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实观察: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是中华文化和中国精神的时代精华的哲学解读
2024-06-27周海涛
周海涛
关键词: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中华文化;中国精神;民本思想;人类命运共同体
马克思主义是我们党思想理论的“魂脉”,在意识形态领域居指导地位;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我们党思想理论的“根脉”,为我们党治国理政提供了丰富的精神宝藏;一部党的百年奋斗史,就是一部中国共产党人不断推进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的历史。党的十九届六中全会做出“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是中华文化和中国精神的时代精华”这一重大表述,党的二十大报告又深化了这一论断;2023年10月全国宣传思想文化工作会议提出“习近平文化思想”,这标志着新时代的中国共产党人对文化建设的规律性认识达到一个新的历史高度,进一步丰富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文化理论。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以高度的历史主动精神,着力赓续中华文脉、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汲取了大量的养分,弘扬中国精神,为新时代中国共产党人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提供了更深厚的中国特色、文明底色,也为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引领世界文明发展进步贡献了中国智慧。
1 主体论:从“民本”思想到以人民为中心
从世界文明史的演进来看,神权政治的兴盛衰亡是一个带有规律性的问题,几乎所有文明都经历了一个从神权政治向世俗政治转变的历程。和西方文明相比,中华文明早在“轴心时代”(雅思贝尔斯语)就完成了这一转变,因此中华文明也被许多史家誉为“早熟的文明”。在“轴心时代”,许多带有哲学原发性的命题已被初步建构,奠定了中华文明的整体风貌和价值取向,如“天人合一”“和合”“大同”等,其中“民惟邦本”的政治主张也在这一时期形成,深深地影响着几千年中国古代的政治思想和政治实践。从时间节点来看,这一观念大致历经了三个历史阶段:确立于先秦、成熟于汉唐宋明、新变于明清。其中既有一以贯之的延续性,又在发展演变中呈现出独特的时代性。
1.1 “民本”思想的产生与演变。和“民本”相对应的是“神本”,是中国古人关于政治秩序的最初想象。“神本”论萌生于殷商,《礼记·表记》中记载:“殷人尊神,率民以事神,先鬼而后礼”[1]。在殷人看来,已逝去的祖先亡灵和“神”“帝”一样,具有超自然的力量,可以通过“赐福”或“降孽”主宰世间万物,而沟通神人的中介正是商王本人。殷商灭亡之后,“天命”的观念发生了重大变化。周人延续了商人的“天命论”,所不同的是,周人在“天命观”中注入了“德”的因素,天命所归必须符合民意,所谓“以德配天”“皇天无亲,唯德是辅”“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政权的延续,并不单单是血缘传递,统治者只有加强德行即爱护自己的子民,才能获得上天的庇护以保证政权的连续性,开启了“民本”思想的先河。这一思想被后来的儒家所继承,孔子提出“博施于民而能济众”“足食”“富民”,强调以“仁”为核心的德治。孟子更是直接提出:“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是故得乎丘民而为天子,得乎天子为诸侯,得乎诸侯为大夫。”[2]荀子甚至认为,君主若不仁,臣子可以群起而推翻之。他以“舟”和“水”关系作比:“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3]整体看来,以孔孟荀为代表的儒家,通过提出以民为本的治国之道、制度设计、政治秩序,完成了“民本”思想的理论建构。
在随后的秦汉唐宋,“民本”思想在理论上并无太多创见,更多是被应用于政治实践,并完成了制度化规范,逐步形成了中国农耕时代独特的政治文明。主要包括:一是建立一整套以“敬天保民”为主体的祭祀制度。统治者通过这一制度,以祈苍生永顺、国泰民安。二是在人才选拔制度上凸显“忠君爱民”的价值取向。无论是察举制、九品中正制还是后来的科举制,选拔出一批具有家国情怀、爱民精神的官吏都是其共同目标。三是逐步确立以“轻徭薄赋”为核心的经济税收制度。如《明史》中记载,朱元璋在位期间,仅蠲免就达48次之多。他曾谈道:“今日之计,当定赋以节用,则民力可以不困;崇本而祛末,则国计可以恒舒。”[4]四是倡导爱民惜民的政治文化。这包括皇帝带头节减开支,各级官吏要体察民情、及时赈灾,百姓可以进京告御状等。五是在意识形态领域宣传“民本”的天命轮回观。每当前朝因政治腐败而丧失执政资格后,新的统治者便会以替天行道、顺乎民意为由,为王朝更迭寻找合理性依据。在中华文明发展史上,正是因为历朝统治者对“民本”思想的践行,中国古代出现过许多璀璨的帝国时代,文景之治、贞观之治、开元盛世等,把中华文明一度推向世界巅峰。
