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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方纲“由唐溯晋”的书法观

2024-06-07姚凯

中国民族博览 2024年4期
关键词:帖学清代

【摘 要】书法理论在清代得到了十足的发展,本文以翁方纲的书法观为视角,来探析清代“由唐溯晋”的书学观念。翁方刚擅长金石学研究,注重以石养书。翁氏书学观主要来源于论书、题跋、手札、文集等几个方面。主要表现为其一:“以楷书为正则”,强调楷书不仅具备社会实用性的功能,而且是众多学童启蒙阶段必学的书法范本;其二:“褒晋的崇古观”,从诸多在魏晋书法的题跋中可知其对魏晋书法的痴迷,提出形是神的基础,对待经典法帖需一丝不苟的观念。本文通过以翁方纲“崇唐”“褒晋”两个角度为出发点,其用独特的眼光来确立由唐溯晋的书学观,不仅扭转来由崇尚董赵之风带来的靡弱局面,振兴清中期帖学发展的风尚;还能为后学者指点迷津。

【关键词】清代;崇唐褒晋;帖学

【中图分类号】J292.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4198(2024)04—016—03

一、翁方纲及书学背景概括

翁方纲(1733—1818年),字正三,号覃溪,晚号苏斋,顺天大兴(今属北京市)人。清乾隆十七年(1752年)进士,官至内阁学士。博学,富藏书,工诗文,长于考证金石。书法初学颜真卿,继学欧阳询,旁涉汉隶,自成一格,与刘墉、成亲王永瑆、铁保并称“乾隆四家”。又与刘墉、梁同书、王文治并称为清中期帖学四大家,著有《两汉金石记》《粤东金石略》等。

翁方纲涉猎广泛,擅长金石鉴赏和文字考证,钱泳在《履园丛话》这样记述:“翁覃溪先生所居京师前门外保安寺街,图书文籍插架琳琅; 登其堂者,如入万花谷中,令人心摇目眩,而无暇谈论者也。”[1]钱泳把翁氏浩如烟海的书房比作入万花谷中,并且十分繁忙,没有空暇时间来谈论其他,由此可见,翁方纲藏书较多,且相当专注地致力于学术研究。

翁氏在《复初斋文集》中记述“不为书法而考金石,此欺人者也。……夫学贵无自欺也,故凡考訂金石者,不甘居于鉴赏书法,则必处处捃摭其某条足订史误。金石文足订史误固时有之,然其确有证者,若唐年号大和误太和、辽寿昌误寿隆,似此之类,则无可疑者。至于一官一地,偶有搘拄,苟非确有证据,何以知史必非而碑必是乎!”[2]

通过这段话我们可以知道,乾嘉学人是很有意思的一个群体。学者们普遍认为书法是“小道”“末技”,不足为学。一类是拿金石来订正史误的,然而他们明明对书法兴趣浓厚,却始终不愿正视它,但是在书法上却都有不俗的成就。一类是讲书法的的,翁方纲则突破了这个局限。他愿意讨论书法,对待金石学,他重视拓本的存字、笔画,认为不习书法而从事金石考订工作是自欺欺人的。

在长期搜寻和鉴赏金石碑刻的过程中,以石养书的实践正呼应了覃溪先生增加学识修养来考证金石研究的要求。

二、翁方纲“崇唐褒晋”的书法观

翁方纲的书学观在《苏斋笔记》中有论述:“晋人正楷既罕传,泽则言正楷者,惟于唐人遥师晋意,此千古书法之要义也”。关于翁方纲“崇唐褒晋”的书法观我们主要从其在书法交游中的论书、题跋、手札、文集等几个方面来进行探析。

(一)以唐楷为正则

翁方纲推崇唐代楷书和自幼习书路径是分不开的。

“柳诚悬书《大达法师玄秘塔碑》余八九岁所日临习,继而与颜《多宝塔》皆厌弃置之矣。同年梁山舟每语予以此碑水旁,犹见柔毫运腕之法,余笑而弗应也。然今见此本,亦复回环谛玩,盖旧拓足贵也。”[3]

