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州嵌瓷：屋檐上的瓷艺

吴嘉

嵌瓷俗称“革饶”，是潮汕地区特有的运用各种彩色瓷片剪裁镶嵌表现形象的工艺，因其质地坚实，久经风雨或烈日曝晒而不褪色，被誉为“永远亮丽的艺术”。

2009 年10 月16 日，镶嵌（潮州嵌瓷）入选广东省第三批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2011 年5 月23 日，镶嵌（潮州嵌瓷）经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批准列入第三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项目编号Ⅶ -91。

如果说雕梁画栋是内向的，往往只有进入建筑内才看得分明，那么嵌瓷则是外向的，它迎着朝阳和晚风，矗立在屋檐之下或屋脊之上。漫步潮汕街头，可见屋檐翘角上彩色纷飞，热闹非凡。一组组戏剧人物和神话人物神态各异，各式珍禽异兽腾云驾雾、色彩绚丽、形象生动。

嵌瓷，俗稱“贴饶”“扣饶”，与木雕、石雕并称为潮汕三大建筑装饰艺术。嵌瓷历史悠久，早在明代万历年间就出现在民间，发展到清朝康乾时期，瓷器作坊与嵌瓷艺人合作，专门烧制低温瓷碗，专供嵌瓷艺术剪黏。

历史渊源

潮州嵌瓷始创于明万历年间（1573 年至1620 年），已有约400 年历史。潮州是岭南重要的陶瓷产地，尤以枫溪瓷器著称于世。民间艺人发现许多碎瓷片，尤其是有釉彩与绘花卉的彩瓷片，可用以镶嵌装饰美化建筑，变废为宝，实乃创造性的工艺。初期的嵌瓷，只是利用碎瓷片在屋脊上嵌贴成简单的花卉、龙凤之类作为装饰。等到了清代，特别是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解除海禁之后，潮州府地区的经济得到进一步恢复与发展，各地纷纷着力建祠堂庙宇。嘉庆《澄海县志》记：“望族喜营屋宇……竞建祠堂，争夸壮丽，不惜赀费。”其中“争夸壮丽”之一项，就有嵌瓷装饰。

至清代末年，瓷器生产作坊与嵌瓷艺人配合，专门烧制各种低温彩色瓷碗，经过剪取，镶嵌成平面、浮雕或立体的图案纹样，装饰于建筑物的屋面、屋角、屋檐、门壁、墙壁上，有的也被用作庭园的室内装饰。

清代，潮州民间嵌瓷艺术应用于建筑装饰美化上，成为潮汕地区的一大特色。这种工艺不但在潮汕地区广为流行，而且还被潮州人带到东南亚各地，在泰国曼谷随处可见清代由潮汕人制作的用以装饰寺庙、花塔的嵌瓷艺术品。

工艺特点

嵌瓷装饰艺术是潮州古民居的特色，嵌瓷艺术与潮州文化和传统建筑形式相互结合，嵌瓷建筑装饰工艺精美绝伦，风格富丽典雅，与传统文化交相呼应，熠熠生辉。

嵌瓷装饰一般安置在视觉焦点的地方，比如垂带、屋檐、屋脊上。

由于嵌瓷材质工艺特殊，即使潮州地处亚热带季风气候，年降雨量大，夏日炎热高温且常深受台风影响，但潮州嵌瓷依旧历经长久，抵御风蚀雨淋日晒之后更是透彻弥新、璀璨夺目，是其他装饰材料所无法媲美的，被建筑史学家称为“不褪色的风采”，是“永远亮丽的造型艺术”，让人获得较为直观的视觉感受。

潮州嵌瓷按表现手法不同，可分为平嵌、半浮嵌及立体嵌三类。平嵌是直接在建筑物要嵌瓷的地方张贴，内容一般为小型图案、纹样；半浮嵌在建筑物中使用较为普遍，装饰部位主要在照壁、屋脊立面；立体嵌四面可观，是嵌瓷技艺的华彩部分，装饰部位主要是屋脊、厝头、垂带。

制作工序

制作潮州嵌瓷一般包括以下六个步骤。

一是设计图稿。艺人根据业主要求、地理环境、屋形匹配、建筑物功能（寺院、祠堂或民居）等相关条件确定嵌瓷的题材内容，再根据建筑物的规格、制式和位置确定造型内容的尺寸。

二是调制灰浆。用石灰、贝壳、红糖、草纸等，通过特殊的配制和加工，调制成做塑形和镶嵌黏合剂用的灰浆，按添加材料和配比的不同，有灰泥、草筋灰浆、大白灰浆（纸筋灰浆）、二白灰浆、头面灰浆、糖浆、灰膏泥几种。

三是制作粗坯。预先制作嵌瓷要张贴的坯体，俗称“缚瓦骨”，用砖条、瓦片剪切成所要镶嵌对象的棱骨构件（立体嵌则要先用铁丝扎好骨架），再用灰浆塑好雏形。

四是剪取瓷片。剪取瓷片俗称“剪饶”，嵌瓷艺人根据题材内容、造型设计的需要，用专用工具敲剪、磨边、修整出大小不同、颜色形状各异的瓷片，如不同形状的花瓣、叶子、羽毛、鳞甲。

