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洞

也许每个人成长过程中都有一个树洞，里面藏着许多秘密，那些秘密像记忆中散落的一颗颗珍珠。

——题记

中午放学时，苏苏和冯然手拉手走在回家路上，在拐弯处，突然有人扔出一枚甩炮，吓得她俩哇哇大叫起来，定睛一看，又是邻班那个坏小子曹强，他站在前面，冲着她俩又吐舌头，又扮鬼脸。冯然气得冲过去要和他理论，被苏苏一把拉回来。苏苏说：“别去，你忘了昨天的烟雾弹，你跑过去就中计了。”冯然说：“那怎么办？你看他那得意劲儿。”男孩儿见冯然没过去，更加大胆地喊起来：“冯然冯然大笨蛋，苏苏苏苏是头——猪。”曹强话音没落，就哎呦哎呦叫起来，原来他的耳朵被一个比他高出一头的男孩儿揪住了。

“哥，就是他，这个坏小子，他扔甩炮，还放烟雾弹吓唬我们。”冯然指着曹强大声说。

“第一次警告你，不许吓唬她们，如果还敢重犯，就问问我的拳头答应不答应。”冯然哥哥在曹强面前挥了几下胳膊。

“我再也不吓唬她们了。”曹强低着头，左手揉着耳朵小声说。

“曹强，你也有这种时候，哈哈哈哈……”冯然拍着手笑弯了腰。

曹强瞪了冯然一眼，转身一溜儿烟跑了。冯然跑到哥哥身边，跳起来亲了他一下，说：“哥哥帅呆了，像个大英雄。”哥哥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说：“就你嘴甜。”兄妹俩手拉手在前面走，苏苏跟在后面，心里想，我要有个哥哥就好了。

苏苏和冯然是四年级（二）班的同学，苏苏的父母因为单位离家太远，中午赶不回家，家里没人做饭，只好把苏苏中午寄养在冯然家中。苏苏的父母把大米、面、油送到冯然家，本想定期交伙食费，冯然的父母是热心肠，说这么小的孩子，能吃了多少，不过多添双筷子，死活不要伙食费。虽说是同学，毕竟不在自己家里，苏苏难免会拘谨。她羡慕冯然和她哥哥的打闹，上一秒还争得面红耳赤，下一秒就能亲作一团。

到了晚上，妈妈躺在苏苏身边为她读小说《绿山墙的安妮》。给苏苏读故事书是妈妈从她出生起就保留下来的习惯，苏苏从《三只小猪》的故事一直听到四大名著，她会在妈妈的阅读声中安然熟睡。可是，今天她怎么也睡不着。《绿山墙的安妮》里面安妮是一个被收养的孩子，她勇敢、机智、坚强、个性十足的形象吸引着苏苏。苏苏忽然坐起来说：

“妈妈，你能不能给我生个哥哥？”

“怎么了？你不是有哥哥吗？”

“那不算，是和我一样叫你妈妈才行。”

“可是，为什么忽然想要哥哥呢？”

“中午，我和冯然被一个男孩儿吓唬，是她哥哥帮我们警告他，我也想要一个哥哥。”

“哦，妈妈只能给你生个弟弟或者妹妹。”

“不要，我要能和我一起上学，一起玩的哥哥。”

“那太难了，妈妈可办不到。”

“能，妈妈，您去福利院领养一个就行，这样您们就不用担心我了，放学后，我们可以一起回家，不用害怕一个人在家里。我以后不养小白兔，也不要小松鼠了。”

“你觉得领养一个哥哥，就像你养小白兔一样简单吗？”

“嗯，您刚读的《绿山墙的安妮》里面的安妮就是玛丽拉和马修领养的孩子。我们也可以领养一个哥哥回家，我愿意把我的东西分一半给他。”

“好吧，苏苏，这件事情妈妈一个人说了不算，得全家人商量后才能决定，你先睡觉，明天咱们再说，好吗？”

第二天上午，苏苏拉着冯然和另外几个小伙伴来到操场上，非常神秘地对他们说，她谋划了一个大行动，放学后在老地方见，一起商量一下行动细节，小伙伴们击掌后又跑回教室里。

学校附近有片小树林，有一棵老槐树是苏苏和小伙伴们的聚集点。老槐树有一个秘密，只有爬上去才能发现，在老槐树横逸出来的那根粗树枝和树干中间有一个树洞，有麻袋那么大，从树下往上望却看不出任何破绽。这个秘密是苏苏发现的，他们常常把从家里带来的零食和玩具放进去，等放学后一起分享。树洞里还有一个木盒子，里面放了许多小纸条，有他们之间闹别扭后的道歉信，有他们的小心事、小愿望……写在各种色彩的小卡片上，已经积攒了厚厚一摞。这天放学后，一群麻雀站在树枝上，看着树下五颗小脑袋凑在一起。