由此可见,翁方纲的书法启蒙于八九岁开始接触唐代楷书,由楷书筑基,掌握书法的基本间架结构和用笔之法之后方可进一步追溯书法的源头。除此之外,翁氏还认为唐代楷书是正脉。

“盖自结绳易书契以来至于今日则言楷法为正矣。共视篆隶之功省倍而能垂远而无疑也。楷至晋乃臻其成,至唐而博其业。宋后或以行入楷者,目之为行楷以至言楷者逐圆趋便,非楷之正也。故论楷法断以唐溯晋为正。”[4]

翁氏总结了楷书的发展脉络,他认为:自远古时代结绳记事起到魏晋时期楷书基本完备,唐代楷书达到巅峰而且有了进一步发展,宋以后行楷的发展以及今日楷书追求圆润便捷为止,只有以唐代楷书溯源到魏晋才是正脉,宋以后的楷书并非正统楷书。在“经世致用”思想的影响下,翁方纲重视楷书的实用性,翁氏云。

“然即以今体书言,亦当以正书为主。”[5]

“楷书既作,因之遂生行草,而行草亦不可用于公私书籍,則楷之为正,楷之为则。其视周秦已前古所用,自较为明晓,可以通行永久,其视篆隶之功,省倍而能垂远无疑也。”[6]

翁方纲首先肯定了楷书在浩如烟海的公私书籍里承担着行草书无法替代的作用,其次强调着楷书是正统书法,这当然和他作为食君俸禄的学政身份有一定关系。在肯定楷书的作用后,其用意在于“由唐溯晋”才是最高追求。

“自米老已专用力于行书,其于古人,分际第拈取大意,遂自谓得之矣。若虞欧以上,由萧羊而问津山阴,自必从楷书始。褚河南西堂手定右军书目,以《乐毅》《黄庭》冠之,未有舍楷不问而专事行草者”[7]。

由以上可知,追求魏晋古法,楷书的是不可或缺的途径。为何以唐代楷书为登堂入室密钥,究其原因,除了唐离魏晋时间较近之外,唐代碑刻原石尚存,而且刻工水准较高,没有翻刻,不会失真。

“晋人正楷既罕传,则言正楷者,惟于唐人遥师晋意,此千古书法之要义也。而唐碑中,只有欧阳询诸碑真正可信,可师。”[8]

“综论有唐一代之书,自必以虞永兴得晋法之传矣。然虞书惟庙堂一碑,其唐石正碑又不传世。则惟泉铭,士皆童而习之而莫究其绪。今石虽泐蚀,试能觅良工以细纸淡墨精拓尚得三四,又虞恭公碑下半尚可拓之字。及今日以水净洗,拓其全文可辦者,尚二千余宇,世犹趁此二碑,是即万古书法规矩准绳矣。”[9]

“永兴书《庙堂碑》实冠唐措,上接晋贤”[10]。

“验其笔格,正从隶法出,而《九成》《化度》皆深加融炼,进而直追晋人”[11]。

翁氏除了肯定唐代楷书是上溯魏晋古意的重要之外,还罗列了唐代楷书大家的重要性,他认为欧阳询楷书是众多学童启蒙阶段必学的范本,而且笔画中含有隶书笔法,更有魏晋古意。故在《苏斋唐碑选》中云:“精选五十碑,以为书家法式,而主意惟在欧阳,谓唐碑只有欧阳询诸碑真正可信可师。”虞世南书法是得到了魏晋笔法的真传。除了欧阳询和虞世南之外,对褚遂良也是推崇备至。翁氏在跋《孟法师碑》时曾云。

