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面花,低头卉
2024-07-02草予
草予
楼下,出门就是一株红李,不高不矮。枝条都横到了路上,花开时,人从花下过,叶茂时,人从叶底穿。
这几日,我知道它就要开花了。春风吹得遍地都是,它不会没收到。虽然,它还耐着性子,可是,我已知它蠢蠢欲动。早出晚归,每每走在树下,我都会仰头去看。它的叶,不再潜伏了,已经发在枝头,提前结束了这场时间的捉迷藏游戏。花,也已开了三五朵,大队人马也近在咫尺了。
我是站在树下,仰着头,去看那些花儿的。如此高度,没有太为难我这个看花人,瞅得清花貌,闻得见花香。先发的几朵,像栖在枝上的鸟,可它们不飞走,乖巧地任你打量痴看。也许还会掩嘴一笑,暗暗偷乐:快瞧,树下有个呆子哩!
高处开的花,并不迁就人的目光。它们一树一树的,是一团升腾的雾,是一艘停泊的船,是一片往天上飞的云,是一阵向空中刮的风。它们只有一颗向上的心,它们不管地上的目光。
只有抬头仰面的人,才能与它们四目相对。
当然,所有的花都不会迁就人的目光。
匍匐在地的花,它们贴着地,贴着尘埃,贴着人的脚边开放。它们长不大,好像也没打算长大。它们萍踪浪迹到天涯,向朴实宽广的大地献花,它们更加愿意赞美微小、平凡,赞美谦逊、朴实。它们自己也多是小小的,不起眼的。
只有低头弓身的人,才能与它们促膝长谈。
另一个春天初来乍到的时候,在水库的一面坡上,衰草接水连天,仿佛还停在秋冬的管辖之下。正当自己遗憾来错了地方,却发现草丛之中,星星点点,无数明艳艳黄色的小花,铺天盖地。量变带来质变,我被这春天灿烂而庞大的版图震撼了。
那些花儿就藏匿在衰草之中,几乎毫无破绽。低头的一瞬,藏匿者被揭晓,原来是蒲公英。
哦,是蒲公英呀。这个一提起,就关于闯荡,关于流浪,关于勇敢的植物,跟风一样向往远方。它的花,却少人问津。可是,只要蹲下来,就会知道,它也有那样好看的花,小小的,似一朵迷你焰火。
一面书架,最先被看到的,总是与目齐平的。高处与低处,往往冷清。按照这个逻辑,大胆想象,以花代书,又该如何?想来,开得太高或太低的花,怕也是吃亏的。
执念上来了,是不是可以为它们分门别类呢:仰面花与低头卉?花在高处,若去拜会,必须仰望它,也只能仰望它,仰到脖子都开始发酸,它们扑哧一笑,彼此就算相识了。花在低处,想去造访,最好低头端详,也只能低头端详,终于直不起腰来,它们被你的这副模样,逗得前仰后合,忍俊不禁,双方就这样结交。
与其说,是花让人仰面让人低头,不如说,仰面与低头,都是审美应该有的姿态。
选自《今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