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里画外
2024-07-02钟远锦
钟远锦
画画的男孩
一定要牵扯出最亮丽的颜色,放置于黎明的天空上。
黎明,是一幅画面的眼睛。所有沉静,都可能因为黎明而苏醒,绽放成最璀璨的光阴。东面的线条上,尚缺一些草,一度桥;西面的河沟里,少了一些麻鸭叫。
这些灵动的因子,都是提高画面的关键。他必须,从罗列整齐的画笔盒里将画笔请出,然后,将画笔里面的色素,以自己最理想的定义,将其稳定,固住。我相信,在他的手腕里,一定有大手笔剧目,正在演绎。
每次看到他,沉稳沉静的眼神,仿佛就看到了春天的复苏。似乎所有的端口,都涌动着花意与花语。石头,也是花的种子,等待着花的羽翼。
我看着他的手臂,从春天里探出,将春天的故事,牢牢种进画轴里,像一种曲律。
我看着他的手指,将春天放置成骏马,向看得见的背景里奔去。
画布与画面
有时候,爱心是可以移植的。比如现在,流过春天的溪水与掠过蓝天的白鹭,都是一种价值的存在。它们正经归来,用它们内敛的关怀,催动一块画布的精彩。
我不知道画布的白,是不是雪山的白。雪山的白,是可以将杂乱掩盖,催生系列的灵感,是可以将太阳做成轿子,将灵魂抬回来的。
我喜欢雪山的白。我喜欢在一望无际的纯净上,任脚步摊开,将所有的裂变请出来。我喜欢,看着阳光,从深沉的躯壳里,钻出来。钻出白雪的阳光,其实不像是阳光的。毕竟,阳光,哪里可以比得上此刻的漂亮。我看到的阳光,从离开雪线的那一刻起,就是一尾凤凰。凤凰涅槃的故事,留下的都是涨潮的巨大能量。
我喜欢看纯净的画面上,坚定呈现出来的歌章。这些歌章,虽然是沉静的,沉静得留不下任何声响。但是真正的声响,一定是有着超能量。一定可以,将所有的事物,催生成渴望,陈列于起跑线上。
我看着发令枪响。看着所有的灵感,拉扯着高铁,从看起来平平淡淡的白色画纸上,奔向远方。我看着银汉与苍天,蜕变出情感,与沉静的大地,同叙温婉。
一片水竹的力量
一片水竹的力量,有时,就是一片生命的力量。在简简单单的线条营构下,所有的静止,都有了神奇的表达。就像一朵花,也可以催生海洋的浪花。
我喜欢的故事,总是会从最外围的叶子上入手。那些看起来有些朦胧的叶脉,有时像一位尊者,有时也像一位使者,可以将未来打开。
我喜欢,从静止的画笔里,找到一些关怀。比如,刚刚站立起来的竹节,就可以涵盖时间的期待与心血,就可以,拉开一本史册。
我喜欢用自己的血脉,将画面上的线条拉开,喜欢用自己的色彩,弥补画面上的精彩。就在最后一棵竹子的身上,我赐予了所有的风度与神采,连一只蝴蝶,也循着最佳的路径,飞过来。
就让这纯净的端口,释放出节奏吧。就让这沉静的出口,凝聚成归宿。让所有接受与不接受的读者,都可以得到另一种关怀。
我将力量与色彩,有效综合起来。
小男孩,走出来的弧线
最动情的,一定是风声。当所有的色彩搞定,那一片风,就从对面的山腰间起身,向着大院,缓缓奔过来。奔进大院时,还不忘,将大院外某种植物的香薰提起来,放到画画人的鼻尖,将爱与呼唤,同时遣返。
“妈妈回来了!”刚刚挥动着素描笔的右手,瞬间降低,将素描笔放置于笔盒里。左手将身子撑起,同时向桌子一侧迈出步履。
“画还没画完呢!”我一看孩子那样子,就知道,孩子的重心,已经从画面转移到了归来的母亲身上。转过篱笆墙的母亲,一手提着一个竹篮子,竹篮子上面,盛放着两个小南瓜与南瓜藤。背上,背着一捆红薯藤,腰,被压得差不多成了圆形。
“妈妈,给我。”跑到母亲身边的孩子,一手接过母亲手中的小竹篮。小竹篮,虽然不会有情感,但是,也懂得温婉。当孩子的手,接过小竹篮的时候,母亲的手,刚好转了一个圈,将原本自己握住的小竹篮,亲切地转移到孩子手中。同时转移到手中的,还有母亲的叮咛:“小心点,别摔跤。”
