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英国大选走势及其对中英关系的影响

摘" 要：根据最新的英国民意调查、地方选举以及议会补选的结果分析，工党在2024年英国大选中有很高的可能性击败保守党，赢得单独执政的机会，结束其长达14年的在野地位。工党的选举前景之所以积极明朗，一方面源于长期执政的保守党因多起丑闻和严重内讧，公信力遭到重创，民众支持率大幅下降；另一方面归功于斯塔默领导下的工党积极调整政策走向，转向务实的中间路线，从而成功吸引了更广泛的选民支持。鉴于当前工党影子内阁核心成员积极向美国靠拢，热情支持“英美特殊关系”，预计未来工党政府的对华政策将更趋近于美国的对华政策，使得未来中英关系下行的风险加大。

关键词：英国大选；工党；保守党；中英关系；美国

2024年有60多个国家和地区举行大选，涉及全球大约49%的人口，其中包括美国、英国、印度、俄罗斯、墨西哥、巴基斯坦、南非和印度尼西亚等国家，堪称人类历史上的“选举盛宴”（Election Extravaganza），选举结果将深刻影响未来国际局势走向①。

2024年12月17日距离2019年英国大选后议会召开正好满5年。根据《议会解散与召集法案（2022）》，届时如未选举产生新一届议会，本届议会将自动解散，大选将在25个工作日后举行。因此，下次英国大选的最迟日期可能是2025年1月28日②。首相苏纳克曾计划在2024年下半年举行大选，但目前尚未公布大选举行的具体日期③。鉴于当前全球政治经济形势的复杂性，英国新一届政府的政策选择将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中英两国在经贸、政治、安全、

作者简介：徐瑞珂，北京外国语大学英语学院副教授（北京100089）；卢昱林，中国人民公安大学涉外警务学院讲师（北京 100038）。

基金项目：北京社会科学基金青年项目“英美‘联合制华’倾向及对策研究”（22ZGC010）。

①" Koh Ewe， “The Ultimate Election Year： All the Elections Around the World in 2024，” https：//time.com/6550920/world-elections-2024/; Sarwant Singh， “15 Global Trends For 2024，” https：//www.forbes.com/sites/sarwantsingh/2023/12/11/15-global-trends-for-2024/？sh=37944a7863f0.

②" Ben Paxton， “When Will the Next UK General Election Be？” https：//www.instituteforgovernment.org.uk/explainer/next-general-election.

③" 根据该法案，英国首相有权决定举行大选的具体时间，倘若提前大选，也不需要下议院2/3多数议员的支持。参见Archie Mitchell， “Rishi Sunak Rules Out a 2025 General Election： ‘2024 Will be An Election Year’，” https：//www.independent.co.uk/news/uk/politics/rishi-sunak-general-election-keir-starmer-b2466424.html；Chas Geiger and Henry Zeffman， “Rishi Sunak Suggests General Election in Second Half of Year，” https：//www.bbc.com/news/uk-politics-67883242。

人文交流等多个领域的合作。因此，对英国大选的深入分析不仅有助于理解英国国内政治变化，还对研判中英关系的走向具有重要意义。

一、预判英国大选走势的主要指标

目前，国内学界对英国大选基本走势进行预判的研究相对较少。大部分学者倾向于在某次特定大选落幕之后，回溯分析某一政党赢得选举的原因，而在大选前对选举结果及其背后的动因进行预判性分析的研究相对罕见。诚然，学者在选前对大选走势进行预判性分析有一定的“学术风险”，毕竟预判有可能会因为多种不可预见的因素而出现偏差。然而，正是这种充满“学术风险”的研究才更具有学术价值和现实意义。

预判英国大选走势，需综合考虑英国民调数据、地方选举结果及其议会补选结果。自1945年大选以来，英国民调机构在历次大选前夕发布民调数据。英国在1945-2019年间共举行了21次大选，其中，民调机构仅对1970年、1992年和2015年大选走势预测失误Mark Abrams， “The Opinion Polls and the 1970 British General Election，” The Public Opinion Quarterly， Vol.34， No.3， 1970， p.317; The UK Parliament， “Getting Opinion Polls Right，” https：//www.parliament.uk/globalassets/documents/post/pn096.pdf; Paul Whiteley， “Why Do Voters Lie to the Pollsters？” Political Insight， Vol.7， No.1， 2016， p.16. 。尽管在依赖民调数据预测大选走势时需保持一定的谨慎态度，但是民调数据仍被广泛视为预测大选走势的一项可靠指标。预判英国大选走势不能仅仅依赖单一民调机构在短时间内的调查结果。不同民调机构采用的样本群体、调查方法以及数据处理方式等不尽相同，这些因素都可能影响民调结果的准确性。为了提高预判的可靠性，有必要综合考量多个权威民调机构的数据，并对其进行跨时间段的比较分析。如果在大选前较长一段时间内（至少3个月），多个权威民调机构的调查结果都显示某一政党相对于其竞争对手拥有明显的民意支持优势，那么可以相对有信心地预测该政党在大选中胜出的可能性最大。

除了民调数据，地方议会选举和英国议会补选也是预判英国大选走势的风向标。在英国，英格兰、威尔士、苏格兰和北爱尔兰分别定期举行地方选举，选举地方议会议员。地方选举是反映国家政治动态的重要指标。这些地方选举虽然主要聚焦地方议题，仅决定地方政府构成，但它们的结果往往预示着全国政治格局的变化。因此，各主要政党在地方选举中的表现可作为预测其在未来全国大选中表现的重要依据刘玉安：《英国工党即将东山再起？》，《当代世界社会主义问题》2023年第3期；Christopher Prosser， “Do Local Elections Predict the Outcome of the Next General Election？ Forecasting British General Elections from Local Election National Vote Share Estimates，” Electoral Studies， Vol.41， 2016， p.274。。相比地方选举，各政党在英国议会补选中的表现更能预示未来大选走向。当下议院的某个议席在两次大选之间因议员辞职、去世或其他原因出现空缺时，英国将会举行议会补选来填补这一空缺。补选往往被视为对现任政府及其政策的一次民意测试，是对参加补选的所有政党的“体检”Stephen Bush， “Keir Starmer and Rishi Sunaks Party Wisdom Gets Health Check after By-elections，” https：//www.ft.com/content/0a072fde-e934-4ff9-9e09-6835d06fa016.。自1945年10月至2023年6月，英国共举行了474次补选，其结果与随后的大选结果之间存在显著正相关关系Paul Whiteley， “Boris Johnson Resignation： Why Rishi Sunak Cant Afford to Lose More Than One of Three Impending Byelections，”https：//theconversation.com/boris-johnson-resignation-why-rishi-sunak-cant-afford-to-lose-more-than-one-of-three-impending-byelections-207588.。补选常常作为衡量执政党未来大选选举前景的重要标准，每个执政党在补选中都有失去选民支持的趋势，但那些反复在补选中严重失利的执政党在随后的大选中往往表现更差Will Jennings， “Wakefield and Tiverton amp; Honiton By-elections： Conservatives on the Defensive in Their Rural Heartlands and the Red Wall，” https：//news.sky.com/story/wakefield-and-tiverton-honiton-by-elections-conservatives-on-the-defensive-in-their-rural-heartlands-and-the-red-wall-12637329.。一般而言，在地方议会选举和议会补选选举中表现最为突出的政党最有可能在未来大选中胜出。

二、当前英国工党相对于保守党的民意比较优势

从民意支持率、地方议会选举和英国议会补选等主要指标来看，英国工党保持较大优势。

（一）工党民意支持率持续保持明显优势

目前有超过15家民调机构跟踪调查英国选民在2024年大选中的选举意向，其中最权威的民调机构包括舆观（YouGov）、益普索（Ipsos）、雷德菲尔德和威尔顿（Redfield amp; Wilton）和经济学人（The Economist）。当前工党在所有的民调中均领先于其他政党。

