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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崖上的抢修(四章)

2024-08-05姚瑶

星星·散文诗 2024年7期

追逐五彩云朵

天空高远,群山辽阔。在群山之间,我仰视向远处延伸的输电线路,我仿佛看见电流在穿梭。

犹如出海的苍莽巨龙,它在努力地蜿蜒而去,展现生命的亮色。它在追逐五彩的云朵,最美的风景在云朵之上,在遥远的天边。

大地苍茫,群山静默。骑在输电导线上检修的电工,仿佛踩在云朵之上。他手打凉棚望向远方,内心涌起无限的激情。此刻,最美的风景在眼底,一条河流绕着连绵的群山,蜿蜒东去。

一声闷雷炸响,他端坐在导线之上,在雷声里思考良久。他不会关注雷来自何方,消失于何处。我知道倾盆而至的暴雨,一定冲不走他内心的忧愁。偶尔划破长空的闪电在提醒我,我是那个要把雷声和电工写进诗里的人。

雨过天晴,他的身下又是五彩的云朵。一匹美丽的彩虹挂在眼前,给这个午后增添了无限诗意。骑在导线上的电工早已习惯了日复一日的常态,他并没有感觉特别。

阳光下的导线无限延伸,仿佛镀上了银子。理想在诗人眼里被无限放大,骑在导线上检修的电工,在我的笔下,被放大若干倍,成了追逐五彩云朵的巨人。

悬崖上的抢修

他悬于五百米深谷上空,这是他第一次在悬崖上参与抢修复电。他回忆这段往事,至今心里还是满满激动。

他小心翼翼,借助安全带,他斜着身子在撤除被雪凝压垮的铁塔构件。他握在手上的扳手撞击在铁塔上,发出金属的声响,他知道凝冻的冰块也成了金属的坚硬,唯有一遍又一遍的撞击,才能敲出暖来。2008年的春天,在祖国的南方,他遇到史上最强的冷。

他不断敲打铁塔,飞溅的冰花纷纷而下。握捶的手近乎麻木,他的工作服绷得太紧了,他试图换下左手,紧握的绝缘手套死死凝在铁塔上,他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冻僵的手抽出手套。我在悬崖边上拍照,我明显感觉到他嘴里骂出一句脏话。

天底之下一片白茫茫。他头发霜白,眉毛已结冰。我知道他除了一颗心是热的外,其他部位已麻凉。

他在接近45°倾斜面上抢修,弓着身子小心翼翼爬行。这绝不是一件诗意的事,这也绝不是一场表演的艺术。我握在手里的相机已经颤抖,我担心笨拙的铁件和他一起,一不小心就坠落到深谷。

事实上,对光明和温暖的怀想,此刻演绎成一种形而上的行为艺术。

悬崖边上,红旗猎猎。后勤保障的队伍送来热乎的饭菜,他们在雪地里升起一缕炊烟。悬崖深谷、冰天雪地、人间烟火,这些充满诗意的词句,纷纷进入我的诗里。这些令人怦然心动的汉字,瞬间耸立起来,高过我仰视的目光。此刻,红旗飘扬和抢修的剪影,构成一帧最美照片。

百米高空

云朵之上,一座铁塔无限接近阳光。我仰望的眼睛似乎不重要,重要的是此刻我得爬到最高处。我得在最高处,找到一个闪亮的词语来定位海拔的高度。

铁塔有多高,天空就有多辽阔。

大风吹过,角钢与角钢的碰撞发出持久的金属回音。这种迷人的回声缓慢地进入我的身体,在这旷野里,演绎最动听的乐章。

电工在百米高空,怀揣光明和温暖,他们站立的高度就是绝对的海拔高度。那一刻,抢修的场景成了摄影师的焦点。

吆喝声声,他们劳动的号子响彻山谷,山谷回声一阵接一阵。深谷的蛙鸣声声回荡,谁也不知道这些声音将消失何处。

浸透他们工作服的汗水和雨水,哪一样盐分更多一点?我不得而知,我在风干的工作服里看到了晶透的盐粒。无数盐粒纷纷而下。

他们要在黄昏来临之前,把最后一档导线架好,为这个小村庄送去光明。他们加油呐喊,他们的声音淹没了深谷阵阵的蛙鸣。

百米高空,我看见星辰越来越近,仿佛触手可及。

命运被一条导线牵引

导线弧垂,身体向下。

命运,被一条条导线牵引,我是最重那一段,随风轻摇慢摆。

有时,我像一条条导线在旷野独自行走,走着走着就走进了光里。

有时,我像一盏盏灯火在黑夜独自闪烁,最后消隐于茫茫黑夜。

一道闪电击中我,一枚瑰丽的词语划破天空,自带光芒。

有时我想,能够在尘世间捧着火种走进黑夜的人,肯定有坚硬的骨骼和柔软的内心。我用金属般的梦想,步步为营,完成点亮这个不朽的动作。

行走在大山、旷野,我看见导线的孤独与沉默。有时我想:重,不是轻易就能写下的汉字,代表着一种力量,代表着加速度的下坠,像被导线牵引的命运。

在孤独与沉默中,激情燃烧的火焰如一枚枚尖锐的汉字,正一点一点嵌入我生命深处。

无限靠近暖,燃烧和沸腾是巨大的。诸如你的信念自木中来,你把“钻木取火”书写了千万遍,已经写得炉火纯青,只是为了让世界变得更暖。

火焰的价值,来自冷到极致的渴望。每一条导线都是通红的火焰,保持着持久的炽热。一条一条的导线在黑夜里闪光,它们互相取暖互相慰藉。火焰从我身体穿过,我的每一根骨骼都变成了通红。

火焰燃烧的声音,像生命在淬火。在高处,我看见了低于俗世的生活,电工张扬个性,把内心的火种闪出了电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