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动的媒介之媒介
2024-06-25李梦蕊熊薇
李梦蕊?熊薇
保罗·莱文森认为,人类具有两种最基本的交流方式:说话和走路,然而这两种功能一直被分割开来。手机诞生后,人们才将这两种功能结合起来,自此可以边走路边说话,从室内重新进入大自然。媒介不仅是物质意义上的技术产品,更是历史和文明的组织机制;不仅是被动的客体,还是结构社会和文明的自主性力量,媒介话语包含着一套价值立场、世界观且逻辑自洽的方法论。手机的产生及其发展与应用不仅是技术进步的结果,更是社会历史环境和人类生活生产的要求。现探讨手机在电子媒介时代的发展及其对社会的影响。
手机的诞生
手机的诞生是媒介技术进步的体现,它强化了现有文化并传递了新知识。电磁波的发现和通讯技术的进步为手机的诞生提供了技术基础,而人类对移动和交流的需求则为手机的诞生提供了动力。
电磁学开启移动通信新纪元
回顾人类的传播史,人们对于及时、远距离的信息传递需求主要是通过空间媒介技术的发展来满足的。简而言之,媒介技术的变革推动了空间领域内信息的共时性传播。从1831年,法拉第发现了电磁感应现象,到1875年,贝尔发明第一部固定电话,虽然信息沟通的速率大大提升,但人类并不满足于将信息束缚在电线上。1902年,美国人费森登发现可以通过无线电流传送语音,并制成了第一个无线电话装置,这是人类对手机技术最早的探索。在电磁波研究日趋成熟以及大规模集成电路出现的背景下,1946年美国贝尔实验室造出了第一部移动通讯电话,但是由于体积过大,很难真正实现移动。直到1973年4月3日,摩托罗拉公司的工程师马丁·库柏站在纽约街头拿着一个有两块砖头大的设备给贝尔实验室打电话,宣告了世界上第一个移动电话诞生。
人类移动交流的本质需要
电报和固定电话在21世纪已经慢慢退出历史舞台。根据国际电信联盟(ITU)《2022年全球连通性报告》和《2018年衡量信息社会报告》,当前世界95%的人口都处在移动宽带网络覆盖范围内,全球手机注册数量为每100人103.5部,移动手机注册数量已经超过全球人口,而固定电话数量仅为每100人13部。
电报、固定电话和电脑虽给人们提供了远距离交流信息的便利,但是它们始终要求人们处于特定的机器面前或室内。这些电子媒介大多是“单向”的媒介,或发送信息,或接收信息,但是它们没有把这两种功能整合起来。手机能够成为当下最受人们欢迎的通讯工具,根本原因是它满足了人类最原始的需要——走路和说话的需要、交流和移动的需要。
1979年,保罗·莱文森首次提出媒介演化的人性化趋势理论。他认为,技术发展的趋势是人性化,媒介的进化不是自然的选择,而是人类的选择。人人都有权决定是否对某个媒介讯息做出响应,从长远来看,消费者决定着媒介进化的方向,手机不仅是更好的电话,而且是更好的互联网,是移动的媒介之媒介。因此,在媒介发展的历史洪流中,手机的成功意味着它经受住了人们的考验。
从“部落化”到“重新部落化”
马歇尔·麦克卢汉认为电子媒介以光速传递信息,人类社会经历了“部落化—非部落化—重新部落化”三种社会形态。因此,手机不仅使我们重新回到“部落”,也使这个“部落”随着人开始移动。
从口语传播时代到电子传播时代,甚至是在互联网改变了全人类生活轨迹的20世纪后半叶,人们在获取信息时依然被“固定”在不能被移动的显示器或电子屏前。手机的到来,终于使人类扬眉吐气地宣布:人类利用技术超越了时空的局限。人们不再需要去街头购买报纸获取新闻,不再需要在电话响起时从卧室走到客厅,不再需要在电视直播开始时从户外回到家里。作为个人化的媒介,手机使得“地域”作为信息源头的意义大不如前,人们能够突破地域的限制,随时随地进行漫游,在更大范围内重新回到同一个信息“部落”。
手机发展史
从模拟蜂窝通信系统到数字通讯系统