第一，工党民意支持率大幅领先最大竞争对手保守党。工党在2021年12月中旬开始领先保守党，并且自2022年9月底以来始终保持着较大的民意优势。根据舆观、益普索、雷德菲尔德和威尔顿以及经济学人的民调，工党和保守党的民意支持率分别为44%-45%和19%-23%之间，工党领先保守党23-25个百分点YouGov， “YouGov / The Times Survey Results，” https：//d3nkl3psvxxpe9.cloudfront.net/documents/TheTimes_VI_HS2_230927_W_yzXCaLz.pdf; Ipsos， “Ipsos Political Monitor，” https：//www.ipsos.com/sites/default/files/ct/news/documents/2024-04/ipsos-political-monitor-april-2024-charts.pdf; Ramp;WS Research Team， “Latest GB Voting Intention （28 April 2024），” https：//redfieldandwiltonstrategies.com/latest-gb-voting-intention-28-april-2024/; The Economist， “The Economists UK Election Poll Tracker，” https：//www.economist.com/interactive/uk-general-election/polls.。相比经济学人在2022年10月25日苏纳克当选英国首相当天的民调（工党领先保守党27个百分点），近期保守党和工党的民意支持率差距有所减少。这意味着苏纳克在一定程度上挽回了被约翰逊和特拉斯破坏的民意基础，赢得了更多英国选民的支持。然而，工党凭借两位数百分比的持续民意领先优势，依然比保守党更有可能在2024年大选中赢得过半数议席（至少326个议席），实现单独执政。

第二，工党在巩固传统票仓的同时，从其他主流政党那里夺回了可观的选票。根据经济学人民调，自2019年12月大选以来，工党成功稳住了其选民基本盘，在大选中投票支持工党的选民（简称“工党选民”）有87%愿意继续支持工党。与此同时，工党从保守党、自由民主党和苏格兰民族党的票仓中赢得越来越多选民的支持。2020年1月31日，在2019年大选中投票支持保守党的选民（简称“保守党选民”）有97%愿意继续支持保守党，只有1%的保守党选民支持工党。近期，愿意在2024年大选中继续支持保守党的保守党选民比例下降至50%，而表态支持工党和英国改革党（Reform UK）的保守党选民比例分别为20%和21%。此外，分别有29%的自由民主党选民和24%的苏格兰民族党选民愿意在2024年大选中投票支持工党The Economist， “Whos Ahead in the British Polls？” https：//www.economist.com/interactive/uk-general-election/polls.。保守党在2019年大选中夺取了工党的39个“红墙”选区“红墙”（Red Wall）是英国政治术语，用以描述英格兰中部和北部地区的议会选区，这些选区在大部分时期支持工党。，并在2021年5月的议会补选中夺取了工党的另一个“红墙”选区——哈特尔浦（Hartlepool）。根据雷德菲尔德和威尔顿针对40个“红墙”选区的民调，79%的工党选民表示会再次投票给工党，仅有46%的保守党选民表示会再次投票给保守党；17%的保守党选民表示将投票给工党，另外24%则会投票给英国改革党Ramp;WS Research Team， “Latest Red Wall Voting Intention （13-14 April 2024），” https：//redfieldandwiltonstrategies.com/latest-red-wall-voting-intention-13-14-april-2024/.。这意味着工党在2024年大选中有可能夺回原来输给保守党的40个“红墙”选区。

第三，基于民调优势，工党很有可能在2024年大选中取得压倒性胜利，重现工党在1997年大选中的辉煌。舆观民调数据预测，工党将在2024年大选中赢得385个议席，而保守党将遭受1997年式的大选惨败，议席将减至169个议席Gordon Rayner， “Tories Facing 1997-Style General Election Wipeout，” https：//www.telegraph.co.uk/politics/2024/01/14/general-election-poll-tories-worst-defeat-1997-labour/.。随着大选临近，工党的比较优势不断增加。舆观基于2024年3月的民调数据预测，工党和保守党将在2024年大选中分别赢得403个和155个议席Patrick English， “YouGov MRP-Labour Now Projected to Win over 400 Seats，” https：//yougov.co.uk/politics/articles/49061-yougov-mrp-labour-now-projected-to-win-over-400-seats.。英国政治预测网站“选举计算”（Electoral Calculus）基于工党领先保守党超过20个百分点的民调数据，预测工党和保守党在大选中可能获得的议席分别为472席和85席，保守党议席将比2019年大选获得的议席数量（365席）减少3/4，工党赢得过半数议席的概率是98%Electoral Calculus， “General Election Prediction，” https：//www.electoralcalculus.co.uk/prediction_main.html.。英国选举预测大师级人物约翰·柯蒂斯约翰·柯蒂斯是英国久负盛名的选举预测专家、思克莱德大学教授，曾经准确预测了2005年、2010年、2015年、2017年和2019年英国大选的结果。参见Karl McDonald， “Who is John Curtice？ Heres How a General Election Polls Guru Became an Unlikely TV Sensation，” https：//inews.co.uk/news/politics/john-curtice-general-election-polls-tv-2019-prediction-374170。与“选举计算”网站的预测结果类似，他在美国媒体《政客》上公开表示工党赢得2024年大选的可能性是99%Esther Webber， “Is the UK Election Already over？” https：//www.politico.eu/article/uk-parliament-election-over-labour-tories-john-curtice-polls/.。

（二）工党在地方议会选举和英国议会补选中表现亮眼

自2019年英国大选以来，斯塔默领导的工党在地方议会选举和议会补选中不断侵蚀保守党的优势，成为最大的赢家。

第一，英国工党在地方选举中的优势不断扩大。过去四年间，英格兰已举行了3次地方选举，而威尔士、苏格兰和北爱尔兰各自也分别举行了1次地方选举。在2021年英格兰地方选举中，工党丢失327个地方议席BBC， “England Local Election Results 2021，” https：//www.bbc.com/news/election/2021/england/results.。在2022年英格兰、苏格兰和威尔士地方选举中，保守党的优势进一步缩小：英格兰地区的工党和自由民主党共夺取保守党485个地方议席，其中工党赢得108个议席；苏格兰地区的保守党丢失63个议席，工党和苏格兰民族党分别赢得20个和22个议席；威尔士地区的工党赢得66个议席，共拥有526个议席（约占总议席数43%），而保守党丢失86个议席后，仅剩余111个议席BBC， “Wales Local Election Results 2022，” https：//www.bbc.com/news/election/2022/wales/results.。在2023年北爱尔兰地方选举中，地方政党新芬党和民主统一党占据绝对优势。在2023年5月英格兰地方议会选举中，工党成为最大的赢家，共获得2675个地方议席，增加537个地方议席，21年来首次成为地方议会第一大党；保守党丢失1063个议席，退居地方议会第二大党BBC， “England Local Election Results 2023，”https：//www.bbc.com/news/election/2023/england/results.。

第二，工党在英国议会补选中获利最大。过去四年间，英国共有22个选区进行了补选：工党损失2个议席，保住5个议席，赢得6个新议席；保守党丢失10个议席，保住3个议席，赢得1个新议席；自由民主党赢得4个新议席，未丢失议席；苏格兰民族党丢失1个议席，保住1个议席。

值得一提的是，在2023年10月19日的议会补选中，工党击败保守党，夺取了塔姆沃思（Tamworth）和中贝德福德郡（Mid Bedfordshire）的议席。塔姆沃思和中贝德福德郡在保守党安全选区排名中分别位列第55位和98位，2019年大选中保守党在这两个选区的得票率分别是66.3%（比工党高42.6%）和59.8%（比工党高38.1%）。工党候选人萨拉·爱德华兹以1316票的多数赢得了塔姆沃思的议席，逆转了保守党议员原本在该选区高达42.6%的绝对多数优势，这是自二战以来工党在补选中击败保守党所取得的最大胜利Benedict Smith， “Worst By-Election Defeat for Tories Since Second World War as Labour Seizes Tamworth，” https：//www.telegraph.co.uk/politics/2023/10/20/tamworth-byelection-tories-suffer-worst-defeat-labour-wins/.。工党史上首次在米德贝德福德郡赢得选举，选举结果创下了自1945年以来英国补选中逆转选票最大数值多数的新纪录工党候选人阿利斯泰尔·斯特拉瑟恩（Alistair Strathern）以1192票的优势赢得了中贝德福德郡的议席，逆转了原保守党议员纳丁·多里斯（Nadine Dorries）2019年的24664票优势。参见Rachael McMenemy， “Mid Bedfordshire By-Election Sees Historic Labour Victory，” https：//www.bbc.com/news/uk-england-beds-bucks-herts-67147435。。这对保守党而言无疑是一场“政治地震”，预示着保守党在2024年大选中的悲惨结局。

