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与焦虑并存好莱坞动画产业来到十字路口

在今年6月的法国安纳西国际动画电影节（Annecy Animation Festival）上，梦工厂动画（DreamWorks Animation）的长片《荒野机器人》（The Wild Robot）进行了放映，现场反馈极佳，观众的笑声不断。影片播放完毕，全体观众起立鼓掌致意，这样的映后反响无疑给电影主创团队注入了一针强心剂。《荒野机器人》是梦工厂今年秋季档主推的作品，由露皮塔·尼永奥（Lupita Nyong’o）和佩德罗·帕斯卡（Pedro Pascal）配音，克里斯·桑德斯（Chris Sanders）执导。

数日后，皮克斯动画（Pixar）的《头脑特工队2》（Inside Out 2）在安纳西动画电影节上展映，同时在全球陆续上映。这部电影延续了前作的优异表现，在上映首周末票房就超过1.5亿美元，上映8天就以2.85亿美元超越《沙丘2》的2.82亿美元，成为2024年美国本土票房冠军，目前《头脑特工队2》北美票房为5.58亿美元，海外票房为7.35亿美元，全球票房已逼近13亿美元。

未来挑战重重

这两针强心剂来得正是时候。

从去年美国编剧、演员工会“双罢工”到近期市场占有率缩减，动画长片如今面临巨大盈利挑战。几部此前被寄予厚望的作品遭遇票房滑铁卢，以及引入人工智能（AI）造成各种问题，更是令好莱坞动画行业雪上加霜。

制片人妮科尔·索罗钱（Nicole Sorochan）今年带着《异世界》（The Worlds Divide）参加了安纳西动画电影节首映，目前正在寻找宣发合作。她认为，动画片市场今年还是需要面对不少挑战，其中就包括预算削减及AI生成内容的大举入侵。

《头脑特工队2》上映前，即今年5月，皮克斯宣布裁减14%现有员工，这是自2006年被迪士尼收购以来，皮克斯规模最大的一次裁员。裁员和迪士尼公司在动画市场上的策略变化有很大关系——新冠病毒疫情期间，《心灵奇旅》（Soul）、《夏日友晴天》（Luca）和《青春变形记》（Turning Red）多部动画电影都跳过了院线上映，“直投”流媒体平台Disney+，观众的观影习惯可能已经改变。此外，2022年的《光年正传》（Lightyear）遭遇票房惨败；2023年的《疯狂元素城》（Elemental）上映首周末票房不到3000万美元，创下皮克斯电影票房新低，虽然其最终票房达到中规中矩的4.96亿美元，但离皮克斯预期值尚有不少落差。

于2018年接替约翰·拉塞特（John Lasseter）接任皮克斯首席创意官的彼得·道格特（Pete Docter），是《头脑特工队》第一部的导演。他在不久前接受采访时发表的言论，曾在社交平台引发讨论——由于票房持续低迷，彼得·道格特鼓励皮克斯的导演和制片人暂时搁置关注个人成长故事，向“更主流”的题材贴近。这个建议被解读为：皮克斯以后将不再从相对小众的价值观中寻找故事。

此番言论在皮克斯内部引起诸多不满。曾任职制片助理的萨拉·利嘉帝奇（Sarah Ligatich）就是不满者之一，她曾参与了《疯狂元素城》和还未推出的动画剧集《不论胜负》（Win or Lose）等项目，在5月的裁员中被辞退。她认为，道格特这些话对于她本人及其他将几年时间精力投入一个故事创作的皮克斯工作人员，是不可接受的否定。

《头脑特工队2》的编剧达沃·荷尔斯泰因（Dave Holstein）认为，这部电影之所以能够成功，和当初的《玩具总动员》（Toy Story）是一个道理：真诚加幽默。荷尔斯泰因总结，“彼得·道格特对皮克斯现有项目库和以前取得成功的IP都做了深入研究。幸运的是，公司策略调整的时候，《头脑特工队2》已经推进过半，这部影片确实也具备和皮克斯初露锋芒时那些作品类似的价值观，所以才能顺利地走上银幕。”