“据此推之,其学河南是碑当在至元二十四五年后,入直集贤前后数年问,是时松雪盛年,英敏入气,应规入矩,动与古合。吾今日乃于是碑遇之,得赵公墨迹十通,不若观此帖一遍也。此碑既不常有,而吾得见其二本,可谓幸也矣。”[12]

在董赵书风被奉为圭臬之时,翁氏用过激的言论来夸赞褚遂良的楷书,翁方纲认为获得赵孟頫的墨迹十本也抵不过《孟法师碑》一遍。虽然言语过于夸张,但是从欲表达的情绪可知,其对褚遂良书法的认可度可见一斑。而且《孟法师碑》的出处也同样受到翁氏的关注。

“一、奉鉴《孟法师碑》摹本,务求觅妥。

二、承惠寄《孟法师碑》,精妙不减原拓本,但未知是何地、何人所摹?此摹勒之石现在何处?务求详示,以便附作小跋于帖后,记此一段翰墨缘也。

三、前所承惠寄《孟法师碑》摹本,既出令徒之手,兄必知其是否从缪氏藏本钩出者矣?”[13]

由以上钱泳和翁方纲来往的三封书信,我们可以看出:首先翁氏在关于唐代楷书版本的鉴定方面是扮演者着专家的角色,所以钱泳求翁方纲在拓片后题跋,其次翁氏对唐代楷书的肯定态度,或多或少影响着同时期其他书家对楷书的关注。

宋元诸家的影响下行草书得到后续书家重视,而且多取法《淳化阁帖》,此情形到清代亦是有增无减。王文治在《快雪堂题跋》曾云:“且重摹之本,每本必有一种胜处,自是临池家指南。后世学书者未能精熟《阁帖》,不可与言书。”[14]针对这种现象,翁氏论书,直戳要害。曾在《苏斋笔记》中云。

“今之高谈米法、黄法者,不论真行,惟以圆美为能事。其弊渐流于软熟,乖方矩之义”[15]

翁氏提出学书不以楷书为正统,只求圆美,不仅会造成书法创作疲软和流丽,而且会在创作中缺少规矩。由此还精选五十种唐楷编著《苏斋唐碑选》,一是表达唐代楷书的顶峰水准,二是可以以唐代楷书为正统来矫正刻帖不足。

(二)褒晋的崇古观

翁方綱褒晋书法观主要体现在两方面,一方面从沈津《翁方纲题跋手札集录》一书的收录数量中可知,翁方纲题跋《乐毅论》11次、《黄庭经》15次、《兰亭集序》高达86次。究其原因是翁方纲在金石鉴定方面有很深的造诣,加之个人“以古为师,以质厚为本”的学术思想的观点。另一方面表现在对待《兰亭集序》一丝不苟的研习态度上。首先是在自己对待《兰亭序》临摹的态度:“此是初见落水本。急于临写,不暇覆纸其上取影,而先用旧日所临陈伯恭藏定武本之底样为影临写之。”[16]

上述记述翁方纲在跋初临落水《兰亭》的状态,一个“急”字,表达了对其的喜爱程度,在临摹时主张临摹要神形俱备,需依照原帖的结构、用笔分毫不差。另外,翁方纲也关注到拓片的墨色以及笔画的肥瘦等方面,正如在题跋《自临兰亭落水本底样》是云:“此本以极明净之油素响拓为之,终觉字画太肥阔耳,估存以作异日对校之准式也。”[17]

翁氏对《兰亭序》的态度也是极其有耐心,而且废寝忘食,达到痴迷的态度。

“辛丑春,得见赵子固落水真本,曾借至家中一月,不看文字,不接宾客,静心对之,至忘寝食,亦尝手临一本,刻于会稽山阴右军修禊处,今冉冉将二十年矣”[18]。

在见到赵子固落水真本后,借到家中。放下任何事情,精心研究临摹一个月。由此可见其对《兰亭序》的膜拜。除了在自己临摹时,对其他书家临摹《兰亭序》也提出提出了较为严苛的标准。

