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夫深处却平夷

耿艳菊

武侠小说里，高手的出场一般不会山呼海啸，而是风轻云淡。气势往往是一种虚张，真正厉害处看起来往往平淡。同样，真正厉害的人往往深藏不露，显得平常。

陆游说，工夫深处却平夷。他有首诗是怀念他的老师曾几的，其中有两句这样写道：“律令合时方帖妥，工夫深处却平夷。”律令在这里说的是指诗歌的格式和规律，“工夫”是指诗歌的语言成就。诗歌的格式韵调和语言，不是越复杂越难懂越好，反而是越简单越流畅越贴切越好。

五代著名诗僧齐己写过一首《早梅》。一夜大雪，他清早起来发现有几枝梅花已经开了，觉得开得很早，为了突出一个“早”字，便写了这首诗，其中有两句：“前村深雪里，昨夜数枝开。”他对这两句诗很满意，欢喜地拿着这首诗去请教好友郑谷。郑谷看了后，把“数枝”改为了“一枝”。郑谷说，数枝梅花开已经相当繁盛了，不足以说明早，不如一枝贴切。至妙的字句无须工巧，一条横线足矣。

想想那些朗朗上口的诗词，的确都不拗口，没有佶屈聱牙的词汇。如三五岁的孩童都能随口咏来的《咏鹅》《静夜思》《春晓》等，平白如话，却能传唱世世代代。

契诃夫有句名言：“简洁是天才的姐妹。”他在信中也写过同样的观点：“学着写得有才气，就是写得很简洁。”美学家王元化曾用“工夫深处却平夷”来形容契诃夫的作品。他讲的都是平凡的人物，平凡的故事，平淡的生活，但却藏着深邃的思想。

木心说：“社交场中善于辞令，是一种本领。默然，蔼然，萧然却显得很融洽，是一种本领。说话不多，声调不高，而使人一直觉得你在说话是一种本领——因事因人，随机更换此三种本领者，尤见本领。”

这三种本领的高下立见分晓，正是“工夫深处却平夷”。

想到卖油翁和“庖丁解牛”的故事。“无他，惟手熟尔”，说的也是“工夫”深处的平夷。

平夷，其实是自信。因自信，而远，而深，而平和。

（编辑 兔咪/图 雨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