到了明清,随着西方思想的传入和中国资本主义的萌芽,“民本”的内涵发生了一些新变。黄宗羲提出:“我之出而仕也,为天下,非为君也;为万民,非为一姓也。”[5]他甚至提出君主的义务和责任,明确了制约君权、保护民权的具体措施,这已经带有现代民主政治的精神,直接启发了后来的辛亥革命。孙中山提出的“三民主义”在吸收传统“民本”思想的基础上,借鉴了不少西方近代以来的民主思想。但是辛亥革命之后各种专制统治的轮流上场,昭示了辛亥革命并未完成其历史使命,中国迫切需要新的思想引领救亡运动,迫切需要新的组织凝聚革命力量,而这一历史使命和政治使命,有待新的政治力量来完成。
1.2 以人民为中心思想对“民本”思想的扬弃。中国共产党的诞生,是开天辟地的大事。作为马克思主义政党,中国共产党始终坚持“人们自己创造自己的历史”的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充分发挥人民的主体地位,紧紧依靠群众、发动群众、造福群众,相继完成新民主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革命的任务,逐步探索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形成了新时代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这一思想,在扬弃传统“民本”思想的基础上,在深刻总结并充分运用党成立以来的历史经验的基础上,从新的实际出发,呈现出许多新的特点。
首先,人民是历史动力、实践主体。习近平指出:“人民既是历史的创造者、也是历史的见证者,既是历史的‘剧中人、也是历史的‘剧作者。”[6]坚持把人民群众作为实践主体,既是对传统“民本”思想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也是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的基本立场。马克思和恩格斯在《神圣家族》中回答推动历史发展动力的问题时指出:“正是人,现实的、活生生的人在创造这一切”,而“历史不过是追求着自己目的的人的活动而已”。[7]反观中国古代的“民本”思想,尽管也承认民众能否安居乐业对政权稳定的作用,但这往往被视为对统治者政治稳定后“修己安民”的一种善意提醒。在政治秩序的合法性构建上,最高准则依然是以“君”为中心的所谓“天道”。比如汉代的董仲舒就提出:“天子受命于天,诸侯受命于天子,子受命于父,臣受命于君,妻受命于夫。诸所受命者,其尊皆天也,虽谓受命于天亦可。”[8]董仲舒除了赋予这种“受命政治”以神秘性,还赋予其永恒性:“道之大原出于天,天不变,道亦不变。”[9]到了宋明时期,“受命于天”的思想被进一步实体化。朱熹提出了以“理”为本体的宇宙论,把“理”视作“亘古亘今不可易”的大本大源:“宇宙之间,一理而已,天得之而为天,地得之而为地,而凡生于天地之间者,又各得之以为性。其张之为三纲,其纪之为五常,盖皆此理之流行,无所适而不在。”[10]君权的“受命于天”,为此后封建王权“万古一系”“一家独授”制造了最大的谎言。毛泽东后来批判道:“在中国,则有所谓‘天不变,道亦不变的形而上学的思想,曾经长期地为腐朽了的封建统治阶级所拥护。”[11 ]
其次,人民是奋斗目标、价值旨归。在理论表述上,习近平有很多形象的说法,如“中国共产党根基在人民、血脉在人民、力量在人民”“我将无我,不负人民”“江山就是人民、人民就是江山”“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就是我们的奋斗目标”等。在政治实践上,从协调推进“四个全面”到统筹推进“五位一体”、从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到全面推进共同富裕、从“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到新发展理念等,中国共产党用行动践行了自己的初心和使命。正如《共产党宣言》指出的:“过去的一切运动都是少数人的或者为少数人谋利益的运动。无产阶级的运动是绝大多数人的、为绝大多数人谋利益的独立的运动。”[12]反观传统的“民本”思想,尽管也内含着“富民”“养民”的价值导向,但其根本落脚点在于实行王道,维护封建统治:君需要依靠民的力量才能获得和维持政权,民需要依靠君的权威和管理才能解决民生、好好生存下来。这当然是一种理想状态,但历史的吊诡之处在于,一个王朝在开国之初颇为重视民生,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后世之君往往很难做到从一而终,在文恬武嬉中最民不聊生,改朝换代,陷入“历史周期率”。