“咱们星期六去福利院看望孤儿，你们觉得怎么样？”苏苏开始提议。

“福利院？孤儿？”

“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孤儿？”

“媽妈给我读的书里面写得很清楚，他们有的是父母双亡，有的是被遗弃的，这些孩子没有家，都被送到福利院了。”

“没有爸爸妈妈，那他们太可怜了。”

“我希望能在福利院领养一个哥哥，咱们带些好吃的去看望一下他们，好吗？”

“好啊好啊，可是我们也没那么多钱啊。”

“怎么没有？我可以把储钱罐里的拿出来，你们有储钱罐吗？”

“我没有储钱罐，但是，爷爷奶奶经常给我零花钱，我可以和他们要一些。”

“我家里有许多画册，我可以带一些画册给他们吗？”

“当然可以，还可以带彩笔。”

“谁知道福利院在哪里啊？咱们怎么去呢？”

“这个不难，我来想办法。”

小伙伴儿们像小麻雀一样，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最后，还是苏苏说，咱们回家吧，离星期六还有三天，咱们慢慢准备。

晚上，苏苏把小猪储钱罐下面的塞子抠下来，把里面的硬币全部倒出，有一元、五角、一角的，她归拢了一下，总共是35元7角钱。苏苏咧开嘴，眼睛眯成一条缝儿，想象着拿这些钱去买些什么，带果肉的喜之郎果冻、奥利奥饼干，还有薯片……苏苏脑子里飘过好多自己喜欢吃的零食。对了，苏苏忽然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想到一个更妙的主意，她还要买彩光纸，叠999颗星星，一颗星星能许一个愿，她要用999颗星星实现一个愿望，她要把这些星星送给未来的哥哥。

快到学校时，苏苏看见几个小伙伴已经聚在大槐树下，也赶紧跑过去。他们从书包里取出零钱，还有画册、彩笔。苏苏把画册、彩笔放进树洞里，又低头认真数起那堆硬币，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嘴角上扬，大声说：“我们有钱了，一共是125元6角，放学后咱们就去超市买东西吧。”小伙伴们兴奋地跳起来，手拉手跑进教室里。好不容易等到放学，他们跑进一家超市，货架上摆着琳琅满目的零食、玩具，以往都是跟着爸爸妈妈来，苏苏想买什么就往车子里放，这次不同，她不能随心所欲，得根据有限的钱来计划着买一些不同的东西。她和小伙伴们东跑跑西跑跑，买了果冻、饼干、酸奶、糖，最后结账时，还剩了五元钱，几个小伙伴互相看了看，不知道该拿这五元钱再买些什么。冯然说：“旁边集贸市场里有卖烟雾弹的，要不咱们也买几个玩玩？”说完，他们都看着苏苏。苏苏想起那个坏小子朝她和冯然扔过一个烟雾弹，虽然吓了她俩一大跳，但那烟雾弹散开后，有一道绿色雾带缭绕在周围，仿佛一幅水彩画，很是好看。她就说：“好啊，剩下的钱去买烟雾弹。”他们把买好的东西，连同那五枚烟雾弹全部放进树洞里，一路上蹦蹦跳跳地回家了。

晚饭后，妈妈照例要给苏苏读书，发现苏苏在叠星星，那些五颜六色的彩光纸，被苏苏变成一个个闪闪发光的小星星。她把叠好的小星星放在一个星状的玻璃瓶子里，看见妈妈进屋，一个手指放在嘴边，发出嘘的声音，示意妈妈别出声，然后神秘地对妈妈说：“妈妈，今晚咱们不读故事书了，我要专心叠星星，好吗？”妈妈说：“你在准备生日礼物吗？”苏苏摇摇头，“妈妈，我要给未来的哥哥叠999颗星星，老师说了，一颗星星代表一个愿望，我只有一个愿望，但是，我愿意叠999颗星星，这样愿望就能快点实现了，是不是？”妈妈摸着苏苏的头说：“那妈妈也帮你叠吧？”苏苏说：“不要不要，妈妈，我要一个人完成，这样才够诚心诚意。”妈妈在床边坐了一会儿，看着苏苏用两只小手把一条彩光纸叠来叠去，又捏出五个角，再用嘴使劲吹几下，一个小星星就诞生了。那些小星星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就像苏苏那颗虔诚的心。

