我惊讶于他躯体的柔软,有融化的趋势。在倒影的水中,我看见他的背影。
他的声音像沙砾一般嘶哑,像黑夜里磨损的钟声,发出令人咂舌的噪音。
像海浪冲上礁石。他到底是谁?
他犹如怪物,由湖与夜晚组成;他的构架犹如光束一般抽象。他多么脆弱,像一束泡沫,一碰就爆裂了。
我看不清远处,晦暗的雾在海平面上游荡着,雨顺着我的目光,聚集在视线的终点。我听见水轻拂大海,细碎密集的声音拍打我的耳畔。海浪是否在背叛?在最远处,大海像死水一般宁静。
我只记得,他的衣服布满了褶皱,里面堆满沙子。
他和她
汽车在黑夜里行驶着,像是一位自以为是的男人。他疾速地飞掠在黑夜,以为自己能够超过无数楼宇的光。
指甲陷入拳头,像是一座柔软的城池,我妄想可以攻破他,他有骨头保卫着。我疑惑为什么不是赤红色的血,而是一些令人恶心的橙色液体溢出伤口。她甚至只是在我的棉袄蹭了一些痕迹,像胆小的女人那样扇了我一巴掌。
伤口像潺潺的猩红色液体刺激着我的神经,她张扬而艳丽,我注视着那道逐渐结痂的黑焦的裂口,像一抹可怖的笑容,潮湿阴暗,令人颤抖,像是腐臭的巨人炸裂后,虫蠹从尸体的眼眶蠕动着爬出来,又像是深海,一道无底深渊凝视着你,那么惊悚,却忍不住因它的壮观而战栗。
安全带、驾驶座的死角与高速公路上的围栏媾和,我突然想起藏匿在梦的深处的那些生物,或者那些概念。噪音与粗糙的触感像虫子一样占据了我的梦境,喧嚣着尖叫着,要把我挤在这逼仄的空间。
像是一条小溪在曲折弯绕的纹路上温柔顺从地流淌,她多么懦弱,甚至不敢离开那条河道。她的发丝粘着酸臭的发屑,我抚摸着漂浮在空中的一缕碎发,睁开了眼睛。
群星坠落瞳孔
当群星坠落进我的瞳孔,是那么璀璨而脆弱。光芒微弱时,像试探;璀璨时,像孔雀骄傲地展开自己的翅翼。直至我听到将死的鲸鱼发出最后一声鸣叫,然后落入海底。
空气中总是弥漫着淡淡的干草味,与泥土,让整片夜空变得焦灼起来。袅袅青烟般的光是清冷的,但是浇不透一天来的愁思。
当雨滴坠落时,浪漫好似拉出来的花一般沉淀进咖啡里,打湿了衣服。坐在满是裂缝的石磨上,用干草编制的毯子淹死在水洼里。
当一滴雨珠,渗进了眼睑,碎片般拆离了眼前的景象,群星的光芒被解剖成若干片,水珠夸张而荒诞地将夜空放大,让人感到惊悚。
盛大的烟花包裹着每一颗星,在星空中猝然爆炸。
其实已然分不清燎原星火与雨珠,都是那么夺目,空气中的烂漫在忘我地舞蹈。
他们顺着浑身落下,可能是雨,也许是星。雨滴似雷鸣般下坠,烟花只剩下烟灰。
那么寂静,好像突然被拽出水中,所有的声音都被扼杀,像一根烟头最后的火星,也被踩碎在鞋底。
只剩下雨滴敲打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