流媒体前景未知

流媒体市场紧缩是动画家们要面对的另一个挑战。

内容提供商如今都在削减预算。华纳兄弟探索（Warner Bros. Discovery，下简称WBD）取消了动画长片《史酷比：圣诞节大冒险》（Scoob！ Holiday Haunt）和真人动画长片《歪心狼对阵ACME》（Coyote vs. Acme）的院线上映计划。华纳动画主席萨姆·雷吉斯特（Sam Register）也不得不承认，“如今到处都在进行后流媒体时代的内容精简。”

当然，华纳的“兔八哥”系列动画《地球爆炸之日》（The Day the Earth Blew Up）仍在按照预期推进，这部电影也在安纳西动画电影节上收获了不错的口碑，预计在今年晚些时候上映。雷吉斯特解释，“因为《地球爆炸之日》本就计划上线流媒体，所以被公司保留了下来。”

迪士尼也有类似情况，计划于今年11月27日上映的《海洋奇缘2》（Moana 2），最初也是作为流媒体内容开发的。皮克斯前特效师，同样在5月被裁的丹尼·巴恩哈特（Danny Barnhart）总结，“迪士尼此前误判了流媒体服务Disney+的盈利方式，不少项目仓促上马，而且普遍存在过度雇佣工作人员的状况。现在高层又要把策略调整回去，必然造成很多混乱局面，导致很多人丢了工作。”

过去一年半，福克斯的深夜动画频道Adult Swim一直在探索自己处于流媒体大环境下的位置。其实，除了母公司WBD，整个产业都期待他们找到答案。就目前来看，无论是新一季《瑞克和莫蒂》（Rick and Morty），还是新剧《微笑朋友》（Smiling Friends）和《皇家饼干》（Royal Crackers），播出效果都让人满意。频道主席迈克尔·麦吉恩（Michael Ouweleen）说：“低龄化的儿童卡通现在确实不好做；但是对于偏成人向的动画作品，WBD充满信心。”

此外，人工智能生成内容，就像笼罩在好莱坞从业者头顶上的一片云，带来的会是荫凉还是暴雨，现在尚未可知。

近期AI技术带来的冲击，在好莱坞动画行业的就业上表现得尤为明显。去年11月，梦工厂创始人杰弗瑞·卡森伯格（Jeffrey Katzenberg）曾预言，有了人工智能，未来制作一部世界级别动画长片所需的艺术人员，仅为现在的十分之一。

《晒伤的独角兽》（Sunburnt Unicorn）也是安纳西动画电影节竞赛片之一，其导演尼克·约翰逊（Nick Johnson）表示，“我在大学任教时经常会和同事讨论诸如‘学生使用AI的频率有多高？’‘要不要在上课时教授相关知识？’等问题。不可否认，AI提升了某些费时费力的特效制作效率，作为工具的AI能帮很多忙；但如果指望其在创意方面做出决策，那就等于将艺术降格。”

内容需求仍在

动画从业者倒也不用过于悲观，毕竟全球观众对于动画内容的需求仍然相当旺盛。

去年，环球影业的《超级马里奥兄弟大电影》（The Super Mario Bros. Movie）全球票房收入超过10亿美元，Netflix的电影《怪物少女妮莫娜》（Nimona）、漫威的动画剧集《X战警97》（X-Men' 97），近期都收获了不错反响。Netflix带去安纳西动画电影节的作品《诸神黄昏》（Twilight of the Gods）也备受期待。这部剧集改编自北欧神话故事，由扎克·施奈德（Zack Snyder）执导，计划9月上线。Netflix方面透露，平台数据显示，有1.3亿用户每月都会观看动画内容。

梦工厂动画最近也经历了一轮裁员，但公司主席玛吉·科恩（Margie Cohn）对《荒野机器人》仍然寄予厚望，“我不是不喜欢IP系列作品，只是更希望那些有生命力、创造力和野心的原创内容，能获得更多价值。”

萨姆·雷吉斯特和玛吉·科恩的想法一致。华纳动画手中的两部作品分别是《指环王：洛希尔人的战争》（The Lord of the Rings： The War of the Rohirrim）和《生物突击队》（Creature Commandos），后者是由詹姆斯·冈恩（James Gunn）和彼得·萨夫兰（Peter Safran）挑大梁的新DC工作室的首部作品。雷吉斯特说：“市场方面，原创动画竞争力较弱，因为买家更看重相对成熟的系列IP。希望5年以后，我们的行业能够重新重视原创内容，这对产业发展至关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