从苏苏的卧室出来，妈妈对爸爸说：“苏苏一个人太孤单了，她想让咱们给她领养一个哥哥。”爸爸沉思片刻说：“我们陪伴她的时间太少，这的确是个问题。但既然领养就需要有能力照顾好才行，苏苏中午还被寄养在同学家里，我们不能对人家不负责任。”妈妈说：“可是，苏苏一心想要一个哥哥，怎么跟孩子说？”爸爸在网上百度了一下领养政策，指给妈妈看，领养政策的第一条是：无子女。妈妈发愁起来：“苏苏叠了那么多小星星，如果知道我们根本没有领养资格，那她会多失望啊！”爸爸说：“也许她只是一时兴起，过几天就忘了。”妈妈立即反驳道：“你去看看孩子叠星星有多认真，就知道她有多渴望，绝不是一时兴起，我们不能糊弄孩子。”爸爸一时无语，拍拍妈妈的肩膀说：“咱们再好好想想，先睡觉吧。”

妈妈以为苏苏还会问起去福利院领养哥哥的事，但是那晚之后她再也没有问起，妈妈心里有些疑惑，也没太当回事。周五放学后轮到冯然值日，几个小伙伴都留下来，帮忙打水、搬凳子、擦黑板，很快他们就把教室打扫干净，小伙伴们打算到老槐树下商量明天的大行动。路过邻班时，冯然一眼瞥见曹强也在教室打扫卫生，她冲苏苏眨眨眼，拉过苏苏，凑在她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苏苏皱了一下眉头，小声说：“这样不好吧？”冯然拉起她就跑，笑着说：“快点快点，别让这个坏小子溜了。”他们跑到老槐树下，冯然迅速爬上去，其他几个小伙伴疑惑地看着苏苏：“这是干吗？”苏苏说：“冯然要把烟雾弹扔到曹强的教室里吓唬他。”几个小伙伴一听拍着手跳起来，其中一个说：“这个坏小子，用篮球砸过我，就得治治他。”“就是就是，也让他尝尝害人的滋味。”说话间冯然从树洞里取出那五枚烟雾弹。他们跑到曹强的教室门口，看见别的同学陆续离开，曹强还在整理椅子。他们悄悄站在窗外不同的位置，五个人手中各拿一枚烟雾弹。冯然先点燃引线，从门口抛进教室一枚，随后大家点燃引线，剩下的四枚烟雾弹从不同的窗户一起抛进去。随着引线点燃发出的光亮，教室里瞬间变得浓烟滚滚，里面混杂着一团团红色、绿色、黄色、蓝色、黑色的烟雾，大家惊呆了，听见曹强在浓烟里大声咳嗽起来。这时，教室门突然被撞开，曹强踉踉跄跄跑出来，鼻涕眼泪挂在脸上，弯着腰在不远处大口喘着气。

几个小伙伴呆呆地看着曹强，见他那么难受，害怕极了，没有一丝报复后的喜悦。曹强缓了一会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学校。他们几个人面面相觑，慢吞吞地来到老槐树下，坐下来不约而同地长长叹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儿，冯然问苏苏：“咱们明天还去福利院吗？”苏苏说：“去呀，当然要去，明天上午九点，老槐树下，不见不散。”苏苏爬上树洞清点东西时，忽然喊道：“这里有一封道歉信。”小伙伴们腾地站起来仰头看着苏苏，冯然说：“你快读一下，谁写的？”

我听到你们要去福利院看望孤儿的计划了，我的爸爸妈妈一直在外地打工，几乎不回家看我，我只有一个老爷爷。我也像一个孤儿。我以前做了许多错事，现在正式向你们道歉，你们能原谅我吗？我把自己最喜欢的彩笔带来了，你们可以带我一起去福利院吗？

