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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燕子

2024-06-06陈馨

东方少年·快乐文学 2024年6期
关键词:房檐小黄花燕窝

陈馨

“看什么?燕子?”见我仰头望燕窝,店主好奇地问。

我点点头。

“燕子还早呢,得两个月后,差不多快‘五一时才能来。”哦,只记得来看燕子,却不能确定燕子什么时候归来。店主肯定的语气,让我对她提供的答案坚信不移。小岛的春天来得晚,海边又寒冷,燕子也推迟了归期,来得晚吧。

燕子住的这排门头房,坐落在通往码头的路上。因为轮渡停航,生意萧条,所在的这条小路也变安静了。整排门头房的房檐上,隔一两间就垒砌着一个燕子窝,四五个燕子窝做起了邻居。

大海边的初春,寒风似小刀,没有春天的样儿。历经寒冬,空了多半年的燕子窝像座废弃很久的老屋,一副残败的样子,有时随着风还会有尘土飞落。可吹着海风的泥巴小屋,仍紧紧贴着房檐,张着大嘴,静静等待它的主人。

人们常说,鱼的记忆只有几秒,大象的记忆却有几十年。那燕子的记忆呢?燕子只要寻旧屋,好像从来不曾记错过。而它的小泥巴屋也经得起一年又一年的等待。

房檐上的泥巴屋垒得粗糙,黄泥疙瘩一个一个挤在一起,挨挨挤挤,挤出一个小屋。不像儿时见过的燕子窝,精细小巧,如半张灰瓦片缝了个底,贴在房檐或屋里的大梁上。

附近少有泥土,除了一个街心小公园的草地里还有。不知道燕子们去哪里寻的“建筑材料”,又来来回回叼了多少嘴,才砌成这些燕窝的。

从去年深秋到今年春分前,屋檐下的燕子窝一直空着,真担心燕子不回来了。正当期盼的心焦急得失了耐性,却看见小泥巴屋上添了新泥!

“燕子回来了!”店主兴高采烈地招呼我,像在说孩子归来的喜事。

“哦,我也看到‘小屋翻新了!”我一边回应忙碌的店主,一边打量起相邻的几个燕子窝。

“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古诗里的诗意被再次咀嚼,咀嚼出浓浓的春意。一旁的柳树,柳叶已长成一叶帆,燕子窝上的新泥好似春意点点。

燕窝上的新泥是黑色的,旧燕窝的黄泥疙瘩上掺进黑泥疙瘩,格外明显。原本就对燕子衔泥的地方好奇,这下更好奇了。泥巴的采集地换了,还是那里的土质变了?怎么变成黑泥巴了呢?

燕子不在家,大概又去衔泥了。我细细欣赏起它的小泥巴屋。修葺后的新燕窝比去年的都长大、长胖了一些,就像人翻新房屋,总要比之前的大。有一个燕窝弯曲着身子,大得奇怪,宛如肚大口小、有腰有胯的大陶罐。

燕子在窝里会不会憋闷,要怎么探出头来呢?难道燕妈妈在家里安装了楼梯,燕子稍长大一点,就能沿着楼梯探出头,吃饱后,再沿着楼梯下到窝底睡一觉?燕子住上了复式楼?

看着从没见过的大陶罐燕窝,我俨然一个房屋内部装修专家,想象出了多种装修方案,可燕子那个架在屋檐上的小窝,拒绝我进入室内参观。

鸟儿大多爱把家搭树上,用树枝和草茎等做窝,弯弯绕绕成个小圆碗,趴在上面孵小鸟。那种搭在灌木丛里的小草屋,好像用线画的圆,简单质朴又好看。常见的鸟中,只有燕子爱屋檐,喜欢泥巴,愿意和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用泥巴和着唾液,夹着杂草,垒筑一个布袋样的泥巴屋,牢牢粘在人的房檐或房梁上。难怪长着剪刀尾巴的燕子被叫作家燕。

人们都说,谁家有燕住,谁家和睦。小时候,曾见过三奶奶家正屋的房梁上住着燕子。那个燕子窝趴在房梁上,小得就像衣服下角处缝着的小口袋。三奶奶把正屋门外加了一扇矮门,仅有正门的三分之二那么高,矮门上面的空间,供燕子白天自由出入。晚上,得等燕子归家后才关闭正门。

姥姥家房梁上也住过燕子。姥姥把燕子当成家人,一日三时都记挂着。

“得赶紧起床,燕子要出门了。听,嘁嘁喳喳闹脾气了!”清早,姥姥早早起床,一边叨叨着一边打开门,让燕子飞出去。

“别拉屎啊,不然可打你!”燕子要是站在窝沿儿上,姥姥还会发出这样的警告。燕子像是听懂了,轻易不在窝沿儿上拉屎,偶尔顽皮,搞个恶作剧,姥姥却从没舍得捅掉燕窝。

孵出雏燕后,燕爸燕妈飞出去觅食,频繁地出出进进。雏燕从小泥巴屋里探出头,姥姥又会时不时抬头望望,生怕燕宝宝爬出来摔着。

“燕子还没回来,不急着关门。”晚上,姥姥总要等燕子回家后才关门,像等一个晚归的孩子。

现在想想,从春末到初秋,燕子是姥姥家里住得最长久的一个孩子,比我们这些晚辈都住得久。时间长了,反倒觉得燕子才是主人,一天到晚住在姥姥家里。我们回去看看老人就离开,倒真的像客人。