最后,人民是评判主体、最高仲裁。作为马克思主义执政党,中国共产党人始终把人民作为检查工作得失的评判主体、最高仲裁。早在1949年3月,党中央离开西柏坡前往北京时,毛泽东说是“进京赶考”。正是始终保持自我警示的“赶考精神”,中国共产党才常持忧患之心,不断自我革命。习近平指出:“时代是出卷人,我们是答卷人,人民是阅卷人。”[13]为了更好地体现“人民是阅卷人”,在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中,不但在保障人民根本利益上做了根本制度上的设计,也贯穿于基本制度、重要制度中:“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坚持把根本政治制度、基本政治制度同基本经济制度以及各方面体制机制等具体制度有机结合起来,坚持把国家层面民主制度同基层民主制度有机结合起来,坚持把党的领导、人民当家作主、依法治国有机结合起来。”[14]这种以制度设计保障人民利益的实现,与古代“民本”思想有了本质区别。
2 认识论:从“天人合一”到“共同体”
钱穆曾指出:“中国文化的特质,可以‘一天人,合内外六字尽之。”中国传统文化在认识论上的一个核心特点便是以整体性、共通性、关联性的思维方式看待天地万物,即整体性思维,用儒家的表述就是“民胞物与”,用道家的表述就是“道通为一”。这种哲学思维起源于自然哲学领域的“天人合一”,后来逐步升华为人生哲学、政治哲学的共识,也构成了中西哲学认识论的最大差异。
2.1 “天人合一”的产生与特点。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天人合一”最早用来描述人与自然的关系,老子讲:“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15]庄子讲:“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16]庄子主张人类用“齐同”的眼光看待世界,破除人与万物之间的隔阂。在庄子看来,天地日月、山川河泽、草木虫鱼、工具器物,都和人类是一体的:“自其异者视之,肝胆楚越也;自其同者视之,万物皆一也。”[17]《易传》中讲:“昔者圣人之作《易》也,将以顺性命之理。是以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18]道家主要从自然哲学来谈“天人合一”,儒家则更多从伦理学来谈“天人合一”。在此基础上,孔子提出“仁者爱人”,孟子提出“仁政”。在儒家看来,理想的社会是“大道之行,天下为公”,是“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19]要实现“大同”,统治者就要做到“泛爱众,而亲仁”“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最终达到“天人一体”的境界。先秦儒家的“天人合一”,在宋明理学时期被进一步发展为“民胞物与”。张载说:“乾称父,坤称母;予兹藐焉,乃混然中处。故天地之塞,吾其体;天地之帅,吾其性。民,吾同胞;物,吾与也。”[20]张载将天地、他人、万物视为一体,“民胞”就是视他人为自己的同伴、同胞,尤其要同情和关爱弱者;“物与”就是以仁爱之心对待万物,尤其是对待大自然,要秉持共生共存的理念。后来的王阳明进一步发挥道:“大人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者也,其视天下犹一家,中国犹一人焉。”[21]宋明理学家通过把人性论上升为宇宙论,最终完成了天人合一论的整体建构。正如钱穆所概括的:“为人之道,首当认识其自己之生命。再由认识自己之小生命,而认识到人类共同之大生命。此大生命乃一总体。再由此总体而认识到其总体中之各部分。有了此种认识,乃知所谓人道,庶可领导此下世界人类之前进。”[22]尽管儒、道二家对关于天人关系探讨的立足点不同,但在客观结果上,都展示了中华传统文化在认识论上强调“天人合一”的整体性特点。
2.2 “共同体”对“天人合一”的升华及表现。作为中华文化和中国精神的时代精华,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继承并弘扬了这一认识论,集中体现在习近平关于“共同体”的阐释和实践上。