一个想做你们朋友的人：曹强

听完曹强写的小纸条，大家心里觉得曹强的爸爸妈妈不在身边，太孤单，太可怜，他们越发觉得刚才报复曹强的行为太糟糕了。苏苏说：“ 《绿山墙的安妮》里面的安妮也经常无意犯错，同学们都能原谅她，真心和她做朋友，咱们也原谅曹强，把曹强当做朋友吧。”其他小伙伴相互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只有冯然说：“有一天，我看见曹强拿石子砸流浪猫，他是个坏小子。”“我以后再也不会欺负小动物，再也不干坏事了，请你们相信我。”这时从老槐树顶上突然传来曹强的声音，大家都吓了一跳。苏苏仰起头，发现曹强坐在老槐树另一根树枝上，他从另一个树洞中掏出彩笔朝苏苏晃了晃。原来，曹强早就发现了他们的秘密，他也有一个自己的树洞。苏苏大声对他说：“曹强，欢迎你加入我们的行动，我们相信你。刚才是我们放烟雾弹吓唬了你，对不起。”曹强低下头，不好意思地小声说：“没关系，我也吓唬过你们。”小伙伴们都笑起来。

苏苏妈妈下班回家时已有些朦胧夜色，迎面有一个穿着草绿色衣服的孩子蹦蹦跳跳地跑过来，仔细一看，原来是苏苏。

“妈妈，您没看见是我？”她瞪着大眼睛问。

“是啊，天儿还没热起来你怎么换上夏装了？”

“我不冷，妈妈，我们今天去福利院了。”

“啊？怎么去的？你們知道福利院在哪里？”

“我们拦了一辆出租车，问那个叔叔知道不知道福利院，他挥挥手就让我们上去了。”

“妈妈，我们六个人凑了125元6角钱，买了果冻、饼干、酸奶、糖，还带了画册和彩笔。”

“妈妈，福利院很大，墙上画了好多彩图，我们以为可以看见很多小朋友，但是那个阿姨只带我们去了一个屋子，里面有几个小朋友，我们把东西分给他们，他们挤上去就抢，好像很饿一样。他们没有一个人会笑，一直到我们走的时候，也没有人笑。我问那个阿姨能不能领养孩子，阿姨说，他们都是残疾人。”

“妈妈，残疾的孩子都没有爸爸妈妈吗？”苏苏的声音越来越小，后来沉默起来。

妈妈蹲下来抱了抱她，看见苏苏眼睛里噙着泪，亮晶晶的。妈妈知道苏苏11岁了，已经可以用自己的眼睛去观察世界，这个世界有美的一面，也有丑的一面，如何能够让一个孩子的眼睛一直清澈，心灵一直明净呢？

最后，苏苏小心翼翼地问：“妈妈，我们是不是不能领养残疾的哥哥啊？”

妈妈说：“苏苏，如果可以，妈妈愿意为你领养一个哥哥做伴，即便有一些残疾也可以，可是，妈妈了解过领养政策，没有孩子的家庭才具备领养条件，我们已经有了你这个宝贝，就不能领养福利院的孩子了。不过，我们可以在经济上资助一些需要帮助的孩子，你看这样好不好？”

苏苏想了想说：“妈妈，我的压岁钱不要都存了，捐给福利院的孩子一半吧。”

爸爸蹲下来，抱了抱苏苏说：“宝贝，你就像个小太阳，爸爸真为你感到骄傲。下次，爸爸妈妈一起陪你去福利院，我们可以资助一个你喜欢的哥哥，你平时可以给他写信，可以送他礼物，可以定时去看望他，这样好不好？”

“太好了，爸爸，我叠了好多星星，我要叠999颗星星送给一个哥哥，这样他可以许很多愿望，而且他的愿望都能实现。”苏苏一下子跳起来。

踏着暮色，苏苏一手拉着爸爸，一手拉着妈妈，走在回家路上。她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感到如此幸福，她能做爸爸妈妈的女儿，能够每天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在以前，她从没觉得这就是一种幸福，今天，她看到福利院的孩子们，才知道自己是多么幸运的孩子。

一大早，苏苏爬上老槐树，在树洞里放了一张心形的小纸条，小纸条上写了一个心愿：未来的哥哥，我愿带给你很多很多的快乐。她还给曹强带了一本书，用绿色卡片写了一封信，她把书和信放进另一个树洞，信里写道：

曹强，我想送你一本书《绿山墙的安妮》，请你认真读。你会看到虽然安妮是一个孤儿，她经历了许多困难和曲折，可是她一直都乐观向上，真诚地对待每一个人，她最终成为一个受人尊敬的老师，你一定也可以的。

你的朋友：苏苏

苏苏放好这些东西，对着树洞说：“谢谢您，树洞先生，谢谢您一直默默陪伴着我们。”

【作者简介】 成晋芳，山西晋城人，就职于泽州县公安局交警大队。山西省作协会员，有作品发表于《东方少年》《都市》《胶东文学》《太行文学》《山西日报》等刊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