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秸色(组诗)
2024-07-02海男
海男
光焰中升起的嘴唇
在所有颜色里
我最喜欢将身体重现在麦地的时光
苦厄并不会剥夺世人劳作的权利
那些光焰中升起的嘴唇
歌吟的永远是天边尽头的事情
当一件事尘埃落定,空气纯澈
如同新生婴儿张开嘴呼吸着果树中
涌来了苹果成熟后的香气
我想起很久以前在麦地拾起的
那束麦穗的午后生活
一个人靠近我,想在麦地中吻我
很旧以前的事,他吻到了我肩上发丝
吻到了我身体外飘忽的麦秸色
吻到了我十八岁时迷茫的眼神
那是一趟悬疑式的旅行
从前,仿佛是半夜时错过的列车
那是一趟悬疑式的旅行
那是一辆绿皮小火车上的遇见
那些在火车上剥着花生的人们啊
那些就着烧鸡喝着啤酒的陌生人啊
那些不时地在手腕上看时间的女人啊
那些穿格子衬衫的年轻人啊
那些坐窗口将香烟灰弹出窗外的男人啊
人生很短,尤其是半夜醒来后
看流星转逝,如同吹长笛者
默默地站在僻静的小河边
送走了身体单薄如垂柳的恋人
礼仪
最好的礼仪,是沐浴后的身体
走过青草地时的欣悦
她垂下裙摆,深入骨髓的爱
隐形于春风吹开的帐篷外的深鞠躬
最好的礼仪,是迎来燕子重归旧巢
从空中衔来的枝叶草幔柔软轻盈
她站在屋檐下等待着桃李绽放
她仰头看一只燕子又飞过了春天
最好的礼仪,是没有栅栏的庭院
她在花园中悄声细语如同惊鸿一瞥
捕捉一只蝴蝶又放飞于窗外
蝴蝶去的地方正是她想继续的旅途
浪漫
一个人,因为热爱由青变红的苹果
就用锄头挖地,从雨水中移来了苹果树
纤细的苗茎朝着太阳挺立起身体
此后,一个人就幻想着树上的青苹果
不想跟任何人分享忧郁的心情
就坐在苹果树下想象着明天的事情
突然间发现苹果树枝摇曳时
就像遇到了烈火真金熔炼后的黎明
我如果拥抱你,是真的伸出了手臂
从云梯间过来我尝尽了尘土和玫瑰
我的手臂上刚承载过天上来的浮云
我的身体交给我就有了玫瑰的隐喻
吃什么
吃什么?这是一天中的生活
刚刚睡醒后的晨雾,总让人羡慕
那些安居大山深处的人家
我能想象他们吃到的是鲜果和野菜
我吃着红薯时,一个时代结束了
百年以后还会有红薯吗
脱胎换骨以后还会有灵魂吗
在观察一只猫穿过墙壁时我看见了什么
吃什么?都想寻找到源头在哪里
我如果出生在古代,会不会是女人
我如果轮回而去会走到哪里
诗学的界限就是产生了无穷的距离
燃灯以后光线越来越明亮
每天燃灯时,就想起了我的母亲
她曾经像羚羊般穿过峡谷村寨
她的母乳喂养过我们好几张嘴唇
她曾经在暴雨中给我们带回来栗子
燃灯古佛,我看见了我的前世
在漫无边际的荒野深处的我
像是一只野鹤想从山坡上飞起来
那只飞往人间的野鹤就是我的身体
燃灯后,光线越来越明亮
我想起了交叉花园的小径
不管往哪一条路走最终都会回家
那只扑腾而来的喜鹊栖在了我肩膀
我们总是要见面的
我们总是要见面的,这是宿命论
所追踪的某一条银白色的河流
好消息正在路上,这是你告诉我的
真理和幸福所沉迷的历史
我换了发型和披肩,只有我眼神
依然保留着过去的忧郁
每一阵微风细雨过去后,我站起来
去开门时,总会有邮差带来的信札
在发黄的牛皮纸信封里
我们总会不经意地谈论白天和黑夜
红色高原上的闪电盒子中的秘密
那些惊世骇俗的传说中有我们的语言
沿着麦秸色的高原
沿着麦秸色的高原,这是一条
壮丽的深渊巨口,吞没了那朵乌云
我的暗香疏影来自麦秸色
来自天堂和人间疾苦中的绿绸缎
那一匹匹从青色转身向未来而逝的
是我刚走出来的暗夜。如同精灵们
从林中小屋走出来,遇见了人类
哦,人类,这就是我麦秸色的高原
高原是红色的,是麦秸色过渡的
红色,如同镜子前的我
走过了太阳普照的村寨
铭记了女祭司诵颂过的生死咒语
割麦子是一场伟大的庆典
割麦子是一场伟大的庆典
镰刀就像是亮晶晶的弯月
倒下地的麦子成熟了
我昨晚梦见了这些凡尘间的场景
当麦子成熟后大地的温度升高
我知道城里人都喜欢吃面点
但更多人没有时间走到麦田里
哦,小鸟们最喜欢的麦收季节就在眼前
高过门槛的永远是宁静致远的天堂
我跟随着收麦子的农人们
走过了那条比黄金更灿烂的小路后
没有看见路两边凋谢的野花
枕边书
书来到枕边,新疆棉的床上用品
书依墙壁林立,就像小树林
如果一个女人离不开书籍
就像离不开沸腾过水壶中的鸣笛
慵懒的身体来到床上时天已黑
每天晚上都在沐浴后最后一步抵达
就寝地:手伸向书中的一本
更喜欢翻开从前的旧书想找到痕迹
枕边书,像孤独的丘陵起伏中的松涛
我在书中寻找着那些未知的线索
每夜我都在书的翻拂声中会晤着
那低沉而私密的暗语后再进入安魂曲
(选自《青海湖》2024年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