三、工党选情高涨的原因

（一）保守党执政公信力和经济治理能力受到严重质疑，选民寄希望于工党革旧图新

工党当前选情高涨，其首要推动力并非其政策对选民有多大吸引力，而是“更多得益于选民对保守党的惩罚和不满”郭馨怡：《英国政党政治的“持久危机”》，《现代国际关系》2023年第8期。。牛津大学教授简·格林认为保守党支持率的下降与意识形态关系不大，更多是由于英国公众对其执政能力的信任崩溃Andrew Rawnsley， “Need a Christmas Party Game？ Try Ranking 13 Years of Tory Screw-Ups in Order of Severity，” https：//www.theguardian.com/commentisfree/2023/dec/09/need-a-christmas-party-game-try-ranking-13-years-of-tory-screwups-in-order-of-severity.。与1951-1964年连续执政13年、1979-1997年连续执政18年的保守党政府以及1997-2010年连续执政13年的工党政府类似，自2010年以来连续执政14年的保守党政府也难逃“治理衰退”的魔咒，呈现出“执政能力下降”“领导人信誉度下降”“滥用权力”和“党内意识形态分歧加剧”的败党之象Andrew S. Roe-Crines， “The Degenerative Tendencies of Long-Serving Governments…1963…1996…2009…the Conservatives in 2022？” The Political Quarterly， Vol.93， No.2， pp.338-340.。

第一，首相约翰逊丑闻缠身，知法犯法，致使保守党形象一落千丈。2021年以来，保守党屡次卷入丑闻，包括挪用政治捐款修缮官邸、“派对门”事件以及“平彻性丑闻”，严重损害了保守党政府的公信力和首相约翰逊的个人政治信誉Leila Nathoo and Sam Francis， “Why Did Boris Johnson Resign？” https：//www.bbc.com/news/uk-politics-65863730.。约翰逊政府在处理新冠疫情方面的反应迟缓和延迟封城措施，导致了不必要的死亡，遭到了广泛批评。2022年7月，副首席党鞭克里斯·平彻（Chris Pincher）性丑闻爆发后，超过50名政府官员在48小时内相继辞职，致使约翰逊被迫辞去首相职务Kieran Devine， Daniel Dunford and Ganesh Rao， “Boris Johnson Suffers More Ministerial Resignations than Any PM in Modern History，” https：//news.sky.com/story/boris-johnson-suffers-more-resignations-in-one-day-than-any-prime-minister-in-history-12647012.。约翰逊的下台反映了保守党和公众对一个失去民心的民粹主义者的拒斥Ryan Heath， “Boris Johnsons Downfall Was His Own Making，” https：//www.politico.com/news/2022/07/07/boris-johnson-downfall-legacy-00044455.。在约翰逊辞去首相之际，保守党的民意支持率是32%，相比数据统计伊始（2020年1月1日）的民意支持率（45%）下降了13个百分点，被工党反超8个百分点The Economist， “The Economists UK Election Poll Tracker，” https：//www.economist.com/interactive/uk-general-election/polls.。

第二，特拉斯一意孤行，急功冒进，“特拉斯经济学”迅即破产，保守党的经济治理能力遭到公众质疑。特拉斯主推的 “袖珍预算案”诱发金融市场剧烈动荡，英镑兑美元汇率一度跌至37年来的最低点，使得原本严重的生活成本危机雪上加霜Alun John， “Pound Falls to 37-year Low on Anniversary of Black Wednesday，” https：//www.reuters.com/markets/europe/pound-falls-37-year-low-poor-retail-sales-lift-economic-woes-2022-09-16/.。由于特拉斯在“袖珍预算案”问题上的决策失误，她在党内压力下被迫辞职，仅仅执政49天，成为英国历史上执政时间最短的英国首相。在特拉斯正式下台之际，保守党的民意支持率跌至25%，比工党落后24个百分点，工党相对于保守党的民意支持率优势创20多年来新高The Economist， “The Economists UK Election Poll Tracker，” https：//www.economist.com/interactive/uk-general-election/polls; Oliver Wright， Steven Swinford and Chris Smyth， “Labour Conference： Party Surges in Polls as ‘Clown Show’ Economics Turns off Voters，” https：//www.thetimes.co.uk/article/labour-surges-in-polls-as-clown-show-economics-turns-off-voters-9c83jvwz3. 。

第三，苏纳克力不从心，处处受困，执政建树寥寥无几，难挽保守党颓势。2023年1月4日，苏纳克将其施政重点概括为“五大承诺”Prime Ministers Office and The Rt Hon Rishi Sunak MP， “Prime Minister Outlines His Five Key Priorities for 2023，” https：//www.gov.uk/government/news/prime-minister-outlines-his-five-key-priorities-for-2023.，即实现通货膨胀率减半、促进经济增长、减少公共债务、缩短英国国家医疗服务体系（NHS）候诊名单、立法阻止非法移民乘“小船”根据英国内政部解释，“小船”为船只类型之一，由试图进入英国境内但未持签证或入境许可的移民使用，以穿越英吉利海峡，登陆英国。最常见的此类船只包括刚性船体充气艇（RHIBs）、救生艇和皮划艇。参见The UK Home Office， “Small Boat Arrivals-Last 7 Days，” https：//www.gov.uk/government/publications/migrants-detected-crossing-the-english-channel-in-small-boats/migrants-detected-crossing-the-english-channel-in-small-boats-last-7-days。偷渡至英国。然而，除了兑现“通货膨胀率减半”的承诺外，其他四个承诺均未兑现。2023年11月，英国的通货膨胀率从2022年第4季度的10.7%降为3.9%，苏纳克提前兑现了“通货膨胀率减半”的承诺Michael Race， “UK Tipped for Speedier Rate Cut After Surprise Inflation Fall，” https：//www.bbc.co.uk/news/business-67769782.。根据英国国家统计局数据，英国国内生产总值在2023年第3季度下跌了0.1%，苏纳克未能实现“促进英国经济增长”承诺Archie Mitchell and Adam Forrest， “Blow for Rishi Sunak as Revised GDP Figures Show Economy in Reverse，” https：//www.independent.co.uk/news/uk/politics/rishi-sunak-economy-jeremy-hunt-growth-reeves-b2468247.html; Sam Fleming and George Parker， “UK Economy Shrinks in Third Quarter as Recession Fears Mount，” https：//www.ft.com/content/b39fc9be-2464-41e8-a0db-a7b1929ee62e.。2023年10月，英国公共部门净债务与GDP之比为97.8%，比一年前高出2.1个百分点，苏纳克未能实现“减少公共债务”承诺Becky Morton， “Statistics Watchdog Rebukes Rishi Sunak over Claim Debt Falling，” https：//www.bbc.com/news/uk-politics-67759768; Fraser Munro， “Public Sector Finances， UK： September 2023，” https：//www.ons.gov.uk/economy/governmentpublicsectorandtaxes/publicsectorfinance/bulletins/publicsectorfinances/september2023.。2023年10月，英格兰苏格兰、威尔士和北爱尔兰各自管理当地的NHS，因而苏纳克“缩短NHS候诊名单”的承诺只针对英格兰地区。非紧急治疗的总等待人数为771万，比年初增加了近50万人，NHS候诊人数不降反增，苏纳克未能实现“缩短NHS候诊名单”的承诺Alex Wickham， Philip Aldrick and Andrew Atkinson， “Rishi Sunak Is Falling Short on His Five Pledges to British Voters，” https：//www.bnnbloomberg.ca/rishi-sunak-is-falling-short-on-his-five-pledges-to-british-voters-1.2012354.。虽然苏纳克成功使得议会通过了《非法移民法案（2023）》，但是截至2023年12月16日，当年共有29437名非法移民通过小船进入英国。这意味着苏纳克只是部分兑现了“立法阻止非法移民乘小船偷渡至英国”的承诺Anthony Reuben， “Rishi Sunaks Five Promises： What Progress Has He Made？” https：//www.bbc.com/news/65647308.。

在英国选民最关心的经济问题上，保守党政府表现平平，致使民生水平下降，经济治理能力备受质疑。根据决策基金会2023年12月发布的名为《终结停滞》的经济报告，在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的12年里，英国的劳动生产率年均增长率仅为0.4%，还不到25个最富有的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成员国平均增长率0.9%的一半。同一时期，英国与法国、德国和美国之间的生产率差距已增加一倍，达到18%，平均每个英国人损失的产值为3400英镑。此外，由于2008-2023年经济增长疲软、生产率停滞不前和收入高度不平等，英国中等收入家庭和低收入家庭的收入比法国同等家庭分别降低9%和27%，每个英国工人的平均年收入减少约10，700英镑Resolution Foundation， “Ending Stagnation： A New Economic Strategy for Britain，” https：//economy2030.resolutionfoundation.org/wp-content/uploads/2023/12/Ending-stagnation-final-report.pdf.。

