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较《悲惨世界》小说与电影对人道主义的展现
2024-06-11吴佳
吴佳
[摘 要] 《悲惨世界》作为法国浪漫主义文学领袖维克多·雨果文学作品中写作时间最长、花费精力最多的史诗性作品,以宏大的叙事与精细的描绘横跨时空范围再现了19世纪的法国社会与历史,以底层贫苦百姓为对象描绘出一幅悲惨世界的图景,字里行间彰显着人道主义精神。作者以冉·阿让的人生转变历程表达了人道主义理想,彰显了深沉的人道主义情怀。通过《悲惨世界》小说与2012年同名电影的比较,展现两者对分析人道主义思想的异同点。
[关 键 词] 《悲惨世界》;人道主义;小说;电影
《悲惨世界》是法国作家雨果历时几十年所创作的时代巨作。这部社会小说在文学意义上提升了雨果在世界文坛的地位,将他推向大文豪之席。小说问世后被改编成影视剧作品,通过银幕展现给广大观众。《悲惨世界》原著和电影作品都体现了人文关怀,具有深刻的人道主义思想,但是具体表现又有所不同。
一、人道主义与雨果
人道主义是关于人类个体价值实现与个性发展,旨在维护人的尊严及权利的理论,于文艺复兴时期兴起,历经革命运动后被进一步细化,而这也是《悲惨世界》产生的一大背景。
雨果的文学创作以人道主义为最高准则,其人道主义思想是有进步意义与价值的。他探索人和人的命运,通过作品中人物的遭遇来表现其人道主义理想,对受苦受难的中下层普通百姓的深切同情,对违背人道的宗教、残暴的封建阶级统治者以及丑恶现实的强烈谴责,对理想人生的心之神往,共同组成雨果小说中人道主义的基本内容。这种人道主义在当时代表了绝大多数人民的立场和愿望,具有反封建、反教会、反资本统治下的社会现实的意义。
二、小说和电影的相同之处
在情节上,小说原著和2012年同名电影(行文简称电影)都是以冉·阿让由十多年的监狱生活转向正常生活的历程为主线来表现雨果的人道主义精神。冉·阿让最初是个本质善良的农民, 因替自己的外甥偷了片面包加上几次越狱而被判处19年苦役。即使在服完苦役、回到社会后,冉·阿让仍然没有感受到周遭的善意。但此时,卞福汝主教出现,唤醒了主人公冉·阿让内心深藏的良知。
男主人公逐渐向善所经历的主要事件,在原著与电影里都有展现,譬如冉·阿让洗心革面面对尚马秋案件的内心挣扎。在电影中,以主角的唱词展现个人极为矛盾纠结的心理。电影里冉·阿让得知尚马秋被错认为自己而将顶替罪名时,展开了激烈的思想斗争:倘若去自首,等待自己的是再度入狱和贫困;假若不去自首,良心上的不安会继续侵扰着自己。冉·阿让要在“外美内丑”与“外丑内美”之间做出抉择——“待在天堂里,还是变成魔鬼!回到地狱中,还是变成天使!”经历长久的思考后,他决定前往阿拉斯审理案件的法庭,路上马车坏了,他思忖无法前往而舒气。到了法院,他写条子给庭长进入法庭。会议室外面冉·阿让又慌乱起来,想折返的心理一度占据上风。在这一环环的画面转接中,主人公的矛盾心理得以充分体现,而最终遵循良知的趋善选择表明人道主义思想战胜内心之恶。
三、小說和电影的不同之处
(一)人物形象塑造
1.卞福汝主教
小说的人道主义思想首先在第一卷塑造米里哀先生的形象时就有体现。卞福汝主教是雨果小说原著《悲惨世界》中第一位出场的人物,小说以整整一卷的篇幅详细描写了卞福汝主教在迪涅任主教的具体情况、生活以及个人的性格和信仰,从家里的烛台和餐具摆设讲到卞福汝的几次冒险行为。如卞福汝主教冒险深入强盗所在的山区被劝阻时的镇静回答:“永远不要害怕盗贼和杀人犯。那是身外的危险。巨大的危险存在于我们自身……一心考虑威胁我们灵魂的危险吧。”这体现出浓厚的人道主义思想。原著里的米里哀先生是极富人道主义情怀的至善至圣之人。他将自己的主教府改建为供穷苦人治病疗养的医院,把个人薪水的绝大部分捐给慈善事业。正因如此,在人人都拒绝留宿冉·阿让,甚至连自己的仆人也怀疑而不愿接收时,主教以佳肴接纳了冉·阿让;主教在知晓冉·阿让的偷窃行径时没有为难他,而是顺水推舟将另一对银烛台送给冉·阿让,促使冉·阿让成为宣扬仁爱的使徒。由此得之,卞福汝主教不仅是主角从善路上的关键人物,也是小说深刻思想内涵的初步阐释者。