首先,人与自然生命共同体。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站在实现中华民族永续发展的战略高度,高度重视生态文明建设,形成了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从理论上讲,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首先创造性继承了中国古代“天人合一”的自然观。“天人合一”思想阐释了万物平等、和谐统一的客观存在,要求人类要以“民胞物与”“取用有节”的态度来对待自然,所谓“钓而不纲,弋不射宿”[23]、“天育物有时,地生财有限”[24]、“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25]其次吸收了马克思、恩格斯关于人与自然关系的辩证法。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指出:“人作为自然存在物,而且作为有生命的自然存在物,一方面具有自然力、生命力,是能动的自然存在物;这些力量作为天赋和才能、作为欲望存在于人身上;另一方面,人作为自然的、肉体的、感性的、对象性的存在物,同动植物一样,是受动的、受制约的和受限制的存在物。”[26]恩格斯也指出:“我们不要过分陶醉于我们人类对自然界的胜利。对于每一次这样的胜利,自然界都对我们进行报复。”[27]在具体实践上,党的十八大以来,党中央出台并实施史上最严格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环境保护法》,修订大气污染防治法、环境影响评价法等相关法律法规,相继印发《关于划定并严守生态保护红线的若干意见》《关于健全生态保护补偿机制的意见》,通过《关于全面禁止非法野生动物交易、革除滥食野生动物陋习、切实保障人民群众生命健康安全的决定》,启动《中华人民共和国野生动物保护法》修订,加快《中华人民共和国生物安全法》立法进程,打出了“1+6”生态文明建设和体制改革组合拳,探索和实践了自然资源产权制度、空间规划体系、河长制和湖长制等各方面的制度,取得了多项改革成果,从而构建了源头严防、过程严管、后果严惩的生态文明治理体系,成为我国生态文明建设的根本制度保障。
其次,铸就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中华民族自古就有“大一统”“华夷一体”“和合”的民族观念,通过“以夏变夷”“礼别华夷”最终达到“华夏一体”“华夷一家”的民族认同,这是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文化基因。从历史上看,早在秦始皇时代,就完成了“大一统”的政治实践,此后封建王朝在历史演进中,始终秉承着建立统一多民族国家的理念,无论是汉族政权,还是少数民族政权,尽管其间不乏战乱与民族纠纷,但是寻求多民族国家的统一、构筑大一统局面始终是中国历史发展的主流,也是中华各族人民的共同愿景。到了近代,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因列强对中国的瓜分而又被注入了新的血液,一度成为“救亡”“启蒙”“觉醒”的思想自觉。最早把西方的“民族”和“民族主义”观念引入中国的是梁启超,他在《论中国学术思想变迁之大势》中明确提出了“中华民族”概念并指出:“统一者,谓全国民之精神,非攘斥异端之谓也。”[28]在《中国积弱溯源论》一文中,梁启超认为,中国“积弱之源于理想者”,在于“中国人无爱国心”。深挖其根源,有三个:“一曰不知国家与天下之差别也”、“二曰不知国家与朝廷之界限也”、“三曰不知国家与国民之关系也”。[29]“苟欲救亡,非从此处拔其本,塞其源,变数千年之学说,改四百兆之脑质,虽有善者,无能为功。[30]”但无论是戊戌变法,还是此后的辛亥革命,都因其未完成中华民族独立自强的历史使命,导致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并未得到真正落实。
作为中华民族先锋队的中国共产党,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关于“民族共同体”的理论资源,同时将马克思主义的民族理论创造性地运用于探索现代民族国家建构之中,为形成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科学内涵注入了新的活力。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党和政府对全国各民族进行了身份识别,确认了56个民族,并在民族关系上,实施民族区域自治制度,坚决贯彻民族平等政策,“多元一体格局”成为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基础。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多次强调要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奋力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2018年3月,《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修正案》将“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写入宪法,这是“中华民族”概念首次入宪,开启了对中华民族共同体的法律叙事方式。党的二十大报告强调“以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为主线,坚定不移走中国特色解决民族问题的正确道路”,并把其作为民族复兴的强大力量。可以说,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是中国共产党对中华民族历史发展规律和现实发展要求做出的重大理论创新,体现了新时代的中国共产党人在正确处理民族关系上的理论自觉和文化自觉,为中华民族在实现伟大复兴进程中加强自身主体建设提供了充分而完备的理论保障。