一个政党经济治理能力的高低决定着该政党在选民中的经济治理信誉度。在英国大选中，选民更倾向于投票支持经济治理信誉度高的政党。1992年9月16日的“黑色星期三”事件重创了保守党的经济治理信誉度，同时也提升了选民对工党经济治理能力的信心Ben Williams， “Black Wednesday： Thirty Years On，” Political Insight， Vol.13， No.3， 2022， pp.22-25.。这一转变成为工党在1997年、2001年和2005年连续三次大选中获胜的关键助力之一。然而，工党政府在2008年金融危机后的经济政策未能获得选民的广泛认可，这导致工党的经济治理信誉度下降，保守党自“黑色星期三”以来首次在经济治理信誉度方面领先工党John Curtice， “Time for Labour to Establish Economic Credibility，” Juncture， Vol.19， No.4， 2013， pp.253-257.。此后，经济治理信誉度低下成为阻碍工党在大选中翻盘的主要障碍之一。由于2022年10月特拉斯政府的“袖珍预算案”风波，保守党的经济治理信誉度跌入谷底。英国GDP在2023年第四季度环比下降0.3%，在第三季度环比下降0.1%，连续两个季度下滑，英国经济因此陷入“技术性衰退”Valentina Romei， “Official Data Confirms UK Economy Slipped into Recession Last Year，” https：//www.ft.com/content/f244e2af-c0aa-469e-a0c4-dab4da7a3ca7.。有经济学背景且在美国投行和财政大臣岗位上历练过的首相苏纳克在其任内未能提升保守党的经济治理能力，致使保守党的经济治理信誉度依然在低谷徘徊，难以挽回大部分选民对保守党的信心。

（二）保守党内部严重分裂，工党则形成以斯塔默为首的稳固领导层

相比团结一致的政党，陷入严重分裂的政党更可能在大选中落败，这主要是因为大部分选民认为政党内部分裂会削弱其制定合理或连贯政策的执政能力，难以兑现竞选承诺Zachary D. Greene， “UK Voters See Divided Political Parties as Less Able to Make Sensible or Coherent Policies，” https：//www.democraticaudit.com/2014/11/21/voter-perceptions-of-party-disunity-inform-views-on-their-policy-making-ability/; Paul-Henri Gurian， Nathan Burroughs and Lonna Rae Atkeson， et al.， “National Party Division and Divisive State Primaries in U.S. Presidential Elections， 1948-2012，” Political Behavior， Vol.38， No.3， 2016， p.690. 。苏纳克领导下的保守党派系林立，反对苏纳克的各派系组成一个松散的联盟，严重危及苏纳克在党内的领导权威。据2023年10月《观察家报》的民调，50%的英国民众认为保守党目前处于分裂状态，只有29%的英国民众认为工党处于分裂状态Toby Helm， “Rishi Sunak Fails to Secure Conference Bounce， Says New Opinion Poll，” https：//www.theguardian.com/politics/2023/oct/08/rishi-sunak-fails-to-secure-conference-bounce-says-new-opinion-poll.。据舆观2023年12月4日的民调，70%的民众认为保守党处于分裂状态，39%的民众认为工党处于分裂状态YouGov， “Is the Conservative Party United or Divided？” https：//yougov.co.uk/topics/politics/trackers/is-the-conservative-party-united-or-divided; YouGov， “Is the Labour Party United or Divided？” https：//yougov.co.uk/topics/politics/trackers/is-the-labour-party-united-or-divided.。斯塔默在工党内部的领导威望令苏纳克难以望其项背：80%的工党党员积极支持斯塔默，并且愿意在其领导下团结一致，认为他能带领工党赢得2024年英国大选Eleni Courea， “Four in Five Labour Members Back Keir Starmer， Polling Shows，” https：//www.theguardian.com/politics/2024/apr/01/four-in-five-labour-members-back-keir-starmer-showing-rout-of-the-corbynites.。

在政党政治领域，“左翼”和“右翼”都是相对性的概念。在英国政党政治光谱里，保守党属于右翼政党，工党和绿党属于左翼政党，自由民主党属于中间政党，英国改革党属于极右政党。自2016年英国脱欧公投以来，保守党内部右翼势力崛起，使得该党整体上“右转”。大体而言，可以把包括首相苏纳克在内的保守党议员划分为三个阵营：温和右翼派、中间偏右派和强硬右翼派YouGov， “Conservative Party Alignment，” https：//yougov.co.uk/topics/politics/trackers/conservative-party-alignment.。苏纳克代表温和右翼派，获得了大部分中间偏右派保守党议员的支持，其主要挑战来自强硬右翼派。保守党各阵营由于在卢旺达移民计划2022年4月，约翰逊政府与卢旺达达成协议，把乘船横渡英吉利海峡抵达英国的非法移民遣送至卢旺达，并向卢旺达提供资金支持。面对欧洲人权法院的反对，英国高等法院认可了卢旺达移民计划的合法性。但是，2023年6月29日，英国上诉法院认为卢旺达对被英国驱逐的非法移民而言不是“安全第三国”，从而推翻先前高等法院的判决，裁定这一计划不合法。苏纳克政府不满上诉法院的裁定，于2023年10月9日向最高法院提起上诉。参见The Economist， “How a Rwandan Gambit Consumed the Conservative Party，” https：//www.economist.com/britain/2023/12/13/how-a-rwandan-gambit-consumed-the-conservative-party。上的分歧，陷入了严重分裂。正如英国前任财政大臣乔治·奥斯本所言，“保守党的内战已经完全爆发”George Parker and Lucy Fisher， “Can Rishi Sunak Avoid Becoming a Victim of the Tory Civil War？” https：//www.ft.com/content/9fbdafba-c1d1-4572-82aa-f05ef585a398. 。

第一，通过内阁改组，苏纳克试图争取更多中间偏右派成员的支持。在保守党三个阵营中，温和右翼派最具人数优势，包括大部分在政府任职的前座保守党议员截至2023年12月18日，苏纳克政府共有126名部长级官员，其中95名是下议院保守党议员。基于内阁集体负责制原则，所有在任的内阁成员和其他官员应该支持苏纳克政府的立场，否则须主动辞职或被解聘。在苏纳克执政期间，因反对政府立场而主动辞职或被解聘的政府官员很少。这意味着绝大多数政府官员支持苏纳克的温和右翼立场。Dan Devine， Tim Durrant， Colm Britchfield， Beatrice Barr and Finn Baker， “Government Ministers，” https：//www.instituteforgovernment.org.uk/explainer/government-ministers.，其代表人物包括苏纳克The Economist， “No， Really. Rishi Sunak Is a Right-Winger，” https：//www.economist.com/britain/2023/07/27/no-really-rishi-sunak-is-a-right-winger.和商业及贸易大臣凯米·巴德诺赫Andrew Mcdonald， Dan Bloom and Annabelle Dickson， “The Next Tory Leadership Contest Has Already Begun，” https：//www.politico.eu/article/the-next-tory-leadership-contest-has-already-started/.。中间偏右派的代表性团体是“一国保守派”，由大约106名保守党议员组成，以保守党传统价值观为圭臬，倡导务实和中间主义路线，其代表人物包括前任英国首相和现任外交大臣卡梅伦George Parker， “David Cameron： A Return from the Political Wilderness，” https：//www.ft.com/content/58c492ee-8e40-4f04-8ff4-1e67ae1fbff3.、前任英国首相特雷莎·梅Andrew S. Roe-Crines and David Jeffery （eds）， Statecraft： Policies and Politics under Prime Minister Theresa May， Palgrave Macmillan， 2023， pp.219-238.。2023年11月14日，苏纳克任命卡梅伦为新任外交大臣，原外交大臣克莱弗利转任内政大臣，而原内政大臣苏拉·布雷弗曼被解职。通过任命卡梅伦为外交大臣根据英国政治惯例，英国政府部长级官员应该是议会议员（下议院议员或上议院议员，且前者占绝大多数）。尽管如此，英国法律并未规定部长级官员必须是议会议员。自1900年以来，卡梅伦是英国历史上第5位在内阁任职的前任英国首相。参见Tim Durrant， Philip Nye and Sachin Savur， et al.， “Cabinet Reshuffle November 2023，” https：//www.instituteforgovernment.org.uk/article/live-blog/cabinet-reshuffle-november-2023。，苏纳克赢得了更多“一国保守派”成员的支持。通过延揽中间偏右派代表人物卡梅伦入阁，同时将强硬右翼派狂热分子布雷弗曼从内阁剔除，苏纳克意在避免保守党过度右倾，逐渐向中间路线靠拢，以便在2024年大选中争取更多选民的支持Luke McGee， “Why Has Rishi Sunak Brought Former UK PM David Cameron back to Frontline Politics？” https：//www.cnn.com/2023/11/13/uk/david-cameron-foreign-secretary-intl/index.html; Eliot Wilson， “Why Rishi Sunak Brought David Cameron back in，” https：//thehill.com/opinion/international/4324413-why-rishi-sunak-brought-david-cameron-back-in/; George Parker and Lucy Fisher， “Rishi Sunak Sets up Fight with Tory Right as He Brings Back David Cameron，” https：//www.ft.com/content/c81199af-7f0a-4794-8020-c5bf05b57fa2.。