小男孩,挺着身子,两只手用力地拉着小竹篮,将小竹篮下坠的路径改变。然后,用力往前赶。小男孩的步履有些蹒跚,有些艰难,有些勇敢,也有些期盼。我知道,小男孩,压在身板上的,还有一些难以抑制的伟岸。就像那座看起来并不十分高傲的山,却无时无刻不抖落着坚定与恒远。
小男孩,走出来的弧线,就是一座座山的弧线,自然也是,海浪的弧线。
画里画外
季节的一个截面,足以酝酿出浪潮滔天。
当画卷上的最后一棵树,挂满了秋天的肚兜,岁月架不住往回走。故乡的半山腰上,孩子稚嫩的手,带着锋利的弧度,将一把铁制的柴刀,砍进一棵桐油树时,山峦正在倒着走。
山峦偏好一口苞谷酒。当苞谷酒的度数,与秋天的度数,攀升到同样高度,轻纱也会变成书,悄悄蒙住原野的眼眸。上了年纪的老黄牛,踏着深浅不一的足迹,在刚刚蹿出旧禾蔸的青秀间游走。老黄牛喜欢旧禾蔸上新生的青秀,老黄牛喜欢青秀上的露珠,老黄牛喜欢,吃几口摇几下头。
站在田埂下的孩子,一只手撑着那棵桐油树,一只手,将锋利的柴刀往树上招呼。柴刀与树之间较量的声音,会变成另一种口吻,将岁月警醒,也将几千里外,画画人的思念警醒。画画人,会配合着砍树的节律声,抬高行云。
落在画面上的云朵,与飘浮于空中的云朵,合围成记忆中的田螺,只要用手轻轻一拽,就可以拉扯出柔软的白色。
画上故园
还差一盆炉火,一首酒歌,一排板凳,可以将感情排排坐。
一到春节,所有的笔墨都变成了列车,只朝着一个方向跋涉。上了发条的画架,与上了发条的水彩笔,都是列车的站点,呈现出不同的规则。
“回家过年吗?我都快到家了!”邻居小五的电话,像一种灯影,指引着列车前行。我喜欢听列车的轰鸣,喜欢看家乡的黎明。那些浅显而宁静的鸡鸣,足以让炊烟乱了分寸,在虚无缥缈的空中,描摹着幽深。
金樱子酒,是家乡的大门。只要一口金樱子下肚,所有的乡音与乡情,都会规则地罗列在院落里,等待着时光降临。我喜欢从厨房门转到房间门,再转到堂屋门。我喜欢从堂屋里,取出散落于地面的扫帚与簸箕,扫清院落里的平静与宁静。我喜欢,看着院落里的麻雀,从屋檐飞向树间,飞向山间。
麻雀是乡村的一把伞,可以为远游之人,撑起一片晴天或雨天。
我将麻雀,牵引到画上面,也试图,让沉默下来的时间,感受到尘世间的温暖与温婉,让所有观赏者,都可以感受到流水高山。
我是远方的一只小蚂蟥
我喜欢站在铁轨边,喜欢看着铁轨走向永远。
铁轨,是有着独特的气质。铁轨,有些像一个敞口杯,有些又像一个拉伸成平衡的大火堆,可以将无数的思想与渴望召回。
我拉着黎明在铁轨旁沉醉,黎明却摆脱了我的小腰围,跑到天空上飞翔。我拉着黄昏在铁轨旁依偎,黄昏却拉着灯光,在轨道上歌唱,以沉静的光,刻画着幻梦的力量。
我将铁轨,移植于纸上。纸上的铁轨,拉着深深的期望,钻向远方。
远方在铁轨的笔端,悄然隐藏。
我变成远方的一只小蚂蟥,却怎么也找不到,下口的脊梁。
静物与动物
炊烟一定是从春天的烟囱里截取过来的。要不,炊烟也不可能有春天的思路。
河边的房子前,最先知道春天的,一定是一壶酒。那壶酒牢牢拴在水波涌动处,还长出了黄黄的足。你可以称之为鸭子,也可以称之为“嘎嘎嘎”,并从中刻画出属于鸭子独有的思绪。桥上,垂柳依稀,将冒出血管的小豆豆,装扮成小梳子,偶尔掠过游人的头。
我喜欢这样的布局,也喜欢这样的结构,喜欢有人在菜地里,扶着锄头,不往下落。
静物,有时候,更显风度与力度。我看见,那些钻出来花枝的色素,凝聚成某一种招呼,像画面题词,清晰而又有节奏。
我看着那条路,却不敢迈出脚步。我担心,自己迈出脚步,就会将潜伏于花丛中的蝴蝶,赶出来,将好好的一幅初春图,演绎成一场闹剧。那些改变了装束的蝴蝶、蜻蜓与鸭子,会推动着时间的脸谱,饶有兴致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