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学者甘大文生平及学术
2024-06-15陈本峰
陈本峰
民国学者甘大文,少时好学,在同乡陈步武的引领下赴京求学,与当时林纾、吴虞等人均有往来。在听了胡适的演讲后,甘大文转入北大哲学系,成为其嫡系弟子。1921年—1926年,甘氏以《晨报副刊》为主要阵地,发表文章50余篇,涉及哲学、文学、史学等多个方面,时评多以个人修养、文艺运动为关注点,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蜀中学人。
鸦片战争以来,中国再次陷入了混乱时期,而这也是中西方学术交锋最激烈的时期,新旧观念冲突,各种思想异军突起。在这样的背景下,当时的文人志士在寻求真理的路上披荆斩棘,不懈前行。甘大文作为历史的亲历者,其文虽不如当时一流学者掷地有声,但颇具个人特色,从中窥见中西思想文化冲突下,传统文化如何自存。
甘大文的生平
甘大文,字蛰仙,生于1892年,卒年不详。20世纪初著名学者,四川大竹(今四川达州大竹县)人,主要活跃于1921-1926年在北京读大学期间。在朱羲胄的《林氏弟子表》中记载:甘大文。字蛰仙。四川大竹人。少先生四十余岁。再有《民国大竹县志·人物志》对其父甘培纪的记述:甘培纪,字绍堂,……学于数术无不通,而尤精硏易道,教子大文,期以秉承经训,实践庸德,卒年五十二。甘氏一族为蜀中明德之流,具有一定的文化底蕴,甘大文从小耳濡目染,对传统文化、忠孝之事对其有所感染。父亲在世时对甘大文时常进行引导,形成了良好的学风,在甘培纪去世后,继母何氏带着一子一女颠沛流离,在穷困潦倒的情况下,仍以圣人之事悉心教导甘大文要有“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之志,使得甘大文能在家庭遭受变故以及战乱时期仍保持刻苦勤学的优良品德,这难能可贵。
从1916年甘大文在《少年》发表的《睡眠以时说》,能看出当时正在家乡县立高小就读的他就已经开始在生活中有积极思考的趋势,而同乡的陈步武对少时的甘大文有着重要的引领作用。甘大文父亲的朋友陈步武当时在县中讲“宋儒之学”,何氏令甘大文将平时的读书札记带上登门拜访,陈步武认为甘大文可成大器,后来在其资助下,甘大文告母辞乡只身前往千里之外的京师,开启真正的求学之旅。陈步武对甘大文的学术有启迪作用,作为传统文化的宋儒精神,为甘大文之后的学术方向和写作风格都有一定的影响,也使得传统文化成为他一生中不可撼动的风骨与信仰。
在甘大文抵京前,曾与古文大家林纾有所来往。林纾,字琴南,号畏庐。反对新文化运动,与陈独秀、钱玄同等倡导新思想的人水火不容,不惜写小说讥讽以彰显对其辈理念之迥然。甘林两人的交往颇多,据朱羲胄《林氏弟子表》中记载:蜀中甘生大文。少年英特。其为交也。高聘优厉。乃无介而请业于吾门。进之。则辩意能审古人所以用心于文字见者。盖可语也。又曰:大文字蛰仙。执业于中国大学。著论可二十万言。
不难看出林纾不仅对甘大文的文章有所认可,对其学力也颇为欣赏,直接将其收入门下。据《吴虞日记》中记录:甘大文复来,言顷过林琴南,将《秋水集》面交,琴南以为似晚唐人。
在甘大文抵京后,1921年已成为中国大学文科生的甘大文开始在京崭露头角,同年7月22日,北京“《晨报》附张”的“杂感”栏目刊登了两篇署名“蛰仙”的《小杂感》,这是他在北京最早发表的文章。9月22日,在《吴虞日记》里记录了甘大文给吴虞发来名片的事情,隔了两天,即24日记录了甘大文亲自登门拜访的事情。吴虞老家是四川新繁,和甘大文同是四川老乡,吴虞是反礼教反封建的急先锋,1916年,由于他的非儒战斗论文,在当时《新青年》上得到介绍和传播,使得他成为新文化运动的重要人物之一。据周作人《北大旧感录》,1922年,甘大文因崇拜胡适而进入北大国文系学习:甘君本来在中国大学读书,因听了胡博士的讲演,转到北大哲学系,成为胡适的嫡系弟子。
根据《北京大学日刊》1926年9月18日报道的《国文系准予毕业者二十八名》和1927年9月《北京大学研究所国学门月刊》公布的《本所新取录之研究生》信息,确认甘大文于1926年自北大国文系毕业。考虑到当时北大国文系本科为四年制,且要求转学生从一年级开始,推断甘大文转学至北大应在1922年。《北京大学日刊》1922年7月1日报道,北大自那年起实行二学期制,10月2日开学,10月11日正式上课。据此,甘大文自1922年10月2日起成为北大国文系学生。1927年9月,他进入北大研究所国学门,专攻“史记研究”研究生题。
甘大文的学术