五是镶嵌瓷片。镶嵌瓷片俗称“贴饶”，也就是嵌瓷。潮州嵌瓷的艺术风格讲究布局构图气势雄伟、均称合理，线条粗犷有力，设色对比强烈、鲜艳明快。作品的档次水平取决于这道工序，操作者需有一定的造型和色彩基础，镶嵌时运用重叠镶嵌、穿插镶嵌等技术把配件组合成人物、走兽、花鸟虫鱼的部位，再把部位组合成整体。

六是综合调整。从嵌瓷的整体构图、设色、层次、疏密、动态、造型等做各个角度的斟酌、调整。

“潮州厝，皇宫起”，这句俗语在潮州地区非常流行，它是形容潮州的建筑特色与风格，说潮州建筑可以和皇宫的建筑相媲美。潮州古民居看重设计装饰，奢华明艳。嵌瓷艺术描金填色，并且常常搭配玻璃珠胶片作为点缀，光彩夺目。潮州嵌瓷对大红大绿毫不避讳，追求色彩斑斓大富大贵。可见，潮州嵌瓷的色彩运用也有其特定的文化信仰寓意。

嵌瓷艺术在潮州古民居的不同部位上有着不一样的题材，而嵌瓷装饰在不同建筑中也有不同的讲究。潮州古民居的门面是较为讲究的，在屋顶正脊上的嵌瓷一般较为大型，精彩细腻，远看粗犷有势，近看玲珑曲折，色彩晶莹绚丽，造型生动整齐、气势雄伟。家族身份的高低与屋顶装饰有着密切关系，装饰的繁简可以反映出家族的身份地位和富裕程度。

潮州嵌瓷艺术一向偏爱写实风格。嵌瓷工艺是在绘画的基础上，将经过高温烧制的陶瓷敲碎后，把一片片陶瓷碎片进行处理、裁剪、分类、屏雕、粘贴、垒积、堆砌成不同的形象造型，再把嵌瓷嵌贴在建筑的屋脊、门楼、垂带头、屋檐上。嵌瓷可塑性强，制作工艺独特，有非凡的表现力，所有形象以写实为主，在嵌瓷艺人手中，其形态被表现得惟妙惟肖。

嵌瓷题材丰富，常常以鸟兽花虫，以及营造富裕、长寿、祥瑞、喜庆等为内容，寄托着民间朴素老百姓的情感期许。有一些亦采用历史典故传说中的墨客文人、英雄名人为题材，反映民间老百姓不畏艰难险阻、敢于冒险、勇于进取和正义的价值格局。在装饰形式上，通常按一定的格式来区分：庙宇、祠堂屋脊正面的嵌瓷多以双龙戏珠、双凤朝牡丹等雕饰为题材；脊头、屋角的嵌瓷多是古代文武加冠立体人物，如《三国》《封神榜》里的人物，当下汕头市区老妈宫（天后宫）的嵌瓷装饰就有《盗仙草》《宝莲灯》《郭子仪拜月》等，毗邻天后宫的关帝庙有《三英战吕布》《龙虎会》等；而照壁上的嵌瓷多以飞禽走兽等图案为题材，如麒麟、狮象、龙虎仙鹤、梅鹿等，其构图多采用两边对称的方法。

文化魅力

潮汕人最早由中原南迁而来，对于中原文化，尤其是戏剧文化十分热衷。因此，他们将三国的刘关张、忠烈杨家将、封神演义的神仙统统搬到了屋脊上。故除了高超的技艺，嵌瓷还是民族精神和民族品格的体现，在方寸之间，忠孝礼义仁被体现得淋漓尽致。

除了看戏，潮汕人还喜欢斗戏，即邀请两个戏班同台演出，让演员在竞技中展现最高水平。斗戏发展到手工艺上，就有了“斗工”，即嵌瓷工艺比赛。相传在光绪二十五年（1899 年）间，正在兴建的存心善堂邀请潮汕嵌瓷两大流派的吴丹成和陈武州前来“斗工”，谁做得好，工程就由谁担任主角。于是，两班工匠都把自己严严实实围在谷笪里，互相不能偷看，等到完工之日，再掀开让主人和观众评判，胜者名利俱获。

据说，当时只有19 岁的何翔云挑起了大梁，在师傅陈武州的指导下，匠心独运，在屋顶上创作出大型群组嵌瓷《双凤朝牡丹》，获得了一致赞扬；而吴丹成呕心沥血三个月，塑出精彩的《双龙戏珠》，令人叹为观止。自此，《双凤朝牡丹》与《双龙戏珠》成为潮汕嵌瓷双壁式的代表作。

过去，嵌瓷主要用于祠堂、庙宇及民居等建筑物的装饰，随着现代楼房逐步代替旧式建筑，嵌瓷在民居装饰方面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但是，在文物的修复中，嵌瓷仍然广受青睐，被普遍采用。为了更好地传承嵌瓷艺术，当代艺人将其制成便于搬运的艺术品小件，供人们欣赏、陈列、收藏。

潮州嵌瓷不仅是一种民间工艺，更是地域文化的体现。嵌瓷艺术承载了潮汕人的审美价值观，传承了潮汕历代地域文化的精髓，也是人类在建筑装饰范围内的独特创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