移动网络设计的灵感来自蜜蜂的蜂巢。1970年,美国贝尔实验室开发出世界第一个蜂窝模拟移动通信系统AMPS。在蜂窝网络中,固定区域内的任何手机都可通过无线信道和其他地方进行通信。世界第一款商业手机Dyna TAC 8000X诞生于1983年,由摩托罗拉公司研发。这部手机长33cm,重794g,功能只限于通话。以摩托罗拉为代表的早期手机采用模拟蜂窝通信技术,又称第一代移动通信系统,它们大多体积大、屏幕小、款式单一。20世纪90年代,移动通信、集成电路以及互联网等技术的发展使得移动通信技术由模拟通信转变为数字通信。第二代移动通信系统(也称2G)将语音信号进行数字化处理,使得语音更清晰,通话效果更好。2G采用GPRS网络,即通用分组无线业务,为用户提供了文字、图像、访问互联网等增值服务,其价格低廉、私密性强的短信业务受到人们的追捧。到2010年底,全球每秒发出20万条以上的短信,其累计发送量达到6.1万亿条。2G网络使手机从单一移动通话工具开始向综合多功能媒介转变。移动通信技术的迭代更新较快,大约每十年就会迎来一次重大变革。第三代移动通信技术(3G)的出现,标志着传统的电路交换技术转变为更加高效的分组交换技术。第四代移动通信技术(4G)则广泛采用了IP技术,使得移动设备能够以更快的宽带速度接入互联网。随着4G和5G技术的相继推出,手机制造商开始致力于打造更轻便的媒介,以满足用户对高质量图像显示的需求。从摩托罗拉1992年推出的厚67mm、重520g的Motorola3200数字手机,到苹果公司在2021年推出厚度7.6mm、重量仅174g的iPhone13智能手机,手机在外观上的演变和配置上的升级,不仅体现了技术的进步,也反映了消费者需求和市场趋势的变化。
从单一的通讯工具到移动的“媒介之媒介”
人与媒介的关系不是使用与被使用,而是相互介入和改变。人们目睹了电报的没落,见证了固定电话用户数量的下滑,看到了BP机在20世纪末快速的出现和消失。手机自诞生至今已有近50年的历史,其之所以能够经久不衰,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它可以随着时代进步及人的需求而不断地进行灵活的调整和发展。
“媒介并不因为它的质料和形式而成为媒介,媒介是在与公众的信息和意义勾连中才成其为媒介,后者才是证明其存在的原因。”手机之所以能够历久弥新,不断迭代,一方面是由于庞大的公众需求和社会需求;另一方面,媒介进化并非源自各媒介彼此割裂的发展、替代,而是媒介间的不断叠加和相互融合的结果。手机在电报、电话、BP机、电脑等设备的技术基础和性能基础上,在移动通信技术和网络技术的支撑下成为媒介史上当之无愧的最精良的工具。
纵观手机的发展,除了外观上体积变小,颜色变多,屏显从无到有、从小到大等变化以外,其内在性能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例如,20世纪八九十年代,手机主要被用于通话办公,其形状单一且价格昂贵,只有社会中上级阶层才能够使用;20世纪末21世纪初,由模拟手机转为数字手机后,手机开始逐渐增添许多新功能,如短信、摄像、上网等,其外观设定也从“砖头”向翻盖、滑盖、旋屏等形式转变;21世纪初期至今,社会从数字手机时代走向了智能手机时代,手机已然成为掌上电脑,在硬件方面,智能手机拥有大容量电池、多功能传感器、多核CPU及高清显示屏等,在软件方面,智能手机拥有自己的操作系统。目前流行的智能手机操作系统有Android OS、iOS、Harmony OS等,它们为用户连接互联网,并根据个人喜好下载和安装应用程序提供了接口和平台。
手机发展至今已经远非最开始人们所期待的可移动的语音通信工具,它成为集视频、音频和互联网等功能于一体的多媒体信息工具,成为个人的信息接收和发布平台,成为保罗·莱文森所言的移动的“媒介之媒介”。
手机带来的影响与变革
手机作为传播媒介,显著改变了人类的时空感知,强化了人们对即时信息的需求,并引领了新电子时代,其移动性和连接性不仅促进了即时通信,也影响了人们的行为和生活方式。
半熟社会:无限大的人际圈
在印刷时代,人们的社交主要基于业缘、亲缘和地缘。刘德寰教授提出,移动互联网正在构成一种新型的“半熟社会”,人们的社交关系开始基于共同的兴趣、爱好、价值观。而正是移动互联网和手机的诞生,使得人们的社交不再局限于传统的熟人。手机出现之后,人们在时空上获得了新自由,身体发生了进化,成了“手机人”。