而电影大篇幅删减了原著小说对卞福汝主教生活状况与个性特征的描写,没有他人给冉·阿让指路去主教大人家的关键性细节,致使主人公与其引路人的接触成了偶然事件,降低了可信性的同时也使卞福汝主教的形象略显单薄。而缺乏对卞福汝主教的必要塑造,会让未阅读小说原著和并不了解卞福汝主教性格的观众在观看影片时感到牵强。
2.冉·阿让
电影未花精力集中刻画卞福汝主教,而是将重点放在男主人公冉·阿让的人生历程上。如通过描述冉·阿让出狱进入主教家留宿,次日“偷走”银质器具却被主教原谅来表现人道主义。尤其是当冉·阿让被警察抓到米里哀先生家中时,主教告诫冉·阿让:“向着善良之路走去,你已被上帝救赎。”对于冉·阿让偷拿了清烟囱小孩小杰维的硬币这一情节,小说描写的是冉·阿让不小心踩到了四十苏的硬币然后侵吞,电影里的画面则是冉·阿让看到硬币掉落在脚边,伸手拿起并据为己有。此处微妙的不同恰好体现了两种观点:冉·阿让心中的作恶想法动摇;冉·阿让内心的恶仍占主导地位。但最后指向的结果相同,都是冉·阿让后悔拿了小杰维的四十苏并感到愧疚,从此踏上由恶转善的道路,可谓殊途同归。之后的女性角色芳汀登场,她陷入生活潦倒的境地,恳求市长先生马德兰(即冉·阿让)帮她带回女儿珂赛特,原著的描述是马德兰在尚马秋一案的法庭承认自己是冉·阿让,偷了硬币后再去巴黎接珂赛特;电影是马德兰去往阿拉斯赎罪的同时,拜托修女前往巴黎接回珂赛特。
3.芳汀
芳汀作为《悲惨世界》中的重要女性人物,魅力独特,而雨果的原著小说和电影在借这一人物具体展现人道主义思想方面亦有区别。电影里的芳汀出生于法国的小县城,是出生即被父母抛弃的底层孤儿。芳汀在工人们的合唱声与挑衅、怀疑中以美丽而纯洁的形象出场。众人的蔑视与嫉妒反衬出芳汀内心之纯净。影片里芳汀独唱的I Have A Dream可谓是人道主义思想的创造性展现。在孤苦而凄凉的困境下,工人的排挤与工头的辱骂令芳汀只好回忆昔日美好的生活,情难自禁地唱起了震撼人心的歌曲。歌词所述内容的前后对比、弦乐伴奏的短促喻示着芳汀少女时期拥有的温馨回忆已然消散无影。音乐的琶音再一次出现,芳汀的歌唱为观众描绘出沧海桑田的景象,而画面中的她依旧是淡淡的微笑。芳汀所唱寄寓了作家雨果的人道主义理想,也表明社会中下层百姓渴望幸福生活的心声。
雨果人道主义思想以真、善、美为重要组成部分,上述正面人物都体现着作家的人道思想。而其人道精神的彰显还表现在运用美丑对照原则塑造反面角色,进而表明观点。
4.沙威
沙威作为反面人物的代表,反面性地体现了人道主义。在原著里,沙威在冉·阿让成为马德兰市长后登场,而电影中的沙威在冉·阿让于苦役犯监狱服役时就以警探身份出场。作为警察,他尽忠守则、铁面无私。基于社会对苦役犯的偏见以及苦役犯本性难改的观点,沙威在马德兰主动揭露自己身份后追捕冉·阿让。
作家描写的沙威像是机械的法律维护者和社会保卫者,极少有个人情感的流露。而电影里的沙威形象更为丰满与立体。街垒战过后,面对成堆的死尸和满地的血污,沙威的内心有了些许情感的变化,见到为搜集子弹支援起义者而牺牲的流浪儿加洛弗什,他踌躇着,将戴在胸前的勋章亲手挂在了加洛弗什的尸骨上,神情里增添了沉痛。巴黎巷战中冉·阿让为沙威解开绳子,沙威感到诧异,没有觉得感激,反倒是警告再见到一定会逮捕对方。冉·阿让几次放走沙威的行为使沙威进一步意识到冉·阿让的仁义与宽厚,不禁被感动。沙威的内心变得矛盾,放掉冉·阿让是对自己奉为圭臬的法律的践踏,而抓捕冉·阿让不仅是对一个愿意弃恶从善的人的迫害,还是对自己救命恩人的恩将仇报,违背良心。作家在文本里多次表示沙威是有着善良的本性的,如写到“某些警官的面孔与众不同, 是由卑鄙的神情和权威的神情结合而成的”,但沙威的面孔却不同,他的面孔“少了卑鄙神情这一成分”。在戈尔博,沙威发现了冉·阿让,可在良心上误捕无辜人员而使内心不安。这些疑虑出现在沙威身上,看似费解,但无疑是善良本性的表现。作家对沙威的评价较为客观,一方面是源于人道主义思想, 爱众人;另一方面是源于作家个人秉持美丑对照的创作原则以及追求艺术的真实性。
