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号
2024-06-23侯发山
侯发山,河南省小小说学会秘书长,郑州商学院客座教授,郑州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巩义市作家协会主席。在《山花》《莽原》《飞天》《北京文学》《文艺报》等报刊发表作品上千篇,有三百多篇被《小说选刊》《新华文摘》《作家文摘》《意林》《读者》《青年博览》《特别关注》《海外文摘》等转载。著有小说集26部,有7部作品被搬上荧屏。有180多篇作品被收入中学生各类试卷,部分作品被译介到海外。曾获冰心儿童图书奖、中国小小说金麻雀奖等。
又是好几天没见到爸爸了,子琪缠着妈妈去见爸爸。妈妈瞄了一眼手机,说:“还有一个小时你爸才到,等会儿再去吧。”
子琪说:“妈妈,还是早点去吧。爸爸开的火车太快,我怕他跑喽。”
爸爸是一名火车司机,跑成昆铁路这条线。打子琪记事起,爸爸一直就是这条线路,从没换过。子琪曾问过爸爸,爸爸如数家珍地告诉子琪:“成昆铁路是中国历史上第二条电气化铁路,全长一千公里多一点,有991座桥梁,427座隧道,是世界上桥梁、隧道最多的铁路。”爸爸上班不在家,子琪想他的时候,妈妈掐算好时间,就带子琪来到成昆铁路旁边的公路上,等候爸爸开的那趟火车。
妈妈看了看窗外,为难地说:“子琪,下雨了,天有点凉,不去吧?”
“不,就要去,就要去。”子琪噘着小嘴,倔强地说。
没办法,妈妈便跟子琪穿上外罩衣,然后开车来到和爸爸经常“见面”的那个地方。妈妈说火车还没来,让子琪在车里待着。子琪不愿意,下车打着伞,盯着前方不远处两条冰冷的铁轨。
妈妈只好钻出车,陪着子琪。小雨淅淅沥沥,打在伞上“嘭嘭”作响。虽是春天,因为下雨,凉意仍未过去。妈妈把子琪揽在自己的身体前,两人合打一把伞。
子琪说:“妈妈,这一次爸爸好长时间没回来了。”
妈妈迟疑了一下,说:“因为,因为这次是清明。”
“这个节是干什么的啊?学校也都放假了。”子琪歪着头,皱着眉头,满脸的问号。
妈妈说:“清明节是咱们国家古老的节日,扫墓祭祖的,就是纪念逝世——死去的亲人的。”
“怎么纪念啊?”
“这个吗,在过去,是烧香磕头、贡饷,现在多是送鲜花或者网上祭奠。”
子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说:“妈妈,您不是说我的爷爷早死了,怎么我们不去纪念啊?”
这一刻,妈妈才觉得子琪长大了,该给子琪讲讲爷爷的故事了。
妈妈说:“你的爷爷是一名铁道兵,参加了成昆铁路的建设。当时没有机械,全靠工人的一双手。有的桥墩高达一二十层楼那么高,仅开挖的地基就比一个足球场还要大。打隧道的时候,每个人手里拿一把风枪打,从早上打到黄昏。下班以后,根本分不清谁是谁,脸上全是泥浆。最多的时候48个小时没有睡过觉,趁放炮的那点时间眯瞪一会儿,有的站着就睡着了……”
“大象就是站着睡觉的……快说我爷爷。”子琪打断妈妈的话,着急地问道。
“在一次浇筑桥墩的时候,你的爷爷陷进了混凝土中,再没出来。”妈妈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子琪惊讶地张大嘴巴,好半天都合不拢。在他看来,爷爷比奥特曼还要勇敢。他想了想,小声说道:“妈妈,我爷爷是不是变成了桥墩?”
妈妈怔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说:“你爸爸每次经过那座桥墩的时候,都会鸣喇叭向你爷爷致敬。今天是清明,他更不会放过跑这一趟的机会。”
子琪仰着小脸问道:“爸爸鸣喇叭,爷爷能听见吗?”
“能!”妈妈轻轻拍了拍子琪的肩膀。
妈妈说:“修建眼前这条铁路,花了十年时间,有2100名铁道兵跟你爷爷一样,付出了生命。”
子琪捂住了嘴巴,好像害怕自己吃惊的声音发出来。
随着“呜——呜”的火车鸣笛,一辆火车过来了。子琪挣脱妈妈,双手挥舞,大声叫道:“爸爸!爸爸!”
火车的哐当声淹没了子琪的呼叫。
一个男人从车头的窗口探出头,露出一个笑脸,挥了挥手——那是爸爸跟子琪约定的暗号。
火车眨眼即逝,子琪“哇”地一声哭了,呜嗬呜嗬,伤心极了。
没过多久,爸爸又在成昆铁路复线上开起了动车。
那天爸爸休班在家,子琪问道:“爸爸,不经过那座桥墩了,爷爷会伤心吗?”
爸爸说:“孩子,爷爷如果有在天之灵,他不会伤心,他应该高兴才是。”
“为什么?”
“因为这条铁路级别远高于老线,全是机械化建设的,属于快速铁路,昆明至成都的时间,由原来的20多个小时,已缩短至6个多小时。”
子琪点了点头,似乎明白了。
有一天,子琪放学回来,神秘地对妈妈说:“妈妈,爸爸没法给爷爷鸣笛发暗号了,我用零花钱给爷爷买了手机。”
妈妈一时给听糊涂了。
子琪从书包里掏出叠着的一张纸。
妈妈展开一看,脸上笑出了泪花——那是一张民间的祭祀用品,上面画着手机、充电器之类的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