六度空间理论由斯坦利·米尔格拉姆提出,指出任何两人之间最多通过五个中间人即可建立联系,而Facebook的研究进一步缩小了这一数字,平均仅需3.57个中间人。手机作为电子媒介,极大地缩短了人与人之间的社交距离。同时,与阅读和电报等传统通信方式相比,手机的使用门槛更低。手机使得更多的人能够参与到社交活动中,这一变化在新闻行业尤为显著。传统的记者职业具有专业性特征,而智能手机的普及使得普通用户也能成为信息的采集者和传播者,即“公民记者”。这种现象不仅降低了新闻行业的准入门槛,甚至在某些情况下,“公民记者”的报道速度甚至超过了专业记者。
数字身份:自我呈现的新手段
美国社会学家查尔斯·库利认为,一个人的行为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对自我的认知,这种认知主要是通过个体与他人的社会互动形成的。欧文·戈夫曼指出,个体在互动中主动调整自我呈现,以塑造他人对自己的印象。所以,在面对面交流中,个人的真实状态难以隐藏。而在固定电话时代,情绪和环境信息则会通过声音传递给对方。
手机在我们真实的物理空间之外还创造了一个由数字和代码组成的虚拟空间。除了身份证号码以外,证明身份的还有手机号码。在那里,每一个用户都可以拥有一个甚至多个数字身份。人们通过使用这个数字身份进行沟通和联系。数字身份是指将真实身份信息浓缩为数字或标识代码,从而能够连接物理世界的自我和数字世界的自我。比如微博和微信ID,作为数字身份会通过手机这个设备将用户现实的自我反映到数字世界中,从而形成一个新的自我。数字用户通过手机,在社交平台上有选择地展示自己,并通过修图软件对自己的照片进行整饰,从而完成理想化的数字身份建构。
约书亚·梅罗维茨在其著作《消失的地域:电子媒介对社会行为的影响》中讨论了性别角色差异与信息接触差异的关联,并提出了电视可能促成了20世纪60年代女权主义革命的观点。在此基础上,智能手机的普及进一步模糊了性别在信息获取和表达上的差异,使得个体能够在数字平台上自由地塑造和呈现自己的性别角色,影响他人对个人或群体的认知。
私人领域的入侵与人的异化
手机带给人们数不清的便利,但同时也带来了潜在的危机。从手机开始进入大众生活,病毒就在暗自蓄力。2001年6月,第一个无线病毒Timofonica诞生,它通过服务器给手机用户发送垃圾短信,并收取短信费用。此后,手机病毒的功能日益强大,包括了窃听电话、窃取短信验证码、盗取银行信息、恶意下载应用程序甚至发起付款等。此外,全球近50%的手机用户每天花在智能手机上的时间已经超过5小时,有近25%的用户每天花在手机上的时间超过7小时。人们以获取信息为由出让了自己的私人生活,结果却成为手机的“使用”对象。应该注意的是,媒介本身没有好坏之分,作为主体的人不应对技术进化作任何价值判断,而需要根据不同的历史情境和社会场域,基于不同的行为作出相应的价值考量。
2014年4月25日,曾经的手机市场霸主诺基亚宣布将设备与服务业务出售给微软,正式退出手机市场。诺基亚手机耐摔和超长待机的特性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然而现阶段,人们对手机的要求早已从基础的实用功能转向了集通信、社交、娱乐为一体的智能化媒介。这也是苹果、三星、华为智能手机后来居上的重要原因。
2019年6月6日,工信部正式向中国电信、中国移动、中国联通、中国广电发放5G商用牌照,中国正式进入5G商用元年。如今,这个拥有超大网络容量,流量密度和连接密度的新技术,已给很多手机头部品牌带来撼动性的力量。一些城市已开始实验性地应用5G技术,如智能交通、远程医疗、智能制造等,也将加快媒介的变革。
2024年度陕西省哲学社会科学研究专项青年项目 “‘数字赋能 校政联动乡村振兴战略视域下陕西涉农直播实践进路研究”(课题编号:2024QN319)。
(作者单位:西安外事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