貂 丁
2024-06-10张港
张港
清朝时,兴安岭的索伦人不种地、不做工、不经商,成丁的索伦汉子每年得缴纳达到一定等级的貂皮,才能换回银子,才有衣食用物。缴不上貂皮,只得穷着苦着饿着。为这,死人的事也是有的。
一场大雪,压枝盖顶,白了兴安岭。时候到了,索伦人张罗着进山捕貂拿皮子的事。
深山老林,人迹绝无,可是人间世道、德行操守半点儿不能更改。坏了这些,就不是猎人,连人都不是。
老萨热是捕貂拿皮子的高手,可是他病了,上不得山。他唤儿子大布库、小布库到跟前站直溜了,将山里规矩,一条一道,唠叨又唠叨。两个儿子应承了,各自背了两遍。老萨热挥挥手:“那就……进山……拿皮子去吧!”
大布库、小布库带着犬,逆顶北风,向伊勒呼里山去。这是捕貂的门道,如果顺风走,貂远远就嗅出人味,早窜远了。捕貂不能用箭——打坏了皮子,那是罪过。也不能下套子——貂气性大,被套上会挣坏皮毛。捕貂主要是靠索伦犬。索伦犬是捕貂专家,不会咬坏貂皮。
兄弟俩全在算计事儿。大布库算计着,这回得了貂皮,就带父亲上省城,找最好的郎中。小布库也算计着,这回得了貂皮,要带父亲上省城,找最好的郎中。就为这,一定要捕到上等好貂。
走了一個月,发现了貂踪。看爪痕,是公的,身长,有力。好貂,好皮子。
一来二去,索伦犬将这貂撵上一棵孤立的大树。这树,与其他树的枝条不相连,貂上了这树,蹿不到别的树上。
索伦犬绕树狂吠。貂被吓得从这枝跳到那枝,但是,怎么折腾也只能在这一棵树上。
兄弟两个细看树上,真是好货色:通常的貂是紫的,可这是只白貂,约比普通的貂长出三寸,粗上一寸。这样的貂,是最高的等级。这样的貂,等于白亮亮的银子。
索伦犬对树蹲坐,兄弟二人在雪地上展开狍皮,盘上腿,喝酒,吃肉。
貂这东西,肠子短,胃小,不存食,饿得快。人在树下又吃又喝,引得貂饥饿难忍。少则三天,最多五天,貂饿得头晕,就得从树上下来,到时索伦犬冲上前,一口叼住,猎人将貂往牛皮袋子里一塞,小绳一扎,一切完事,银子就算到手。
兄弟二人谈天说地,时不时看看树上。
怪了耶!过了三天,枝上那雄貂依然眼光有神,跳动敏捷,并没蔫巴、疲倦。二人故意把肉烤得香味四溢,故意扔个满地,就是让树上的饿貂闻着难受。
这时,有几只灰鼠过来捡便宜。索伦犬一心在貂,对灰鼠这小角色从不搭理。兄弟二人觉得有趣:灰鼠以松子为食,却原来也吃肉。小东西越吃,树上那家伙越馋,这是好事。
五天过去了,树上的貂依然精气十足,一点儿倦意没有。兄弟二人想,也是好事,体力越好越说明它是好貂。
可是,不对了——都八天了,树上那家伙仍然眼睛闪亮,活力十足。二人细细看,原来它在吃东西!光光的树上怎么有可吃的东西?
猎人眼力都好,他们看出来了,貂在吃肉,与自己一样吃的烤肉。看明白了,是小灰鼠将地上的肉叼给了树上的貂。二人大为光火,对索伦犬下了命令,将灰鼠撵得远远的。
又过了五天,树上的貂终于垂下脑袋,伏在枝子上。又过了一天,白貂缓缓向下移动。大布库将一块香肉摆在树根。在貂即将吃到肉的一刹那,索伦犬猛冲而上,一口将其叼住。兄弟将貂塞进皮袋,扔进些好肉,得胜而归。
回到家中,老萨热问:“怎么用了这么多日子?”
两兄弟你争我抢、眉飞色舞地大讲灰鼠送肉的事。
老萨热一愣,一惊,哆嗦上了:“你们……你们……你们敢坏了规矩!这可是义貂!灰鼠冬天住树洞,遇上极冷的年份,有可能冻死。最冷时,貂就将冻僵的灰鼠叨进自己窝里,它自己住进树洞。貂对灰鼠有让宅之恩,灰鼠为了报恩才救貂的。这是义貂。这样的貂,你们也敢捕!这个规矩,你们也敢破!”
“这……这……这可是最好的皮子。”
啪!啪!一人挨了一大嘴巴。
“快快,痛快给我背回山上,哪儿得的哪儿放了!”
熬了一冬,熬到开春,兄弟俩跪过爹爹,当兵吃粮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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