第二，强硬右翼派的政策主张比温和右翼派更激进，基于不同议题分属于不同的保守党团体。有的成员甚至同时属于多个强硬右翼团体，不断挑战苏纳克的领导权威。在保守党内部，比较具有代表性的强硬右翼团体包括保守党增长小组、欧洲研究小组、北方研究小组、常识小组和新保守派。仿照马里奥·普佐的小说《教父》中的五大黑手党家族，英美媒体将这5个强硬右翼派团体称作“保守党黑手党家族”（Tory mafia families）Kate Devlin， “Rishi Sunak Called the Bluff of Tory Mafia Families in Rwanda Vote， Says George Osborne，” https：//www.independent.co.uk/news/uk/politics/rishi-sunak-george-osborne-bluff-mafia-b2464768.html; Annabelle Dickson， “Meet the Tory Mafia Trying to Blow up Rishi Sunak，” https：//www.politico.eu/article/new-conservatives-rishi-sunak-uk-election-2024/.。

保守党增长小组由大约60名保守党议员组成，将撒切尔的新自由主义经济政策奉为“圣经”，主张通过大幅度减税促进英国经济增长，批判苏纳克的高税收政策，其代表人物包括前首相特拉斯、前内政大臣普丽蒂·帕特尔和前商务大臣雅各布·里斯-莫格Aubrey Allegretti， “Liz Trusss Growth Agenda Still Haunting the Corridors of Westminster，” https：//www.theguardian.com/politics/2023/jan/31/liz-truss-conservative-growth-group-westminster.。欧洲研究小组在巅峰时期有90多名保守党议员，支持硬脱欧和强硬移民政策，其代表人物包括前任内政大臣布雷弗曼、雅各布·里斯-莫格和现任欧洲研究小组主席马克·弗朗索瓦。值得一提的是，布雷弗曼和里斯-莫格都公开积极支持国家保守主义这一极右翼思想国家保守主义理念由埃德蒙·伯克基金会现任主席约拉姆·哈扎尼（Yoram Hazony）在其2018年出版的著作《民族主义的美德》（The Virtue of Nationalism）中率先提出。他在2019年7月国家保守主义会议上系统阐释了国家保守主义的核心理念。Daniel Luban， “The Man Behind National Conservatism，” https：//newrepublic.com/article/154531/man-behind-national-conservatism；Jennifer Schuessler， “Polishing the Nationalist Brand in the Trump Era，”https：//www.nytimes.com/2019/07/19/arts/trump-nationalism-tucker-carlson.html.。虽然布雷弗曼因其针对支持巴勒斯坦的游行的争议性言论而被首相苏纳克解除内政大臣之职，但她依然是保守党内强硬右翼领军人物Rob Picheta， “Suella Braverman， Britains Hardline Home Secretary， Fired as Ex-PM David Cameron Makes Surprise Return to Government，” https：//www.cnn.com/2023/11/13/uk/suella-braverman-leaves-government-rishi-sunak-gbr-intl/index.html.。北方研究小组由大约50名代表英格兰北方地区的保守党议员组成，其首要目的是督促政府加大对英格兰北方地区的投资以缩小与英格兰南部和东部地区的经济差距，并支持强硬移民政策，代表人物包括现任内阁部长艾斯特·麦克维、前任保守党主席杰克·贝里和前任脱欧大臣大卫·戴维斯Annabelle Dickson， “Meet the Tory mafia Trying to Blow up Rishi Sunak，” https：//www.politico.eu/article/new-conservatives-rishi-sunak-uk-election-2024/; Aletha Adu， “Sunak Seeks to Appease Tory Right by Giving Esther McVey Ministerial Role，” https：//www.theguardian.com/politics/2023/nov/13/sunak-seeks-to-appease-tory-right-by-giving-esther-mcvey-ministerial-role.。常识小组和新保守派均由大约30名保守党议员组成，两派的成员高度重合，政策主张类似，支持减税、限制移民、禁止在学校中宣传“性别意识形态”，呼吁向“觉醒文化”“觉醒”（Woke）源自美国黑人文化，是20世纪50、60年代黑人反对种族歧视的俚语，泛指对系统性种族歧视保持清醒和警惕。在政治领域，“觉醒”是一个负面的政治流行词，用来形容任何被认为严重倾向于自由主义或进步的事物。参见赵梅：《美国文化撕裂现状及其影响——美国“取消文化”评述》，《人民论坛》2023年第3期； Bart Cammaerts， “The Abnormalisation of Social Justice： The ‘Anti-Woke Culture War’ Discourse in the UK，” Discourse amp; Society， Vol.33， No.6， 2022， pp.733-736。发起“文化战争”，其代表人物有现任保守党副主席李·安德森、前任交通部长约翰·海斯和前任首相约翰逊的政治秘书丹尼·克鲁格Chas Geiger， “Rwanda： The Main Conservative Party Factions Jostling for Influence，” https：//www.bbc.com/news/uk-politics-67658700.。

苏纳克政府因英国最高法院裁定卢旺达移民计划非法而受挫。苏纳克在处理非法移民问题上的失利将会使保守党在2024年大选中丧失“红墙”选区部分工人阶级摇摆选民的投票James Frayne， “How Suella Bravermans Attacks on PM Chime with the Working Class，” https：//www.thetimes.co.uk/article/suella-braverman-rishi-sunak-working-class-voters-migration-wjkdb2nnx.。为了继续执行该移民计划，苏纳克政府一方面与卢旺达签署了一项新条约，确保被送往那里的移民不会被遣返至其母国，另一方面推进紧急立法，限制法院挑战卢旺达移民计划的能力。苏纳克政府有关卢旺达移民计划的立法草案遭到了党内强硬右翼派的联合反对George Parker and Lucy Fisher， “Rishi Sunaks Popularity Sinks to New Low as He Battles MPs on Rwanda Policy，” https：//www.ft.com/content/70ce0a71-3382-42ce-bdcd-a73faf5d0e4a.。12月6日，移民部长罗伯特·詹里克因该立法草案不够强硬、没有达到预期效果而辞职Reuters， “UK Immigration Minister Robert Jenrick Resigns over New Rwanda Asylum Law，” https：//www.reuters.com/world/uk/uk-immigration-minister-robert-jenrick-has-resigned-sun-sunday-political-editor-2023-12-06.。《卢旺达安全（庇护与移民）法案》在下议院二读和三读程序中分别以313票对269票和320票对276票通过Hannah White and Alice Lilly， “Safety of Rwanda Bill： What happens Next in Parliament？” https：//www.instituteforgovernment.org.uk/explainer/safety-rwanda-bill-what-next-parliament; Bethany Dawson， “Rishi Sunak Wins Rwanda Bill Vote After Facing down Rebels，” https：//www.politico.eu/article/rishi-sunak-rwanda-bill-vote-win/.。为了迫使苏纳克实行更严厉的移民措施，60名保守党强硬右翼议员“反叛”，于2024年1月17日投票支持与政府立场相悖的修正案，使得苏纳克遭受自上台以来的最大党内“反叛”。但该修正案以529票对68票被下议院否决，强硬右翼的图谋再次被挫败George Parker and Anna Gross， “Tory Deputy Chairs Quit over Rwanda Bill as Sunak Suffers Big Rebellion，” https：//www.ft.com/content/32d53542-2e83-40ab-bac1-15609f52196b.。强硬右翼派阵营的联合威胁并未让苏纳克就范，凭借温和右翼派阵营和中间偏右派阵营的支持，其在卢旺达移民计划问题上占据了上风David Gauke， “The Tory Right Will Strike Back in 2024，” https：//www.newstatesman.com/comment/2023/12/tory-right-strike-back-2024.。尽管如此，苏纳克却依然无法弥合党内分裂，越来越多的保守党议员对其执政能力不满。

