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盛夏
2024-06-24陈曼玉

夏天,大概就是坐在外婆常坐的藤编摇椅里,伸出右手试图挡住密密麻麻的葡萄叶间散落的阳光,然后慢慢将食指与中指分开,任凭阳光笼罩着自己。就这样摇啊摇啊,然后缓缓地进入梦乡。梦里有很多大鸡腿,馋得我口水直流,直愣愣地傻笑。
直至从睡梦中醒来,我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一条毯子,而外婆搬了个小凳子,就坐在我的对面,笑盈盈地看着我。阳光散落在她身上,她整个人看起来柔和中带点泛黄感,就像老照片的质感一样。
我呆呆地看着她,她却起身,慢慢地向我走来,笑着说:“又梦见大鸡腿了吧?又傻笑又流口水的。”
我慌忙地去擦嘴角,发现什么都没有,便假装生气,背过身不看她。
她笑得更开心了:“人小鬼大,来叫你吃饭了,今天有你最爱吃的大鸡腿。”听见大鸡腿,我“嗖”地起身,边跑边说:“都是我的,您来晚了,就没得吃。”
只一会儿工夫,我就消失在她的视线里。那时候,不管我跑多远,她都可以赶上来。
外婆家门外到处都是大片大片的麦田,风吹过,麦浪翻滚,由远及近,一波又一波,连绵不断,滚滚流向远方。
盛夏的夜晚总是热闹的。我和一群小孩,吵吵闹闹的,从麦田的这一头打到那一头,直到满头大汗,酣畅淋漓。
我们躺在大片的麦田中,嘴里叼着狗尾巴草,细数着漫天的繁星。一阵凉风徐徐吹过,麦浪翻滚,起起伏伏。
蝉鸣、繁星、清风,还有一夜的好梦,都是盛夏的专属记忆。
记得有一年暑假,外婆从乡下来到了我家。白天,她陪我放风筝。我牵着风筝线,从巷头跑到巷尾,风筝随风飞向天空,越来越高。每到这个时候,我便会大声地朝她喊:“外婆,快看,风筝飞得好高,我是不是很厉害!”此时的外婆总会笑着说:“厉害,我家幺幺最厉害了。”
快乐的笑声,在巷子里、在微风中、在我和外婆的耳朵里,从头到尾,一遍又一遍。
每天晚饭过后,我牵着她的手在巷子里散步。昏黄的路灯将我们的影子拉得越来越长。此时,我打开了话匣子,絮絮叨叨地东拉西扯。讲到搞笑的事情,我会笑得前俯后仰、直不起腰。
这个时候她总会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小声地说:“慢点说,又没人和你抢。”就这样,我们慢慢地走着。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地拉长,延伸到遥远的未来。
夏天燥热,但并不漫长,好像只是和外婆牵手走过小巷,夏天,就到此为止了。
(本刊原创稿件,视觉中国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