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中生长出的故事

关于这篇作品的创作背景，还要从我所生活的地方说起。我出生在吉林省，小时候，经常会冒出这样一个想法：自己生活在一个一年只有两个季节的地方，这两个季节分别是“下雪的季节”与“不下雪的季节”。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感觉，都是因为东北这个地方太爱下雪了。每年十月末，我的家乡便会开启过冬模式，源源不断的雪花像冬天的种子，飞舞旋转着从天空降落，扑向这片广阔的黑土地。因为寒冷，这些冬天的种子很快会在山岗、树林、大地、湖面上扎下根来，然后迅速“发芽”，生长出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

这片银白色的世界会一直持续到第二年四月末，直到五月，下雪的季节才会随着气温回升、冰雪消融渐渐退场。这时，不下雪的季节就来了，它到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春暖花开”从冰雪的笼子里放出来……一年又一年，家乡就这样在下雪的季节和不下雪的季节之间循环往复。

所以，要理解东北这片大地，不理解冰雪是不行的。冰雪在东北人心里，早已变成一种超越现实的感觉与记忆，而从文学的角度，我想，它甚至可以称之为一种“象征符号”。所以，要读懂发生在这片冰雪大地上的故事，我希望读到这篇作品的你，能先明白冰雪对于东北和东北人的意义。这样，你才能更好地获得解开这篇作品真谛的钥匙。

在东北的每个孩子都是堆雪人、吃冰糖葫芦、滑冰、玩爬犁长大的。当我们成为大人，冰雪依然紧紧环绕在我们周围。冬天，我们利用冰雪，在室外冰冻过冬的食物。冬天的户外是最天然的大冰箱，在一些地区，冬季，至今还留有凿开冰面捕鱼的习俗……正是因为长年累月的相处，让我在这些漫长的冬季，如同收割粮食一样，收获了无数与冰雪有关的故事。看，我就这样不知不觉成了收集故事的人。而其中，关于冰灯的民俗大抵是让我印象最为深刻的。

冬天的街道旁，时常会出现大型冰灯雕塑。但事实上，在很早的时候，冰灯已经在东北这片大地上存在了。不过，最早的冰灯没有那么华丽，只是百姓用一种名叫“喂得罗”的水桶盛满水，放在室外冻好，再将蜡烛放置其中，天黑点亮蜡烛，这个冰灯就可以使用了。在当时，冰灯有代替红灯笼的作用，甚至流传着“谁家冰灯越好看、越亮堂，新一年日子越红火”这样讨彩头的说法。

当我在史料上看到这样的记载，一道灵感忽然在我脑际划过，我冒出一个坚定的想法，写一篇关于冰灯的小说。关于创作，我个人一直坚持这样的理念，那就是书写有价值、有意义的作品，我也一直在尽量平衡我创作里的故事性、趣味性、教育性。当我确定了要写冰燈，那么问题来了，怎样让一个冰灯的故事有趣，跌宕起伏，并且有阅读意义呢？我想，在书写故事之前，这一点我必须思考明白——如果说一望无际的冰天雪地是我创作的底色，那么，冰灯到底意味着什么。这样，我才能决定，它将以怎样的形式出现。这一点清晰了，故事线也就清晰了。

当然，要理解冰灯并不难，在创作谈开篇，我已经阐述了我心中的东北和冰雪。如果说“下雪的季节”和“不下雪的季节”合在一起，构成了一个完整的东北，我想这世上再也没有谁，比生活在寒冬的东北人，更明白春暖花开的意义。

因为经历寒冷，春天才如此明媚、珍贵。

同理，想要冰灯更明亮，自然需要让故事发生在冬夜，或者连人物的人生也正陷入一场迷茫和抉择之中。在冰冷的深夜，每个人都是一盏微弱的灯火，孤单微小，却又和其他灯火遥相呼应。他们需要在冰灯的指引下走出来，释放自己生命的光亮……这正是这篇小说的内在逻辑，也是这篇小说的种子。

我时常将纸张比作土地，与其说我是写小说的人，不如说，我是一个栽种小说的人。我像一个农夫，细心培养每个作品的种子（内核），现在，我已经将土地（纸张）下看不到的部分解释给你们听了，它们虽然零散、庞杂，但却是为作品提供营养的根须。我想，当知道了这些，你再去看纸张之上那些枝繁叶茂的情节，一定能重新理解它们的意义……

◎紫华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吉林省作家协会签约作家。曾获第六届公木文学奖（吉林文学奖），第二届小十月文学奖，第二届、第三届接力杯金波幼儿文学奖。出版图书有《巴掌城的脚印》《奇迹的名字是松鼠》，童话集《山神爷爷的声音商店》《提灯小虫》等。《提灯小虫》入选2023年农家书屋重点出版物推荐目录，获第二十五届北方优秀文艺图书奖一等奖。