相比保守党内部的四分五裂，斯塔默通过边缘化竞争派系的手段，使工党内的分裂程度总体可控，但党内团结仍待加强。自2010年大选落败后，工党内部围绕执政路线问题多次产生分歧，派系之间竞争渐显，如米利班德领导的“蓝色工党”温和左派与布莱尔领导的新工党之间的分歧、科尔宾领导的强硬左派与新工党追随者之间的分歧，近年来反犹调查便是工党内部左右翼派系冲突的缩影杨阳、金淑霞：《后科尔宾时期英国工党的组织危机及其走向》，《当代世界社会主义问题》2020年第4期。。部分工党政治观察专家认为内部分裂是工党2019年败选的重要原因之一。竞选期间对科尔宾的质疑不仅来自外部竞争对手，也来自党内中右翼成员。党内纷争给科尔宾打上了“极端左翼”的政治烙印，对科尔宾“不信任”的言论也影响了选民，甚至在选民中出现了批判科尔宾为“反犹主义者”“恐怖主义同情者”的反对声音郑海祥：《从 2019 年大选看英国政党政治新变化与英国工党的现实困境》，《当代世界与社会主义》2020年第3期。。

为了扩大“中间力量”在党内的影响力，捍卫自身领袖权威，斯塔默对工党内部支持科尔宾的左翼成员采取了边缘化手段。针对工党高层领导团队中的左翼分子，斯塔默在上台仅数月内就开展了“内阁清洗”，如以不当言论为由辞退科尔宾得力助手、前影子教育大臣丽贝卡·朗-贝利，将3名与科尔宾一同投出党内反对票的前座议员移出影子内阁杨阳、金淑霞：《后科尔宾时期英国工党的组织危机及其走向》，《当代世界社会主义问题》2020年第4期。。此外，以处理影响政党形象的反犹主义投诉为由，斯塔默取缔了工党反政治迫害、社会主义诉求、流亡工党和抵抗组织4个支持科尔宾的极左翼组织，任何工党成员加入上述组织都被视为自动退党Rowena Mason， “Labour Votes to Ban Four Far-Left Factions That Supported Corbyns Leadership，” https：//www.theguardian.com/politics/2021/jul/20/labour-votes-to-ban-four-far-left-factions-that-supported-corbyns-leadership; Ben Riley-Smith， “Starmer Under Fire from Momentum over Interest in ‘offshoring’ Asylum Seekers，” https：//www.telegraph.co.uk/politics/2023/12/26/keir-starmer-labour-momentum-asylum-seekers-offshoring/.。

斯塔默的右倾政策在党内招致非议，其行为更是引发了左翼成员的不满。鉴于工党党首选举实行“一人一票制”，即不仅工党党员可以投票，付费的工党注册支持者也可以投票，广大左翼基层成员和支持者的选情影响力及其产生的党内监督压力仍不可忽视。成立于2015年的“前进动力”目前是工党内部最大的基层左翼组织，其政治主张具有浓厚的社会主义色彩，估计仍有两万余名成员Nigel Morris， “Momentum Presses for Labour to Adopt Radical Agenda， As Left-Wingers Condemn Keir Starmers Policy Direction，” https：//inews.co.uk/news/politics/momentum-presses-for-labour-to-adopt-radical-agenda-as-left-wingers-condemn-keir-starmers-policy-direction-930388.。斯塔默赞扬撒切尔夫人、支持驱离非法移民的右倾言论均遭到该组织的抨击Lucy Fisher， “Keir Starmer Sparks Backlash with Praise of Margaret Thatcher，” https：//www.ft.com/content/f7394525-76a1-462c-a6e5-fe8273df4f7f.。虽然“前进动力”当前面临着重组困境，成员数量有所减少，但其对于工党内部左翼成员仍具有较大号召力。“前进动力”联合主席希拉里·尚（Hilary Schan）认为内部团结是工党在地方选举中赢得多数选票、重创保守党的条件。前影子财政大臣约翰·麦克唐纳亦告诫斯塔默，要最大限度地争取工党选票，就必须确保“工党内部各个政治派别的各种观点都受到尊重”Aletha Adu， “Keir Starmer Urged to Unite with New Generation of Labours Left，” https：//www.theguardian.com/politics/2023/may/14/keir-starmer-urged-to-unite-with-new-generation-of-labours-leftwing.。自2017年年末以来，工党已失去17万名成员，仅斯塔默上台后2021年一年就减少9万余人Katie Neame and Tom Belger， “Labour Has Lost 170，000 Members Since 2018-but 50，000 Have Joined in a Year，” https：//labourlist.org/2023/06/labour-party-members-numbers-membership-how-many-big/.。虽然左翼分子将选票投给保守党的概率较小，但是倘若斯塔默为了固守“中间路线”而继续疏远、压制党内左翼，则不仅会导致工党选举资源的浪费，还会增加选票流失至其他小型政党的风险。

（三）工党重塑政党形象，全方位强化选民基础

工党的意识形态在历史上多次经历修正主义变革，布莱尔领导的新工党上台后则进一步明确了“第三条道路”。新工党的支持者认为工党在1997年、2001年、2005年大选获胜是选择中间路线的结果，并将2015年、2017年、2019年大选败北归咎于偏离这一路线。为了吸引更多选民支持，斯塔默领导的工党高层效仿布莱尔的“第三条道路”，主张右倾政策Michael Jacobs and Andrew Hindmoor， “Labour， Left and Right： On Party Positioning and Policy Reasoning，” The British Journal of Politics and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Vol.26， No.1， 2024， pp.3-4. 。倡导温和而非激进的中间路线政策，是工党获得支持的一个重要因素。在英国这个中产阶级队伍庞大的后工业化国家，寻求政策平衡是主要政党争取选民的基本策略。科尔宾执掌工党时期，因其社会和经济政策激进左倾，导致工党遭遇了自1935年以来最大的惨败。

持温和左翼立场的斯塔默自担任工党领袖以来，加强与工党右翼合作，逐步淡化了本党的意识形态色彩和激进形象。斯塔默主张工党坚持实用主义，从称职、可信的反对派做起，逐步展现替代政府的能力，营造一个“可选的政党”的形象郑海祥：《后科尔宾时期英国工党改革及其面临的多重挑战》，《当代世界社会主义问题》2022年第2期。。为“打造更好的英国”，工党在2023年5月宣布了五项“国家使命”，包括将英国打造成为七国集团中增长最快的经济体、成为清洁能源超级大国、修复英国国家医疗服务体系系统、减少犯罪、改革教育和儿童保育。工党致力于建立一个群众基础更广泛的选民联盟。这个联盟，除坚定支持者外，还包括不赞同科尔宾强硬左翼立场的工党选民、对保守党失望的摇摆选民、对苏格兰民族党失望的苏格兰选民、“悔脱欧派”群体、自由民主党和绿党等其他党派的摇摆选民。据经济学人的调查，工党的支持率在年龄、社会阶层、地区和对欧立场四个维度上都超过了保守党。

在年龄分布维度上，除了65岁以上这个年龄段，工党在18-34、35-44、45-64这三个年龄段的民意支持率都超越了保守党。35-44和45-64这两个年龄段是英国大选投票的主力军，他们中三分之二的人曾在2019年大选中投票给保守党。近期，这两个年龄段选民对工党支持率领先对保守党支持率30个百分点。工党在65岁以上这个年龄段的支持率也在攀升，与保守党的差距大幅减少The Economist， “The Economists UK Election Poll Tracker，” https：//www.economist.com/interactive/uk-general-election/polls.。

在区域分布维度上，工党在英格兰、苏格兰和威尔士成为民意支持率最高的政党。工党分别于2020年5月、2021年11月和2022年9月在英格兰北部、中部和南部的民意支持率开始赶超保守党，并一直保持民意比较优势。自从2020年5月初以来，工党在威尔士的民意支持率一直高于保守党。自2023年7月中旬以来，工党在苏格兰的民意支持率甚至超过了苏格兰民族党。2023年2月15日，妮古拉·斯特金突然宣布将辞去苏格兰首席部长和苏格兰民族党领导人的职务。尽管她称这并不是对于短期压力的回应Conor Matchett， “Nicola Sturgeon Resigns as Scotlands First Minister， Saying It Is ‘Not Reaction to Short-Term Pressures’，” https：//www.scotsman.com/news/scottish-news/politicians-urge-scottish-government-not-to-rush-gender-change-bill-1419191.，但无疑此前一系列事件的影响不容忽视，包括其力推的二次独立公投计划遭到否决、利用大选作为“事实上的公投”的计划难以成为党内共识、《性别承认改革（苏格兰）法案》引发巨大争议以及涉及斯特金丈夫的财务丑闻等。苏格兰警方在接获苏格兰民族党挪用第二次独立公投募集资金的举报后，逮捕了多名前苏格兰民族党高官，致使苏格兰民众对该党大失所望，转而支持工党。