最后,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在5000多年的文明发展中,中华民族一直追求和传承着和平、和睦、和谐的坚定理念。“人类命运共同体”不仅是在立足当代中国国情和国际局势基础上提出的,更是继承和发扬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彰显了“和而不同”“天人合一”“义利兼顾”等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和中国精神。在理论层面,中国人民对和平理想的阐释,源远流长。老子指出:“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31]他看到了战争给人民带来的灾难深重:“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军之后,必有凶年。”[32]因此,他反对暴力统治,主张“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儒家更是把“和谐”“协同万邦”“天下一家”作为国家间相处的最高法则,孔子提出“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孟子提出“不嗜杀人者能一之”。墨子主张“兼爱”“非攻”:“视人之国,若视其国”,“诸侯相爱,则不野战”[33];对于扩张性的战争,墨子直斥为“不义”。即使是兵家,对战争也是慎之又慎,《孙子》开篇便讲:“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34]其要义是慎战、不战,战争的最高境界,不是杀人盈野,而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几千年来,和平融入了中华民族的血脉中,刻进了中国人民的基因里。在实践层面,中国人民热爱和平的行为,更是举世闻名。汉代的张骞通西域,开拓出一条“丝绸之路”,成为人类交往史上文明、和平、交流、包容、共存的典范。唐代的鉴真,六次东渡日本,弘扬佛法,至今还被日本人奉为“文化之父”。明代郑和下西洋,所到之处,以礼相待,传播文明,极大地推动了中国和海外的文化互通。和之后的以暴力掠夺为特征的西班牙、葡萄牙航海家相比,郑和下西洋是一条“文明之旅”“和平之旅”“友谊之旅”。恩格斯曾对西班牙、葡萄牙的航海目的评价道:“葡萄牙人在非洲海岸、印度和整个远东寻找的是黄金;黄金一词是驱使西班牙人横渡大西洋到美洲去的咒语;黄金是白人刚踏上一个新发现的海岸时所要的第一件东西。”[35]中国历史上,中原王朝也曾发动过对边疆少数民族的战争,比如汉对匈奴的战争、唐对突厥的战争、明对蒙古的战争,但主要目的,只是为了消除外来威胁、维护边疆稳定。当战胜对手之后,从未穷追猛打,灭族灭种,依然让他们保留自己的生活方式,甚至用国家财政予以补贴。这和近代西方以扩张、侵略、掠夺为特点的对外战争相比,有着本质区别。
在西方文明发展史上,也曾出现过共同体意识。在西方哲学中,共同体始终是一个矛盾争论的焦点。一方面,他们认为个人需要共同体,另一方面,他们又认为共同体会压抑个性。西方文明关于“共同体”的认识论,为近代西方国家不断发动战争、对弱小国家和民族进行掠夺提供了理论依据和学理支撑。“人类命运共同体”主张把和睦相处、和平发展放在首位,这与西方“弱肉强食”“国强必霸”的思维模式有很大不同,为人类的和平相处提供了中国立场和中国方案。
3 方法论:从“变易”到“全面深化改革”
3.1 “变易”思想。“文王在上,於昭于天。周虽旧邦,其命维新。”[36]这是《诗经》对周文王的赞美,指出周王朝虽然是旧的邦国,但其使命正在于不断革新。在儒家的两部经典《大学》和《尚书》中,前者有“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的记载,后者有“作新民”的记载。当然,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变易”思想,集中体现在《周易》中。它通过对万物阴阳变化之道,进一步阐释了万物常与变、动与静的辩证关系:“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37]《系辞下》中指出:“唯变所适。”[38]《周易》中的“变易”精神被后来的各派哲学家所继承,如:庄子讲“物之生也,若骤若驰。无动而不变,无时而不移,”[39]韩非讲“是以圣人不期修古,不法常可,论世之事,因为之备”[40]。