翁方纲首先认为对经典法帖的临摹必须要精准,不能精准的临摹被称之为抄书。董其昌临摹的兰亭序全凭己意而为,而褚遂良临本已经掺入了己意,而丢失了古法。其次姜宸英《兰亭序》临本中诸多字与定武本出处较大,不能称之为临摹,只能算背临。后又在赵孟頫临本后追加来一段题跋。

“赵临《兰亭》附记。“在”字起二笔,误。“于”字、“集”字,上横皆改弯笔,误。“阴”右捺原本锋长,而此损本后拓尤长,此临作蓄势不放,误。“群”顶,定武本侧下,则未合。“贤”左“臣”之下笔,非平横也。临误。“崇”“山”头误,三点误,下直叉误。此一字凡三误。诸如蟹爪针眼丁形之类,其他随手伸缩,不准原迹者不可枚举。似此则”崇““山”何必傍挂。因向诸宇,何必大书,直是另写一通,何谓临写?

愚最不服,临古帖以不似为得神,形之不似,神于何似,则冯承素辈,可不依茧纸之样。即定武原石,先不可信矣。舍坦途弗率,而侈言凌躐,此今日学者之大患也,岂止书法哉?”[19]

从上述文字可知,翁方纲对赵孟頫是持批判态度。在翁氏认知里,临摹经典法帖,需锱铢必较,同时翁氏认为形是神的基础,固在临摹中涉及的点画的形状、角度,长短等必须追摹古人,不可僭越。我以为翁方纲对《兰亭序》虔诚的态度无可厚非,但是临摹过于斤斤计较,难免有泥古之嫌。在艺术创作中各种用笔、字法、章法等诸多随机性艺术因素的产生,正是艺术的本质。不然怎么会有因势力赋形,笔笔生发之说。

三、翁方纲“以唐溯晋”的书法观的意义

翁方纲诗宗江西派,受黄山谷影响,翁氏艺术审美方面与山谷殊途同归,在实践和题跋中注重质朴古拙;一生致力与金石鉴赏研究,在学书路径上注重楷书的实用性以及唐代楷书的结构和用笔之法。在临摹《兰亭序》方面,精益求精,怀有一丝不苟求真务实的态度。作为以学养诗的书家,在《复初斋诗集》相关的诸多诗词里,有这样的论述“自本心来乃心画,我师我心非彼能。”,从上述体现了翁氏“师心”的书学观。故而关于翁方纲书法“无一笔是自己”的说话是有失偏差的。笔者理解翁氏学书的思路为:先一丝不苟的学其形,再掌握一定的规矩后,在追求其“神理”。

翁氏“以唐溯晋”的书法观在董赵之风盛行的学术环境下,矫正时弊。痛批以董赵为宗风气下追求圆、美,而流于软熟的病态;匡正了以《淳化阁帖》为学书指南,书法重行草而忽略正统楷书为准绳的重要性。在对晋代《兰亭序》鉴赏方面精益求精的态度无可厚非,但是从艺术本质的角度,笔者认为规矩固然重要,过于泥古不化,则会缺乏艺术的创新。

参考文献:

[1]钱泳.履园丛话(卷6)[M].北京:中华书局,1979.

[2][5][12][16][17][18]翁方纲.复初斋文集[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63.

[3][7][10][11][19]沈津.翁方纲题跋手札集录[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

[4]翁方纲.苏斋笔记(卷第十三)[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5.

[6][8][9][15]翁方纲.苏斋笔记(卷十四)[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5.

[13]钱泳.兰林集[M].上海:上海图书馆,2004.

[14]王文治.快雪堂题跋[M].上海:广智书局,1912.

基金项目:本文系长治学院校级思政专项《高校艺术类专业辅导员与专业课教师协同育人研究》(项目编号:XN0703/020)阶段性成果。

作者简介:姚凯(1993—),男,汉族,河北邯郸人,硕士,长治学院美术系,助教,研究方向为书法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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