在对欧立场维度上，自2021年底以来工党在“留欧派”选民中的民意支持率比保守党高30个百分点，工党在“脱欧派”选民中的民意支持率与保守党的差距从原先的40个百分点左右缩小至10个百分点左右。七年来，英国民众对脱欧的态度逐渐消极，悔脱欧派的人数不断增加，只有27%的英国民众认为脱欧有积极影响，超过半数的英国民众希望与欧盟建立更密切的合作关系UK in a Changing Europe， “Exploring ‘Bregret’： Public Attitudes to Brexit， Seven Years on，” https：//ukandeu.ac.uk/wp-content/uploads/2023/10/UKICE-Exploring-Bregret.pdf. 。斯塔默在接受英国《金融时报》采访时表示，如果工党在2024年大选中获得执政地位，将寻求与欧盟建立更紧密的贸易联系George Parker， “Keir Starmer Pledges to Seek Major Rewrite of Brexit Deal，” https：//www.ft.com/content/6bdc4e88-c2ed-44ad-aa7d-c70bc358e027.。这有助于争取悔脱欧派选民对工党的支持。

此外，英国选民对斯塔默的个人支持率持续领先于苏纳克。据益普索民意调查，2023年，对苏纳克执政不满意的英国民众比例明显上升，从1月的39%上升为12月的52%Ipsos， “Majority of Britons Hold Unfavourable Opinion of Rishi Sunak，” https：//www.ipsos.com/en-uk/majority-of-britons-hold-an-unfavourable-opinion-of-rishi-sunak.。据数据研究公司焦点数据（Focaldata）在2023年12月31日的民意调查，斯塔默在390个选区的民意支持率领先于苏纳克，包括在苏纳克担任议员的里士满（Richmond）地区，苏纳克只在4个选区的民意支持率超过斯塔默Adam Forrest， “Rishi Sunak Beating Keir Starmer in Just Four Constituencies， Poll Reveals，” https：//www.independent.co.uk/news/uk/politics/sunak-starmer-general-election-poll-b2471465.html.。这意味着苏纳克有可能在2024年大选中失去里士满选区的议席，不但丢掉首相之职，而且也可能失去议员资格David Maddox， “Rishi Sunak Set to Be the First Sitting Prime Minister to Lose His Seat in an Election，” https：//www.express.co.uk/news/politics/1836628/rishi-sunak-lose-seat-general-election.。

自2023年10月新一轮巴以冲突爆发后，工党的亲以立场虽然削弱了该党在穆斯林群体中的支持率，但是依然保持了相对于保守党的民意比较优势。据估计，英国约有400万以上穆斯林人口，占总人口的6%左右，在2019年大选中，穆斯林群体在31个选区中具有较大或中等影响力Harriet Sherwood， “Muslim Voters Could Swing 31 Marginal Seats， Research Finds，” https：//www.theguardian.com/politics/2019/nov/18/muslim-voters-swing-marginal-seats-research.。同苏纳克领导的保守党政府立场一致，斯塔默领导的工党高层积极支持以色列，拒绝呼吁以色列立即停火，仅要求延长人道主义休战时间。斯塔默在一次电台采访中甚至表示，以色列政府有权切断加沙巴勒斯坦人的水、食物和电力供应Yara Hawari， “UK Labours Failure to Call for a Gaza Ceasefire Is Not Surprising”， https：//www.aljazeera.com/opinions/2023/11/20/uk-labours-failure-to-call-for-a-gaza-ceasefire-is-not-surprising.。由于保守党政府和工党高层都在巴以冲突中支持以色列，两党在穆斯林群体中的支持率均有下滑。根据对英国580个选区的3万余名穆斯林选民的调查，穆斯林选民对保守党的支持率从2019年的9%下滑至仅存的0.6%，对工党的支持率也从2019年的71%跌至4.8%Muslim Census， “Labour and Conservatives Losing the Muslim Vote，” https：//muslimcensus.co.uk/labour-losing-muslim-vote/.。尽管如此，工党高层的亲以立场并不会严重危及穆斯林选民对工党的支持率。穆斯林群体最关心的前3个议题分别是“通胀和生活成本”“国民医疗服务体系”和“经济”，“巴以冲突”排在其后Rob Ford， “Does the Israel-Gaza War Create Problems for Labour with Muslim Voters？” https：//ukandeu.ac.uk/does-the-israel-gaza-war-create-problems-for-labour-with-muslim-voters/.。据萨万塔（Savanta）在2023年10月27日-11月3日的民调，分别有64%和19%的穆斯林选民表示在2024年大选中支持工党和保守党，工党在穆斯林群体中的民意支持率远超保守党Tom Belger， “Most Muslims Say Theyll Vote Labour as Gaza Ranks Only Fourth Among Priorities，” https：//labourlist.org/2023/11/how-muslim-vote-labour-mps-ceasefire-gaza-israel/.。

四、工党若胜选可能对中英关系产生的影响

当前，英国各政党普遍赞成采取强硬对华政策。无论是保守党还是工党，它们已不再纠结是否对华采取强硬立场，而是比拼谁的对华政策更加强硬，因而两党处理中英关系的方式大同小异Olivia OSullivan， “Labour Foreign Policy Is a Lot like Conservative Foreign Policy. The Israel-hamas War Is No Exception，” https：//www.chathamhouse.org/2023/10/labour-foreign-policy-lot-conservative-foreign-policy-israel-hamas-war-no-exception.。在即将到来的大选中，如果工党赢得单独执政的机会，预计其未来政府将在很大程度上沿袭保守党政府的强硬对华政策路线，并可能在某些领域采取更为强硬的立场。这种趋势反映了英国对华政策的整体态势，即在当前国际背景下，英国各主要政党在对华政策上形成了相对一致的强硬立场。

英国作为一个中等强国，其实力不足以在中美欧之间的全球力量平衡中发挥决定性作用。脱欧后，英国希望通过摆脱欧盟束缚来增强外交自主性，但因实力局限其对华政策在很大程度上受到盟友影响。具体而言，英国在处理对华关系时，趋向于与美国为首的主要盟友保持步调一致，显示出明显的跟随倾向。2024年美国大选结果虽然尚未落定，但在中美博弈的现实背景下，无论民主党还是共和党入主白宫，美国对华政策恐难有明显改观。若工党在今年的大选中胜出，其未来的对华政策可能将呈现出更加明显的“美国化”倾向，相较于保守党而言，这种趋势或许更为显著。

在经济政策上，工党主动向美国靠拢，更加强调经济安全。2023年5月，工党影子财政大臣瑞秋·里夫斯在访美期间正式发布了题为“英国的新商业模式”Rachel Reeves， “A New Business Model for Britain，” https：//static1.squarespace.com/static/64f707cf512076037f612f60/t/6502d760c087cb1853b8f5c4/1694685033194/A+NEW+BUSINESS+MODEL+FOR+BRITAIN_0.pdf.的经济报告，以“拜登经济学”为蓝本，将未来工党政府的经济政策界定为“安全经济学”，并呼吁英美在清洁能源经济领域建立“绿色特殊关系”Labour Party， “Rachel Reeves： ‘Securonomics’，” https：//labour.org.uk/updates/press-releases/rachel-reeves-securonomics/.。“安全经济学”更加强调经济安全化，国家安全优先于经济效率Felix Martin， “Securonomics Is Fuzzy New Lodestar for Investors，” https：//www.reuters.com/breakingviews/securonomics-is-fuzzy-new-lodestar-investors-2023-06-02/.。与当前拜登政府的经济政策类似，未来工党政府将支持国家在经济活动中扮演积极角色，实施强有力的产业政策，通过“友岸外包”供应链降低对中国的依赖，并且推崇劳工高标准Rachel Reeves， “Time for Securonomics，” IPPR Progressive Review， Vol.30， No.3， pp.150-154; Brian Wheeler， “Rachel Reeves Unveils Labours Joe Biden-inspired Economic Strategy，” https：//www.bbc.com/news/uk-politics-65695598.。在“安全经济学”的引领下，斯塔默试图将安全议题纳入经济贸易领域，在对华问题上主张在贸易、商业和技术方面“摆脱”对中国的依赖Peter Snowdon， “Keir Starmer： UK Needs to ‘Wean Itself off’ China，” https：//www.politico.eu/article/starmer-labour-uk-needs-to-wean-off-china-biden-obama-trump-power-play-podcast/.。工党影子内阁中的国际发展大臣丽莎·南迪主张对华采取强硬态度，并呼吁保持清醒态度，警惕中国投资给英国国家安全利益带来的风险William James， “UK Must Be More Clear-eyed About Risks of China Investment-Labour，” https：//www.reuters.com/world/uk/uk-must-be-more-clear-eyed-about-risks-china-investment-labour-2021-09-27/.。因此，可以预见的是，斯塔默胜选后领导的工党政府很有可能以安全问题为由加大对中国企业的审查，挫伤中英投资合作，影响两国贸易往来。