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的“变易”精神,在此后的政治实践中更是得以发扬光大。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有各种主张“变法”的士人登上政治舞台,并取得了不少实效。李悝、吴起、申不害等法家名士纷纷在本国推行变法,最彻底的当数秦国的商鞅变法,为秦始皇一统天下打下了坚实的制度基础和物质基础。此后,封建王朝在发展过程中,“变法”始终渗透到国家治理的方方面面,从汉武帝的系列改革,到后来“两税法”“一条鞭法”等,都是封建王朝以“变法”推动自我革新的重要实践。到了近代,由于西方列强的侵略,中国人民再次睁眼看世界,通过种种变革,继续探索救亡图存之路:洋务运动、戊戌变法、辛亥革命、新文化运动。可以说,正是这种“变易”精神与忧患意识的碰撞,造就了中华民族的“生生不息”。也因此,古代中国为世界贡献了璀璨的物质文明如“四大发明”、万里长城、京杭大运河等,精神文明如诸子百家思想以及以郡县制、科举制等著称于世的制度文明。
中国共产党诞生于旧中国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为了继续探寻救国之道,高举马克思主义大旗,始终秉承“变易”精神,在改造世界的同时不断自我革新。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指出:“现在的社会不是坚实的结晶体,而是一个能够变化并且经常处于变化过程中的有机体。”[41]恩格斯也指出:“所谓‘社会主义社会不是一种一成不变的东西,而应当和任何其他社会制度一样,把它看成是经常变化和改革的社会。”[42]马克思、恩格斯都强调了社会是处于不断变化和改革中,从根本上指出了改革的必然性。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的重要论述和宝贵思想揭示了社会主义改革的普遍规律和经济文化比较落后的国家进行社会主义改革的特殊规律,为中国共产党人不断取得革命、建设、改革的成功提供了理论基础。从毛泽东提出“农村包围城市”“武装夺取政权”,到邓小平提出“改革是第二次革命”,再到习近平的“全面深化改革”,一部中国共产党的奋斗史,就是一部中国共产党不断深化改革的历史。
3.2 全面深化改革是对“变易”的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以巨大的历史主动精神,在不断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过程中,在继承中国共产党历任领导人关于改革思想的政治遗产基础上,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的“变易”思想,形成了习近平新时代关于全面深化改革的重要论述和实践,构成了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呈现出许多原创性的特征。
首先,更加注重对领导力量和执政主体的改革。从中国古代王朝发展史来看,所谓国家力量强大,首先是指执政主体力量的强大。这种强大主要表现在,一是中央集权行之有效。观诸中国古代封建王朝,但凡中华文明处于盛世之际,往往都能做到“令出中央、号令四方”,而一旦政出多门、各自为战,王朝往往很快陷入倾颓。二是执政主体清正廉洁。封建王朝的执政主体主要是以儒家思想为主导建构的君臣集团,不难发现,但凡执政集团清正廉洁、同心同德,政权往往能够高效运作,反之则很快分崩离析。从近代中国的历史变迁来看,近代中国之所以陷入列强觊觎、四分五裂的局面,就是因为缺少一个强力高效的执政主体。中国共产党应时而生,顺乎民意,肩负历史使命,最终被人民选择,被时代选择,被历史选择。有学者指出,中国共产党是典型的马克思主义使命型政党:“所谓马克思主义使命型政党,是指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以对人类社会发展规律的认知与把握为前提,以人民至上为价值宗旨,以实现自身民族、国家的解放或发展为自觉使命,以推进世界大同、实现共产主义、实现每一个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为最终使命,具有强烈的历史主体意识与舍我其谁的责任担当情怀的一种政党。”[43]既然是使命型政党,就要不断以自我革命的方式完成自我飞跃、自我超越。从历史使命的长期性来看,要完成实现共产主义的伟大目标,就必须完成一系列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领域的变革,其长期性、曲折性决定了中国共产党必须永远保持革命性和批判性。从回应现实挑战来看,当前,逆全球化思潮抬头,单边主义、保护主义明显上升,世界经济复苏乏力,局部冲突和动荡频发,全球性问题加剧,世界进入新的动荡变革期;从国内来看,中国共产党正开启团结带领全国各族人民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实现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心任务,如何突破改革进入深水区的各种壁垒,依然面临着重大考验;从党的自身建设来看,在新时代,党风廉政建设和反腐败斗争依然面临不少顽固性、多发性问题,铲除腐败滋生土壤任务依然艰巨。加强党的领导,不断以“自我革命”的方式对执政主体进行改革,跳出治乱兴衰历史周期率,是习近平全面深化改革的首要之义。
