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具体努力赶走抽象烦恼
2024-06-22樊北溟
樊北溟
一
“Do you feel that way?Time is flying.(你有这种感觉吗?时间在飞逝。)”室友忽然大发感慨,听她说完,我的眼前仿佛真有苍蝇在飞。
“嗡嗡嗡——嗡嗡嗡——”
我是一个形象思维很强的人,明明室友想表达的意思是时间飞逝,我率先想起的却是“fly”对应“苍蝇”这个意思,于是眼前立马嗡嗡响个不停。越长大越觉得时间的流逝成了一种困扰,我们不再热切地站在年初巴望年尾,也开始刻意回避蛋糕上的蜡烛和小时候急不可待撕去的一页又一页的日历。时间有时真像只恼人的苍蝇,你与之缠斗,又不得不学着与它共处;你越是在意,它越是吵闹。
我们可曾与时间坦然共处过?一定是有的,但它似乎只存在于天真烂漫的童年时光中。舅舅把洗好的地瓜囫囵个儿塞进炉膛,大家围炉而坐,交谈声伴随着炉火的毕剥声随意起落。姥姥又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起了故事,当时的我听得无比专注,几乎忘了脚前的炉火。
可是自从意识到时间的意义后,我开始变得越来越不淡定了。
“学前班是关键的一年。”
老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一脸严肃地说。
“一年级是关键的一年。”
她如法炮制。
“还以为你是初中生吗?”
总有人适时地提醒。
“别把自己当个高中生。”
……
似乎在我们的认知维度里,时间从来都不是稳步前进的,它在不断加速。可是,如果每一年都是关键的一年,又该如何活出时间更迭间的差异呢?李白《早发白帝城》中的诗句“轻舟已过万重山”戳中了许多人的内心——很显然,大家都想在时间面前变得从容。
二
“希望我们都能拥抱未知,并且拥有难忘的记忆。”我慷慨激昂地说完了事先准备好的内容,留下大家在原地面面相觑。
研究生新生入学时,学校为了让大家尽快认识,要求每人进行一段自我介绍。发言的最后,我习惯性地“升华价值”。本以为会得到大家的一致认同,没想到反响平平。很显然,这套我谙熟于心的言语方式,在新的环境中忽然不管用了。可是不这么说,还能怎么说呢?我被催生出无限的好奇心。
“各位,课堂上见。”“找时间大家一起出去玩。”“欢迎加我的社交账号。”……大部分同学的发言都轻松随意,嗡嗡声不见了,恼人的苍蝇越飞越远。
2023年,工作8年的我辞职,出国读研。既然时间让人感到焦虑,我便不想再一板一眼地按照既定的主流人生轨迹走,或许不再由别人来强调它的意义时,我们反而能拿回对于时间的主动权。
“空降”到全新的生活情境中,我努力一点一点和身边的一切重新建立联系,每天忙着学习和感受,便也没空去想那些虚无缥缈的烦恼了。以前,我爱说“最长的路途最远,最简单的音调需要最刻意的练习”“在自己身上克服这个时代”,现在我离这些空发的感慨越来越远,每天为如何给垃圾科学分类、怎么找到电子版的教材、和谁组建学习小组而苦恼。
当然,面对时间,我仍然时常感到焦虑,尤其在论文的截止日期临近时,这种感觉更甚。但是相较于以前那些略显抽象的烦恼,现在的忙碌非常具体,并且我清晰地知道解决问题的具体方式和步骤是什么。与过往对比我意识到,很多时候我们焦虑的不过是焦虑本身,而反复叙述一些虚无缥缈的苦闷无异于患上了一种“大词恐惧症”,时间、梦想、青春、未来、命运……这些词在一遍遍复述中被无限放大,却鲜有人真正想过具体的实现途径。这个世界上从来都不缺少梦想家,少的恰是那些一步一个脚印、稳扎稳打、做具体事的人。
三
室友问我有没有觉得时间飞逝,我还是感到挺意外的。一直以来都觉得欧洲人活得很松弛,但显然不是这样。其实无论哪里的人,都无法坐视时间的流逝而无动于衷。面对有限的生命,如何经营好自己的人生是摆在所有人面前的难题。身边的同学没人像我一样在最开始就把“拥抱未知”挂在嘴上,却在开学之初都迅速找好了兼职,在学习之余,把工作、社交、休闲平衡得很好。我也渐渐在新的轨道上建立了新的秩序,不断调整节奏,尽力感受和体验,用具体的忙碌挤走抽象的焦虑。想要赶走恼人的嗡嗡声,不是没完没了地和它纠缠,而是应该学着与时间安然共处。
微博上有一条让很多人点赞的评论,大概意思是如果把高分电视剧都看完了,接下来的人生该有多空虚。我看到这样的文字实在替他感到寂寞,想想看,如果把追精彩的影视作品当作人生的全部追求,这何尝不是主动落入一种温柔的陷阱呢?生命的存在方式不应该是坐享其成,而应该是创造价值、分享意义。刷完了让人拍案叫绝的电视剧,那就去创造新的让人拊掌击节的东西;经历了令自己念念不忘的岁月,那就去制造更多日后的回忆。总之做什么都好,就是不要坐着,我们不在时间的岸边,我们都在水上。
最近时常想起“九九消寒图”。冬至之后的“数九寒天”,我们的先民怀着珍而重之的心情,记录下每天的天气阴晴,连数9个9天,便会迎来万物生长的春天。每天一笔,和庭前垂柳一起,珍重地等待着春风。
愿我们都能在时间里感到安然,远离抽象的烦恼,为梦想付出具体的努力。
(摘自2024年第1期《读者·原创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