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照片里的故事

程江江

2023年12月3日习总书记考察盐城新四军纪念馆，步至第一展厅“南方星火”展区，在一张“1938年新四军在皖浙赣边坚持三年游击战争的部分同志合影”照片前，仇馆长向总书记深情提及了我和父亲的一段对话。

这张照片是80多年前，1938年2月在江西省浮梁县瑶里，皖浙赣边区红军游击队下山改编后拍摄的。照片中的革命前辈：第一排左起第一位是陈时夫，第二位是我的父亲江天辉，第三位是李步新，第四位是刘毓标，第五位是王丰庆。这是皖浙赣红军下山谈判直至瑶里改编，迄今留下的一张非常清晰的照片。

这张照片中除了陈时夫外，其他4人都是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失败后，留在皖浙赣边区的红军火种。

1934年第五次反“围剿”失利，中央红军被迫长征，北上抗日先遣队在怀玉山几乎全军覆灭。红十军团军政委员会主席方志敏，红十军团军团长刘畴西，中华苏维埃人民教育委员会委员瞿秋白都遭被捕杀害，继而敌人调集更大的兵力集中“清剿”，号称“石头要过刀，人头要换种”，土地革命中建立的苏区全部沦陷。照片中四位被打散的红十军团指战员李步新、江天辉，刘毓标、王丰庆，都经历了九死一生的考验，他们在皖浙赣边区的血与火中相遇了。他们没有动摇，没有屈服，揩干净身上的血迹，掩埋好战友的尸首，又开始了新的战斗。其间，新发展起来的根据地又失去，组织过暴动又失败。王丰庆、刘毓标相继被捕，甚至最严重的时候皖浙赣省委书记关英也离开部队隐蔽起来。皖浙赣省委下辖的5个特委，4个被摧毁，仅剩皖赣特委还在坚持斗争。江天辉、李步新与重新组建的皖浙赣省委上级机关又失去了联系。1936年底到1937年初，几乎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这是皖浙赣边革命斗争史中最艰苦的一段时间。

在我青少年时期，父亲多次与我提起3年游击战争，我曾问过他：三年游击战，最艰难的是什么？他回答了四个字：找不到党。

1937年初，在当时毫无通讯手段的情况下，皖赣红军通过各种渠道得知了国共合作的消息。国民党浮梁县署还以江西省主席熊式辉的名义，给王丰庆、江裁缝（即江天辉）送信说，现在国共合作，不要打土豪了，可以谈条件。最重要的是，刘毓标被党营救，从闽浙赣皖四省剿总刘建绪部浙江监狱被释放回来，带来了刘建绪的合作谈判条件以及我们党告南方各省红军游击队的公开信等重要文件，并说南昌有我们党的办事处，项英、陈毅在那里。

1937年9月，皖赣特委派江天辉为谈判代表，下山到瑶里与国民党谈判。11月初，皖赣特委派副书记李步新、组织部长江天辉去南昌。几经周折，李步新和江天辉在南昌见到了陈毅。对当时见到陈毅的情景，父亲后来在回忆录中写道：“一夜谈到天亮，很是激动、兴奋。”1937年11月下旬，陈毅由李步新、江天辉陪同，从南昌来到景德镇，与国民党浮梁地方当局商洽有关红军游击队改编和在景德镇建立新四军办事机构等事宜。随后陈毅在李步新、江天辉陪同下，由皖赣特委警卫排长邹志诚迎接，上了祁门舍会山。

陈毅在舍会山召开的皖赣特委会上，传达了党中央指示，作了“目前形势与任务”的报告。根据陈毅的指示，皖浙赣边红军游击队改称“江西抗日义勇军第二支队”。各路红军游击队先行在祁门舍会山集结，等待接受改编。

1938年2月，皖浙赣红军下山了。根据父亲的回忆资料：由王丰庆、李步新、江天辉、杨汉生、熊刚、田英带领的数支红军游击队会合，总兵力达到350余人，下山接受整编。

同时，陈毅二上舍会山，在瑶里召开了干部会议，传达党中央关于国共合作抗日的方针，宣布江西义勇军第二支队正式改编为新四军第一支队第二团第三营，皖赣特委调整了主要负责人。在瑶里程家祠堂召开了各界群众抗日动员大会。这次，陈毅还带来了一批从延安来的干部，其中就有照片中第一排左起第一位的陈时夫。

照片拍摄的时间应该是在1938年2月，皖浙赣红军下山后，陈毅在瑶里吴家祠堂召开干部会议时拍摄的，地点就在吴家祠堂。

照片中还有一个有趣的细节：陈时夫和江天辉、李步新穿的是一样的军装，刘毓标、王丰庆穿的是便装。父亲在回忆瑶里改编时说，在南昌见到陈毅后的第二天，他就要带我们去做衣服。我们在赴南昌途经婺源时，国民党别动队要我们穿他们的衣服被拒绝。在南昌等待陈毅时，国民党江西省保安司令亲自到月宫饭店请我们吃饭、做衣服等，都被我们回绝。陈毅听了我们的汇报后说：“不穿国民党的军衣是对的，这是立场问题，但也不能穿得太破了。”（可见当时穿得确实比较差），后来我们去做了一身呢子衣服和其他服装。所以这可能就是在照片上江天辉和李步新比在一起战斗的皖浙赣战友刘毓标、王丰庆早一步服装规范化了的缘由。

时年，照片上的陈时夫25岁，江天辉30岁，李步新31岁，刘毓标30岁，王丰庆32岁。要知道，他们都是土地革命时期的红军干部，每个人都有10年以上的“革命年龄”。他们从皖浙赣千山万壑中走出来，九死一生，终于相聚，走进这张照片。他们又从这张照片中走出去，创造中华民族地动山摇的历史奇迹。

父亲江天辉于1940年5月28日在泾县云岭白果树皖南特委召开的党代会上，与曾山、李步新三人一起被选为党的“七大”代表。由于党中央要听取各地党的工作报告，经项英、陈毅批准，先行赴延安参加党的“七大”准备工作。1940年8月，江天辉在新四军江南及江北指挥部工作3个来月后，同郭述申、戴季英等一道从新四军江北指挥部出发，经洛阳八路军办事处奔赴延安，于1945年4月光荣出席党的“七大”。

这张照片中的每一个人、每一个细节，展开都能牵引出很多的历史真实，演绎中国革命的艰难曲折和中华民族的脊梁灵魂。

“不怕困难，永远跟党走”，这张照片给我们留下宝贵的精神财富，给予我们无尽的勇气，照亮了我们人生的道路。

（责任编辑李根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