其次,更加强调改革的整体性、系统性和协同性。整体观念和系统观念不但是中国传统文化中重要的认识论、方法论,也是马克思主义唯物辩证法的基本方法论。马克思指出,社会是“一切关系在其中同时存在而又互相依存的社会有机体”。[44]列宁说过:“要真正地认识事物,就必须把握、研究它的一切方面、一切联系和‘中介。我们决不会完全地做到这一点,但是,全面性的要求可以使我们防止错误和防止僵化。”[45]从中国共产党改革的实践逻辑来看,从毛泽东时代“优先发展重工业”到邓小平时代提出的“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再到三位一体、四位一体、五位一体,其发展轨迹明显呈现出从点到面、从局部到整体、从单领域到全方位的特点。从世界近代化进程来看,西方国家创造的资本主义现代化文明形态,在发展的整体性和全局性上往往捉襟见肘、力不从心,或者过分强调物质文明发展而忽视精神文明发展,而陷入“斯密困境”;或者在国家稳定和社会活力上剑走偏锋,而陷入“亨廷顿悖论”;或者因过分迷恋制度而陷入韦伯所说的“科层制”“扁平制”的困境。在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中,其中一个重要的世界观和方法论便是“坚持系统观念”。比如一方面强调“坚持和加强党中央集中统一领导”,另一方面又充分因地制宜,不断激发地方活力,书写“经济长期快速发展和社会长期保持稳定”两大奇迹;一方面不断在制度上保障人民当家作主,确立人民代表大会制度是我国的根本政治制度,另一方面不断强调并践行中国共产党是“人民的勤务员”,在制度的张力中更加彰显制度的有效性、长期性;强调中国式现代化是“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现代化”“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相协调的现代化”“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等。正是改革的系统性、整体性、协调性,使当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具有不断丰富和发展人类文明新形态的世界价值。
最后,更加注重改革普惠性的价值导向。1893年10月,恩格斯在《致奥古斯特·倍倍尔》中指出:“一个知道自己的目的,也知道怎样达到这个目的的政党,一个真正想达到这个目的并且具有达到这个目的所必不可缺的顽强精神的政党,——这样的政党将是不可战胜的,特别是在当前这样的情况下,如果它的一切要求都符合本国经济发展的需要,而且正是这种经济发展的政治表现的话,那就更是如此。”[46]从改革的价值逻辑来看,中国共产党就是“知道自己目的”并“知道怎么达到目的”的政党,即始终把人民利益作为坚持改革的价值导向。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的一段时间内,我国一度处于“短缺社会”阶段,经过改革开放40多年的探索努力,我国的物质水准达到了一个较高的水平,党的十九大报告做出了“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的重大判断。以此为依据,今天的全面深化改革,更加注重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通过不断把蛋糕做大,然后把蛋糕分好,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现代化”。在人类发展史上,“贫困社会”“富而不平社会”都曾上演并至今还在上演,中国共产党追求的共同富裕,既不同于中国古代“杀富济贫”式的平均主义乌托邦,也不同于西方国家“养懒汉”式的福利制度,为解决人类现代化提供了新的选择,为人类和平与发展崇高事业作出了新的更大的贡献。
善于继承才能善于创新,善于创新才能不断进步。通过不断推进“第二个结合”,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彻底激活了中华文化和中国精神中优秀的哲学思想、道德理念、人文精神,对中华民族的思想精华做出了新的时代概括,把中华民族的优秀精神推向了新的历史高度,构筑了新时代的中国精神、中国力量、中国智慧,能够极大增强14亿中华儿女对民族文化和民族精神的思想认同、情感认同、价值认同,不断增强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历史自信和信念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