甘大文自1921年北平求学起,在各平台发表逾50篇文章,尤以《晨报副刊》为主,展现其学术活跃度。1921年下半年通过《晨报》杂感栏目初露锋芒,后编辑胡适、李大钊演讲稿,触及社会政治改革议题。1922年发表多篇关于中国古典及女性文学的文章。1923—1924年转向文言文及哲学、史学研究,学术成就达到顶峰。1926年后作品减少,逐渐隐退。
文学。甘大文以“甘蛰仙”之名于1922年8月1日—11日在《晨报副刊》连续发表《中国之托尔斯泰》。全文分12章,约3万余字的宏篇钜制,从哲学、美学、诗学、宗教、史学、政治学、文化学、社会学等多个角度对陶渊明和托尔斯泰予以类比研究,其学术积累不禁让人感慨。传统的陶学无外乎以中国文化为本位的研究。随着历史的发展与儒、道、释、仙等本体文化的嬗变,历代学者都以自己的期待视野对陶渊明的文学及其所代表的文化做了不同的解读与论证。而甘大文的《中国之托尔斯泰》运用比较文化学研究,全文自始至终运用了东西方文化比较的研究方法,将陶渊明与托尔斯泰这两个研究对象置于东西文化的大视野下予以审视和对比研究,这种学术研究的实践,是陶学史上的新开创、新贡献。仅此而言,甘蛰仙足可称为新陶学之先驱。当时周作人在回忆录里提到“读者看了头痛又佩服”。
这篇文章是在梁启超发表《情圣杜甫》之后,甘大文这篇的文体以及其中“爱”意的体现,很有可能受到梁启超的启发,在此之前甘大文在晨报上发表了《听了梁任公“知其不可而为之主义与为而不有主义”讲演后底退省》中对两种主义的思考,说明甘大文是与梁启超有交识,并且认可其观点。两年后,梁启超《陶渊明》一书出版,较甘大文文章影响更大,更久远。
史学。甘大文于1923年8月发表《郑渔仲之史学》,以8日-10日,13日、14日连载。从郑氏“求是”的学术思想出发,以“三通”之一的《通志》为中心,于历史、史学、思想界的巨子都受郑氏之影响,足见其在史学上的位置。郑氏尤注意图谱,在这一点上毫不吝啬地批评“义理之学”“辞章之学”,而推崇重视实践的“实学”,称道“索象于图,索理于书”的办法,最忌“离图即书,尚辞务说”,为切于实用,达到目的,郑氏认为研究史学,最宜注意史料,提出“即类所求”“旁类以求”“因代而求”“因地以求”“因人以求”“因家以求”“求之公”“求之私”八种方法,再通过分类、探源究变、详今略古的方法进行编次,这便是郑氏史学之方法论及其目的论。最后的后论部分,列举了戴震、章学诚、曾国藩、梁启超诸家之说,对于郑氏的批评也可见一斑。
文章最后提到“在刘郑章三家著述中的史学见解中……私念史通与文史迁义二书。比较的简约易读;稍缓整理,仍可去看原书。惟郑氏通志有二百卷之多;其史学见解,易为所掩;我所以将他提前编来,供读者诸君的参考。”看出甘氏勇于挑战,敢为人先,这种治学精神在青年学者中是难能可贵的。
甘大文的《章实斋之历史观》在1924年9月7日—18日连载(除8日、11日、14日、15日)于《晨报副刊》,在此之前甘氏在1923年曾发表了《章实斋的文学概论》,那么甘氏的《章实斋之历史观》将章氏历史观总结为五点:集刘郑之长而力避其短;史料范围的扩大;史学地位的提高;新历史哲学的建设;为方志学不祧之祖。刘知几之长在于建立一种史学的史学,郑樵之长在于建立一种科学的史学,而刘氏尊“断代”太过,缺乏通史的眼光,郑氏痛贬班固,迁怒于刘向刘歆,此为其短。章氏在《文史通义》释通篇里陈通史六大特长,不落刘知几之窠臼,在校雠通义自序及其补郑篇郑樵误校汉志篇,补渔仲之所遗,此谓扬长去短。章氏在郑氏的“总古今旨学术”而“条其纲目”的基础上提出“盈天地间凡涉著作之林,皆是史学”,谓“六经皆史”,为史学界开一新天地。章氏重视归纳和演绎,不能单纯说史学的史学或科学的史学,谓史学应为不断进取的哲学的史学或实用的史学。在历史哲学的建设下,章氏自建一种新史学原则,以经世为世界观人生观之公准,以宗刘为知识论方法论之目标,在史学界独树一帜。最后提到观察力之训练,为治史学或历史哲学之必要条件也。
1921年胡适出版了《章实斋年谱》,引起学界对章学诚思想的关注,使之成为当时思想之热潮。在胡适的影响下,甘大文的学术方向也偏向于学术界的热点话题。但据上文在《郑渔仲之史学》提到的,甘大文在刘郑章三人著述中,以郑氏为篇目最多,史学见解,易为所掩为目的,看出甘大文也有自己的独立见解。
甘大文受父及同乡影响,青睐传统文化。在北京求学期间,与时代名流共论学术。其文章鉴赏传统,反应温和对待西方文化冲击,与胡适态度不同。甘大文非直接套用理论,而是转化为自身成果,客观审视前人研究。处在文化交锋时期,选择保守,退隐故乡,此后学术成就少有展现。
(作者单位:西华师范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