在外交政策上，工党更强调“民主与威权”叙事，戴着意识形态的有色眼镜看待中国，视中国为危及自由国际秩序和民主价值观的制度性竞争对手。工党领袖斯塔默在1990-2008年期间曾担任人权律师和人权顾问，该经历让他更重视人权议题，更支持价值观外交。当前斯塔默在工党内部是强势领导人，享有崇高的领导威望。倘若斯塔默在今年大选中带领工党取得类似于1997年大选的辉煌胜利，那么未来作为首相的斯塔默将很可能成为像布莱尔那样的具有总统风格的英国首相，主导外交决策进程，使得英国外交政策被打上明显的斯塔默烙印。此外，工党影子外交大臣戴维·拉米是坚定的亲美派，宣称：“如果我成为外交大臣，我将毫不掩饰我的跨大西洋主义倾向。”拉米将工党的对华政策概括为“3C”，即在安全领域与中国展开竞争（Compete），在民主和人权领域向中国发起挑战（Challenge），在气候变化、贸易和全球卫生等领域寻求与中国合作（Cooperate），竞争优先，合作居末David Lammy， “Britain Reconnected， for Security and Prosperity at Home，” https：//www.chathamhouse.org/sites/default/files/2023-01/David%20Lammy-Chatham-House-speech-2023-01-23.pdf.。这意味着同保守党一样，工党对中国的定位也不能仅仅归结为“威胁”Sophie Wingate， “Labours Position on China Would Not Boil down to the Word ‘Threat’-Lammy，” https：//www.independent.co.uk/news/uk/david-lammy-labour-china-rishi-sunak-beijing-b2426206.html.。实际上，工党的“竞争、挑战与合作”对华政策总方针与原外交大臣詹姆斯·克莱弗利在2023年4月对华政策演讲中提出的“保护、协调与接触”（Protect， Align， And Engage）对华政策总方针类似，没有实质性区别Tom Howe， “Labours ‘Britain Reconnected’ Foreign Policy-Slogan or Substance？” https：//ukandeu.ac.uk/labours-britain-reconnected-foreign-policy-slogan-or-substance/; The UK Government， “Our position on China： Foreign Secretarys 2023 Mansion House speech，” https：//www.gov.uk/government/speeches/our-position-on-china-speech-by-the-foreign-secretary.。

在安全政策上，工党继续支持英国向印太“倾斜”，通过提升美英澳三边安全伙伴关系（AUKUS）以及与印太伙伴防务合作关系，在印太地区配合美国向中国施压。工党影子国防大臣约翰·希利和影子外交大臣拉米公开批评保守党政府的印太“倾斜”政策不切实际且具有严重缺陷，认为英国不应该将有限的防务力量“挥霍”在印太地区，而是应该将防务重心放在欧洲-大西洋地区Veerle Nouwens， “How Labour Can Reform， Rather Than Do Away With， the UKs Indo-Pacific Tilt，” https：//rusi.org/explore-our-research/publications/commentary/how-labour-can-reform-rather-do-away-uks-indo-pacific-tilt; Cristina Gallardo， “Labour Urges ‘Realism’ on Uks Indo-Pacific Military Ambitions，” https：//www.politico.eu/article/labour-john-healey-defense-uk-military-indo-pacific-aukus/.。虽然希利和拉米更看重英国在欧洲-大西洋地区的安全角色，但是他们并不愿意英国从印太地区收缩，未来工党政府将全力支持AUKUS协议的实施，并在《互惠准入协定》基础上继续提升与日本的安全与防务合作Wilson Center， “The UK Labour Partys Foreign and Defense Priorities： A Conversation with David Lammy and John Healey，” https：//www.wilsoncenter.org/event/uk-labour-partys-foreign-and-defense-priorities-conversation-david-lammy-and-john-healey; Peter Chalk， “The United Kingdoms Indo-Pacific Engagement，” https：//warontherocks.com/2023/11/the-united-kingdoms-indo-pacific-engagement/.。英国在传统安全防务领域与中国并无直接冲突，向印太“倾斜”既是对美国“印太战略”的回应，也是推行“全球英国”外交战略的题中应有之义，英国无法承受与中国正面冲突的代价。此外，工党大肆渲染中国威胁英国政治和经济安全。影子内政大臣伊薇特·库珀和影子财政大臣里夫斯称工党若赢得大选，将成立新的安全工作小组，审查与境外势力有联系的承包商，以降低安全风险Rajeev Syal， “Labour Plans New Taskforce to Target Contractors Linked to Hostile Nations，” https：//www.theguardian.com/politics/2023/jul/17/labour-plans-new-taskforce-to-target-contractors-linked-to-hostile-nations.。

结" 语

根据当前阶段民意调查、地方选举及议会补选结果， 工党有较大可能在2024年大选中获胜。但英国民众对工党寄予厚望，并不是因为他们认同工党的政策，而是对长期执政却政绩欠佳的保守党政府心灰意冷。英国知名政治评论家安德鲁·玛尔一针见血地指出：“（英国）人民已经在潜意识层面得出结论，认为苏纳克领导的保守党注定失败。借用目前流行的一个比喻，（苏纳克政府当前在做的）所有事情都仅仅是为晚餐炖菜准备胡萝卜，就像1912年4月14日傍晚在泰坦尼克号上刷洗衣物、调整小提琴一样……那个漂浮着的‘友好’冰山已等待多时。”Andrew Marr， “Among Conservatives， The Mood Has Never Been So Grim，” https：//www.newstatesman.com/politics/uk-politics/2024/03/conservatives-sunak-mood-grim.保守党和苏格兰民族党等工党主要竞争对手的政党形象因政治绯闻而遭到破坏，工党所塑造的务实、负责的政党形象借机发挥实效，斯塔默的中间路线对摇摆选民产生了较大吸引力。但上述情况并不意味着工党一定能够在即将到来的大选中以绝对优势击败保守党，为了实现单独执政，工党需要比2019年大选时多赢得12.7%的选票支持。这意味着斯塔默在此次大选中面临着比1997年布莱尔更大的挑战Jon Cruddas， A Century of Labour， Polity， 2024， p.387.。

脱欧后，英国高度重视深化“英美特殊关系”，斯塔默领导的影子内阁已向美国释放积极信号。如工党获胜，其对华政策必向美国靠拢。2023年布莱尔访华可视为中国政府与英国工党的积极互动。但是，布莱尔曾在2022年公开呼吁西方阵营应对中国崛起，并毫不掩饰对中国技术发展和台海问题的“担忧”“Tony Blair Urges Western Powers to Stand up to China，” https：//www.theguardian.com/politics/2022/jul/16/tony-blair-urges-western-powers-to-stand-up-to-china.。当前斯塔默领导的工党影子内阁的“疑华”氛围愈发浓重，不断渲染中国对西方价值观、“自由”国际秩序和英国国家安全的“挑战”。作为中英“黄金时代”的见证人，卡梅伦担任外交大臣后，却遭到工党质疑。斯塔默指责苏纳克用人不察，质疑卡梅伦中英投资基金副主席的身份“Keir Starmer Challenges Sunak over David Cameron China Links，” https：//www.bbc.com/news/uk-politics-67425481.。可以预见，倘若工党赢得本次大选，斯塔默的工党政府将难以推动中英关系“回暖”。

（责任编辑：李宏）

The Prospect of the 2024 UK General Election and Its Impact on Sino-British RelationsXu Ruike" Lu Yulin

Based on the latest British public opinion polls and results of local elections and parliamentary by-elections， the Labour Party is highly likely to defeat the Conservative Party in the 2024 general election， securing an opportunity to form a majority government and end its 14-year period in opposition. On the one hand， the Labour Party’s positive electoral prospects can be attributed to the diminished public trust and significant decline in popular support for the long-governing Conservative Party， owing to multiple scandals and severe internal strife. On the other hand， the Labour Party under Keir Starmer’s leadership has actively adjusted its policy direction towards a practical centrist approach， successfully attracting wider support from voters. Given that the core members of the current Labour Party’s shadow cabinet are actively moving closer to the US and enthusiastically support the “special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UK and the US， it is anticipated that the future Labour government’s policy towards China will increasingly align with that of the US， potentially escalating the risks of deteriorating Sino-British relation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