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野册页(二章)
2024-07-11褚福海
褚福海
河畔鹭影
江南梅雨季,水能酿故事。
清晨,我伫立大桥上,凝视着河面。迷蒙烟雨中,水位已然上涨,河水也变得混浊不清了。潺湲的河水不紧不慢地流淌着,有的地方在打着旋儿,有的地方倏地冒出个泡来,一扫往日的宁寂。
倏忽间,宽阔的水面上,变戏法似地钻出两只灰褐色小野鸭,它们相互追逐着、嬉戏着,兴致正酣地顺流直下。一晃眼,便不见了身影。正懊恼间,对面河岸边茂盛的树杈上,扑棱棱飞出三羽身姿矫健的白鹭,凌空飞翔,优雅盘旋,咕咕咕,似在寻找猎物。须臾,它们相继停歇到漂浮在水面的那块绿植上,纵情玩耍、觅食,其中一羽把喙插进水里,转瞬叼出一尾银亮的鱼儿。
曾几何时,河水渐变色,鸥鸟纷纷逃离,鱼虾几近绝迹。留给人们的,除了悲伤、绝望,还有反思与警醒。所幸人们从阵痛中顿悟过来,环保理念日趋根植入心。现如今,河畔现鹭影,恰是生态向好的鲜活写照。
我濒河而居,出行必过桥,春夏秋冬,不知需从桥上往返多少趟,也因此,河景频入眼,常见有人在河畔垂钓、放地笼、捞螺蛳,纵是在冬日,抑或于夜间,依然有人持竿钓鱼。水生态的复原,不仅引来鱼虾游弋,也让遁迹多年的野鸭、白鹭陆续回归,择此栖息繁衍。
梅雨晕染的日子,会流泻出诗情,铺陈开画意。这幅长卷中,尊崇自然,人与鸟、鱼和谐共处,或该称是妙趣横生的惊艳一笔。
堰乡古韵
脚尖踮着大港头镇的那方热土时,正暑气蒸腾。毒辣的日头当空悬,灼热的光芒刺射到脸上,顿然被炙烤得冒烟,汗珠滚落。
清澈的瓯江倚镇蜿蜒,江岸芳草流青滴翠,落英飞溅。放眼环视,千年古村落围堰而立,如盖古樟蔽日遮天,曲径古道牧歌贯耳,古旧水渠清流潺湲,古桥古庙相映成趣,明清古宅粉墙黛瓦,就连飘逸袅绕的缕缕炊烟,似也透出几分古朴的韵致。
在恍若隔世的堰头村里,整齐排列着多栋二、三进式古院落,门楣上雕有马头。
墙上雕刻有精美的图案,天狗咬月,鳌鱼戏水,幼鸡啄食,栩栩如生。二十多处保存完好的清末民初建筑,端庄肃穆,古色古香。村口那棵树龄1600余年的香樟,枝繁叶茂,树冠如荫,每片叶子里仿佛都包孕着沧海桑田的故事。
乡间土路上嵌着圆润的鹅卵石,透射出岁月的纹理。溯行二百多米,跨过小木桥,是座两层楼阁式的文昌阁。与之辉映的詹南司马庙,云集了中国自唐迄今的碑刻大全,让人眼界洞开,唏嘘不已。
傲居瓯江畔的通济堰拱形大坝,始建于南朝,气度古拙,享有世界第一座拱坝水利工程之盛名。通济古道,修筑于南宋,乃南方众生进京必经之路,栉风沐雨数千载,依旧保有原貌。透过那些遗落的痕迹,我眼前倏忽腾起了历史的尘烟,复活出许多经典场景。
步履沉缓时,我们跨上了竹筏,江底丰茂的水草清晰可见,宛若村姑的辫子,在水中轻摆慢晃,如置身画境。山,是绿的,水,是碧的,天,是蓝的,云,是白的,我们穿行其间,呼吸着高负氧离子空气,安享宁谧,舒心怡神,恍入世外桃源。
蓦然回眸,瞥见江边芦苇摇曳,似云涌浪叠,蔚为壮观。江中两条渔舟竖桅扬帆,轻灵穿梭而过。江面顿时耀金闪银,水鸟低翔,诗情画意尽现无遗。
意兴阑珊中,我徜徉在石板铺筑的老街上,犹如走进了昔年往岁。清一色的两层砖木结构商铺外,不时可见用古旧石臼、磨盘、石刻食槽栽种着铜钱草或滴水观音等,给鲜嫩的绿植赋予了古韵。
村头有个废弃的古渡口,似在幽怨诉说往事。我踱至江边,弯腰捡起一枚鹅卵石,端详着,凝望着,曾经拥有的棱角与锐气,早已被江水冲刷得温润圆滑。我知晓,瓯江也是古老的。
我未敢在堰乡多停留,深恐自己被醉倒,迷失了回程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