燕子秋天飞走,春天又飞来,是个恋家的孩子。老人是它的亲人,老屋是它的家。

现在,老人离去,老屋拆迁,人们都住进高楼,没有了屋檐,更没有了供燕子进出的矮门。燕子好像失踪了。

偶尔在路上看见疾驰、盘旋的燕子,便想去寻找它们的家,可是哪里还有屋檐容它们落脚?当我在大海边门头房的房檐上发现燕子窝,看见飞翔在记忆里的燕子在眼前飞来飞去,落在窝沿儿上,就像看到久别重逢的亲友,驚喜又亲切。

住在大海边,不知是不是燕子不得已的新选择。海边风大,浅浅的燕子窝被风一吹可能就破了、垮了。大概熟悉了海风的强劲,燕子才特意把屋垒得大,砌得深。如此一想,大陶罐的疑问倒好像找到了答案。

知道燕子的新住所后,我偶尔专程去看燕子。最初是见一只燕子趴在窝里露个头,另一只燕子飞来飞去,它们快要当爸妈了。

不知孵了多少天,好像一眨眼,燕子窝里就探出了几朵“小黄花”。“小黄花”一开放,能把燕爸燕妈的头含进去似的。燕爸燕妈整天飞进飞出,飞出飞进,往“小黄花”的嘴巴里塞虫子。但几张小嘴像是总也填不满,那间小屋似乎再也没有爸妈的容身之处……

又不知过了多少天,好像也是眨眼间,“小黄花”褪去了稚嫩,长出羽毛。羽毛渐渐丰满,扑扇着翅膀准备起飞了。

在我看来的“眨眼间”,却是燕爸燕妈特别艰辛的日子。它们得不停地捕捉小虫子叼回来喂给燕宝宝,一天要捉多少虫子,飞来飞去多少趟,是我看不见,更数不清的。

学飞的日子很热闹,几只燕爸燕妈站在电线上鸣叫,窝里的燕子听到叫声纷纷飞出来,也落在电线上。燕爸燕妈飞起来,小燕子们也飞起来。从此,那个贴在屋檐上的小泥巴屋就完成了一年的使命。

还没彻底探明大陶罐燕窝的秘密,燕子们已在电线上站成几排灵动的音符,奏响飞翔的乐章了。

嗖——

夏末的早晨,走在道路一侧的人行道上,一个小影子快速从身边闪过,带着一阵微风。等我抬头,它已打一个回旋,再次从身边闪过。

“是燕子!”又一只燕子迎面飞来,让我看清了小影子的真面目。

人行道边有一片小灌木丛,那里飞着很多小飞虫,燕子一大早就起来捕虫了。据说燕子的飞行速度可达100公里/小时以上,简直是小飞虫的灾难。

嗖——

又一只燕子张着“剪刀”尾巴,轻盈地一掠而过,瞬间又转过身往回飞,一会儿高一会儿低,一会儿侧身向上,一会儿又轻松滑翔,谁也琢磨不透它的飞行方向。“用笔不灵看燕舞,行文无序赏花开。”瞅瞅这灵动的燕舞,好眼神儿都跟不上,谁的笔又能赶上呢?

初秋,天好像一下子升高了,更加广阔。燕子在天空盘旋,一圈、两圈,转个身滑翔……燕子又在捉虫了。

秋分前,燕子就会启程南飞,它们在努力补充营养,为远行做准备。定期的长途飞行,让燕子时刻不敢懈怠。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我问燕子你为啥来?燕子说,这里的春天最美丽……”秋意渐浓时,想唱春天的歌送别远行的家燕。

秋分过后,路上、电线上、天空中,不见了燕子的踪影,燕子知时节地远行了。海边那一排门头房的屋檐上,燕子窝又开始了静静的守候。

燕子会按期回来吗?回来后,搭建燕子窝的这排门头房能否还在?燕子还有衔泥的地方来添新泥、修葺燕窝吗?望着海风中的几个燕子窝,不觉又替燕子担心起很多事。

一道阳光从屋檐的一角斜射过来,打在大陶罐燕窩的边沿处,好像镶了一圈薄薄的金边。燕子已在旅途中,遥远的南方也有一个家,会不会像这个大陶罐一样呢?

盯着大陶罐燕窝望了一会儿,又瞅了瞅燕子曾站过的电线,再抬头望向天空。天空明朗,云淡风轻。明年,燕子回来时,即使安家的地方变了,即使附近已没有泥巴可衔,燕子也会想出办法来的,就像燕窝由小口袋变成大陶罐那样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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