而对于沙威在陷入两难处境的越轨自杀行为的处理,小说与电影有所不同。小说文本对沙威自杀的描写是“思想里总会有些内心的叛变,由于有了这些叛变,他又感到非常愤懑”。原著中沙威自杀前的描写是,他仰頭稳步走向沙特雷广场的哨所,写下了一封给警署署长的信,一些忠告和提醒成为他最后能做的一点事情。之后他又回到了原先的石面栏杆上,待了几分钟之后脱下帽子放在石栏边上,可以说是做好了违背法律的准备。片刻后一个高大的黑色影子站着出现在栏杆的上方,最后人影俯身塞纳河上,继而又竖起身子,笔直掉进黑暗中,发出泼剌剌落水的低沉声音。而电影里,沙威在塞纳河边低吟,扪心自问自己固守的律令是否正确,该如何抉择,看着下面奔腾的河水,在确定内心应相信人性的善良之处后才投入汹涌的河水。这样的沙威,这样的死法,的确让人痛惜。由于电影叙事手法的限制,没能详细叙述沙威自杀前在警署留下的那封信的内容,但是可以确信的是,那封给警署署长忠告和提醒的信是沙威自杀之前最后的告慰。沙威最终选择自杀,体现了他在人道主义精神的影响和洗礼之下得到了拯救, 表明良知战胜法权,标志着人道主义的最终胜利。
(二)起义场景改编
1832年6月5日由巴黎人民起义发动的街垒战不仅是原著小说的高潮阶段,还是改编版电影的重大场景。小说第四卷将人物汇集在一起,熔铸于一炉描写声势浩大的起义。这场令人热血沸腾的街垒战,巴黎的青年才俊冲锋陷阵,安灼拉是其中的典型代表。安灼拉出生于富贵人家,却不同于多数富家子弟那样打压中下层贫穷百姓以维护自身阶层的利益。他心怀平权之梦,信仰坚定而作为不凡。政府军攻破防御性街垒并包围住安灼拉,他没有逃跑之举,反而直接把耗尽子弹的枪扔在地上,将双臂叉起,把胸膛挺过去。安灼拉的英雄气概震慑住了在场的国民卫队,军官提出为他蒙眼,但安灼拉选择从容就义。原作安灼拉死而不倒的情景暗示人道精神不会因个体的死亡而消散殆尽,正义的曙光终将辐射扩散下去,升到天空最高处,普照黑暗的世界。
与原著小说相比较,电影在展现起义爆发的场景时,更注重声音、服装、人数等多角度的描绘,把小说里重在表现安灼拉英雄气概的情节改为群体化的就义桥段。在以马吕斯为代表的工人阶级高唱歌曲Do You Hear the People Sing的时候,多次转场,刻画的形形色色的中下层劳动人民受到感召加入其中,组成声势浩大的起义队伍,蕴含着作者对自由的宣扬。英雄群像的塑造,一定程度上减弱了雨果的说教,使得人道主义融于电影里展开,在潜移默化中被人们所接受。影片以激昂的乐曲和浩荡的场面又一次流露出人道主义思想。政府军最后发动总攻前,对着人民军大声问“为什么白白送死”,群众合唱给出的回答是“直到大地变得自由”。
(三)结局细节处理
《悲惨世界》原著小说结尾部分的叙述十分简洁,仅仅是对冉·阿让的墓碑做了描述:“荒草隐蔽,雨露冲洗,无名的墓碑和周围一般无二,上面留下的四句诗已经看不见了,事情自然而然的发生,夜幕如同往常一般降临。”而2012年版电影对原著结局进行了巧妙的改编,变成冉·阿让的灵魂见到了如同天使一般的芳汀,最后他走向了卞福汝主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实现了真正的救赎、真正的圆满。
四、结束语
《悲惨世界》小说与2012版电影作品以不同方式彰显了人道主义,作为基于小说改编的电影在情节设置上有所改变,借音乐剧的新颖形式作外壳来体现人道主义,虽淡化处理了原著的部分情节和人物塑造,但总体上仍围绕人道主义主题表达,是立足原著的创新。当然,《悲惨世界》原著小说细腻的笔触、恢宏的场面以及冷酷又现实的社会万象,是电影无法复刻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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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单位:吉首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